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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黃絹立時向外走去,原振俠忙追了出去,另外兩個警官攔住了他的去路,原振俠叫了兩聲,黃絹昂著頭,即使在背影上也可以看出她的高傲和倔強,她連頭都沒有回過來。原振俠緊握著拳,一拳打在牆上,打得极重,連指節骨都出了血。
  如果原振俠不理會黃絹是不是回頭,只是追上去,以后的事情會怎樣呢?誰也不能回答,因為他沒有追上去。
  原振俠將拳頭抵在牆上,沖動得想大聲呼叫,暴風雪山洞中的那一段夢幻一樣的時光,在他來說,是畢生難忘的,可是,黃絹卻“忘了”!
  黃絹當然不是真的忘了,可是她為什么一定要這樣說,為什么一定要傷害自己?
  原振俠難過地抬起頭來時,又有兩個警官向他走過來,其中一個道:“原君,你是和鐵男一起,去追逐泉小姐飛机的,我們有些話要問你!”
  原振俠歎了一聲,只是道:“黃小姐會被解到什么地方去?”
  兩個警官互望了一眼,一個道:“她是從香港來的,會送她回香港去。”
  只是這一句,以后,原振俠再問關于黃絹的事沒有任何人回答他。反倒是他,不斷接受著盤問:“鐵男是為了什么,才去追逐泉吟香的?”
  原振俠的回答是:“不知道!”
  大阪警局方面也送來了鐵男的資料,鐵男曾怀疑泉吟香掘墓一事,也曾被提出來問過,原振俠的回答仍然是:“不知道。”
  盤問連續進行了三天,警方相信在他口中真的問不出什么了,才准他离去。
  那時,鐵男的尸体已經下葬了。
  站在好友的墳前,寒風似乎加倍的刺骨,墳地在大阪的郊區,新墳給人以十分凄清的印象,墳前有一些已經凋謝了的鮮花,可能是下葬的時候親友送來的,原振俠知道鐵男沒有什么親戚,而警隊也因為他的行為而不再理會他,這或許就是他墳前這樣凄清的原因。
  原振俠默默地將一大束鮮花放在墳前,后退几步,想對著冰冷的泥土說几句話,但是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當他呆立著的時候,他听到身后有細碎的腳步聲傳過來,一直來到了他的身后。
  原振俠從腳步聲中,听出來的是一個女子,是鐵男生前的女友?原振俠在想著。接著,他看到了一件純白的大衣,裹著一個苗條的身形,一個女郎,用白色的圍巾包著頭,手上捧著一大束白色的洋菊,在他身邊走過,彎下腰,將花放在墓前。那女郎用圍巾包著頭,原振俠一時之間,沒有看清她的臉來,直到她放下花,直起身子轉過身來,原振俠才“啊”地一聲。
  那女郎是泉吟香!
  泉吟香笑了一下,笑容之中有著莫名的落寞,但還是甜美得令人回腸蕩气。她道:“兩個護士全是我的影迷,她們幫我溜出來的。鐵男君是一個好人,雖然他固執一點,但是他是好人,我必須……送一束花到他墳前來!”
  原振俠低下頭,將雙手插在褲袋中,他覺得自己的雙手冰冷,有一句話,他不想說,但是又非說不可,他緩緩地道:“鐵男君可以說是因你而死的!”
  當他這樣講了之后,他抬起頭來,看泉吟香的反應。泉吟香微昂著頭,看著灰暗的天空,一副惘然的神色。原振俠又將剛才的話,重覆一句,泉吟香才以十分苦澀的聲音道:“或許是!”原振俠進一步道:“如果他第一次追問你關于掘墳的事,你承認了,就不會有以后的事!”
  泉吟香轉過身,慢慢走開去,原振俠跟在她的后面。泉吟香的聲音,听來极其傷感:“以后的事,誰都無法預料。原先生,如果你是我,在那時,你會承認自己做過這种事么?”
  泉吟香說著,轉過身來,用她明澈澄清的眼睛,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感到了震動。震動并不是采自對方那种表示完全可以對自己剖心置腹的眼光,而是泉吟香所說的那几句話。這几句話,等于她已經承認了她的确會掘開過輕見博士的墓將輕見博士的頭額,砍下了一半來!
