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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幕蒲之時


  曹景宗的宅評是在建康城內,皇宮的西南方,一個叫做烏衣巷的街區。當然和華林園是不能比,但也算是令人吃惊的宏偉。規模在周圍的貴族和高官邪第群中顯得相當地醒目。烏衣巷是個綠意甚多的安靜住宅區,已有將近兩百年的歷史。
  進人大門之后,有著槐樹和柳樹的綠林,也有石榴和橘子的果樹林。在趙草的迎接之下,祝英台本想在美麗的庭園之中繞繞的,但卻為池畔的美景而位足。
  “這些都是真的景致嗎?”
  祝英台一面感歎不已,一面走入了葛蒲園中。花色雖然都是紫色,但濃淡各自不同,在微風中搖動著就像是地上的彩虹,還帶有淡淡的芳香,讓祝英台完全呆了下來。
  對梁王朝來說,更蒲是一种代表喜兆的花。初代皇帝蕭衍的母親,听說就是在冬日見到了直蒲花開,認為這一定是個吉兆,在聞了花香之后,怀孕而生了蕭衍。
  同時,在南朝也有以直蒲花比喻美少年的習慣:
  歌舞諸年少唱政跳舞的少年們呀
  驟停無种跡你們的优美是從何而來的呢?
  曹蒲花可怜就像是宮蒲花一樣地可怜可愛
  這是在合肥尚未陷落前的天監五年五月,大約將近黃昏的時刻,以‘’尋找妹妹的的婚約者梁山伯之行分為名的祝英台,為什么會出現在曹景宗的宅評之中呢?雖說是和陳慶之一同到訪的,但因為陳慶之要接受皇帝關于軍事上的詔問而比較慢,因此祝英台就先到達了。其實祝英台還不知道,陳慶之是想要在自己長時間不在的時候,將祝英台交托給曹是宗。陳慶之的想法是這樣的:
  “如果祝英台是女孩子的話,那是絕對不會交托給曹將軍的,那就像是把小羊放在狼的面前一樣。不過,曹將軍對舉童并沒有興趣,而他其實又是個重義和親切的人,應該是很值得信賴的。”
  因為陳慶之以前曾听過曹景宗以下的宣言:
  “子云呀,你知道嗎?世上有半數的人是女人,其中又有半數是年輕的,而其中再半數則是美麗的!如此一來,值得去愛的對象在地上何止數百万人,為什么還要喜歡男人呢?從我這樣健全的人看來,有變童興趣的人全都是瘋子。”
  曹景宗到底是不是如他自己所稱的健全人是不知道啦,不過他未曾被美少年所迷惑倒是事實,因此陳慶之才會想要把祝英台寄托在曹景宗這儿。
  再次開始展開步伐時,祝英台聞到了大气中的异臭:
  “這個奇怪的臭味到底是什么呀?”
  “那是硫磺的味道。’”
  在建康的南方有座叫做湯山的山,雖是不生樹木的禿山,但在山麓共有六個地方有帶硫磺的溫泉噴出。這溫泉能夠治療關節痛,對皮膚的美貌也有所助益。曹景宗就是將這溫泉運至家中,重新加熱后使用于浴室之中。
  和硫磺的臭味同一個方向,也傳來了年輕女性的聲音。從這些聲音听來,在曹景宗的宅邱中養有四百個女性之傳聞看來是真的了。
  看到祝英台的表情變得不快,趙草指了另一條小路:
  “從這里繞過去好了!這邊是上風,比較沒有硫磺的臭味。”
  意識到客人的感覺,趙草選擇了左邊的路。在這條什么特征也沒有的草地間的小道上,秋天時放了上千只的蟋蟀,在月夜中奏起了天然的音樂。在前進的途中,祝英台遠遠地看到了十數名老女人,關于祝英台的疑問,趙草回答道:
  “那些都是曹將軍所養的老女人。”
  “養這些老女人要做什么?”
