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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鋼鐵棺柩


  一灘濃稠的鮮血抹在“黛絲號”駕駛台正前方的玻璃上,把外面的黑夜天空變成了暗紅色。
  駕駛台內堆疊著十三具尸体。船長、大副和其他駕駛員被砍斬至肢体裂离,尸身相互交疊。
  他們全部死于一個人手上。
  雷諾.霍勒。
  ──“黛絲號”已受到無可修复的損毀。再不需要任何人駕駛她了。
  “‘眼鏡蛇’!請通話!‘海獅’……”一名恐怖份子對著無線電机呼叫。最后他放棄了,朝霍勒搖搖頭。
  輪机艙內的三十五名看守者已肯定全滅。加上餐廳里死去的四十一人,及在船身中彈時被拋出甲板的兩人,目前他們只余下一百二十二人。
  “都是因為你玩那些病態的‘游戲’,浪費了我們多少時間!”索羅斯基向著正在把玩一柄開山刀的霍勒吼叫。“你這變態的同性戀!”
  霍勒猛地脫去面罩。眼睛直視索羅斯基。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索羅斯基突然發現自己處身极危險的境地,膽怯地說。
  霍勒脫下了腰帶,把空空的求生刀鞘取下,改挂上纖維制的長型開山刀鞘。
  “美軍戰艦跟救援船快要來了。”索羅斯基強忍著焦急的心情。“現在情況這樣混亂,他們將不顧一切──可能直接派特种部隊登上來,現在我們已對付不了……”
  霍勒穿妥腰帶,把開山刀收入鞘內。
  “美國佬算不了什么。他們講人權。”霍勒的笑聲中帶著不屑。“只要人質仍在我們手上,他們不敢亂動。”
  霍勒劈手從一名部下肩上奪下一挺“AK四十七”沖鋒槍,又伸手摘下三個后備彈匣。
  “放棄甲板防守。救生艇要加強保衛。那些沒有家眷的男人質一定在打救生艇的主意。電影院各入口要重武裝保衛。在正門前架一挺‘M六十’重机槍。”
  在失去電力時,電影院內的婦孺無法反抗逃生,仍然留在原地。
  霍勒自信,只要保留著這些女人和小孩,他仍能夠逃出困境。
  “准備把人質押上救生艇。只選二百個──一半是七、八歲以上的小孩,一半是三十五歲以上的中年女人。太老或年青的臨走前殺光。”他用槍咀指一指索羅斯基。“這些全部由你指揮。”
  “你要到哪儿去?”
  “找那個叫康哲夫的男人。他可能把姜正熙救走了。”
  ──一切都是這個中國人造成。潛艇魚雷。想不到還有這一著。
  ──絕不是CIA。到底康哲夫加盟了怎么樣的組織?
  “太可惜了,康。原本我們可以共同渡過非常美好的日子啊……”
  “你瘋了嗎?”索羅斯基怪叫。“他們可能已經离開‘黛絲號’!那個中國人既有本事潛上船來,一定預先准備了脫出的方法──”
  “不。”霍勒堅定地說。“我感覺到他仍在這艘船上。我跟他還會再遇上。”
   