  原振俠已經在鐵男處知道了鐵男調查的詳細結果。知道根据調查的結果,泉吟香真可能做過這件事。但是原振俠卻一直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因為不論他怎么設想,都想不出以泉吟香這樣身份的美麗女郎,全世界的榮譽和美好几乎都集中在她身上的人,為什么要去做這种事!
  為什么?
  看起來一點理由都沒有,但這時,她卻自己承認了!別說原振俠這時感到震動,就是鐵男,在暴風雪中。當泉吟香承認曾經掘墓時,他也感到震動!
  原振俠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來,他要問的問題真實很簡單、但是他卻几經掙扎,才問了出來:“為什么?”
  泉吟香轉過身來,向著鐵男的墳,道:“我不會告訴你為什么——”原振俠剛想伸手抓住她的子臂,強迫她轉過身來再問她,己經听得泉吟香又道:“可是,我會告訴你,鐵男君,我答應過,我會告訴你!”
  原振俠將已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看著泉吟香慢慢向前走著,來到了墓之前。原振俠正好站在她的下風處,所以接下來,泉吟香所說的那些話,雖然聲音很低,原振俠還是每一個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泉吟香到了墓之前,先是深深地一鞠躬,然后才開口,道:“鐵男君,是的,是我在你們前一夜,先掘開了輕見小劍博士的墓,將他的頭……砍下了一大半來,那是我做的。”
  她的气息有點急促,那种偶然惊恐的神情,使得在一旁看著她的原振俠感到心碎。他几乎起了一陣沖動,想大聲對泉吟香叫:“別說了,已經過去的事,又那么可怕,別認了!”
  可是,他只是張大了口,讓寒風吹迸了他的口中,什么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因為他實在想知道泉吟香為什么要那樣做。
  泉吟香喘著气,用更低的聲音道:“可怕……真是可怕极了。我絕未想到自己會去做這么可怕的事。也想不到我做了之后,會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她抿了咀一會,才又道:“我為什么要去做這樣可怕的事?我的回答,或許會令你失望——”她頓了一頓:“可能一定會令你失望。真的,我不說自己沒有騙過人,但是我決不會欺騙一個死去的人。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
  一直在用心听著的原振俠,本未是极不愿打斷泉吟香的話頭的,可是這時候,他卻忍不住叫了起采,道:“這像話嗎?”
  原振俠叫得雖然夠聲音響亮,但是泉吟香卻像是完主未曾听到他的呼叫。
  她現在惘然更甚的神情,繼續道:“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當時的情形才好,一切,對我來說,像是一場夢一樣,真的是一場夢,但是,那是太清醒的夢,我記得自己曾于做過的一切,可是卻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
  原振俠大踏步向前走去,來到了泉吟香的面前,想令泉吟香正視著他。但是泉吟香只是看著灰白的墓碑,一直在說著:“那天晚上,我已經睡著了,夢境就在那時候開始,我突然醒過來,感到我要去做這件事。在那以前,我從來也不知道有一個人名字叫輕見小劍,更不知他已經死了,也不知道他的墓在什么地方。我到大阪來,是拍外景,可是我卻感到我一定要做這件事,一切真的全像夢一祥!”
  原振俠怔怔的听著,泉吟香是講得那么真摯,听起來,沒有人可以怀疑她所講的是事實,但是,那是可以接受的事實嗎?
  她做了那么可怕的事,但是她卻金然不知道為什么要去做!
  泉吟香在繼續著:“當晚,我就睡不著,一直在想:我必須去做這件事,但是怎么做呢?我至少應該有工具才行,我有那么大的气力,可以將一個墓掘開來嗎?一直在想直到天亮。白天,我吩咐工作人員去買了一些必要的工具,放在我的車子行李箱中。”
  原振俠沒有打斷泉吟香的敘述,他感到迷惑。泉吟香的話,將他帶到了一個迷幻的,不可測的境界之中,令得他冰冷的手心在冒汗。
  當地才听到泉吟香講述經過之際,他感到那是不可能的事。但這時,他想到了一點,想到了他和黃絹兩人,共同的發現:那股神秘的主宰力量!
