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站著,直到又有“蓬”地一聲傳來,將我惊起。
那“蓬”地一聲,是老蔡站立不穩,而跌在地上所發出來的聲音,我向他望去,只見老
蔡的面色,白得极其可怕。而我相信,我自己的面色,一定也好不了許多。老蔡身子發著
抖,站了起來,道:“阿理,我們……要搬家,這里篆…往不得了。”
我快步赶到了門前,道:“別胡說:”
我向外看去,門外黑沉沉地,早已沒有了燕芬的蹤跡了。我知道追出去也是沒有用的,
因之只得頹然轉過身來,慢慢地向樓上走去。
一直到熱水由我頭上淋下來,我開始洗去我身上的油污之際,我的腦中,還只是亂轟轟
地一片,嗡嗡作響,一點頭緒也整理不出來。
我先用熱水淋浴,再以冷水淋浴,企圖使我的頭腦清醒過來。
但是,當我重又穿好了衣服時,我的腦中,仍然亂成一片!我只知道,燕芬和王彥兩
人,已遭到了相同的怪事,他們兩人,如今當然也可能在一起。
然而,我的天,那究竟是什么事呢?他
們……他們的肌肉,去了哪里?為什么他們一個的手,一個的手臂,只剩下了骨骼?還
是他們全身,都已剩下了骨骼!𠕇𠊠蔽蟻氳秸庖坏閌保𦶦也蛔雜芍鰨㖡饃𨺬α似鵠矗𦶦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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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覺得自己的腦中,越來越是混亂,燕芬和王彥兩人的神秘性,比諸冷血的勃拉克,
有過之無不及!我那時,根本已不及再去進一步設想,在勃拉克、羅蒙諾教授和王彥、燕芬
之間有著什么關系了。
我在我的書室中踱來踱去——其實,与其說是踱來踱去,不如說是跳來跳去好得多。我
心緒煩亂到了极點,坐立不安。
我可以說,在以前,我從來也未曾遭遇到這樣的事情過。在“藍血人”一事中,我遇到
了來自另一個星球的人,但這總還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入因為人類早已知道在其他星球中,也
會有高級生物的。
但是如今,難道我當真相信老蔡的話,王彥和燕芬兩人,都是“骷髏精”么?
我在書房中,一直折騰到天明,老蔡才來叩門,我打開了門,他交給了我一份電報,說
是剛送來的,我拆開一看,電報是王俊打來的。
我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希望從他的來電中,得到一些什么線索。
可是該死的王俊,他全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嚴重的事情!他的電報說王彥是一個性
格孤僻的怪人,大可不必去理會他,又說他得到那只黃銅箱子的經過太复雜,斷然不是書信
來往所能夠講得明白的,最后他還說,如果我閒得無聊,何不到埃及去和他作伴,他看肚皮
舞也看得厭了。
我匆匆地看完了這封電報,沖動得立即將之撕成了粉碎,王俊的口气,竟然還如此輕
松,去他媽的肚皮舞,你的弟弟,可能已是一副白骨了。
但是,我隨即冷靜了下來。
我可以絕對肯定,王彥和燕芬兩人,所遭遇的怪事,一定和那只古印加帝國的黃銅箱子
有關。我如果能知道那只黃銅箱子的來龍去脈,對于了解整個事件,一定可以有极大的幫
助。
我為什么不能真的上埃及去呢?
但是,難道我拋下王彥和燕芬兩人不管了么?雖然從他們兩人的行動來看,他們似乎不
要我的幫助,但我相信,那多半是由于他們以為我無能為力。
而我是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無能為力的事的,連土星人我都有辦法送他回上星去,難道王
彥和燕芬兩人的奇怪遭遇,我會出不到力么?
我下樓去,草草地用完了早餐,在喝咖啡的時候,我已經決定,等上三天,如果玉彥和
燕芬兩人,再不出現的話,那我就赶去和王俊會面。
這時,我相信王彥、燕芬和勃拉克之間,并沒有什么關系,因為如果燕芬曾經到過羅教
授宅的話,何以他還能夠脫身來到我這里?
