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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鹽水之神


  在滔滔的漢水上,這五艘怪船原來正在斗賽競速,比賽誰能行駛得最快,這些船的形貌特別,質地不像一般的木頭,倒像是土石雕成,船身上畫滿了花花綠綠的紋彩,在陽光的映照下,看起來倒是相當的美觀。
  領先的那艘船上,船頭站著一個英偉的男子,此刻他在風中大聲呼嘯,中气十足,聲音傳遍整個水面,仿佛連水紋也要被他的聲音震蕩不已。
  在后面的船上,也有几個人在那儿大聲喝罵。
  “務相,你個臭小子不要得意,我們樊氏不一定會輸給你!”
  “巴氏的船有什么了不起?我們相氏自古便以造船聞名,難道還輸給了你們?”
  但是那領先船上的英偉男人“務相”卻不理會他們,只是活力十足地指揮族人划船,持續前進。
  突然之間,“嘩塌”一聲巨響,后方的四艘船中,有艘漆成紅黑二色的船居然整船垮了下來,船身分离,像是爛泥巴一樣在水面上分解,船上的人哇哇大叫,紛紛跌入水中。
  原來,這些船真的是泥土所砌的,在江上行駛一會之后,泥土和水相融,遇上大浪便整船土崩瓦解。
  那“務相”更是得意,在波濤上哈哈大笑,帶領的那艘泥船滑得更是起勁,不一會儿之后,在他后方剩下的三艘泥船也紛紛瓦解沈沒,最后的胜利者,當然便是那巴族的“務相”。
  這時候,在岸上圍觀的許多人也開始歡聲呼叫,高聲叫著:“稟君!稟君!”
  那名叫“務相”的英偉男人更是高興,舉起一柄明晃晃的巨劍,猿臂后張,“咻”的一聲便將那巨劍擲了出去,那柄巨劍的去勢极強,“錚”的一聲,居然硬生生地插入漢水邊的一塊大石之上。
  此時他的泥船已經駛近宁小白載沈載浮的位置,只見那“稟君”務相面目清朗,兩眼炯炯有神,竟是個相當英俊的男子。
  此刻他打量浮在水中的宁小白几眼,便哈哈大笑,伸出長臂,便將宁小白拉上泥船。
  “你這位小兄弟果真有點意思,從空中憑空出現,一出現,我就贏得了巴、樊、覃、相、鄭五姓的領袖‘稟君’,真的給我帶來大大的好運气。”
  他端坐在泥船之上,長長的亂發隨風飛舞,更增英雄般的豪气。到了岸上,所有五族的人民興高采烈簇擁過來,在漢水之旁高聲歡呼。
  原來,這五族之人,是位于巴郡南方的蠻族,都是來自武落鍾离山的移民,那巴郡乃是東周時代一千多年前楚地的稱呼,因此,宁小白果然已經抵達了“過去的漢水”。
  而且是一千多年的古代漢水。
  根据稟君務相所說,這些巴郡的族人出自鍾离山的紅黑二穴,務相所屬的巴氏族人,生于赤穴,其他四姓則生于黑穴,此刻選出了五姓的共主,便是因為原先的居住環境已經不再丰腴肥沃,必須另外找出一個适合五族發展的新天地。
  宁小白并沒有忘記來到這個古代時空的真正任務,但是這巴氏族人是春秋戰國時代千年之前的蠻族,文化水准并不甚高,對于農稼、捕獵等事之外的東西便不甚關心,宁小白旁敲側擊,問他們有沒有見過“獸吻”,巴氏族人瞠目以對,根本不曉得他在說些什么,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什么水面上的縹緲身影,大伙儿也是一片茫然。
  過不多時,五族之人已經在岸邊准備妥當,登上簡陋的渡船,便從漢水順流而下,經過夷水,最終的目的,便想要找到一個叫做“鹽陽”的所在。
  那鹽陽之地,卻是巴氏的祖先曾經去過的一片肥沃樂土,經過多年的湮遠傳說,后代子孫早已不知道這片樂土的真正地點,只知道順著漢水、夷水溯流而下,可能就會到達“鹽陽”。
  但是,船隊經過夷水之濱的時候,卻在清晨的時候,出現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
  “稟君”務相看著這樣一片白茫茫的深霧,露出憂愁的神情,他站在船頭,靜靜地听著霧中水波拍打船身的聲響,放眼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連對面的人臉面都看不太清楚。
  從他的身后,這時傳來輕而和緩的腳步聲,務相沒有回頭,因為從腳步聲中,他可以听得出來人是誰。
  一個身分、來歷和這片大霧一樣迷蒙的怪人。
  “好大的霧。”宁小白靜靜地說道。“很少見到這樣大而深濃的霧。”
  “稟君”務相笑了笑。
  “現在想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從何處來?是何方人士?只知道你叫做宁小白,”他的笑容里,有著莫測高深的神情。“還有,你要找的那個‘獸吻’,又是什么東西呢?”
