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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爆風之刃


  康哲夫潛入“黛絲號”的小型教堂時,全船再度陷入漆黑。后備電力系統因海水的損害停止了運作。
  教堂正位于電影院前頭右上方,兩者只相隔一重鋼板。
  康哲夫坐在神父講壇下喘息。疲倦感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塞在胸口和肩背。
  要怎么攻進電影院呢?康哲夫仍在盤算。
  教堂后頭的右上角牆壁內暗藏了通風管道,從那儿應該可以爬到電影院銀幕的上方……
  康哲夫突然感到极不對勁。他有一种正被狩獵的感覺。
  身体隨著直覺本能移動。他迅速閃進講壇后的神父休息室。
  三秒后,兩枚榴彈把教堂炸得稀爛。巨大的木十字架崩碎。
  康哲夫逃入隔壁的儿童游戲室。
  ──是霍勒!
   
         ★        ★        ★
   
  霍勒所親自率領的四人全部是高羅人。他們都是從高羅共和國秘密暗殺隊“血光隊”挑選出的精銳特工。
  脫离雇佣兵生涯后,霍勒即受聘于姜日州旗下,在平城近郊一座秘密基地負責調練“血光隊”成員,為姜日州在世界各地進行刺殺和間諜活動。
  霍勒知道姜日州一定還有更大的勢力在背后支持──秘密發展核武,組織一支多達一百人的暗殺部隊……這一切都超出了小小高羅國所需。
  霍勒并沒有意思探究那是什么樣的勢力。他只關心兩种最令他快樂的事情:權力和暴力。結合起來,指揮一隊殺手隨意屠戮人類就是最稱合他心意的工作。
  這种“快樂”卻被康哲夫破坏了……
  霍勒闖入滿目蒼夷的教堂內時,很高興沒有發現康哲夫的尸体。
  他仍然希望能親手殺死這個中國人。
  霍勒作出一個五指分散的手勢。戴著夜視鏡的四名“血光隊”部下立時會意,分成兩人一組,一組從原路退出,一組攻向教堂后的游戲室,兩組准備包圍夾擊康哲夫。
  霍勒滿意地吸進教堂內殘余的硝煙气息。他如今已渾忘了原有的撤退行動,完全沉醉于這种刺激的捕獵游戲之中。
   
         ★        ★        ★
   
  美國巡邏艦“文遜號”停在“黛絲號”三百公尺之外。
  艦上的海軍突擊隊員傾巢而出,三十人乘坐艦上直升机空降登上“黛絲號”甲板,其余七十人分乘五艘橡皮快艇到達輪船左側,利用船上同袍放下的夔索,陸續迅速地登船。
  甲板上是一片悲喜交集的大場面:許多乘客与親人哭泣著擁抱;有女人發現了丈夫的尸体,悲憤得把頭發扯脫了;一名孕婦在這重要關頭陣痛起來,將要在救援船上生產;更多的人四處尋找自己的家人和愛侶……
  小安妮的爸爸忍受著傷痛,在甲板上蹣跚步行:“有誰……看見我的女儿……安妮……我可愛的安妮在哪儿?有誰看見……”
  突擊隊員開始把滿載乘客的救生艇慢慢吊入海中。另外他們也在甲板欄杆上架起一种塑膠布制成的長型滑梯,讓身体較壯健的乘客直接滑入海里,再由救援船救起。
  “第一、四小隊集合!”突擊隊行動指揮官是個名叫大衛.萊巴的高壯黑人中校,他大聲向無線電呼喊號令。“我們要立即進攻電影院!注意,仍有二百名人質被封閉在院內!敵人數目約一百名!”
  “一定要進攻嗎?”萊巴身旁的上士問。“輪船在下沉中,他們會投降……”
  “不。衛星圖象測知船底有火災,可能隨時引起爆炸!”萊巴檢查手上的“MP五A三”輕机槍。“要盡快把人質救出!”
  直升机聲音自上方傳來。萊巴仰首,看到一架在三百呎上空盤旋的新聞直升机。
  “媽的,他們比誰都快……不怕再吃一顆‘刺針’嗎?……”
   
