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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靈學大會上的新星


  她們的話,大大地將白素恭維了一番,雖然盡是溢美之詞,卻也是大實話。
  白素接道:“行了,你們也別說這些惡心人的話了。我也知道你們的目的,而且,現在也已經很晚了,你們不妨先坐一下,我去弄點宵夜來,然后,我們就一起來听小寶講神山的事。”
  這當然是她們兩個之所以留下來的目的所在。那些地方官員雖然不能接受任何怪异的事,但她們卻不會有這樣的觀念,因為她們本身已經見識過了太多怪异了,別的不說,那一對樹人的事,簡直就可以說是怪异至极,而那件事正是由黃蟬經辦的,其間有著諸多的曲折,簡直就是一言難盡(這件事記在《還陽》那個故事中)。而在此之后,勒曼醫院為了使那一對樹人還陽,又派了另一對樹人之一的米博士來找我,目的是通過我聯絡大亨,希望通過移植他的基因,使得那一對差不多完全樹化的人還陽,且非常意外地發現,朱槿正是他們要找的另一個人,這是記在《遺傳》中的故事,朱槿和黃蟬都有份參加。同樣是怪异之至。
  正因為她們有了如此之多的怪异經歷,對于神山之說,當然就不會不予接受了,而且,我甚至肯定,她們想了解神山之說,決不僅僅是出于好奇,定然還有著別的目的。
  白素离開之后,她們也知道,因為我對她們非常反感,就這樣坐下去,气氛定然會非常緊張,這兩個人真正可以稱作是人精,她們极其善于控制局面,所以在白素走開的同時,朱槿便問溫寶裕:“戈壁沙漠那兩個科學怪杰,最近在忙些什么?”
  她這樣問,目的實在可以說是明顯不過。
  在前一個故事中,戈壁沙漠因為极其怪异的經歷,從一輛車中失蹤,然后又非常意外地出現在一處沙漠之上,結果被當地怀疑是間諜而抓了起來,正是朱槿出面,將他們救了出來。
  她問起此事,一方面當然是為了能夠活躍一下場中的气氛,另一方面,也是向我表明,其實,彼此之間,合作的机會還多得很,沒有必要死抱著那么深的陳見。
  溫寶裕雖然對黃蟬不算是太友好(在《還陽》那個故事之中,她為了引我去幫助她們研究那對樹人,竟然想到利用溫寶裕的舅舅宋自然,結果,宋自然對黃蟬一見鐘情,而黃蟬似乎對宋自然也有那么一點意思,卻無奈身份特殊,身不由己,宋自然差點就變成了情痴),但對朱槿,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不錯的。這里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溫寶裕的性格,确然是人見人愛,朱槿也非常喜歡他這個小寶器。
  見朱槿問起,溫寶裕便道:“誰知道他們,我也是有一段時日沒有与他們聯系了。”
  朱槿不想讓气氛冷下來,接著便問道:“關于那輛鬼車,你們研究的結果是怎么回事呢?”
  溫寶裕道:“世界上的怪异現象實在是太多了,而人類近一百年的科學雖然進步非常之快,但仍然還存在著許多東西根本就無法解釋。我們研究了很長時間,但是并沒有結果。”
  她又道:“總該有某种設想,對不對?”