  看到祝英台的表情更加嚴厲,趙草連忙搖手,為了守護主人的名一譽,他努力地辯明著:
  “不,不!請不要想歪了!這些老女是都是曾將軍在年輕的時候Z所寵愛的人,老后她們也都在這座宅明之中過活。”
  “老后?”
  “是的。這些老女人直到死前,都能夠在首將軍的宅邱內過著安樂的生活。曹將軍說過,尤其是對無家可歸的人來說,這樣的處置是必要的!”
  “是想要減輕他的罪過吧?”
  “這個嘛……如果你非要這么說的話……”
  對于得理不饒人的祝英台之說法,趙草感到困惑,這個有祝英台二倍的巨漢,在与小個子的對手舌戰的樣子,倒是有著奇妙的另一种可怜。
  趙草生于荊洒之間的山地,四歲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是由一位年老的佛僧所養大。這名僧侶是天竺人,听說是當初追隨有名的達摩大師前來中國的,不過是真是假則無從得知。趙草從這名僧人之處學得武藝和藥草學,雖然也想向他修習佛學,但老增就在這時死去了。
  當喜好狩獵的曹景宗至山中獵鹿的時候,因見到一頭紅色的巨鹿而射了一箭,沒想到像曹景宗這樣的名人也有誤差,傷了頸部的大鹿在山道狂奔。當曹景宗策馬追去時,大鹿的角一振,前方就出現了一個人影。
  “危險!快逃呀!”
  曹景宗這么叫的瞬間,大鹿卻抖了几下之后倒地。
  曹景宗止住了馬,心想大概是什么人放了箭,然而在見到大鹿之前站著的人影之后,不由又再吃一惊:一名前所未見程度之巨漢,正緊握拳頭站立著,那還是個相當年輕的男子。
  他不但具有以拳頭一擊便擊倒巨鹿的怪力,還有不怕大鹿突進的_膽識,和正确地擊中大鹿弱點的視力和速度,在感歎之下,曹景宗下了馬走到了年輕之巨漢的身前:
  “就這樣對准眉間一擊,真是太精彩了!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可是巨漢卻在此時往地上一坐,掉著大粒的淚滴向大鹿合掌:
  “我只是為了要守護恩人的墓地,但卻殺死了無罪的大鹿,阿彌陀佛,請原諒我吧!”
  這個年輕巨漢就是趙草。曹景宗將他帶到了平地,讓他住進自己的宅陸中,讓他与部下相競武藝,能夠和趙草一較皙力和速度的人几乎沒有。曹景宗便集結了山越的兵士五百人成一部隊,由趙草擔任其首領,但結果并不是很理想。雖然同樣是山越出身,但這樣的想法卻太過天真,趙草還年輕,与其指導他人,他宁愿自己行動,在年長的兵士間評价并不佳。特別是在戰斗后為了制止兵士對民家的掠奪而出拳揍人這件事情上。
  “我們山越為了漢人之間的抗爭而供驅策,用生命來戰斗,薪俸也不高,既然是將民眾從敵軍的手中救出,那掠奪一些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是兵士們的主張。趙草雖然想說:“這是不對的!”,但又無法在論理上胜過他們,只有盡力阻止兵士們掠奪,造成了兵士們的反感。
  為了解決這個排斥的現象。沒辦法的曹景宗只有解任趙草,只留下軍主的地位命他待在自己的身邊。趙草也沒發出任何不平,就這樣跟著曹景宗,只是在黎明之時就起床,如雷般地大聲誦著經文。晚睡晚起的曹景宗也沒說什么,只是給了他一間有厚厚牆壁的半地下房間,讓他可以好好地誦他的經……。
  曹景宗在一間面對蓮池的豪華房舍中迎接祝英台。著飾的美女大約十人,笑臉盈盈地服侍著祝英台笑下,展開了小酌。
  “請不用客气。”
  祝英台的表情依然十分頑固。
  曹景宗就放著身為客人的祝英台不管,自顧自地喝酒吃料理,還調戲酌酒的美女。而對祝英台來說,值得慶幸的是,沒過多久陳慶之便到了。雖欲做個形式上的招呼,但曹景宗卻只是不耐煩似地揮了揮手。在陳慶之坐下后,曹景宗以醉眼轉向祝英台:
  “這位祝兄弟出身何處?”
