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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郭被帶赴陰間


  在漆黑之中,可能是心理作用,他們感到听到的聲音更清楚。
  先是小郭的呼吸聲,立刻又听到了另一個較細的呼吸聲,和一下低低的惊呼──毫無疑問,那是李宣宣的聲音。
  再接著,就是李宣宣在說話:“真想不到,你真有鍥而不舍的精神!”
  小郭道:“王大同在臨死之前,說出了你的秘密,他說,你從陰間來!”
  衛斯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兩人都想:小郭這句話,一定會引起李宣宣极度的震動
  因為李宣宣苦心掩飾的秘密被揭開了!
  李宣宣的反應果然激動之极,可是衛白二人卻料錯了,李宣宣的异常激動,并不是由于她的秘密被揭穿,而是另外有原因。
  先是听到李宣宣發出了一下奇异之极的聲音──像是因抽搐而在喉際發出來的,接著,便是她的一聲慘叫:“你說甚么?”
  雖然只是一下叫和一聲喝問,可是在這裂縫中听起來,也是駭人之极,衛斯理正用一只手按在煤壁之上,所以他不但耳際響起了一陣嗡嗡的回響,還清楚地感到,煤壁在微微震動。
  這不禁令衛斯理駭然:要是聲波的震湯,令得煤壁塌了下來,他和白素,想不去陰間也不行了!
  白素也在這時,吸了一口气。
  小郭顯然也受到了震惊,是以他的聲音,听來有點發顫:“我說王大同臨死之前,說你──”
  小郭的話,是說到一半,就已被李宣宣的尖叫聲打斷:“你再說一次!”
  小郭究竟不失是一個精明的人,他也覺出李宣宣的激動,不是為了自己揭穿了她從陰間來,而是整句話的上一半──她不知道王大同死了!
  所以,小郭改了口:“王大同死了!”
  李宣宣怒叱:“你胡說,他怎么會死?”
  小郭的聲音之中,也有了怒意:“他怎么不會死?他傷得那么重,隨時會斷气!”
  李宣宣的聲音更是凄厲,這時,單听她的聲音,一定會把她設想為一個披頭散發,七孔流血,伸出尺把長舌頭的厲鬼,再也難以想像她是一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她急速地道:“他不會死!他不會死!”
  小郭回笑:“他死了,很多人看著他死的!”
  小郭在說了這句話之后,約有兩秒鐘的沉寂──也不是完全的沉寂,可以听到急速的喘气聲,不知是小郭還是李宣宣發出來的。
  接看,便是李宣宣叫道:“他死了,我也要叫他活回來!”
  衛斯理和白素听到這里,在漆黑之中,各自緊握了對方的手一下──李宣宣在离開王家大宅之時,也曾這樣子說過。兩人都想不透,李宣宣有甚么方法,可以使一個死了的人活回來。
  剎那之間,他們的思緒,十分紊亂,所想到的,是种种有關陰間的傳統說法:牛頭馬面來勾魂,一勾走了魂,那個人就死了,靈魂被勾到了陰間,有時,判官或閻王,會發現其人陽壽未盡,是陰差犯了錯誤,遂又把靈魂送了回去,那個人就還陽──活回來了。
  也有的情形是,被勾了魂的人,陽間還有未了的事務,非處理不可,不能就此死去,那么閻王或判官(陰間的主宰)也會格外施恩,放他還陽几天,去處理事務,到時再回陰間,那么,這個人也能有短暫時間的“活回來”。
  死了的人是不是會“活回來”,是由閻王或判官決定的,也就是說,只有傳說中陰間的主宰,才能使死了的人活回來!
  李宣宣是甚么身分,她何以那么肯定,她有能力可以令王大同活回來?
  兩人心念電轉,想到的事雖然多,但是所花的時間极短,緊接著,又听得小郭惊叫:“你干甚么?別走!”
  看來一定有非常的情形出現,因為小郭也忘了身在險境,竟然大喝了起來。
  這一叫,連煤壁上也發出了一陣嗡嗡聲,衛白二人的手握得更緊,小郭叫了之后,是一陣悉索之聲,那是兩個人身体糾纏掙扎時所發出的聲響,夾雜著李宣宣的叫聲:“放開我!放開我!”