  宁小白沈吟了一會,卻不知道該怎樣向他解釋,他從几日的相處之中,得知這個五族的新領袖除了力量不凡之外,思緒也相當的縝密聰明,但是要將千年后的昆侖、龍子元嬰解釋給他听,卻又有些難以著手。
  看見他的神情,務相淡淡地笑道。
  “還有,听說你還在找一個‘飄浮在水面上的神人’,那不就是水神了嗎?像我們這樣的凡俗之人,真的看得見水神嗎?”
  宁小白搖搖頭。
  “我找的那人,不見得是個水神,只是我見過他一次,那時候他便是浮在水面中央的。”
  “見過他一次?”務相奇道。“這世上真的有水神?他的長相是什么模樣?是丑是俊?是男是女?”
  宁小白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回憶起當日在漢水天空看見的九龍鏡影像,卻有點頹然地搖搖頭。
  “我雖然看過我要找的人,卻不曉得他是什么模樣……”他苦笑道。“連是不是真有這個人,卻也不甚清楚。”
  寂靜的大霧之中,“稟君”務相好一會儿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兩人沉默以對,只听得見水流拍打船身的節奏聲響。
  過了一會,務相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气,那聲音并不像是一般的呼吸,宁小白有點詫异地看他,卻發現在霧气中,務相的兩眼圓睜,直直地盯著他的身后。
  “你……你要找的人……”務相有些艱澀地說道。“是她嗎?”
  宁小白聞言,惊訝地回過頭去,卻看見在兩人的身后,有一大片霧气已經變淡,在水面上映出好大一片光幕。
  在光幕的正中央,站著一個修長縹緲的身影。
  那身影若有若無,仿佛有些透明,面目和衣飾卻看得清清楚楚。
  站在平滑如鏡水面上的,是一個臉色白皙,眉目含愁的美貌女子,頭上的青絲亮洁如瀑,柔亮地披在纖巧美妙的肩上,頭上一條鮮紅的花紋束帶,一身的月白色長袍,卻在左臂處裸著白生生的如藕臂膀,在淡藍色的水霧微光中,仿佛還發著白蒙蒙的光。
  宁小白看得目瞪口呆,耳中卻听見務相喃喃說道。
  “這世上果真有水神嗎?這世上果真有水神么?”
  那美貌的河中女子這時輕盈地在水面上走過來,連一絲水花也沒有濺起,她的腳上沒有穿鞋,露出光洁的裸足,赤足踩在晶瑩的水面上,像是一幅絕美的圖畫。
  宁小白仔細回想,想著那日看見九龍鏡映影的情景,依稀仿佛看見的就是眼前的景象。
  一念及此,他高興地開怀大笑,覺得自己總算解決了一個心頭的重擔。
  這個水中的女人,應該便是他這次要來尋找的目標。
  至少,也可以從這女人的身上詢問出龍子元嬰的下落吧?
  務相看著他興奮的神情,淡淡地說道。
  “那便是你要找的人,而她也是來找你的吧?還不過去和人家說話?”
  宁小白點點頭,一個縱身便要往那女人的來處跳過去,總算他的心思還算敏捷,猛地想起那美貌女子雖然能夠凌波御水而行,但是眼前這片深藍色的水面可是貨真价實的深深河水,他自忖沒有那女子在水面行走的本事,當然只能狼狽地勢子一阻,揮舞著雙臂,將自己跳下水的動作硬生生停住。
  那女子走到兩人乘坐的渡船前方,眼神迷蒙,像是看著宁小白,又好像透過他在看著不知道什么地方。
  “你……”宁小白有點遲疑地說道。“你知道‘獸吻’的下落,是不是?”
  沒有回答。
  那女子仍然睜著大而明亮的眼睛,仿佛沒有听見他的問話。
  宁小白抓了抓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又開口問道。
  “我是宁小白,是子恪要我來的,你是來指點我,如何找到‘龍子元嬰’的,對不對?”他想了一下,又問道。“你是什么人,能夠告訴我嗎?”
  那女子秀眉微蹙,瞪了他一眼。
  “你很吵呢!”她不耐煩地說道。“走開!”