  “听說是江州。”陳慶之回答道。曹景宗則扁了扁嘴:
  “我不是問你,我問的是那邊的那位客人!”
  “江州!”
  這是祝英台的回答,他只想簡單地回答就好了。
  “哦,那儿的土地倒是丰饒。我曾在數年前向圣上提過,讓我來做做江州的刺吏……”
  曹景宗舉杯而盡:“本來我還蠻期待的,再怎么說,我要養的人也不少,必須要多些收入才成。如果只是個窮州的刺史的話,那就沒有辦法出錢和米養活餓肚子的手下了!”
  江州位在長江中游到下游的位置,南邊就是海一樣廣闊的挪田湖。要溯長江而上、順長江而下、橫渡長江,甚至進邵陽湖、出邵陽湖的船全都要通過江州。從大船換小舟、從小舟換大船、從舟到陸地、從陸地至舟,人和貨物均在此乘降,除了是梁一個重要的港口外,也是商業發達的都市。在邵陽湖的旁邊聳立著有名的廬山,上面有著一間東一林寺,算是南朝佛教文化的一個中心……
  祝英台既是生于江州的名門,而江州又是一個如此富裕的都市,當然在文化和學問上都有所進展。祝英台小時候就是在這樣一個气氛之下長大的,四歲即開始習文字,后來也讀了儒學、老庄、(史記)和(漢書)。十七歲的時候因為江州的環境不足以勉學,便向父親請愿前往建康,以一年的期限勤學,并在此遇到了梁山伯。他認為當不當官還在其次,希望能夠一生都盡興于學問之中。
  “學問還真是讓人幸福呀!”
  曹景宗再度舉杯一喝而盡。到底是真心的還是諷刺,從表情中看不出來,但祝英台倒是還以露骨的嘲諷:
  “您不用擔心!托您的福,小弟十分地幸福!”
  陳慶之只有插口道:
  “對了,曹將軍,小弟有一個不情之請!”
  曹景宗用象牙筷子挾起盤中的肉:
  “說說看吧!”
  “那么我就說了!我希望能夠讓小弟的友人祝英台殿下暫時住在將軍的宅邱中,一直到找著梁山伯殿下為止,不知意下如何?”
  曹景宗一面啃著肉,一面以橫目看向祝英台。祝英台這時已是瞪大了雙眼望著陳慶之,白皙的雙頰上染上了紅暈,猛然開始了他的抗議:
  “大哥,您怎么會突然這么說呢?這件事小弟不能接受!”
  “你听我說,如果賢弟是女人的話,我是不會向曹將軍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陳慶之開始他的說明,曹景宗倒是從雞再換到魚,沒停過他的筷子,還換了四种酒,像是与自己無關,他只是一個人自在地享用他的宴會。而在這之間,一頭汗的陳慶之還在繼續著他的說服:
  “當然能夠一直照顧賢弟是很好的,只是很遺憾地,今后恐怕無法辦到。在我那儿實在是很不自由,因此才想到要拜托曹將軍……”
  祝英台早已臉色發青,吐著痛苦的聲音:
  “大哥的好意令小弟十分感激,小弟可能想得大過簡單,之前一直麻煩大哥,還以為今后也能夠如此,這是小弟的錯誤,小弟應該以自己的力量來尋找梁山伯殿下才是!”
  祝英台深深地向陳慶之低了下頭:
  ‘今后小弟將不再麻煩大哥,一直至今的照顧,小弟衷心感謝。明日就會從宅中离開,尋找适合的住宿之地,請不用挂意小弟……”
  “不,不行!不可以這樣子!”