  小郭則在叫:“不放!我絕不會放開你!”
  李宣宣叫得更急:“你不放,對你沒好處!”
  小郭像是豁了出去:“至多你把我也帶到陰間去──”
  小郭是扯著喉嚨叫出那句話來的,他的一個“去”字,悠悠不絕,余音──,可是在那個“去”字之后,卻再也沒有了下文。
  竟然變得一片死寂!
  衛白二人,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聲響!
  這情景,簡直是詭异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竟像是四周的溫度,也驟然下降了几十度。
  衛斯理首先想到的情景是:李宣宣一听到了王大同的死訊,在震惊之后,就有了行動,她的行動是要到陰間去。而小郭不讓她去,也有了行動,小郭的行動是一把將李宣宣抱住。
  于是兩人就掙扎糾纏,小郭堅決不肯放開,于是,李宣宣就帶著他,一起到陰間去了!
  這种推理,得出的結論,雖然匪夷所思至于极點,但那卻是唯一可以達到的結論!
  兩人在黑暗和一片死寂之中,大約只呆了几秒鐘,白素便首先著亮了電筒,并且,輕輕推了衛斯理一下。衛斯理向前跨出了一步,同時沉聲問:“小郭,你還在?”
  他連問了三四聲,都沒有回答,小郭當然已不在了。
  衛斯理望向白素,白素俏臉了白,緩緩搖了搖頭,衛斯理的聲音极低:“一齊……到陰間去了?”
  白素又緩緩點頭:“只有這個可能,人……她是人……不是鬼!”
  白素又再一次肯定李宣宣是人,衛斯理苦笑,二人繼續向前走。
  又轉了几個彎,前進了大約百來公尺,這窄縫便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個小小的空間,像一個比較大的電梯。
  那絕對是一個前無去路的空間,小郭和李宣宣兩人,剛才的對話,掙扎,极有可能,就是在這個空間之中發生。
  問題是:他們兩人,上哪儿去了?
  就算他們真的到陰間去了,是從哪里去的?通道在甚么地方?
  衛斯理和白素沿著狹窄的裂縫進來,若是小郭和李宣宣也是沿裂縫出來的話,連”擦身而過”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必然是迎頭相遇!
  所以,李宣宣和小郭,必然就是在這個空間之中消失的。衛斯理用手拍打,用腳踢著,有拳頭大小的煤塊,紛紛落下來,他想找出一條隱秘的通道來。
  白素默默地抬頭向上望,約有四公尺高,頂上也是閃著烏黑的煤,她忽然說了一句:“他們是穿入了煤層而离開這里的!”
  衛斯理怔了一怔:“穿越了固体?”
  白素道:“可能之一是穿越固体,可能之二是在這里進行了空間轉移,從陽間轉到了陰間!”
  衛斯理深吸了一口气,沉吟不語。
  白素又道:“如果是空間的轉移,那么這個‘陰間’,和傳統的理解不同。”
  衛斯理明白白素的意思──空間的轉移,那就不是傳統說法中的陰間,而是從一個空間,到另一個空間,那另一個空間,可以是任何形式,不是人類腦部活動所能想像得出情形來的。
  衛斯理道:“可是她又堅持說能令王大同活回來──只有傳統理解的‘陰間’,才有這個能力,閻王有生死簿,可以掌握人的生死!”
  白素現出惘然之色,衛斯理又拍打著煤壁,他道:“我只是想找出甚么通道來,傳遞一些訊息過去,也是好的!他們是在這里消失,這一點可以肯定!”
  白素抿著嘴,過了一會,她又道:“我有一連串的假設:李宣宣急于到陰間去,目的就是為了挽救王大同的生命,她在陰間,像是已取得了成績,所以她在听到了王大同的死訊之后,才會那么激動,才會立刻再到陰間去,為王大同的生命交涉!”
  衛斯理點頭:“你注意到沒有,如果李宣宣的身子,是從四壁隱沒,小郭要阻止她,應該是‘拉’住她,而不是像李宣宣叫的那樣是‘抱’住她!”