         ★        ★        ★
   
  “血光隊”兩名殺手:“虎鯊”和“山猿”在“黛絲號”小型醫院外的階梯間,進行交叉式行進搜索,互相掩護前進。
  另一組“血光隊”:“鱷”和“信天翁”目前在兩層之下的船員休息艙。估計可在兩組中間的一層階梯上夾擊康哲夫。
  “虎鯊”和“山猿”以极輕的步伐,迅捷地沿著旋狀階梯步下,透過夜視鏡搜尋每一個角落。他們手持的折疊槍托式“AK四十七”沖鋒槍上都設有榴彈發射器和瞄准鏡。蕉形彈匣經過自行改造加長,把載彈量由三十發增至四十發。
  兩人原本是高羅口人民革命軍的特攻部隊成員,早已熟習使用這种共產國家的名槍;這兩挺更經過他們自己親手改裝,在他們手上既能夠執行大量屠殺,也可以充當准确狙擊的利器。
  兩人到達階梯轉角處時,謹慎地蹲下,身体盡量貼近牆壁,然后才逐吋地右移,視察彎角處的情況。
  ──轉過這個彎角,便到達伏擊康哲夫那一層。
  “山猿”在前頭率先開路,“虎鯊”在后面舉槍掩護。
  密集的步槍連射聲從看不見的彎角后響起──是“G十一”無殼槍射擊的聲音!
  ──終于發現康哲夫!
  后面的“虎鯊”身体不動,卻雙手舉起“AK四十七”越過階梯欄杆,朝下面彎角后傳出槍聲的方位掃射。
  他并不指望這种盲目射擊能夠命中康哲夫,但卻爭取了极寶貴的空隙,掩護前頭的“山猿”沖出彎角,朝康哲夫正面進攻!
  “山猿”仿佛以心靈感應知道同伴所想,真的就如猿猴般翻滾而下,脫出了彎角,身体隨即完全俯伏在地板上,“AK四十七”指向康哲夫發槍之處──
  “山猿”并沒有開槍。
  因為他根本看不見康哲夫。
  他只看見那挺形裝奇特的“G十一”步槍,被繩索孤零零地縳在前方的一道欄杆之上!
  ──假如他看得更仔細的話,會發現“G十一”的扳机位置上,裝有一具細小的儀器附有一根短小的天線。
  ──這是一种自制的無線電遙控扳机裝置,只要設在槍械上,使用者便能以手中的遙控鈕,指揮裝置內的小型杠杆板動槍机。
  ──這种裝置事實上毫無實戰作用,但現在卻發揮出极大的欺敵奇效!
  ──康哲夫在哪里?
  “山猿”的面罩底下瞬間滲出冷汗。
  一件東西突然沿著階梯滾下。“山猿”神經質地向那東西開火。
  那件東西被七點六二亳米口徑子彈打得爆碎之前,“山猿”辨出了那是一顆戴著面罩的頭顱!
  ──是“虎鯊”!
  這是“山猿”最后的意職。
  一柄刃身漆上了防反光黑色涂料的鋒銳雙刃短劍,從上方暗處閃電飛出,貫進“山猿”的腦門。
   