我以為我自己的判斷是非常正确的,但是卻不知道在實際上,我這時,已犯下第三個錯
誤了。我第一個錯誤是未曾留住王彥,第二個錯誤是未曾留住燕芬,第三個錯誤是:我竟以
為勃拉克、羅蒙諾和王彥、燕芬之間,并沒有什么聯系,而我之發現勃拉克在此,只不過是
一种巧告。
我一面喝咖啡,一面和警方秘密工作室的負責人,杰克中校通了一個電話,我告訴他,
國際知名的暗殺專家,冷血的勃拉克,正在本地。
杰克中校的聲音十分激動,但并不震惊,因為他知道勃拉克在遠東,但是卻不知道他就
在本地,我將發現勃拉克的經過說了一遍,我提到了羅蒙諾和他的管家,但卻沒有提到王彥
和燕芬。
杰克中校和所有的优秀的秘密工作者一樣,并不喜歡多說話,他只是“唔唔”地听著,
然后說一句“多謝”,就收了線。
和杰克通過電話之后,我覺得松了一口气,因為我已經將勃拉克的事,交給了警方,我
自己只要去弄清楚王彥和燕芬兩人的下落就行了。
要在一個大城市中找兩個人,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要找如王彥和燕芬那樣打扮
的人,應該不會是什么困難的事。
我又和我的几個私家偵探的朋友,聯絡了一下,請他們派所有的手下,去追尋這樣兩個
人的下落。然后我自己也出動去了解王彥和燕芬平時所交往的人,想通過我自己的努力,而
發現他們。
但是,一天下來,我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當天晚上,我覺得十分疲倦。那不是因為昨夭晚上我根本沒有睡,而且因為一天下來,
我根本一點進展也沒有!
王彥和燕芬,這兩個怪人——我可以這樣稱呼他們,仍然一點信息也沒有。
當晚,我雖然疲倦,但是卻睡得并不好,第二天一早,我便醒了過來,莫名其妙地到處
踱著,直到老蔡遞了早報給我,我才無聊地坐下來看報,突然間,我的視線停在一則平時我
絕不會注意的小新聞上。
那是屬于“時人行蹤”一類的無聊新聞,但這時卻給我意想不到的刺激,新聞標題如
下:國際知名數學教授羅蒙諾赴埃及考察。
內文很簡單,大意是說羅蒙諾教授,已于昨日晚上,搭飛机到埃及去了。
數學家到埃及去,有什么可以考察的,我實是弄不明白,而我一看到這則新聞,我卻覺
得。
在一些事情當中,有一條線在連貫著。
這一條線,還隱隱約約,不能捉摸,但至少已有一個概念了。
那只黃銅箱子,是從埃及來的,王彥打開了箱子,便發生了意外,后來又和羅教授可能
發生關系,如今,羅教授又到埃及去了。
這其中,不是有著一條無形的線在連貫著的么?
雖然我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我對于整個事情,仍然是一片模糊。只不過我看到了這篇新
聞,我便作出了一個決定:我也到埃及去。
我到埃及去,一則是為了和王俊會晤,二則,也好監視羅教授的行動。當然。我不是立
即就去,我至少要得到王彥和燕芬兩人的消息才走。
那一天,我又花了一天的功夫,茫無頭緒地四下找著,當然是沒有結果。我到了家中,
我所委托的偵探朋友,紛紛打電話來,報告是一樣的,沒有結果。
沒有結果:我歎了一口气,什么時候,才會有結果呢?我連晚飯也沒有吃,便倒在床
上,呆呆地想著,突然之間,電話鈴響了起來。
我到這時,才看到時間,原來在沉思中,時間也過得那么快,已經是晚上十一時了。我
拿起了听筒,只听得那面傳來的,是一陣急速的喘息聲。
我疾聲問道:“誰?誰?”
那面的喘息聲停止了片刻,接著,竟傳來了王彥的聲音。如果能夠從听筒中伸進手去,
抓到對方的話,那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伸進手去了,可惜不能,我只能听到王彥的聲音。
他的聲音在發抖,道:“衛先生,求求你,別再理我們的事了,別再到處派人,打听我
們兩個人的下落了,好不?”
我知道絕不能操之過急,這時候,我只能捕捉到王彥的聲音,如果我一急,他一收了
線,我便再也沒有法子去找他的下落了。我必需要和他:盡量地多說話,好探明他在什么地
方!
所以,我裝著若無其事,“哈哈”笑了一下,道:“打听你們的下落?王先生,那只怕
是你的多疑吧!”
“還說是我多疑,我今天才和我們的熟人通電話,每一個人都問我們在什么地方,都說
有私家偵探來調查過我們,不是你是誰?”
王彥說“我們”,那足以證明我的推斷不錯,王彥和燕芬兩人,是在一起。
我笑了一笑:“那也不錯啊,你們兩人,在這一天中,一定覺得十分有趣了?”