  對陳慶之來說,目前的狀況實在是出乎意外。
  “我并沒有赶賢弟离開的意思!算了,沒想到賢弟竟然會這么想,不好意思,就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好了!”
  “可是事已至此……”
  “不!沒有考慮到賢弟的心。情,就要讓賢弟住在這种地方……”
  曹景宗突然后出捉狹的眼光:
  “我這种地方有什么不好!”
  一啊,對不起!順口就……”
  “順口就把事實說了出來?算了,這儿的确是充滿了俗惡之气,腐儒們光是經過都會倒在門前呢!不過,這樣吧,我要單獨和這個自大的黃口儿說几句話。子云,你就暫時离開這儿一下吧!”
  陳慶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不用擔心!我還不想讓你討厭,不會做什么事的!”
  既然曹景宗這么說了,陳慶之就只好把祝英台留了下來,到隔壁間去品嘗晉陵的銘茶。在這個時代,茶還是上流社會所飲的東西。
  美女們也离開了。
  “好了,我們一對一的談談吧!”
  曹景宗笑著,是那种好色漢的低級笑容,讓人簡直無法相信他竟是一個身系一國命運的大將軍。祝英台雖然瞪著曹景宗,但就如蚊鬧一般一點效果也沒有。
  “那么,怎么樣呢?子云可是厚意地提案啃!你要住在這儿嗎?一房間倒有不少的。”
  “我當然拒絕!”
  “為什么呢?正如子云所說,我對奕童沒有興趣,你大可放心!”
  “你想不想要童是你家的事,真是令人不愉快!”
  “本來嘛,這個世界上就有不少以生命為賭注般醉狂于變童的人,我可不希望傷到他們的心啃!”
  自己也說“喜愛變它的都是瘋子2”的曹景宗居然還步步進逼地說教,讓祝英台气急敗坏:
  “真是對不起了!小弟并不是奕童,這一點可要先說明清楚!”
  “那也沒有成為舉童的意愿塔!”
  “那當然!”
  “嗯,的确!女人是沒有資格成為奕童的。”
  最后的聲調雖然十分地悠閒,然而祝英台卻像是落雷就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般的反應,好不容應才從紅唇之中硬擠出了几個震顫的聲音:
  “你……你怎么會……”
  “知道嗎?當然步!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像子云這种人了。那家伙說純情是純情,要說遲鈍也算。”
  是苦笑還是憫笑呢?總之他的笑意沒有离開過嘴上。曹景宗繼續說道:
  “我還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子云那家伙已經喜歡上你了!”
  “這……”祝英台說不出話來了。一瞬間完全忘了對曹景宗的反感。
  “可是,就算是現在,子云見并沒有發現我是女儿身呀!你不是這么說的嗎?”
  “是呀!所以子云是在不知你是女儿身的情況之下就喜歡上你了!”
  說得很明白,祝英台再度無話可說。曹景宗在舉起杯子之后繼續說道:
  “子云那家伙就是發現了自己心中所想,才覺得這樣不妥。當然他對奕童這件事并沒有偏見,然而男子与男子間這种友誼卻是背義!唉,這都是在這條路上不成熟的人的想法啦!”
  對曹景宗來說,是有好像很偉大似地評論之資格,他在“這條路”上自然是比陳慶之有千倍以上的經驗。
  “因此子云才會想要离開你,他是必須与魏作戰之身,當然不能一直照顧你,所以才會在此拜托我。与其就是信任我,倒不如說是硬推給我,反正也沒有比我更危險的人物了,不是嗎?哼!”
  “那你想對我怎么樣呢?”
  祝英台的聲音依舊給人蒼白的感覺,曹景宗又充滿嘲笑地看向她:
  “如果你只是在欺騙子云,利用他的友誼的話,那事情很簡單,我會千方百計讓你成為他的人,讓你知道男人不是好玩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你就不是有意欺騙他,那么為什么你到現在還不告訴他自己是女的呢?”