         ★        ★        ★
   
  電影院正門里外雙方爆發了熾烈的戰火。
  恐怖份子把門前屏障加厚了,還多架上一台“M六十”重机關槍。
  榴彈爆炸把正門外廊道上堆疊的尸体燃燒起來,焦臭的煙霧無處散發,反涌進電影院里。
  二百名女人和小孩人質共同發出的哭叫聲,連槍響和爆炸也掩蓋不了。
  外頭的美軍突擊隊無法在狹窄而傾斜的廊道上推住,遠遠地守在盡頭兩旁的彎角位置,朝著恐怖份子的机槍陣地攻擊。
  “這樣拖下去不行!”一名部下向萊巴中校尉呼喊。“請准許用重武器!”
  “不!”萊巴焦慮地說。“會波及里面的人質!”
  “等一等!”另一名上士調校夜視鏡瞧向廊道前方。“我看見了!他們用的不是正規防衛工事!好像是……椅子!是從電影院拆下來的!假如用榴彈密集攻擊,應該可以打穿!”
  萊巴考慮了一會。“試試吧!卡特、高洛華和班納斯!准備!”
  三名突擊隊員提起附有榴彈發射器的“M十六A二”步槍,進入射擊位置。
  萊巴手持一具紅外線束發射器,朝向廊道。光束穿過廊道中的煙霧。
  正門前屏障中央出現一個紅點。
  “瞄准一點攻擊!注意距离較遠,調整仰角!”
  三名突擊隊員握好步槍,食指放在榴彈發射器的扳机上。
  “發射!”
  三枚榴彈同時沒入煙霧迷蒙的廊道里。
  激烈的爆炸。
  屏障崩潰了。爆飛的電影院座椅碎片插滿机槍手和供彈助手全身。兩挺“M六十”亦被炸至扭曲。
  “Bingo!”
  索羅斯基和其他部下本能地縮到電影院角落,包圍著人質。
  “停火!停火!”索羅斯基張盡嗓子大叫:“別再開火,否則我們便殺死人質!”
  萊巴的部下隊員趁著爆炸造成的混亂攻占了電影院正門,在門前的等候間部署好迎擊陣勢。
  “投降吧!”萊巴呼叫。“輪船可能隨時爆炸!你們已無處可逃!”
  ──輪船可能爆炸?真的嗎?
  索羅斯基在疑惑。
  ──不行!已經殺了這許多人!不能投降……
  他卻感覺到四周部下的意志瞬間崩潰了。
  “不能投降!我們仍有人質在手!只要‘老鷹’回來,我們前后夾擊便能殺光這班美國佬!”索羅斯基盡最后的努力激勵士气。“我們還有人質!帶著他們便能夠殺出去!”
  “‘老鷹’可能已經死掉了……”他身旁的一名部下“黑熊”說。
  其他恐怖份子開始各自作出決定:投降后最多也只被判終身監禁吧?只要不是死刑,外面的同志總能干些什么拯救我們出獄……
  然而沒有一個人敢率先說出自己的想法。
  “‘老鷹’不會那么容易被殺的!”索羅斯基叫。“不!我是這里的指揮官!我下令戰斗下去──”
  索羅斯基右額穿破,身軀大字形倒下。
  “黑熊”手中的“貝雷塔”手槍冒出白煙。
   
         ★        ★        ★
   
  發現“山猿”和“虎鯊”的尸体后,“鱷”与“信天翁”心中燃起熊熊的复仇心。
  ──在哪里?
  兩人背靠背地四方搜索。剛听到槍聲時他們已急奔上來,卻只看見同志死得凄慘的尸身。
  “鱷”迅速發現一件怪事:“山猿”死時仍保持著俯伏攻擊的姿勢,他面對的卻只是縳在欄杆上的“G十一”步槍。
  最可怕的是:兩人都死在利刃之下。康哲夫一定是在近距离襲擊他們。
  “鱷”無法相信“山猿”和“虎鯊”中伏的事宜。
  ──康哲夫不可能循原路登上階梯,否則必定會遇上霍勒;他也不可能沿階梯而下,否則早已与“鱷”和“信天翁”爆發遭遇戰。
  ──最有可能的去處是船首的錨机間!
  兩人同時會意,全速朝船首進發。
  一到達錨机間前,“信天翁”想也不想,立即朝門內發射一枚榴彈。
  二人背靠門兩旁,專心地從內里爆炸聲中分辨是否有人類走避造成的异響。
  ──并沒有他們預料中的動靜。
  身手較矯捷的“信天翁”俯身沖進了錨机間,躲在一堆纜索后,再舉槍掩護“鱷”進入。兩人的動作節奏配合無間。
  錨机間內充溢爆炸后的煙霧。他們把夜視鏡調亮──
  一陣极強烈的閃光突然把整座錨机間照得亮如白晝。
  這种“眩光手榴彈”所發出的閃光,能令肉眼短暫失卻視力。
  兩人的夜視鏡卻把閃光的亮度放大了三万倍!
  “鱷”痛苦地撥去夜視鏡,左手掩著雙目。他強忍眼睛的痛楚,右手仍緊握“AK 四十七”──
  不斷慘呼的“信天翁”卻瘋狂地開火,把“鱷”的身体打成了蜂窩。
  直至射光了彈匣后,“信天翁”才平靜下來。
  “楝海!”“信天翁”呼喊著“鱷”的本名。“你在哪儿?把我救出去……”
  “信天翁”感到無比的孤寂和恐懼,背項倚著圍繞成高高圓筒狀的纜索堆跌坐在地上。
  康哲夫黑色的身影緩緩自纜索堆中央空心處站立出現。他交叉握著雙劍。
  “楝海!……霍勒!救我……”
  “信天翁”的呼救漸漸被喘息代替。
  三秒鐘后,他吸了最后一口气。
   