         ★        ★        ★
   
  回到那間壁球室旁的更衣室后,康哲夫的歉咎感開始上升。
  他早已知道,一旦下達發射魚雷的“六芒星”指令,必定會造成大量死亡。
  ──但是假如不這么干,他們最終仍會全部被殺……
  康哲夫無法接受這個理由。親手殺人始終是另一回事。
  ──殺人,就是奪去他/她擁有的一切,還有他/她未來可能擁有的一切。就是這么回事。
  康哲夫回過神來,發現那個小女孩仍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他蹲下身想把她放回地上。但她搖搖頭。
  康哲夫只好再把她擁抱在臂內。他輕輕撫摸她的金色頭發。“不要害怕。”
  “……我的爹嫻呢?”
  康哲夫愣住了兩秒。“他……也許逃跑了。別人會帶他走。回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他便會找你……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
  “小安妮,不用害怕。”康哲夫輕吻她的額頭。“我會保護你。你很快可以回到陸地上了。爹嫻會在那儿等著你。”
  康哲夫瞧著小安妮的臉。
  ──很像媞莉亞啊……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我們會在那草原上再見……
  “我們現在怎么辦?”坐在康哲夫對面的姜正熙說。這是康哲夫第一次听見他的聲音。
  康哲夫再次放下小安妮。她這次順從地站在地上。
  “我已經安排好脫出方法。”
  康哲夫打開儲物柜,掏出藏在里頭的裝備。
  他打開背囊,找出兩件折得細小的黑色救生衣。救生衣下有一個拉柄,能夠把救生衣在三秒內完全充气。
  “穿上它。”康哲夫把其中一件遞給姜正熙。
  “沒有鉉姬,我不會走。”
  姜正熙直視康哲夫。眼神非常堅定。
  那原本應該屬于野心家的眼睛,卻透露出康哲夫從沒見過的深情。
  ──除了在鏡子中。
  “不可能。她或許已經被殺了。”
  “那么我也要把她的尸体帶走。”
  “你要我在這里打傷你的腿,然后把你拋進海里嗎?”康哲夫舉起手槍。“要我在這個小女孩面前開槍嗎?”
  姜正熙瞧著小安妮。他伸出顫抖的手掌撫摸她的頭發。突然,他雙腿像失去了力量。這個野心勃勃准備返回母國与兄長爭奪政權的男人跪了下來。淚水沿著整容手術制造出來的胖臉滾下。
  “沒有她,就是讓我掌握了一國的權力也沒有意義……”
  康哲夫回憶起來:數年前他也想過同樣的一句話……
  “好吧。”康哲夫從背囊拉出一挺形狀奇异的步槍:槍身呈長梯狀,中央頂部有一個皮箱手柄般的握把。下部是槍柄和扳机,卻沒有一般自動步槍必備的長型彈匣和排殼口。
  “我替你去找她。”
  姜正熙愕然抬首,以感激的眼神凝視康哲夫。
  康哲夫以冷漠的神情掩飾他內心的感動。
  “但是你必須現在就走──這艘船不知道能挺到何時。”康哲夫開始脫去西服。“況且你還有一個責任:把小安妮帶离這個地獄。不要忘記有多少人為了你而死。為了償還這債務,你要盡一切力量把她帶回陸地。”
  康哲夫自背囊掏出一套黑色的全身防彈服。
  姜正熙抱著安妮。
  “我答應你。”
  康哲夫脫下了塑膠手表。他按動上面的灰鍵四次,通知“凱撒”在五分鐘后開始救援行動。
  “把它戴上。”康哲夫把手表交給姜正熙。“它內部的發信器令潛艦能夠确定你在海上的位置。我會護送你們到下層甲板──恐怖份子也失去了不少人,相信他們已棄守甲板了。”
  “那你怎么逃生?”
  “我有辦法。”康哲夫換穿上防彈服,再在外頭套上救生衣。他的腰帶上有三個奇怪的圓輪和四枚手榴彈。兩邊小腿外側各插著一柄半尺長的短劍。
  正要把夜視鏡戴在頭頂上時,康哲夫听到更衣室外傳來极細腳步聲。
  緊張感頓時充斥更衣室里。姜正熙輕輕按著小安妮的咀巴,抱著她躲到儲物柜后。
  康哲夫左手握住“貝雷塔”手槍,右手提著那挺怪形步槍,埋伏在門側。
  腳步聲接近門前,突然停住了。
  ──他們這么快找到這儿嗎?還是剛逃出生天的人質?
  一把男聲隔著門傳來。說的是一种近似漢語的不明語言。
  “不要開槍!”姜正熙急叫。“是朴彥龍!他有我這根手指的受信机!”
  “進來。”康哲夫在門旁維持戒備姿態,冷冷地命令。
  房門拉開。一個身材瘦削的東方男子一步一步進入,然后把門關上。
  康哲夫以手槍對准他腦袋。
  男子雙手抓著四件輪船上的救生衣,一臉是被打扑的傷痕,西服左邊袖子被扯脫了。
  男子的神情卻沒有顯露半點狼狽,雙目的神采仍未被疲勞和饑餓所磨蝕。
  男子看見了從角落處走出的姜正熙后,眼神頓時變得敬畏,同時也溢出了淚水。
  “少將!”男子拋下救生衣,肅然敬以軍禮。“權少校沒有白白犧牲啊……”他的聲音變得哽咽。
  康哲夫垂下了手槍。
  姜正熙也回以軍禮。他的身姿和神容与剛才哭泣時截然不同。縱使經過大幅手術易容成一個富商模樣,他敬禮的姿態依然能夠散發出令下屬動容的魅力。
  “辛苦了,朴上尉。知道電影院那邊的情況嗎?”從恐怖份子押送人質來回的時間,姜正熙早已猜知,女人和小孩被禁閉在位于餐廳正上方的電影院。
  “不能确定。”朴彥龍說。“外面非常混亂。那些男人四處亂跑,相信有不少想營救自己的親人。電影院那方向傳來許多槍聲。估計騎劫犯還控制著那里。”
  姜正熙臉色變得陰沉。他指指康哲夫:“這位先生是來協助我們的。他現在正要去把鉉姬救出來。”
  “我也去!”朴彥龍捏緊拳頭。他只有二十七歲。
  “不行。”康哲夫把手槍交到朴彥龍手上。“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不!我要為權少校報仇!我要殺死那個叫‘老鷹’的家伙!你以為我沒有這個能力嗎?”
  “复仇比拯救你們這位未來國家主席更重要嗎?”康哲夫把夜視鏡戴上額頭。“假如你這樣想,便不配當軍人。”
  朴彥龍垂下頭。
  “穿上救生衣吧。也替那位小女孩穿上。”康哲夫撿起一件救生衣塞到朴彥龍怀中。“盡快出發。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        ★        ★
   