  這……
  “怎么樣?你愿意回應子云的思慕嗎?還是即使身份被揭發也不愿意接受他呢?”
  “這樣是不行的!小弟……妾身……”人物的混亂充分表現出了祝英台的心情:“……已經有了思慕的人。”
  “就是那個叫做梁山伯的男子嗎?”
  “是的!”
  “所以不是妹妹,而是你自己的婚約步!”
  “……正如你所說的……”
  “那對子云就無法有任何回報了……”
  曹景宗歎了口气。祝英台則只是失魂落魄地呢哺著:
  “那我就不能夠再增加子云兄的麻煩了。小弟會立刻消失,再也不會出現在子云兄的面前了!”
  “這不可以!”
  曹景宗以無妥協的口調說道:
  “如果你現在消失的話,子云一定會盡他的力尋找你的!對魏的戰爭即在眼前,如果他成了這樣一個失去自我的人,而在空前的大戰中不能發揮的話,那損失的可就是本朝了!”
  祝英台更是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總之,你現在就只有待在這座宅坏了,我會請那些老女人照顧你的。對我來說,說算的,我是不會想要卷進這种純純的愛里自找麻煩。的。如果你對子云還有感謝之心的話,就千万不要讓他再有所期待了!”
  祝英台無言地點了點頭,曹景宗隨即拍手叫來侍女。在說了你也到鄰室中去飲茶好了之后,祝英台就站了起來,准備要离開當場。目送其离去之后,曹景宗的臉動了一下,對著隱藏在屏風后的人影說道:
  “你都听到了嗎?趙廣
  “是,是的,非常地對不起!我并不是有意偷听的!”
  趙草的巨体雖然好不容易隱藏起來,但是頸間的巨大念珠卻發出了聲音,曹景宗早就發現了,只是他沒有說破而已。起身了的曹景宗步向面對庭院的回廊之中,而趙草則以其巨体緊跟在后。
  見曹景宗并未轉身。直接對著背后的巨漢開口道:
  “你現在知道大概的事情了吧?”
  “……是,大概知道了!”
  “哼,怎么樣?你現在可清楚地知道我是個多大的善人了吧!”
  趙草的聲音帶著顫抖:
  “曹將軍……”
  “什么事?”
  “下官也完全沒有發現祝小姐是個女人……”
  “唉,你也是和子云同類呀!”曹景宗笑道,趙草倒是沒有笑:
  “我只是覺得那是一個建康的美麗雅致少年而已……”
  這時傳來了一陣水聲,似乎是池中錦鯉跳躍的聲音,讓几乎已經暗下來的水面上,推出了一瞬的白圈。
  “那么將軍又是怎么會發現祝小姐是個女人的呢?”
  “我是個健全的男人,不管是多么的美,我也從來沒有為男人所吸引過,然而卻只是看了一眼,我卻覺得不能不去在意這個姓祝的!”
  曹景宗以掌揉弄著因酒而發熱的雙頰:
  “既然能夠吸引我的注意,那她就一定是個女人,是個扮了男裝的女人!于是我再看了第二眼,至于發現真相則是之后的事。”
  趙草動了一下:
  “那又是為什么呢?”
  “只是一种感覺!”
  “您說得真是單純哪!”
  捉狹似地,曹景宗將視線投向這個忠實的巨漢:
  “什么叫做單純!你不會說是明快嗎?”
  “這……叫E常對不起!”
  趙草對著上官的背后低下了頭。
  在史書之上,記載著曹景宗“不管是對身份高的人、還是身份低下的人.他都是一樣口無道攔的!”,不管是這個時候也好,就算是對身為皇帝的蕭衍也是一樣,他一樣曾在喝醉之后取笑過呢!另一方面,他對庶民和兵士們也都是“頤!喝!”地叫來叫去。
  “你既然已經身為貴人,總要稍微自重一些,最起碼是要依照符合自己身份的禮法行動才好!”