         ★        ★        ★
   
  一個個窮凶极惡的恐怖份子,被塑膠手銬反鎖雙腕,一排排地俯伏在電影院銀幕前。
  “帶我們走!”“黑熊”高呼。“這里太危險了!快要爆炸啦!”
  十名美軍突擊隊員看守著這些如今已易位成俘虜的騎劫者。他們恨不得就在這里放光手上步槍的子彈,把這些地球的渣滓一個個轟下地獄。
  其余突擊隊員以最快速度把二百名婦孺疏散脫离。船体的傾斜越漸嚴重,令逃生更加困難,但突擊隊員以他們超乎常人的体力,終于把婦孺送上甲板,以滑梯和繩索放入海中,由救援船接收。
  他們不知道:在這二百人當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女人:姜正熙的妻子呂鉉姬。
  沿著塑膠布制滑梯迅速下降時,呂鉉姬哭出了淚水。
  她對于船上的狀況一無所知。
  但她堅信,丈夫姜正熙必定能夠活著离開。在達成霸業之前,他絕不會死在這艘即將沒頂的海上城市。
  “怎么樣?”指揮疏散行動的萊巴中校詢間一名剛從下面跑上來的部下:“扑滅得了嗎?”
  “不行!”那名部下回答:“通向底層的几條通道都被海水淹沒了。另外几條又關閉了防水鋼門。除非到駕駛台或中央安全室打開鋼門,否則無法接近火場!”
  “赶不及了。”萊巴目中突然閃出一种奇怪的光彩。“通知電影院那十人脫出吧!盡快!”
  那名部下拿起無線電机,卻遲疑說:“那些犯人……”
  “來不及帶走他們了。暫時留在這儿吧,反正四周都是大海,他們無處可逃……”萊巴頓一頓,末后又加了一句:“這不是更好嗎?……”
  部下領會中校話中的意義。他微笑打開無線電机。
   