  “有几种設想。”溫寶裕將我們的几种設想講了出來。
  黃蟬听后,叫了一聲:“空間通道,這种設想真是太奇特太出人意料了。”
  他們就此進行討論,我卻和小郭在一旁喝著酒,根本就不理她們。
  不久,白素做好了宵夜,我們吃過,便由溫寶裕介紹他到日本神戶參加靈學大會以及后來去看神山的經過。
  正如我所料,靈學大會的最初兩天,簡直就可以說是無聊至极,溫寶裕感到大大的后悔,他已經暗中拿定了主意,明天再呆一天,如果仍然沒有什么新鮮之處的話,他便准備提前退場。
  按照大會安排,前兩天是由一些所謂的專家發表演講,這些演講全都是事先安排的,演講者都是被認為在靈學研究上有著重要突破或者重大發現的人。溫寶裕對那些人的評价是:“那些家伙真是聒不知恥,站在台上口若懸河,我真怀疑他們有沒有任何靈异之能。”
  第三天和第四天則安排的是自由發言,所有受邀請參加的人,都有上台發言的資格,只需要在前一個人發言之前向主持人通報一聲則行。溫寶裕那時在想,如果今天的發言仍然是那么無聊的話,他准備在最后也作一個發言,將那些自以為是的家伙痛斥一頓。
  但是,在第三天的發言中,第一個登台的雖然廢話連篇,讓人直想瞌睡,但第二個人立即引起了巨大轟動,几乎是所有人,全都為之精神一振。
  第二個上台的是一位女性,而且极之年輕,年齡可能比溫寶裕都小,更重要一點,這個年輕的女性有著极為特別的相貌,我們曾要求溫寶裕對她的相貌進行一番形容,但溫寶裕卻道:“不,我根本無法形容,我只能說,她非常的美麗,是那种動人心魄的美;美得其他人甚至不敢直視她的臉。但是,她的相貌又決不是美麗這么簡單,更重要一點,她的身上或者說她的臉上有著一种极為特別的東西。我听到別人在議論她的時候,說她臉上有一股鬼气,也有人反對說,那不是鬼气而是巫气,更有人說都不對,那是仙气。總之,她能夠給人一种极其陰森的感覺,那是一种說不出的感覺。”
  我知道溫寶裕的觀察力极強,他說無法形容,那很可能就真是無法形容了。
  那個女人上台之后,主持人便介紹她,說她名叫胜姑,是近年來靈學研究上的一顆最奪目最耀眼的新星,她的名聲,不僅僅是在當地名聞遐邇,甚至是整個靈學研究界,已經公認她是一個少有的成就斐然者。并且說,她有著极強的預知力,到目前為止,她的預測,准确率是百分之百。
  這樣的介紹似乎是太夸張了一些,所以,在場有很多人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溫寶裕因為當了兩天枯燥乏味至极的听眾,也早已知道主持人最善于夸大其詞,所以同樣不以為然。
  但是,他絕對沒有料到,胜姑僅僅只是說了兩句話,便立即引起了他极大的興趣。
  胜姑上台后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到神戶來參加這次會議极其不容易,我是滿怀希望而來,但是,我毫不隱瞞他說,我感到非常失望,因為我知道,坐在這里的有五分之三的人對靈學一無所知,或者根本就沒有任何靈异的經歷,是一些濫竿充數者。”
  她這話一說,台下可就頓時熱鬧起來。
  我相信,她的話定然是一絲不差,但五分之三這個數字,打擊面也實在是太大了,那是要引起眾怒的。有一個著名的童話叫《皇帝的新衣》,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其實是什么都沒穿,但是,所有人都不敢說出來,猛然有一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那這個人非得有哥白尼似的勇气不可。
  果然,她的話一出,立即就有人叫嚷著,說她是一個騙子,要將她轟出去。也有另外一些人在叫著:“讓她說下去,讓她說下去。”
  有好一种子混亂之后,場上才靜了一些。
  這時,胜姑又說:“我已經听到了,有很多人說我是騙子,下面,我想進行一個小小的實驗,如果個實驗證實我不是騙子的話,那么,剛才說我是騙子的人,就毫無疑問是騙子了。現在,我報几個數据,你們可以去查閱。第一個數證,昨天神戶市共發生車禍四十五起,有兩個人死亡,這死亡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五歲,女的是個孩子;另外,有十一人受傷。”
  她這話一說,有一半以上的人全都笑了起來,因為她說的是昨天發生的事,這些已經發生,根本就不能算是預測,說不准,她從什么特別的途徑知道了這些事。因此,才會有一遍轟笑聲。
  胜姑卻不理那些人,自顧說下去:“今天一整天,神戶市區將會發生三十八起車禍,死亡三人,受傷四十六人。我這樣說,不會有任何人相信,但有一件事,諸位很快將會得到證實。就在來參加我們這次大會的人之中,現在有三個人在神戶市區游覽,但是,非常不幸,他們租的那輛車將會与一輛卡車相撞,三個人中有將會有一人死亡,兩人受傷。死亡的是一個三十九歲的男性,而另外兩位是年輕美貌的女士,他們是到這里以后才認識的。在大約半個小時之后,我們將會得到這個消息。”
  來參加這次大會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就連主持都不知道是否有人沒有來,而在這次大會期間,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所有人都感到恐慌,甚至有人在大聲地斥責胜姑,既然明知道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什么不事先說出來,為什么不阻止他們上街?