  當听到朋友如此的意見時,曹景宗只是從鼻尖發出了一聲冷笑:
  “禮法這种東西就是為了要被打破而存在的,如果大家都守禮法的話,那那些嗲噴的儒者不就都要失業了嗎?”
  曹景宗突然轉變了話題:
  “在這個宅邱之中的女人,全部都是由我所養,呢……共有四百二十二人吧!”
  “應該是四百四十二人才是!”
  “是嗎?可是你怎么會知道的呢?”
  “總管曾經這么說過,好像是每個月都必須發放米的貸金的緣故
  “真是多嘴呀!你自己不就要吃去五人份的糧食嗎!”
  “真是對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其實我所想要說的是……”
  曹景宗繼續說道:
  “所以呀,即使多一個不事生產的女人也沒什么關系的,不是嗎?”
  趙草認真地望著曹景宗,曹景宗的聲音不由得大起來:
  “我可不是同情祝英台那個自大的女人哦!我對她可是恨得牙痒痒的,只不過是不想再讓女人遭遇到不幸、我只是想要守護自己的名譽罷了!”
  在這個時候,曹景宗的心中描畫著祝英台“女裝”的樣子。男裝的樣子就已經掩不住她纖麗的美貌,如果好好化妝的話,說不定會是在建康屈指可數的美女呢!即使在同一座宅邪之內,也許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不然他可沒有自信能夠保持自制心。
  在不可能得知曹景宗內心的情況下,趙草認真地回答道:
  “下官倒是很喜歡陳將軍和祝小姐,如果他們兩人能夠幸福地在一起就好了!”
  “可惜世上沒有盡如所愿的事。”
  “嗯!”
  “趙,我希望你能夠和楊大眼一戰。”曹景宗又突然改變了話題:
  “不是以大將的身份,而是以戰士的身份!以大將的身份的話,你和楊大眼還差得遠,那人能夠動用十万兵士如手足,而且這十万人還是每個都不怕死呢!”
  ‘“下官知道了!”
  不知道楊大眼之名和實力的梁軍將官是不存在的。
  “如果我年輕個十歲的話,大概也不見得能夠在与楊大眼的一對一戰斗中取胜的吧!說真的,其實我也不認為你能夠胜過楊大眼的!”
  趙草沉默著。向著夜空的月色,曹景宗繼續吐著他的酒气:
  “不過即使失敗,也能夠多少爭取些時間,我要的就是這個!當楊大眼在和你作戰的時候,我就動兵將他的部下從淮河南岸一掃而去。”
  曹景宗瞪著夜間的庭院,就像是那儿躲藏著魏軍一樣。
  “如果你被楊大眼所殺的話,我大概也沒有能夠去救你的余裕啃!”
  “是!”
  “你會怨我讓你加入軍隊嗎?”
  在低問聲中,趙草大力地搖著頭:
  “不!您讓我能夠下山,經驗許許多多的事情,我對曹將軍只有感激……,,
  “是嗎?”
  “我只有一個愿望,如果我在和楊大眼作戰后還能夠留下生命的話,請你讓我到寺院去吧!”
  “是說要成為僧侶是嗎?”
  “能不能當得成還不知道,至今希望能夠修行……”
  “那就隨你了。”
  曹景宗揮了揮手,趙草便行了個禮离開。曹景宗一個人留了下來,對著月亮說:
  “不管是戀愛或戰斗,人還是三代的時候比較聰明吧?你是不是也這樣想呢?”
  三代指的是夏、商、周三個古代王朝,反正指的是太古之世就對了。
  而月亮只是無言地發著他的光。
  這對一點也不聰明的男女,正在月下并肩走著。陳慶之和祝英台雖然各自在不同的方面永久地留名后世,但在這一夜中還只是兩個單純未成熟的男女而已。富蒲的花香瓢至,這种甘甜雖然是幸福的象征,但兩人之間的气氛卻充滿了酸味,是那种無盡地想念和后悔的滋味。
  祝英台盡量不去看陳慶之的臉,然而陳慶之卻沒有發現到這件事,這是因為他也沒辦法看著祝英台的緣故。
  “到底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友誼是否能夠成立呢?”