  那股神秘的主宰力量,已經令得几個人死亡,泉吟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那樣做,而只是強烈地感到非那樣做不可是不是由于這股神秘的力量的影響?
  原振俠知道當自己想到這一點之際,臉上的神情一定十分怪异,所以他偏過頭去用冰冷的手在僵硬的臉上撫摸著。
  泉吟香去,根本沒有注意原振俠的動行,她的語調听來平板,好像她在講述的不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她道:“工具有了,我又作了晚上可以單獨行動的准備。于是,行動開始,一切异乎尋常的順利,我掘開了輕見的墳,撬開了棺木,將他的頭,用利斧砍了下來,當我完成了這一切之后,我离開之際,忽然又感到,附近還有一個墳,我也應該去掘開它,做同樣的事。”泉吟香講到這里,急促地喘起气來。原振俠真正感到吃惊,他記得第一次遇見黃絹的情形,黃絹曾說了一句:“先父的墳,看起來,好像也在最近被弄開過的樣子!”那……
  那也是泉吟香做的事?
  假設泉吟香去弄開輕見的墓,是因為輕見博士的頭部有著秘密,那股神秘力量不想秘密泄漏,但是,黃應駒教授的墳,又是為了什么?
  原振俠盯著泉吟香,只見她那种偶然的神情,越來越甚。
  顯然易見,她真的不知道當時為什么那樣做,她的話變得有點斷續,道:“我走過去……又去掘了那個墳,好像是屬于一個姓黃的人,我甚至沒有仔細去看墓碑,然后,我便將棺木中的尸体的頭,砍了下來……”
  原振俠感到自己的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一樣,跳蕩得厲害。原來黃教授的尸体,也變成了無頭尸体。那又是為了什么?
  難道黃教授的頭部,也有著秘密,難道黃教授也是“那一种人”?
  所謂“那一种人”,究竟是怎樣的一种人?這种人的頭里面,都有一片神秘的金屬片?這种人一直在地球上主活?遠自景行大皇時代的大將軍勘八,一直到現在的卡爾斯和眼前的泉吟香。
  泉吟香也是這一种人?
  可以在惡劣的環境中主吞的“天人”?
  原振俠的心中,越來越是迷惑,他甚至需要吸入額外的、更多的空气,以解除他由于思結上的迷惑而產主的那种壓迫感。
  泉吟香雙手掩住面,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太可怕了。盡管一切好像是在做夢一樣。我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樣做,好像是有人在命令我這樣做。不是在我耳邊命令我,那种命令,像是發自我身体的深處,而我也必須服從!”
  她講到這里,抬起頭,用一种极茫然無助的神情,向原振俠望過來。原振俠思緒雖然紊亂,但是他還是用心在听泉吟香說著。他吞下了一口口水,發顫的口唇,几乎不能發出聲音來,他道:“那情形……就像是你受了催眠,被人命令著去做事!”
  :泉吟香變得略為鎮定了些,她想了一想,緩緩搖著頭,道:“我沒有被催眠的經驗,說不出來。我……在做了這些可怕的事上后,駕著車回酒店,在半途,將……砍下了的頭額拋了出去——”原振俠陡然一怔:“你還能記得拋出頭額的正确所在?請用心想想,好好想想!”
  這一點,實在太重要了,要是能找回輕見博十和黃應駒教授的頭額來,疑問縱使不能立即解開,也土少可以离答案更接近一步吧?
  泉吟香在一再被追問之下,皺著眉,道:“或許,再經過同樣的途徑,我可以記得起來!”
  原振俠道:“那還等什么?”