  霍勒帶領四名部下沿著頭等艙客房的走廊奔跑,一看見會動的東西即開火掃蕩。
  霍勒是唯一沒有戴上面罩的人。
  “康哲夫,下次看見我的臉就是你死亡的時刻!”
   
         ★        ★        ★
   
  康哲夫等四人到達“黛絲號”后部左側的甲板。輪船的動力已停止,加上船身左傾,這里是躍入海中的最佳位置。
  甲板邊緣突出如一片聳立的懸崖。海中可見有三、四十條身影,在拚命游泳遠离“黛絲號”。
  “他們果然已放棄甲板。”朴彥龍說。
  “還是要小心。前面部份挂了兩條救生艇,他們一定在嚴密防守。”康哲夫把夜視鏡戴正,朝船首方向眺視,不斷調校鏡頭焦距。果然發現了金屬的反射光。
  “下去吧。”康哲夫說。“潛艦大約兩分鐘后浮出水面。跳下去時不要動,以免被它撞上。”
  “放心。”姜正熙說。他抱著小安妮,兩人之間以繩索系起來,以免小安妮被水流沖走。“那么我們就此分手了。相信沒有再見的机會了?”
  康哲夫點點頭。确實,不論生死,他都不會再次遇上姜正熙。
  姜正熙凝視康哲夫一會。“為什么?為什么答應拯救我的妻子?”
  “不論是否救她,我都早已決定留下來。”康哲夫托起夜視鏡,露出憤怒的眼神。
  “雷諾.霍勒──就是那個‘老鷹’。我要讓他的尸体跟隨這艘輪船沉入海底。一個這樣強壯的惡魔,需要一副如此巨大的鋼鐵棺柩。”
  他搭著姜正熙的肩頭。“記著霍勒的名字!假若我失敗了,將來你必定要代替我完成這個使命!”
  姜正熙點頭。月光映照出他堅定的表情。“我以高羅男儿的榮譽立誓:我答應你。”
  “凱撒”的巨大黑影這時漸漸從海水下浮現了。
  “去吧。”康哲夫轉過身。
  “哥哥!”小安妮呼喊。
  康哲夫回過頭。
  “我會向上帝祈禱,求祂派天使來保護你。”小安妮說。
  康哲夫的眼神柔和下來了。他上前撫撫小安妮的頭發,吻一吻她的臉頰。
  ──他感覺就在吻著媞莉亞的臉……
  “我不會有事的。”康哲夫微笑。“我就是天使啊……‘熾天使’撒拉弗。”
  小安妮點點頭,然后緊抱著姜正熙的頸項。
  姜正熙、朴彥龍和小安妮最后一次凝視康哲夫漸漸消隱于黑闇中的背影,然后跨過欄杆。
  “在這里!”朴彥龍指著浮出水面的潛艦司令塔。
  抱著小安妮躍向夜空時,姜正熙回想霍勒的話:
  “你能告訴我:‘麗英’是誰嗎?……”
  ──十二歲生日那天,姜正熙收到同父异母哥哥姜日州的禮物。那是姜正熙人生中擁有的第一柄手槍。姜正熙那時對槍害怕极了。為了安撫弟弟,姜日州說:
  “正熙,不用害怕。就把它當作一個女孩子吧。她的名字叫‘麗英’。你看看,她不是很美麗嗎?”
  姜正熙向下瞧著深海。
  ──哥哥,我快回來了。我要用“麗英”射穿你的腦袋……
  听到背后的水聲后,康哲夫再次把眼睛收藏在夜視鏡之下。
  ──對方目前還有超過一百人。
  但康哲夫再無所畏懼。他已完全燃燒。