  胜姑又道:“有人在指責我為什么不阻止這件事,這正應了我剛才所說的話,證明這里面的冒牌者實在是太多了,隨時隨地都會露出自己的尾巴來。女士們先生們,如果你們果真對靈學有著非常深刻的研究的話,那么,你們也一定知道什么叫做天意不可違。”
  這時候,會場一直都是鬧哄哄的,胜姑到底說了些什么,溫寶裕努力想听清楚,但根本就無法辦到,直到約四十分鐘后,胜姑的演講完了,正要下去的時候,主持人突然提前走上台來,臉色极之怪异。當時,看到主持人的所有人都感到可能出現的事,因此,全部在一瞬間靜了下來,每個人的臉上,也全都有了怪异之色,唯獨只有胜姑,她像是早知會有什么事一樣,极其鎮定地退了下去。
  溫寶裕突然決定要去找胜姑,所以,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向台后跑去。
  在他跑動的時候,听到主持人說道:“女士們、先生們,我必須告訴大家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一切都在胜姑的預測之中,十分鐘之前,我們接到了警方的通知,不幸的車禍發生在大約三十五分鐘之前,目前已經知道一人死亡,另外兩位女士仍然處于危險期。”
  在那一刻,溫寶裕感到整個會場簡直是靜得令人難以忍受。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的反應簡直是大得出奇,似乎難以用任何詞語來形容,但在主持人宣布車禍消息的那一瞬間,場中所有人似乎全都同時停止了心跳一般,大約在過了五分鐘之后,那些新聞記者才從一种夢游狀態中醒了過來,然后跑去找胜姑采訪,結果,他們當然沒能見到胜姑,因為胜姑早已知道這件事,下台后便立即避開了。
  在第二天的報紙上,胜姑簡直就成了神,誰都無法弄清楚,有多少家報館發了這條消息,這也是溫寶裕怪我沒有好奇心的原因。
  現在,我們還是回過頭來看一看當時的情景,那時候,所有人仿佛都被什么力大無比的東西打昏了一般,如果說還有唯一一個清醒的話,那么,這個人就是溫寶裕,他那時并沒有用心去听主持人所宣布的消息,只是非常無意地听到了那些話,并且記住了,卻根本沒有去理解,因為他那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見一見胜姑。至于后來他知道了這种情形,是晚上下午与其他人在一起時,別人告訴他的。
  溫寶裕赶到后台的時候,并沒有見到胜姑,他意識到胜姑可能預測到會有很多人來糾纏,一定是早已躲開了。那時,溫寶裕真是失望得設法形容,一個如此的奇人,眼看就要与她結識了,豈料結果卻是失之交臂,按照溫寶裕的說法,如果他不能与胜姑見上一面的話,那么,這件事將很可能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
  找了几圈沒有見到胜姑之后,他又折回到后台,他想,胜姑住在哪家酒店,這里一定應該有人知道,只要打听到了她的住處,他就可以直接上門拜望。
  要打听這件事,當然只能找那些有身份的人,因為這些人全都是會議組織者,是他們安排了這次會議,邀請胜姑,當然也是他們作出的決定,那么,胜姑的住處,也一定在他們這里登記過。
  他一連問了五六個人,然而,結果十分的令他失望,所有人全都是同一個回答,他們不知道胜姑住在何處,胜姑的行蹤似乎极其詭秘,根本是秘不示人。他們當然知道胜姑有著极強的預測能力,因此,他們也曾想過找胜姑預測一些有關自己的事,但是,胜姑一概回絕,也同樣回絕了他們要登門拜訪的請求。
  溫寶裕當然清楚,胜姑是一個异人,像她這樣的异人,行為處事,總會有一些常人無法預料之處,否則,她也就不是异人了。
  當時,他簡直就失望透頂,同時又無可奈何,只得自己告訴自己:“胜姑是神仙,她所做的事,也都是按照神仙的安排,神仙不讓我見她,那我也就沒有辦法了。人不可胜天,這是誰都知道的。”
  這樣一想,他多少好受了一些,便決定接受這一事實。
  溫寶裕向外走去,那時候,他感到非常茫然,不知自己下一步該干什么。當然,他原准備第二天离開的決定由此便取消了,他要留下來,目的當然是想辦法見一見胜姑,哪怕是再次遠遠地看她一眼都好。
  就在他走到門邊的時候,卻听到身邊有人在說話。
  在這里,他連一個熟人都沒有,他當然不會認為那人是在對他說話,因此,他也不理不睬,繼續向前走去。
  但是,那人卻追了上來,對他喊道:“溫先生,請等一等。”
  這次,他听清楚了,那人是在叫溫先生,他立即感到,那人叫的應該是他,因為這是在日本,如果那人叫的是日本人的名字,那么就應該是池田先生或者是高木先生或者是渡邊先生什么的,絕對不應該是溫先生。
  然而,有一個問題卻讓人無法理解,他到這里以后,根本就沒有向任何人自我介紹說他叫溫寶裕,而是說他是衛斯理的代表。他之所以這樣介紹,當然是想到衛斯理的名聲不知要比溫寶裕這個名字響亮多少,并且更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既然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姓溫,怎么會有人叫他呢?