  泉吟香出現了迷惑的神情未,道:“那……被吹下來的頭額,有什么重要?”原振俠道:“有可能——”,他只講了三個字就沒有法子再講下去,因為要講清楚黃應駒和輕見的頭部究竟有什么重要,實在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講明的,而更重要的是——當原振俠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向泉吟香的頭部,望了一眼,心中在想:“難道在她這樣美麗的頭部,也有著秘密?在大腦的兩個半球之間,有著一片金屬片?難道……”
  原振俠望著泉吟香頭部的眼光,在剎那之間,變得十分古怪,以致泉吟香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包在頭上的白色圍巾。
  原振俠連忙收回眼光來,道:“說起來……相當复雜,希望可以找得回來。”他說得有點心不在焉,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所有人的頭額,其實全是一樣的,哪有什么美不美麗的分別?
  再美麗,像泉吟香,在只剩下頭骨之后,還不是一樣?
  原振俠不愿再想下去,泉吟香向著墓碑,喃喃地道:“鐵男君,我要對你說的,全部說了,或許我早就應該對你說的。但那時我就算對你說了,你也一定不相信,現在,你如果听得到我的話,一定會相信我!”
  她說著,又深深地鞠著躬,后退了兩步。這時,她的神情看來已完全恢复正常了,她道:“沿那條路再走一次,盡可能記起拋掉……的地方來,然后,我要赶回東京去,回醫院去!”
  原振俠陡然道:“泉小姐,回到醫院之后,千万別讓醫院方面,對你作X光檢查,尤其是頭部,千万別照X光!”
  泉吟香十分疑惑,又用手按著自己的頭部。
  原振俠道:“這是一個醫學的人的勸告,沒有別的意思……”他忍著心撒著謊:“你知道,X光照射,對人体多少是有一點害處的!”
  泉吟香道:“多謝你關心,我已經完全康复了,我想,醫生不會這樣檢查我。”
  泉吟香這樣想,那只是她的想法,醫院中的醫生,卻不是這樣想。
  自從泉吟香一進醫院,初步檢查,她身上几乎沒有任何地方有凍傷的跡象,而且迅速康健之際,醫院方面就召集了几個專家,和醫院中的醫生,舉行了一個公眾所不知道的秘密會談。
  主治醫生將泉吟香的情形,作了一個報告之后,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情形下,仍然生存,絕對不可能!可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發生了,我想听取各位的意見!”
  意見很多,都說:“這是不可能”的。當然,發言的人全是專業人員,他們的專業知識告訴他們,人体的抵抗力有一定的限度,超出這個限度就設法生存。泉吟香是他們所知的唯一例外。
  主治的醫帥又道:“泉小姐的例子,值得作專題的研究,要對她進行徹底的檢查,來弄明她為什么可以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生存。”
  院長皺著眉,道:“這……必須泉小姐本身同意。”
  主治醫生顯得很激動,道:“為了科學上的理由。”
  院長搖頭道:“為了任何理由,都不能將一個人當作試驗的對象,請你記得這一點,尤其泉小姐是一個万家矚目的人物,絕不能亂來!”
  主治醫生沒有再說什么。討論會自然也沒有結果。所有人都一致同意的是,連這次會談,都應該絕對保守秘密。
  在這個會議之后的兩天,護士長面青唇白走進院長辦公室,用低啞的聲音,向院長報告泉吟香己不在病房,只留下了一張字條,保證在三十小時之內回來的消息之后,院長的臉色變得青綠。這消息要是傳了出去,泉吟香的推護者,行動起來,可能將醫院拆成平地!
  院長的命令是:“保守絕對秘密,連警方也別通知,希望她會如期回來。”
  秘密是可以暫時保守的,但是主治醫師卻一定知道泉吟香已經不在醫院中。主治醫師來到院長室,道:“院長,我還是想對泉小姐作詳細的檢查,我們可以使用輕度的麻醉劑,檢查可以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進行!”
  院長搖著頭,主治醫帥抓住了院長的手,几乎跪下來,道:“院長,你難道忍受得了這种科學上的引誘?有科學上的重大秘奧,就在我們眼前,我們可以發掘這個奧秘!”
  院長歎了一口气,他真的無法忍受這樣的引誘,他道:“等泉小姐回來了再說吧!”
  主治醫師興奮莫名,道:“我去准備一切,我去准備一切。”
  院長盯著他,道:“不要再有第三人知道這事!”
  主治醫師連聲道:“是!是!一定!一定!”