  現在他心中有一個奇怪的信念:上天為了懲罰他過去所犯的罪衍,因此從他的身邊奪走了媞莉亞;為了贖罪,他必須親手把霍勒這個人間惡魔送入地獄。
  霍勒就是他的“原罪”。
  手中的步槍、插在雙腿旁的利劍,就是他的十字架与荊冠。
   
         ★        ★        ★
   
  “‘凱撒’回收成功了!”通訊員崔躍地大呼:“共有三個人!”
  娜塔莎緊張地戴上耳机。“替我接通‘凱撒’的艦長!”
  耳机最初傳來雜亂的聲波,其后雜音漸漸消退。
  “‘凱撒’請通話!”娜塔莎焦急地重覆呼喊:“這儿是‘羅馬’!‘凱撒’請通話!”
  艦長的聲音在耳机中出現:“回收完成!共有三人──兩名成年男子、一名小女孩。”
  “請确認身份!”
  大約三十秒后,艦長的聲音再現:“戴著發訊手表的男人自稱就是‘埃及’(姜正熙的代號)!已用震頻受信器核對無誤。另一男子是──”
  一輪雜音。娜塔莎神經質地撥弄耳机。“接收不良!請重覆!”
  “──另一個是‘埃及’的部下。不是‘熾天使’!”
  娜塔莎呆住了。
  通訊室內所有人正為安全拯救出“埃及”而歡呼相慶。
  娜塔莎感到前所未有地孤獨無助。
  ──既然救出了姜正熙,康哲夫應該也逃离了霍勒的魔掌。為什么他沒有跟隨姜正熙脫出“黛絲號”?
  “‘凱撒’,請向‘埃及’詢問‘熾天使’的情況!”娜塔莎急得像在哭泣的聲音,令整個通訊室靜默了下來。
  “是的!”
  接著是不知何時結束的沉默。雙手按著兩邊耳机等待回覆的娜塔莎,感覺時間就像停滯不前。
  她閉起眼睛。耳机傳來的微細雜聲令她想像到那片深邃的海洋……
  “‘羅馬’仍在接收嗎?”艦長的聲音打破了娜塔莎的幻想。
  “‘羅馬’接收中!”
  “……‘埃及’告知:‘熾天使’仍在船上!”
  娜塔莎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跌坐在椅上。
  她了解康哲夫留在“黛絲號”上的目的。
  ──為什么這樣做?你忘記了媞莉亞在等待你嗎?為什么偏到了這种關頭才燃燒起怒火來?為什么不能保持過去的冷漠和悲哀?你這傻瓜……
  “‘凱撤’應否回航呢?”通訊員問。
  娜塔莎沉默。
  “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把‘埃及’盡快送回安全地點。‘凱撒’應該立即返回。”那名通訊員催促說。
  “不。再等一等。距离原定任務完成時限仍余下十八分鐘。等到那個時間吧。”娜塔莎刻意裝出肅穆的表情。
  “但是‘熾天使’已把發信手表交了給‘埃及’,現在即使他脫出了“黛絲號”我們也沒法知道……”
  娜塔莎的拳頭猛力擂在桌面上。
  “我說等待十八分鐘!”
  她霍然站起。“我要去洗個澡。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她很快地轉身走出了通訊室。沒有人看見她混著眼睛化妝品流下的淚水。
   