         ★        ★        ★
   
  在接近四十五度傾斜的船首甲板上,夏夜的月光把一切照得极清晰。
  脫除了夜視鏡的康哲夫步上錨机間出口階梯,從門口朝外面的甲板張望。
  于是他看見了雷諾.霍勒。
  霍勒脫去上衣站立在甲板貨艙蓋頂上。月光投落他健碩丰壯的身軀上,隆起的肌肉构成了一條條獸牙狀的陰影。突出眉骨的投影令康哲夫無法看見他的眼睛。
  霍勒身上沒有帶槍,只有右手一柄刃身寬長的開山刀,反射出海洋般的淡藍光華。
  康哲夫知道霍勒已看見了自己。
  “來吧。”霍勒的聲音依舊使康哲夫顫栗。“我知道,只有我才能殺死你。”
  康哲夫雙手握劍步出門口。
  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回頭的路。躲避霍勒只會帶來死亡──他深知霍勒的伏擊技藝。唯一的生路就是正面面對他。
  ──正面面對這個他一坐中最恐懼的男人!
  康哲夫最初以為:他心中的憤怒火焰已經掩蓋了對霍勒的恐懼。
  此刻再次真正面對霍勒,他才知道自己錯誤了。
  但他仍然一步一步朝霍勒接近。為了克服恐布感,他努力專注想著一件事:
  ──媞莉亞正等著我回去!
  “你變了,康。”霍勒把開山刀橫巋胸前,以右掌輕撫刀背。“你比從前勇敢多了。為什么?是因為你已找到心愛的人嗎?”
  “我在很小的時候,對許多東西都感到恐懼。”霍勒繼續說。“后來我領悟了,克服恐懼只有兩种方式:一种是愛,一种是向別人制造恐懼。我選擇了后者。愛一個人,對我來說是太難了。”
  “世界上只有兩個人能夠帶給我近乎愛的感覺。”霍勒說到這里時聲音變得出奇的溫柔,卻令康哲夫感到更加可怕。“其中一個就是你。我無法解釋,但這是非常真實的感覺。”
  霍勒把開山刀尖高舉向天。
  “所以當我殺死你之后,我將會有一种難受的感覺。我會畢生牢記那种感覺。”
  康哲夫突然發出強烈的嚎叫。
  他感覺自己已經到達瘋狂的邊緣。
  他想起娜塔莎。
  他惊訝:自己現在最需要的竟不是媞莉亞,而是娜塔莎。
  他想起那具高佻無瑕的肉体;棕色的亂發;呻吟時張盡的唇片;令他心靈融化的体香……
  純粹官能性的興奮和愉悅,把恐怖感吞噬無蹤。
  康哲夫在斜面上奔跑五大步,最后一步雙足發力蹬起,全身躍向站在一呎高貨艙蓋上的霍勒,黑色的雙劍從頭頂同時斬下!
  康哲夫的速度令霍勒愕然。他未及擺起迎擊姿勢,右臂只隨意往上揮。
  這輕松的動作,卻擋下了康哲夫貫注全身重量和力量的斬擊!
  被開山刀格開的雙劍作出反彈,險些回擊到康哲夫身上。
  ──這是何等可怖的力量!
  康哲夫借反撞之勢迅速著地再躍起,這次卻跳到左側,雙劍刺擊霍勒的腰肋。
  ──要戰胜力量強猛的霍勒,只有利用靈活度和速度。
  霍勒閃躲,同時回刀反斬康哲夫左頸。他的靈巧程度也在康哲夫想像之外。
  康哲夫后退,踏上傾斜甲板較高處──只有居高臨下地使用身体的重量,才能勉強与霍勒的力量抗衡。
  霍勒起步追擊,康哲夫不斷登上更高處。
  快要到達盡頭了。那儿是船首甲板側部的欄杆。康哲夫知道絕不能躍入海中──在水里,霍勒的力量將占上更大的优勢。
  霍勒每一次斬擊,康哲夫都要使用雙劍交叉招架才能抵擋得住。
  開山刀和雙劍都迅速出現多處崩口。
  康哲夫已無路可退了。他已到達傾斜甲板的最高處──
  霍勒的開山刀從左側欄腰劈來。他這次用雙手使刀,力度更加倍強橫。
  ──霍勒的刀法完全生自戰場之上,簡朴而直接,完全依靠力量与速度。沒有了武道傳統的束縳,刀法反而變得毫無空隙。
  刀鋒挾著低鳴聲划破帶著海水味的空气。
  康哲夫左足往后伸,踏在欄杆之上。
  他擲出右手的短劍。
  霍勒側頭閃避的動作,令他的橫斬動作緩慢了少許。
  乘著這個犧牲了一柄劍而換取的空隙,康哲夫左腿猛蹬,身体往上飛起──
  他越過了霍勒光禿禿的頭頂,在后方三公尺處著地!
  霍勒怒然轉身。
  ──眼看已進入必死境地的康哲夫,竟能從不可能處找到脫出之路!
  霍勒沿著斜面俯沖而下,威勢有如一輛全速沖鋒的坦克戰車。
  由于在傾斜面上著地,康哲夫多花了近一秒鐘保持平衡,在站定之時霍勒的刀鋒已近在眼前!
  霍勒從高處奔下的沖力之大,康哲夫知道自己無法接下──何況如今只余下一柄劍。
  他翻滾向右閃躲。
  幸好霍勒因全速沖剌而難以在瞬間煞停,康哲夫翻倒的身体未有受到接連追擊。
  康哲夫重新站立起來,背向著船樓,再次面對站在船首方向的霍勒。
  康哲夫瞧瞧手中短劍。黑色的刃身上是一道道銀色的崩口。
  ──它還能挺多少次交擊呢?
  霍勒這次緩緩地步前接近。康哲夫感到那股完全籠罩他前、左、右三方的气迫。背后就是船樓的鋼壁了。這次再沒有后退的余地。
  這是最后的交鋒。不是康哲夫的劍貫穿霍勒的身体,便是霍勒的刀把康哲夫的頭和劍一起斬斷。
  康哲夫感到手臂漸漸發麻。霍勒的可怖力量開始在他的身体上產生作用。
  他知道自己再不能擊出像平時一樣迅疾的劍了。
  這等于宣告了康哲夫的敗亡。
  霍勒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
  但他并沒有笑。他反而露出了一种像是哭泣的表情。
  ──再見了,康哲夫。
  霍勒邁出大象般沉重的步伐。軍靴在鋼甲板上踏得響亮。
  他雙手垂直高舉開山刀。
  康哲夫右手顫抖地緊握黑劍,劍尖遙指霍勒暴露出的心髒部位。
  霍勒吶喊前沖。
  他的吶喊聲卻被另一种巨大的聲音掩蓋了。
  是來自船腹的強烈爆炸聲。
   