  此語一出,稟君務相和宁小白都嚇了一跳,原先兩人都先入為主地認定這女子就是要來找宁小白的,此刻听她口气,卻好像對宁小白的任務一無所知。
  而且,先前她的形象非常的飄逸清靈,但是發起怒來,卻讓人覺得与她清麗优雅的形貌有些搭不上調。
  宁小白被她這么一喊,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只見那女子輕飄飄的一縱,同樣沒有激起任何水花,便這樣輕盈地躍入船中,對宁小白睬也不睬,便逕自向稟君走來。
  “我是來找你的。”
  稟君務相也是個不凡的人物,此刻的情景雖然有些詭异神秘,但是他卻沒有任何的不尋常神色,只是淡淡地笑著。
  “找我做什么?這儿是哪里?你又是什么人?”
  那女子甜甜地嬌笑,調皮地學著務相的口气,聲音清脆好听。
  “這里是哪里?這里是鹽水之濱。你又是什么東西?我就是總管這里的鹽水女神。”
  稟君務相心中暗叫一聲“果然!”臉上的神情卻相當的輕松。
  “原來是這儿的女神,那可真是好,”他輕松地笑道。“卻不知道女神前來有什么指教?我們困在此處,又該如何脫困而出?”
  鹽水女神像個小女孩似地咯咯輕笑,臉上卻隱隱出現一抹紅暈。
  “我說啊!你們要去什么地方,我全都知道,可是那鹽陽有什么好呢?我這儿的河岸又寬又廣闊,又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鹽陽呢?”
  稟君眉毛一揚,想要回答,卻冷不防那鹽水女神輕輕地一展雙臂,便將他擁住,深情地吻著他的唇。
  稟君務相也不曉得是無法抗拒,還是根本就不想抗拒,整個人軟軟地,仿佛連手也抬不起來。
  可是,此刻在一旁的宁小白可就尷尬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幅春意漾然的旖旎風光,想要离去,卻又和兩人同在一艘船上,除了跳下河去別無其它去處,只好吐吐舌頭,挨在船沿,盡量离那親密的兩人遠一點。
  鹽水女神長長地吻了務相之后,嬌慵無力地攬著他的肩,臉上盡是風情,她媚眼如絲,輕聲地在稟君的耳旁說道。
  “我說啊!我這儿有多好,是不是?地方又寬又大,魚鹽出產得又多又好,為什么你不留下來和我共渡一生呢?你留下來,好不好?”
  但是稟君務相卻沒有被她這一番激情弄得失去神智,听了鹽水女神這樣軟語溫柔的請求,他輕輕將女神柔軟美好的身子推開,搖搖頭。
  “不可以,我受我的族人所托,本就應該帶他們前往鹽陽,你這儿雖然好,卻不是他們想要停留的地方。”
  鹽水女神凄然地看著他,眼中淚光盈然。
  “難道為了我,你也不愿意嗎?”
  稟君務相凝望著她絕美的容顏,良久才咬著牙,長長地吁了口气。
  “如果只是我自己,當然可以。但是我有我族人們的期望寄托,卻也不能辜負他們。”
  鹽水女神也不生气,也不發怒,她輕輕地笑著,仿佛胸有成竹。
  “你會答應的,總有一天,你會答應的……”
  然后她便像初出現時一樣,輕輕地走回水面上,在濃重的霧气里,緩緩消失了蹤影。
  而稟君目送著她的背影,仿佛心中想著万千的思緒,他英偉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船頭,宁小白站立的地方离他遠了些,隔著重重白霧,那身形卻已經有些模糊。
  這場大霧直到第二日仍未散去,巴氏族人的船隊被這場大霧所阻,一時間也無法前進,到了午后,宁小白取出身上的“陳寶”錦囊,默默祝禱之后,從陳寶的開口處出現了一樣法寶,名叫定風旗。
  這定風旗卻是掌管天下四方八風云雨的神妙法寶,舉凡風、雨、云、霧都在它的法力籠罩之下,宁小白將定風旗借給稟君務相,讓他在帶頭的船前揮舞一陣,那突如其來的大霧才逐漸散去。
  但是,等到大霧散去的時候,卻已經是暮色深沉,黑夜時分。
  在這樣的黑夜之中,當然又無法啟程赶路了,因此巴氏族人的船隊只好在此地再次停留下來,等待次日天明再行出發。
  到了中夜,那鹽水女神卻又乘著夜露而來,她秀麗丰腴的身子仍然讓稟君毫無抗拒之力,這一次,她的行止更是大膽,便留宿在稟君夜宿的地方,与他云雨作愛,熱情几乎要將這巴氏的領袖溶化。
  等到天明的時候,她才在丰美白皙的身体上披了衣裳,輕輕吻了激情后猶然癱軟的稟君,走出室外,張開雙臂,卻化為滿天振翅的飛虫。