         ★        ★        ★
   
  “黛絲號”再往下沉了兩公尺半。
  船腹內的火焰繼續接近燃料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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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載著美國海軍“SEAL”突擊隊員的快速巡邏艦“文遜號”,与五艘救援艇全速朝“黛絲號”接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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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槍子彈掃射穿透更衣室門。
  停火后,霍勒猛力把門蹴開沖進去。
  他發現了康哲夫遺在地上的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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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電影院中,索羅斯基完成了從人質中挑選出二百人的工作。
  “立即把他們押上救生艇!分成四組,每一艘五十名人質──女人和小孩各二十五人!”索羅斯基下令。“就使用左側那四艘。十分鐘后通知在右側救生艇守護的二十人到那邊集合。”
  “要等待‘老鷹’嗎?”一名部下問。
  “完成疏散准備后才通知他來。”索羅斯基在面罩下露出沒有被部下看見的微笑。“假若他拒絕立即回來,便不用等他。”
  索羅斯基轉過臉,瞧著另外沒有被送上的七百人。當中有衰弱的老婦、年青女子和手抱的嬰孩。他們畏懼地緊緊縮在一起。
  “真的……把他們全部……殺光嗎?”那名部下怯懦說。
  “不。”索羅斯基斷然回答。“別听那瘋子的話。”
  他瞧向電影院正門。門前有用一堆拆下來的座位疊成的屏障,上面架著一挺外型凶悍的“M六十”重机關槍。槍座旁散滿逾百枚空彈殼。
  就在机槍口對准的正門走廊上,擠滿了几十具被机槍彈打得肢体破裂的尸身。現在要走過那段走廊,無可避免要踏在死者的血肉之上。他們都是拚命想拯救親人的男人。
  “從正門把他們放出去。”索羅斯基說。“這樣可以大幅減少跟我們對抗的人質!”
  那名部下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愿殺害無力反抗的婦孺。
   