  溫寶裕雖然疑惑极甚,卻也停了下來,向后看了一眼,見追上來的那人正是門口的保安。
  保安追上來后,非常客气地問道:“請問,是溫先生嗎?”
  溫寶裕當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溫?”
  保安說:“剛才,有一位小姐交給我一張紙條,讓我轉交給你,并且將溫先生的相貌形容了一番,一點都不差,所以,我才知道你就是溫先生。”
  溫寶裕一听,當即就惊呆了。
  一位小姐,交給保安一張紙條,要他轉交給溫先生,并且,說出了他的服飾相貌,一絲不差,這件事實在是太奇特了。
  在當時,溫寶裕以為是某一位小姐,悄悄地愛上了他,然后從容房登記處知道了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別的解釋。
  他到此原是為了參加靈學大會,卻不料引起一樁風流韻事,可真是太出人意表了。
  他原想不理這件事,但轉而一想,這件事畢竟可以說是一件奇事,對于那种好奇心极強的人,絕對不可能抗拒這种事的誘惑,他于是從保安手中接過了紙條,道了一聲謝謝。
  溫寶裕并沒有立即看那張紙條,而是傻傻地站在一旁,在一瞬間作了許多种猜測,他當然是非常希望結果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但是,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因為那張紙條上,僅僅只是一行字,而且是一行中國字,說得更具体一些,那是一家酒店的地址和房間號,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
  這一下,可真就難住了溫寶裕。
  他已經知道的是,遞紙條給他的人是一位年輕小姐,而這位小姐在紙條上僅僅只留下了她的酒店房間號,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讓他去她住的酒店房間找她。
  找她干什么?或者說,她需要溫寶裕為她干什么?
  溫寶裕介紹到這里的時候,黃蟬便跟他開了一句玩笑:“溫寶裕成了唐僧了,我敢說,那家酒店里住著的,一定是有千年道行的女妖,要將他蒸熟吃掉的。”
  溫寶裕倒不以為意,竟与她說道:“如果真是一個千年女妖的話,我想,那個女妖一定姓黃名蟬。”
  黃蟬道:“不錯,我真是想一口吞了你,乖寶寶,快過來,讓姑姑嘗一嘗,看你的肉香不香。”
  朱槿在一旁道:“當眾打波,也不怕惡心人,你們如果郎有情妹有意的話,換一個別的場所打情罵俏去,這里我們有正事要辦。”
  小郭也道:“小寶,你倒是去了還是沒有去?”
  “自然是去了。”黃蟬說:“如果沒有去,哪里還會有后面的故事可說?”
  溫寶裕卻道:“這樣說來,你倒是知道那個留字條的人是誰了?”
  黃蟬道:“除了那個什么胜姑,還能是誰?”
  溫寶裕听她如此一說,頓時面露訝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難道你也有預知能力?”