  主治醫師和院長的決定,泉吟香當然不知道。她甚至不知她的奇跡生還,會給任何醫生以极大的誘惑,都想探索其中原因。
  泉吟香沒有駕她那輛名貴的跑車,而使用了一輛相當殘舊的車子。她和原振俠离開鐵男的墓地,到了那個墳場,泉吟香不愿意接近,只在附近的公路上,停了停車,就轉向到酒店的道路。
  她把車子開得相當慢,原振俠也不去扰她的思索,好讓她想起當晚拋棄兩個頭額的地點。在車上,原振俠一直看看泉吟香,從側面看來,她臉龐的線條,美麗得令任何人都為之心折。
  泉吟香顯然也覺察有人盯住她,她表現了女性的矜持,一直握著車盤,專心望著前面的路面。
  原振俠在粹然之間,又想起了黃絹,連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何以到這時才想起黃絹來。黃絹怎么樣了?离開了日本之后,她的處境怎樣?大風雪中,山洞里火堆的火光似乎又在眼前閃耀。為什么黃絹一定要离去,而他也沒有堅持要陪伴她?
  原振俠的心頭,感到一陣又一陣的苦澀,自從和黃絹認識以來,他一直感到黃絹不是容易接近的人,太高傲的女性,自然而然有一种把异性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力量。是在暴風雪之中,生死邊緣之際,才打破了這層藩篱,而一到正常情形之下,就回复了原狀泉吟香又是怎么樣一個女性呢?她太神秘了,神秘不單表現在她的事業,她的美麗,也表現在她异乎尋常的生命力,她是那种頭額之中有著一塊金屬片的人?這樣的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原振俠記得,自己和黃絹討論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曾將這一种人稱為“天人”,天人,倒是一個很好的名詞,他們和普通人不同?他們是怎么發生的?
  原振俠的思緒越來越紊亂,在雜亂無章的思索中,他仿佛感到美麗的泉吟香開始變形,變成了一种無以明狀的恐怖怪物!但是那自然只是恐怕電影中的鏡頭,當他定了定神之后,泉吟香還是那么美麗,長睫毛在輕輕閃動,原振俠剛想低聲叫她,泉吟香突然停下了車,望向右側,眼中現出一种十分難以形容的神色來。然后,用极低的聲音道:“應該,就在這里。”
  原振俠立時循著泉吟香的目光向右看去,路旁是一幅雜草叢生的空地,空地再過去,是一家酒厂。在空地上,堆著一些棄而不用的酒壇。原振俠望著泉吟香,問:“是這里?”
  泉吟香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她的聲音有點發顫:“我不想再見到……它們。”
  原振俠倒完主可以了解這种心情,將兩個死人的頭砍了下來,拋棄,這是极可怕的事,誰都會不想再見到那兩個被砍下來的頭額的!
  他點了點頭,打開車門,向那幅空地走去。當他走出了几步之后,轉過頭來,看到泉吟香在駕駛盤上,身子好像是在微微發抖。
  空地上的草早已枯黃,枯草糾成了一團,最近又下過雪,腳踩在積雪上,發出滋滋的聲音來。
  原振俠估計當時,泉吟香是駕著車經過,將頭額扔出去的,不可能落在离路邊太遠的地方,所以他走了几步,就不再向前走,而只是沿著路,向前走著,一直來到了一道鐵絲网前時停止,并沒有發現。
  他又往回走,一面走,一面將積雪太厚處,用腳去撥開積雪。當地又回到車邊的時候,泉吟香抬起頭來,眼神仍然那樣惘然,問:“沒有?。”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繼續向前走去,仍然用腳撥著積雪。這一次,他只走出了十來步,就陡然停了下來。
  在一簇枯草之旁,他看到了一個骷髏骨,半埋在積雪之中。那骷髏不算是很完整,下顎部份并不存在。原振俠心怦怦跳了起來:這是輕見博士的遺骸,還是黃應駒教授的?人在生的時候,有各种各樣的不同,但是,死了之后,看起來,完全一樣。
  皇帝的骷髏和乞儿的骷髏,不會有顯著的分別!