         ★        ★        ★
   
  在“黛絲號”最底層內,火舌終于尋找到燃料艙防火外壁上的一個細小破口,貪婪地竄進去,剎那間變成一只凶猛的火焰巨獸。
  巨獸暴烈地擴張身体,撕裂了“黛絲號”層層鋼材。
  電影院內正努力互相解開塑膠手銬的恐怖份子,還來不及發出慘叫,已被巨獸吞沒了。
  巨獸并沒有因為吞食了八十條性命而滿足,仍然繼續向八方張牙舞爪。
  它突破了船樓最前方的鋼壁,終于接触到外間的空气。
   
         ★        ★        ★
   
  強烈的爆風從康哲夫背后的鋼壁缺口卷出。鋼材碎片擊打在康哲夫背項上時,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幸而防彈衣勉強抵擋了下來,鋼碎片僅刺入肌肉半公分。
  爆風把康哲夫整個人沖擊至雙足离地向前飛行。
  這是超越了任何生物的速度和力量。
  康哲夫無意識般全身朝前成一直線,把短劍指向正前力。
  霍勒的碩大身体也飛起來了。方向雖与康哲夫一樣,卻由于重量和姿勢,霍勒的身体飛得慢了許多。
  康哲夫乘著爆風那無儔的力量,刺出他一生最快的一劍。
  在霍勒眼中看見的不再是康哲夫。
  而是乘著火焰飛行的黑色殺戮天使。
  霍勒在爆風中的身体完全僵硬不動,仍然維持那個雙手舉刀的姿式,但這一刀永遠也無法斬下去。
  黑色的劍刃貫入霍勒如岩石般的右胸肌。
  兩人在空中有如合成一体,無助地被卷离船首甲板,墮入被火光映成金黃的海中。
  冰涼的海水把他們頭發和衣褲上的火焰浸熄了。
  康哲夫突感頭顱兩側傳來劇痛,就像被一副不斷上緊的老虎鋏挾著一樣。
  心髒被貫穿的霍勒,以他那雙比常人寬大一倍的手掌,從兩旁包攏捏住康哲夫的頭顱,不斷加壓。
  他們一起繼續沉入深處。
  康哲夫感覺腦部快要爆炸。
  但他的右手仍緊握劍柄。手掌已被劍鍔撞至皮膚破裂。
  劇痛之下,康哲夫本能地吸气,卻吸進了一大口海水。那股刺激感令他恢复极短暫的清醒。
  他以最后的力量轉動劍柄。
  劍刃絞碎了霍勒巨大的心髒,隨而斷折。
  霍勒口中吐出雜混著肺髒碎屑的濃血。血液在海水中凝成云狀。
  他雙臂永遠失去了毅人的力量,從康哲夫頭部滑下。
  在四十一年間殺過一万四千六百六十七人的雷諾.霍勒少校,終于在印度洋深處結束了他那血腥而悲涼的生命,沉入海底的冥界。
  唯一伴隨著他的,是一截遺留在胸口的斷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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