  那飛虫可不是三兩只,而是成千上万,仿佛是充塞了整個天地般地數量极多,如云似霧地在空中無止盡地出現,遮蔽了陽光,也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与前一日的大霧比起來,這漫天飛舞的飛虫,更是讓船隊寸步難行,完全看不見方圓數尺外的景物。
  宁小白和巴氏族人傻了眼,楞在船上好一會儿,才叫人將稟君務相叫了起來。
  但是面對這天地間最龐大的群体力量,稟君務相也無計可施,宁小白隨即又想起了怀中的寶物“陳寶”,只是這一次祝禱了許多,“陳寶”卻再也無聲無息。
  這樣的虫云總是到了深夜才會散去,散去之后,鹽水女神便會再次前來,同樣地与稟君溫存終夜,次日清晨便再次化為飛虫,同樣遮云蔽日地,將天地全數遮蔽。
  就這樣,她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消失身影的時候,天空便飛滿了飛虫,而飛虫消失的時候,總也是無法啟程出發的深夜。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多天,稟君、宁小白,還有巴氏族人都是心焦如焚,稟君也多次在枕邊向鹽水女神苦苦哀求,求她讓巴氏族人前進出發。
  只是,這多情的女神卻從來不回答,只是神秘微笑,然后輕輕地搖頭。
  七天七夜之后的一個下午,稟君与宁小白并肩站在漢水的虫云之前,望著那遮住天際陽光的滿天飛虫,兩人若有所思,好一會儿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稟君才輕輕地說道。
  “她很愛我,是嗎?”
  宁小白一怔,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點頭。
  稟君歎了一口气,聲音透著無奈的感傷。
  “我也很愛她,每一日每一夜,每次我多和她相處一次,我就變得更愛她。”
  宁小白有點促狹地笑笑。
  “兩情相悅,也是美事一樁,有什么好歎气的呢?”
  稟君遙望著天邊的無際虫云,臉上的神情盡是蕭索。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我絕不負她,真的,我絕對不會辜負她!”他英挺的臉龐有著极深沉的悲哀。“只不過,我終究還是族人們的‘稟君’,不是我自己一個人……”
  緩緩地,稟君務相從身上取上一條青色的絲帶,高舉著右手,持著絲帶的一端,讓那長長的絲帶隨著虫群和強風獵獵而飛。
  然后,他對著無邊無際的虫云大喊。
  “去告訴你們的女神吧!說這青絲帶非常的美麗,要她系在她完美無瑕的脖子上,請告訴她,我已經答允了,我要和她同生共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請將這條青絲帶去吧!”
  他的話聲在河水上、虫云中遠遠傳了出去,手上輕輕一松,那青色絲帶便扶搖乘風,在空中緩緩吹拂飄蕩,越飛越高,最后終于消失了蹤影。
  宁小白站在一旁,看著稟君臉上又是悲壯,又是不忍的神情,也忍不住情緒一陣激動。
  “如果她知道你的深情,一定會為你感動吧!便是世間的俗世女子,知道你對她如此的犧牲,就是鐵石做的心腸,也要被你打動。”他喃喃地說道,心中卻熱血上涌,陡地升起一股豪气。“不要擔心你的族人,你留下來之后,我會盡我所能帶他們去鹽陽的,就算耽擱了我找龍子元嬰的時間,我也要幫你做到這件事!”
  而稟君卻沒有回答,只是露出耐人尋味的神情,仰望著天空。
  突然之間,天地間的飛虫拍翅聲音陡然靜止起來,雖然天空仍然漫天漫地充斥著飛虫,但是隱隱約約,卻在東方讓開了一條通道,出現了一抹顏色較淡的虫云。
  而在那抹淡色虫云的中央,隱約可以見到一縷青絲。
  鹽水女神已經收到稟君的訊息了!
  深情的她,果然照著稟君囑咐,將那愛人真心所贈的青色絲帶配戴了起來!
  宁小白也看見了那一抹虫云之中淡淡的青色,知道這多情女神已經得知情郎答允了要与她共渡此生,心中正在感動之際,卻听見身后響起了微微的“嗡嗡”聲響。
  他詫异地一回頭,卻看見了稟君已經脫下上衣,露出結實的肌肉,左手握弓,右手搭起一支長箭,已經拉開了弓弦。
  便在這一剎那間,宁小白的瞳孔收縮,才知道了稟君務相的真正用意。
  原來那青絲代表的并不是深情!