  他深深吸了一曰气,當他又跨前一步,去執拾那個骷髏之際,他覺得自己的手指發僵,那當然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心理上的极度緊張。
  不管那是輕見的,或是黃教授的遺骸,久藏在心中的一個迷團,就可以揭開了!他再吸了一回气,干已經碰到那骷髏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听到泉吟香發出了下呻吟聲來,他還彎著身,回頭看去,車子已經發出了一陣聲響,向前駛去,速度之高,令得原振俠在震愕之余,定過神采時,車子已經只剩下一個小黑點了!
  泉吟香突然駕著車走了!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由于事情實在發生得太突然,原振俠連叫住她的机會都沒有:而由于极度的惊愕,原振俠目送著疾駛而去的車子,直到車子看不見了,他還未曾直起身子來。
  原振俠首先想到的問題是,泉吟香為什么要突然离去?她一直伏在駕駛盤上,看來像是在等著他,為什么突然走了呢?
  當然,那是因為她發現他已經找到了被拋棄的骷髏之故,但是,為什么呢?單單是為了她不愿意再見到被她砍下來的骷髏原振俠感到原因絕不止此,可是他依然無法想像,那是為了什么。他的腰已彎得有點僵硬,再向下彎一些,他拾起了那只骷髏來。
  骷髏上有著相當明顯的被咬過的痕跡,那可能是附近野狗的作為,原振俠才一拿起那只骷髏來,便不禁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太明顯了,一下就可以看得出來,就像從考古學家海老澤那里偷來的,那個稱是勘八大將軍的頭額一樣,在頭骨上,可以看到有金屬光澤的一線。
  如果沒有打碎勘八將軍的頭額來研究過,原振俠可能還不知道那一線是什么東西。
  但這時,他立即可以肯定,那是一片金屬片的邊緣。
  一片嵌在人腦中的金屬片!
  原振俠甚至可以立即指出那片金屬片在腦中的正确位置,那是在大腦的左右半球之間,恰好分隔著大腦的左、右半球。
  空地上的積雪本來就十分眩目,這時,原振俠更感到一陣頭暈,身子不由自主,向側跌出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穩。
  而當他勉強站定了身子時,他又看到了另一個骷髏,就在也的腳邊。
  泉吟香說得不錯,她的确是連續砍下了兩個死人的頭額來,一個是輕見博士的,另一個是黃教授的。原振俠在看到了另一個之后,立時想到!啊,那一個,一定是黃教授的了!
  因為他早已肯定,輕見博士是他設想中的,“天人”,現在已經證實了,在骷髏之中,的确是有看一片极薄的金屬片在。
  在手里的那個是輕見的,那么,在地上的那個,自然是黃應駒的了。
  可是,當他又俯下身去,手還未曾碰到那另一個骷髏之際,他整個人都呆住了,感到了极度的迷惑!
  這時,陽光正從西邊射過來,那個在枯草上的骷髏,頭頂部份,向著西面,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原振俠可以清楚看到,骷髏的頭頂部份,有著一線金屬的閃光,雖然不強烈,可是卻令得人心弦震動。
  那個骷髏之中,也有著一片金屬片!
  原振俠心中迷惑和震撼是可想而知,至少,他不明白那一個骷髏才是輕見博士的了,兩個骷髏之中,都有金屬片,那就只說明了一個事實!輕見,黃應駒,他們全是“天人”!
  原振俠的思緒真是紊亂之极,在這以前,他只知道輕見博上!卡爾斯將軍是,還有就是,泉吟香也可可能是,可是如今,又多了一個,黃應駒博士也是!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自己的頭,怀疑是不是在自己的大腦之中,也有著這樣的一片金屬片在!
  他望著那兩個骷髏,分不出哪一個是黃教授的,哪一個是輕見博士。但那已經全然不重要了,他們是同一類的人!那种大腦之中有著一片不可思議的金屬片的“天人”原振俠走出了几步,在一只酒壇上坐了下來,他這時除了發怔之外,實在沒有什么別的事可做。一個接一個的疑團,把他的思路塞成了一條死路,完全沒有法子作進一步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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