  白素點頭:“只有兩种倩形之下,小郭需要用‘抱’這個行動阻止李宣宣离去!”
  衛斯理一手指上,一手指下,表示除非是升天入地,小郭就不必抱住李宣宣。
  白素的視線,望向腳下。衛斯理道:“傳統觀念,陰間當然是在下面,但如果是另一個空間,那就根本沒有方向可言。”
  白素又想了一會:“李宣宣要再出現的話,一定也會從這個空間冒出來,所以,可以在這里等!”
  衛斯理搖頭:“除非想看到她現身出來的情形,不然,上去等也一樣!”
  白素在衛斯理的話中,听出了他不是很愿意在這里久候──确然,在地底超過三百公尺處,在煤層的夾縫之中,那絕不是令人愉快的事,那令人產生一种自己已經成為化石的可怖感覺。
  白素沒有再說甚么,點了點頭,兩人轉過身,又從裂縫中,向外走去,回到了坑道,來到坑道口子,卻看到升降籠不見了!
  才一發現升降籠不見,衛白二人确實大吃一惊,遍体生寒!
  可是,他們隨即听到“光啷”聲自礦井中傳了過來。
  那聲音,還是自上而下傳下來的,證明正有人利用了升降籠下來,這才令他們兩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有絕處逢生之感──一點也不夸張,剛才發現升降籠突然消失時,他們都有被困地底,永不超生之感。后來原振俠醫生說,人在封閉的環境中,特別容易產生恐懼,在地底如此,在海底也如此。
  衛斯理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明白了這個道理,恐懼還是照樣襲來。當時,他們雖然想到,李宣宣應該會出現──但也只是“應該出現”,而不是“絕對出現”──她有上天下地的本領,誰知道她是不是有別的方法离開!
  這時,他們定下了神來,互相用眼色詢問對方,也問自己:“下來的會是誰?”
  衛斯理立時笑了起來,指著自己的頭部:“偷一會懶吧,十分鐘之后,就可以知道下來的是誰了!”
  白素也不由自主,歎了一聲,因為自從王大同闖了那個禍之后,雖然不過几天功夫,可是在那几天之中,變故疊生,怪异而不可解,要用腦筋的事之多,不可胜數,确然需要休息一下了!
  白素靠向衛斯理,表示同意,兩人偎依在一起,雖然身在險地,但也感到甜蜜。
  令衛斯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白素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只扁平的小瓶來,一打開瓶蓋,酒香四溢,瓶中所裝,竟是极品佳釀!
  夫妻二人,會心微笑,衛斯理接過酒來,喝了一口,遞給了白素,白素也喝了一口,兩人索性坐了下來,背靠著背,輕輕搖動,那小酒瓶就在他們的手中,傳來傳去,耳听著升降籠向下落來的“光光”聲,越來越近,悠然自得,賞心怡神。
  把升降籠絞了上去,這時又下來的,自然是陳長青。
  陳長青形容他身在升降籠之中,看到了衛白二人在坑道口,你一口我一口喝酒的情形,十分生動。
  他道:“我提心吊膽,每下落一尺,就擔心一分,不知道下面暗無天日的地底。會有甚么妖魔鬼怪冒出來,誰知道看到了衛斯理和白素,他媽的,兩個人那种樣子,那种享受法,就像是江南仲春,鶯飛草長,春風拂面,柳絲纏足那樣,纏綿得要死,恩愛得要命,此情此景,不是親眼目睹,殺我的頭,也想像不出!”
  陳長青在當時,确然整個人都怔呆,眼睛瞪得老大,又連揉了好几次眼。
  衛斯理和白素,看到下來的是陳長青,先是有點惊异,但是一轉念之間,就知道是發生了甚么事──陳長青知道他們的車子有訊號發射設備,自然是在書房之中發現了車子的去向,跟蹤前來的──他們一下子就料到了陳長青在這里出現的原因,但直到那時為止,他們仍然不知道何以小郭會突然出現。
  陳長青的模樣,很是滑稽,兩人向他點頭微笑,又揮了揮手。陳長青這才弄清楚,眼前所見全是事實,不是幻象,他再也忍不住,陡然大喝一聲。
  衛斯理后來,常說陳長青是“闖禍坯”,就是從那一次開始的。
  陳長青為了宣泄心中的怒意,竟然身在礦井之中,就大喝了一聲!