  原來那青絲代表的,正是世間男子最擅長的欺騙。
  只見稟君輕輕轉身,將羽箭瞄正了那抹青絲的所在之處。
  然后,他輕輕地說道。
  “別怪我,只因我不是我一個人,而是巴氏族人的‘稟君’……”
  這時候,宁小白忍不住大叫道。
  “不要……”
  語聲未歇,一切卻已經太遲。
  只听見“錚”的一聲,弦盡箭出,那支羽箭便帶著無盡的情愛怨恨痴情糾纏,平穩似電地射向遠方。
  然后,仿佛是在遠方打破了什么似的,傳來遙遠的“噗”一聲輕響。
  而后,便像是迅速浸染的色料一般,整片被虫云遮蔽的天空,便像是魔法一般地,豁然開朗。
  天空大開之后,巴氏族人大聲歡呼,紛紛解繩起錨,片刻之間,船隊便已經開航。
  宁小白滿臉怒容地看著稟君,想要大罵他一頓,卻看見這個鐵石心腸的粗豪男子,臉頰上卻也已經爬滿了眼淚。
  巴氏一族的船隊向東方緩緩駛去,過不多久,在前方遠遠的一顆巨石之上,那鹽水女神長袖飄飄,像是睡著一般地躺在石上,臉上嫣紅如生,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唇邊卻帶著一抹微微的笑。
  而在她光洁完美的脖子上,便結著稟君所送的青色絲帶,在那絲帶的結上,卻深深地釘著一柄穿頸而過的羽箭。
  凝望的眼神隨著船行逐漸接近,逐漸變遠。
  但是稟君卻只是痴痴地站在船上,卻看也沒看她一眼。
  看見這种情景,宁小白又是沒來由一陣怒气由心底升起,正想大聲斥責他時,他怀中的“陳寶”卻開始發起淡淡的藍光。
  然后,他還來不及反應,整個身子便輕飄飄蕩入空中。
  一旁的巴氏族人紛紛大聲惊呼,有的人還想伸手過來拉他,稟君務相的反應也算极快,一個縱身想要將宁小白抓住,卻差了那么一點點,便扑了個空。
  只因他這個飄浮的動作來得太過突兀,船隊的勢子又快,沒有多久,那巴族的船隊便已經遠去,隨著滔滔的河水飄往他們日后安身立命之處。
  而宁小白身上的“陳寶”帶著他,卻悠游飄蕩地將他帶往鹽水女神所在的巨岩之上。
  “啪”的一聲,宁小白的腳步踏上巨岩,還沒來得及惊叫出聲,卻看見鹽水女神的“尸身”逐漸發出蒙蒙的白色光芒。
  而在那光芒之中,此刻卻出現了一個女孩的形体。
  那女孩原先只是淡淡的形体,但是隨著鹽水女神的身体逐漸消失,她的身形卻越來越清晰。
  女孩的身上光裸裸的,并沒有穿著任何的衣服,她的雙手環抱,抱著的卻是一個環狀的發光物事。
  等到形像更清晰了的時候,宁小白不禁惊叫出聲。
  “獸吻!”
  那女孩怀中擁著的,竟然便是第一件“龍子元嬰”!
  光芒逐漸褪去,女孩從虛無中轉為真實。
  宁小白看見她身上不著片縷,連忙脫下上衣,披在她的身上。
  女孩沈靜地看了他一眼,說出來的話卻令人嚇了一大跳。
  “我是晴楚儿,被鹽水女神吸附元神,封印在她的身体里已經千年,”她將手上的“獸吻”遞給宁小白。“這,便是我們要找的第一件龍子元嬰:“獸吻‘。“
  宁小白有些顫抖地將“獸吻”接過,兩個人的周遭此時卻開始吹起輕柔詭异的微風。
  在微風中,景物、聲音、气味逐漸扭曲,宁小白前來這個時代的時候,便已經体會過這樣的經驗。
  而一旁的晴楚儿卻沒有什么表情,只是神定气閒地看著前方。
  等到那种扭曲感覺全數褪去,宁小白發現自己又已經身處漢水之上,而且站立的地方,是一艘大船的甲板。
  出現在眼前的,卻是子恪和秦國軍士們惊惶好奇的眼神。
  子恪看見宁小白和晴楚儿突如其來地出現,當然是欣喜万分,繼而看見了宁小白手上的“獸吻”,更是喜出望外。
  但是在他手中的“淨瓶百合”,那一抹深紅卻已經几乎浸漬了整個花瓣,已經快到到達花莖。
  “事不宜遲,”子恪沉聲說道。“接下來,我們要去的是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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