  朱槿道:“這是早已發生過的事了,哪里需要預知?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了。”
  溫寶裕當時顯然是怎么想都沒有想出來,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在當時,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与艷遇一類的事有關,這樣的想法當然影響著他的判斷,難以想到別的事,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事后他仍然沒有想透這一點,卻有些大失水准了。
  他還不能理解別人何以會想到那人會是胜姑,便問道:“當時,我為什么就想不出來?你們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白素笑了笑:“你這個小寶,我可是要向藍絲揭你的老底了,你那時候,一定是心術不正,所以才會想不出來。”
  溫寶裕立時恍然大悟。
  這事當然不難想象,溫寶裕當時所想的艷遇之類的事,固然有著可能,因為他實在可以說是個人見人愛的主儿,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知道他在那种時候會經過那道門,這樣的人就絕對不會是普通的人了,普通人怎么會知道這种事?只要想通了這一點,立即使可以知道,這個人正是那個有著奇异預知力的胜姑。她避開了所有人,但她也知道她究竟避不開一個人,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天意。或許,她從來都不知道世上有著溫寶裕這樣一個人,更不知道會在這里見到他,但是,因為她有著神示,因此,她可以清楚他說出溫寶裕的特征。
  确然,溫寶裕猶豫了大約五分鐘之后,便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那家酒店,然后敲響了那個房間的門,當門從里面打開,看到里面竟是胜姑時,他惊呆了,半天竟說不出話來。
  胜姑沖他笑了笑,然后說道:“溫先生,請進來。”
  溫寶裕呆了只不過几秒鐘,然后便興奮得又是叫又是跳,他竟忘乎所以地一把拉住了胜姑的手,聲音激動得發抖:“太好了,胜姑,真是太好了,我終于見到你了,這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到后台去找你,我問遍了所有的人,他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那時候,我簡直就失望至极,我還以為我這一輩子,再也無緣見到你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們不僅是有緣,而且緣份不淺,對不對?”
  他將這一通話說出來,朱槿連忙叫道:“瘋話瘋話。”
  黃蟬一邊羞著臉,一邊說道:“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被她兩個一取笑,溫寶裕臉上的表情簡直是尷尬之至,想反駁她們,似又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話來。
  我連忙替他解圍道:“其實也不能算是瘋話。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佛渡有緣人嗎?他當時見的如果是一般的普通小姐而又說了那一番話,那就當然是拿肉麻當有趣了,但實際上,他見的是一個在普通情形之下,他絕然不可能見到的人,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釋,他們之間确然是有緣。”
  溫寶裕道:“是啊,我們之間如果是無緣的話,就算是我有能力將整個神戶翻一遍,也一定再也見不到胜姑的。”
  朱槿和黃蟬异口同聲道:“是啊是啊,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我們倒是忘了。”
  我心中想,這兩個千年女妖,原來是在逗溫寶裕開心。
  這似乎也不能怪她們,要怪的話,一是怪溫寶裕這個小寶器,真正的人見人愛,第二是怪溫寶裕的年齡太小了而她們又太大了些,不然的話,我想他們之間很可能演繹出一個什么纏綿緋測的故事來。我能夠看得出來,她們兩個,是真正的喜歡溫寶裕,這种喜歡,既是一個女人對心儀的男人的喜歡,同時也是一個人對可愛的東西的喜歡,更進一步,似乎還有著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的喜歡,我想,這真是一种极其复雜的感情,這种感情完全的說不清道不明。
  溫寶裕當然無法理解兩個年齡与他的媽媽一樣大的女人這种极為特殊的情感,還以為她們是在取笑他,故意要讓他難堪的,因此,臉上除了尷尬以外,還有著悻然之色。
  我正想說點什么轉移一下溫寶裕的注意力,白素卻先一步開了口。