王彥的聲音變得十分粗暴,道:“有趣,嘿,有趣,我們是在逃避著所有的人,与荒山
野岭為伍——”但講到這里,像是發現再講下去,會泄露他的行蹤一樣,突然住了口。
我連忙道:“你究竟在哪里,我急需与你會面。”
王彥怪笑著,聲音听來,十分駭人,“不會的,我不會告訴你的,而且,我也不會再涉
山過水,來打電話給你了,你不必再費心机來找我們。”
我連“喂”了几聲,道:“那么,我怎向你的哥哥交待呢?他這几天就要來了。”
這是一句謊話,但是這一句謊話,卻顯然發生了預料中的作用。
王彥不出聲,他沉默了許久,才道:“不,不,他不會來的。”
我誠懇地道:“你和燕芬兩人,或者是遭到了极度的困難,我們何不見面,再來慢慢商
量,共同解決?,”盡管我的語音充滿了善意,但是王彥卻還是。
斷然地拒絕了我,道:“不,不,我哥哥如果來了,那你就告訴他,如果他還要回埃及
去的話,再有机會發現那种黃銅箱子的話,千万不要打開它!”
他話一講完,便傳來了“喀”地一聲,我一連“喂”了几聲,王彥早已收線了。
我可以說什么線索也沒有得到,但是,我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我從王彥的電話中,可以肯定他不是在市區。最大的可能,他是在一個沒有人到的离島
上。因為我早已查到王彥有一艘小型游艇的,而日間,我曾到碼頭去看過,游艇已不在了。
他和燕芬在一起,在一個荒島上。
到如今為止,我所知就是那么多了。我心中亂到了极點,我更加沒有睡意了,我踱到了
書房,閉著眼睛,在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書來。我決定不論那是什么書,都要讀它,到我有了
睡意,或是天明為止。
書取下來,我向封面一看,不禁苦笑,原來那是一本日本人所出的“原色熱帶魚圖
譜”。有一個時期,我對養熱帶魚,發生過狂熱的興趣:這本書也是在那時候買的,在如今
那樣的情形下,我卻要強迫自己看這樣的一本書,這的确令我啼笑皆非。
我將這本書在手掌上拍了拍,正准備將之換回書架上之際,我的腦中,突然想起了一個
念頭!
那念頭是突如其來的,而且,我心中以為這念頭,几乎是近乎瘋狂的,但是,我的手指
還是迅速地翻動著這本書。
不到一分鐘,我已經注視著一幅圖片,那是一條魚,熱帶魚,正确他說,是一條透明的
貓魚。
這條魚,大約有七公分長,半公分上下寬窄,所有的內髒,集中在頭部,百分之九十的
身子,只是一條魚骨,排列得十分整齊的魚骨,因為它的身子是透明的。
這种魚并不是什么珍品,在任何水族館中,只要一元美金上下的代价,便可買到一對
了。
那畫印刷精良,原來的相片也拍得好,看來,就像是一條魚骨在游水一樣!
一條魚骨在游水!
我立即將之和“一條臂骨在揮動”,“一副手骨在開門”聯系了起來。
我的雙眼,定在那幅透明魚的圖片上,我覺得整間屋子,像是在旋轉一樣。
透明魚,魚身的肌肉絕不阻礙光線的透射,所以它看來就像是一條魚骨在游水一樣,那
么,王彥和燕芬兩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
是不是他們的肌肉,已經完全不能阻擋光線,因而,他們的肌肉雖然存在,但因為光線
能夠順利通過的原因,而不能被人類的眼睛看到,所以,他們兩人,實際上已變成透明人了
呢?
唉,我一面再責著自己,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狂妄大無稽了。
然而,我卻越來越覺得我的想法,已經捉摸到一些事實了。
絕對沒有一個人的手上肌肉,手臂上的肌肉完全消失了之后,仍然可以毫無痛苦地活動
自如的。那一定只是他們的肌肉,在我的視線中消失而已,實際上,肌肉是還存在著的。
我的心怦怦地跳著,這是不可思議的事,這是駭人听聞震撼人心的怪事。
我雖然自信已找到了答案,但是我卻無法知道他們兩人,何以會變成這樣子的!
我呆了好一會,才想起去看一看那透明魚的說明。那說明十分簡單,說這种透明魚,原
產在南美洲的若干小溪之中,近年已在水族箱中繁殖成功。這种魚有著強烈的自我恐懼感,
若是和其他的魚養在一起,它一定遠离其他的魚,即使因之餓死,它也不會接近其他魚類
的。
這一段說明,有兩點是使我十分注意的。
第一,這种透明魚原產南美洲。而對歷史有研究的燕芬,則肯定那只黃銅箱子是印加帝
國時代的產物。印加帝國正是在南美洲建立了他們的高度文明之后,又神秘地消失了的。
第二,那种魚有著強烈的自我恐懼感,如今,王彥和燕芬兩人,不也是這樣么?
實在,這也難怪王彥和燕芬兩人的,試想想,當你站在穿衣鏡前,當鏡中反映出來的
你,并不是了具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一具枯骨的話,你能不在心中產生出強烈的恐懼感
么?
當你只能触到你自己身上的肌肉,而不能看到那与生俱來的肌肉時,你能不陷入极度的
恐懼之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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