         ★        ★        ★
   
  位于“黛絲號”最高層甲板前端的雷達天線桅兩側,十名恐怖份子站在甲板欄杆前,居高臨下監視下一層甲板兩旁各挂著的四艘救生艇。每邊救生艇前亦有十人在守衛。
  乘著制高之利,天線桅旁道十人已槍殺了近百名欲搶奪救生艇的男乘客。散在下面甲板上的尸体產生了阻嚇作用。再沒有男乘客試圖涌上攻擊了。
  “他媽的……”一名恐怖份子倚著天線桅基部坐下來喘息。“我也不知自己殺了多少人啦……媽的,真不應該來……那個‘老鷹’搞出這樣一個爛攤子……”
  “你說我們能夠安全逃出嗎?”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同伴問。
  “只要掌握著人質便仍有机會。”先前那人掀起了面罩下部,讓臉龐涼快一些。“問題是我們能到哪儿去──”
  他的說話突然中止,身体朝左傾跌。站在旁的同伴仍未确定發生了什么事,頭頂正中央也被速度每秒鐘九百三十公尺的四點七毫米“無殼子彈”貫穿了。
  他手中輕机槍跌在甲板上的聲音,引起其他八名同伴的注意。
  “敵人在哪里?”八人反射作用般互相背向,在頂層甲板上搜尋殺手所在。他們全部配戴著高效能的夜視鏡,卻完全看不見敵人在哪儿。
  再有兩人中彈。這次敵人把單發改為三發點射(扳机一次連發三彈)。三顆子彈准确打在頭頂同一點上。兩人頭顱爆破。一名因為站得較近而被腦漿濺到身上的恐怖份子,從子彈划破空气的聲音判斷出射擊的來向。他仰首。
  康哲夫用雙腿挾著一根垂直拉緊的通訊線纜,如黑蝙蝠般倒吊在十五公尺高處,以裝著圓筒狀滅聲器的步槍,朝下面毫無掩護的余下六人連射攻擊。
  ──康哲夫使用他那雙電磁鐵,攀上了接近船尾的十二公尺高煙囪,再沿著船頂上橫向架空的通訊線纜向船首方向爬行,潛上雷達天線桅頂部!
  他手中使用的奇怪火器是德國“黑克勒.科赫”公司在一九八三年試驗成功的“G 十一”無殼彈自動步槍。
  顧名思義,此种先進步槍所使用的是沒有彈殼的高燃點火藥子彈。由于子彈体積細小,圓輪形彈匣載彈量高達五十發。
  更重要的是,由于沒有了一般自動步槍的移動式退膛、供彈机构所產生的后座力和上揚力,“G十一”在進行連射時精准度和射速都遠超于常規突擊步槍。
  倒吊在半空的康哲夫稍稍放松雙足,身体沿著線纜垂直急降。手上的“G十一”改為全自動射擊。連射速度每分鐘六百發的“無殼子彈”如饑餓的蝗虫從天降下。
  甲板上的六人在頭臉中彈前勉強完成了向天舉槍的動作。沒有人能還擊一槍。
  在頭頸著地前一剎,康哲夫收緊雙足,身体立即停頓,接連美妙地翻身。在他雙腳終于重返地上之前,頂層甲板已沒有活人。
  康哲夫俐落地更換“G十一”的轉輪式彈匣。他知道要迅速發動下一波攻擊,才能避免被兩側夾擊的命運。
  在第二層甲板兩邊守衛救生艇的恐怖份子听到上面的聲音,卻未能确定結果。三十秒后,上方完全靜默。他們知道那儿的同伴已全滅。他們全部舉槍指向上面的欄杆。
  “‘老鷹’通話!”負責左側救生艇指揮的“雄鹿”向無線電机吼叫。“敵人在頂層甲板!已損失了十人!我們要繼續守護救生艇還是攻上去──”
  “雄鹿”看見一件東西帶著一股煙霧自上層甲板飛下來。
  “是催淚彈!”站在救生艇前方的十人紛紛閃避。
  “不!”“雄鹿”高呼。“是普通煙霧!把它撿起來拋入海中!快!”
  已太遲了。濃濃的白煙籠罩在十人身周。伸手不見五指。
  “雄鹿”第一個脫出了霧團,卻發現原本空蕩蕩的甲板上瞬間擠滿了男人。這些一直受著死亡威脅的男乘客從甲板各黑暗角落涌出。“雄鹿”滿目所見都是人。
  他和部下迅速被人群吞噬。
  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右側甲板上。
   
         ★        ★        ★
   
  索羅斯基截听到剛才“雄鹿”發出的信息。他知道此刻已失去了救生艇的控制權。
  現在除了霍勒跟他帶去的四人外,就只余下索羅斯基在電影院里所指揮的八十六人。手上的人質也僅余二百人。
  ──一個康哲夫的出現,令他們折損了逾半同党。
  索羅斯基感到,自己其中一條腿已踏進了棺柩。
  ──九十名部下掌握著二百名人貿綽綽有余,但又如何能從超過一千人手上奪回救生艇?美軍一定在接近中。到時我們只能死守在這里──在這副即將完全沉沒的鋼鐵棺柩里。
  索羅斯基想到霍勒。
  霍勒已成為他唯一的希望──只有瘋子才能創造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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