  白素道:“小寶,干脆,我牽個線,你做她們兩個的干儿子算了。”
  我當然沒料到白素是要說出這樣的話,溫寶裕自然也沒有料到,他轉過臉看白素,又沒有看到一絲玩笑的神情,便轉過來看我,意思是問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素不待我開口,就又道:“我還從來役見到你有這么笨的時候,認兩個干娘有什么不好?你要知道,她們兩個,喜歡你尚恐不及呢,認了這兩個干娘,以后還不知有你多少好處。”
  她說的自然是真話,但溫寶裕畢竟是無法理解,我擔心再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溫寶裕不知會有多么的尷尬,便說道:“真要認干娘,也不急在一時,這件事先放一放,我們先還是談他見胜姑的事吧。”
  溫寶裕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先定了定神,接著介紹他的奇遇。
  當時,溫寶裕見了胜姑,激動得又是叫又是跳,而胜姑卻一直都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那种目光,絕對不是一個少女在觀察著一個与自己年齡相仿的少男,而是一個智者在以一种特別的目光透視一個人的心靈。
  溫寶裕看到這种目光以后,遍身生出一般寒意來,在他看來,胜姑無論是什么人,都不應該以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看他,按他的說法,那目光實在是太可怖,太令人不寒而栗,那根本就不像是兩束目光,而像是兩把閃著寒光的刀子。
  他進去的時候,見到胜姑,有些忘乎所以,一把就拉住了胜姑的手,此時,也還沒有放開,但是,在接触到胜姑的目光之后,他哪里還敢抓著那雙手?自然是如抓著蛇了一般,彈著將自己的雙手放到了身后。
  按照他的介紹,胜姑的那雙手,也實在可以說是夠特別。他說,那雙手有三個常人根本就沒有的特點,第一個特點是軟,那雙手极軟,軟到了仿佛沒有骨頭,而只是一堆肉。
  在那時,我原本想跟他開一句玩笑:“難道她那雙手比你媽的那雙手還軟嗎?”溫寶裕的媽媽极胖,那种胖簡直就無以形容,任何人握住她那雙手,當然只會感覺到肉而沒有骨頭(自然,那只不過是我的感覺,到底是不是如此,恐怕只有溫寶裕和他的父親才知道)。然而我終究是沒有說出這句話,那是因為我感覺這种話實在有輕薄之嫌。
  另一方面,我也根本就沒有時間說,因為溫寶裕接著說:“還不能說是一堆肉,因為肉也還有一定的質感,不會那么的柔軟,而且,肉里面還是有著骨頭的,那簡直就是兩團棉花。除了軟以外,第二個特別點是涼。那雙手可真是涼,似乎完全沒有体溫,就像……就像是死人的手。”
  他這樣介紹,誰都難以想象那是一雙什么樣的手。軟可以理解,涼也可以理解,但將這兩個字放在一起,那就實在是太讓人費解了。在古代典籍之中,常常能見到溫軟如玉這個詞,這個詞一律是用來形容女人的手的,我有一段鑽研過相學,知道溫軟如玉是一种极其有福的手,那种手的軟,似乎与溫寶裕的形容极其相近,但在前面還有一個溫字,卻与涼搭不上界。
  因此,我問道:“你是不是弄錯了?那不是涼,而是溫。”
  他卻非常肯定地說:“絕對是涼,我絕對不會弄錯。”
  黃蟬問道:“你說有三個特點,那么,第三個是什么?”她在說這話時,我發現她正握緊著雙拳,不僅是她,朱槿和白素似乎下意識中也有這個動作。我和小郭雖然沒有動手,但我相信,小郭此時一定在想:我這一生中,曾見到過這樣的一雙手嗎?如果握一握這樣的一雙手,是什么樣的感覺?因為此時我也正有著這樣的想法,人實在是太奇妙,人体上有著許多的存在,我們簡直是一無所知,即使是人手的溫度,也是一個极其奇妙的存在。
  溫寶裕接道:“第三個特點就是濕。”
  黃蟬立即說道:“不應該說是濕,而應該說是潤。”
  溫寶裕馬上表示同意:“對對,我一直沒有想到很好的詞來表達,确然不應該是濕而應該是潤。這种涼和潤,似乎是相生相存的,正因為涼,所以才會潤,也正因為潤,所以才會涼。總之,那是一种再奇妙沒有的感覺。”
  我原以為,他說過這番話之后,黃蟬和朱槿又會鬧一番,說出一些類似于少男少女打情罵俏的話來,但事實上,她們卻沉默著,一言未發。
  溫寶裕接著介紹說,他松開胜姑的手之后,過了好一段時間,胜姑才說道:“果然有些仙緣。”
  溫寶裕本來已經覺得恐怖至极,有好几次都想逃出去,從此不再回頭,但是,他一直都忍著(我也早都發現,這家伙比我年輕的時候,膽子要大得多。我年輕的時候,在同齡人中,膽子絕對可以說是最大的,但比起現在的溫寶裕來,那也實在不能算是大)。在胜姑說出那句話之后,他忽然就變得高興起來,竟將剛才的恐怖一掃而光。
  那時候,溫寶裕不僅僅是高興,而且還异常的激動,一激動之后,竟不知該說什么。
  又過了片刻之后,胜姑便對他說:“明天日出之前,你到這里來找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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