  他喝聲未畢,口也沒來得及閉上,礦井之中,就響起了“轟”地一下回聲。回聲在礦井之中,來回震湯,轟轟之聲不絕。
  任何怀疑聲波可以制成毀滅性武器的人,都應該在這种環境中体驗一下。
  來回震湯的回聲,不但令人心慌意亂,無所适從,而且,令得礦井的四壁,都像是在顫抖,大大小小的煤塊,紛紛落了下來,有的砸在升降籠的頂上,又發出聲響,再激起回聲。
  陳長青身在籠內,那情景竟如同置身于狂風巨浪中的一頁扁舟一樣。
  衛斯理和白素一躍而起,一起向他伸出手去,陳長青抓住了兩人的手,被兩人拉進了坑道。
  那一聲大喝造成的混亂,足足在七八分鐘之后,才漸漸靜了下來,總算沒有毀滅性的破坏!
  衛白二人并未責怪陳長青,只是齊聲歎了一口气,陳長青的臉色由白而紅,自己責備自己:“你們把秘密和小郭共享,不肯告訴我,看來很有道理。”
  這句話自然听得衛白二人莫名其妙,衛斯理覺得和陳長青這种人,說不清楚,所以只是瞪著他,并不說甚么。白素則問:“此話怎講?”
  陳長青一口气,便把看到了小郭的車子之后的想法,說了出來。
  衛白二人這才算是明白了小郭何以會突然出現的原因,衛斯理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拍了一下:“真好笑,偷車子,卻反倒把他帶來了。陳長青,我本來是想通知你的,可是聯絡不到──”
  衛斯理把自己在礦洞中考慮的情形,說了一遍,听得陳長青感動不已,緊握住衛斯理的手,用力搖著,口唇抖動,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他才道:“我也有巨大的發現──對了,那鏡子是怎么一回事?”
  衛斯理“啊”地一聲:“你也知道那鏡子的事了?”
  陳長青連連點頭,白素提議:“我們再到那空間去,一面走,一面說,就可以把事情都弄清楚。”
  衛斯理道:“是,先說李宣宣和小郭的對話!”
  陳長青听得居然有這樣的奇事,雙手搓著,現出如痴如醉的神情──他的好奇心一發作,會不惜一切代价去滿足,何況這時,衛斯理甚么都會告訴他,他心中的興奮,可想而知。
  等到他們來到那個空間的時候,雙方已經交換了互相的經歷,陳長青听得目定口呆,他發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那面寶鏡在哪里?”
  衛斯理苦笑:“找不到,相信是王大同藏起來了,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死了,這寶鏡──”
  陳長青急急道:“要是李宣宣能令王大同活回來,那就可以知道寶鏡在哪里了!”
  衛斯理“唔”了一聲:“如果!”
  衛斯理也得到了不少新的資料,那漆器剖了開來之后,竟然出現了放置寶鏡的凹痕,那真是不可思議之至。看起來,李宣宣和寶鏡,也有一定的關系,不然,就不會有這种情形出現!
  衛斯理自然不會和祖天開一樣想法,認為李宣宣是“來索命的冤鬼”,但是,在陳長青的轉述之中,他感到,事情的可疑點是:當年,祖天開和王老爺,得到那寶鏡的時候,大有可能用了极不正當的手段!
  這种不正當的手段,可能還牽涉到人命的殺害,不然,祖天開何以會有“索命”,“報仇”這樣的說法?
  衛斯理把這一點提了出來,陳長青和白素,都表示同意,白素道:“祖天開有虧心事,所以他才害怕,而且不肯對人說,那虧心事,一定很是不堪!”
  陳長青悶哼:“這老滑頭!”
  衛斯理頓了頓腳:“先別討論几十年前的事,李宣宣帶了小郭到陰間去,是不是會回來?”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陳長青就怪叫:“當然會!”
  他叫了一聲之后,神情大是猶豫,因為他也沒有把握,他只是主觀愿望,想李宣宣回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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