  心中的問號,祝英台并沒有提出。當初她和梁山伯在書館中相遇的時候也是男裝,以同學的身份開始交際的。在梁山伯清楚地對戀愛自覺前,祝英台是把自己和他之間的關系當成是友誼的。即使對真實有點意識到,但也是加以否定,自己告訴自己那是同樣愛好學問者的友誼,可是最后畢竟還是沒有辦法騙得過自己的。
  “又會變成同樣的事們嗎?”
  一瞬間,感到不安的祝英台努力地搖了搖頭。那時祝英台的心中是沒有任何人的,然而現在卻有了梁山伯,他的存在就像巨大的千年大樹,盤根錯節地再也沒有陳慶之進人的余地了。然而陳慶之卻無從得知自己目前到底是處于怎么奇妙的立場,只是困惑于自己對年少友人的愛戀之意而已。
  祝英台注意到自己似乎成了冷酷無情的坏女孩,對友人的厚意視而不見。不過,她并不是不想報答,只是這分情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報答呢?至今所學的學問中,并沒有教給祝英台任何相關的解決方法。
  “賢弟,夜風不會覺得冷嗎?”
  “不會,天气已經很熱了!”
  “是嗎?已經是夏天了呢!”
  無重點的對話立刻就結束了,在廣大的庭院中一巡之后,陳慶之和祝英台想著同樣的事情:如果知道梁山伯在哪里、如果梁山伯能夠早點出現的話。那事情就能夠圓滿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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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臨川王率領三十万大軍侵人魏的領土之時,曾以淮河北岸的馬頭城為補給基地。雖然集聚了三十万份的糧食,但因為臨川王逃亡的緣故而使得全軍潰走,最后馬頭城也為魏軍所占。
  而在梁軍逃到合肥的時候,魏軍的總帥中山王停住了追擊北歸,就把馬頭城中所集聚的大量米、麥、鹽漬的魚、肉等糧食全都運走了。
  “中山王既然把全部的糧食北運而去,那不就是沒有南下的意思了嗎?看來秋天以后魏的大軍也不會來攻擊了!”
  有人這樣地主張。他的姓名不明,史書上只以“議論者有之”一句帶過。听到此事的蕭衍,只是短短地笑了几聲,大概是想這些人真是不知實戰的樂天派吧!
  五月、六月、七月……陳慶之為了實現他的构想而在建康內外驅奔著,這就是他“為了抓住獨一無二的胜机,一擊以決定胜負”而組織部隊的活動。而在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陳慶之被叫到華林園,在重云殿中拜謁了皇帝。一是為了報告現狀,另外則是為了要回答皇帝的下問。蕭衍熱烈地問道:
  “從那時到現在已經百日了!作應該已經可以回答了吧!就是全軍的總帥要選擇韋睿還是曹景宗那件事呀廣
  “是的,那么我就說了……”
  “嗯!”
  “全軍的節度臣下認為應該交由曹景宗。”
  這個回答不由得令蕭行感到十分地意外。因為陳慶之做這個口答花上了不少時間,而且這還是一定要回答的問題。
  “你剛剛說的是曹景宗嗎?”
  “是的。”
  “真是令人意外,朕還以為你會推舉韋睿呢!這兩人相較起來,你不是對韋睿有著較高的評价嗎?”
  “是的。”
  “那么朕就想知道理由了。不,等等!首先朕想知道你對韋睿有較高評价的理由,說吧!”
  蕭衍探身出紫檀木的桌面之上。
  “因為韋睿的軍隊從來不掠奪,而曹景宗的軍隊則常常發生掠奪的事情。”這就是陳慶之的回答。
  “朕知道。”蕭衍的表情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影子:
  “曹景宗當然并沒有獎勵掠奪,這件事他也曾數度向朕謝罪。”
  當然掠奪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對賭上生命而戰的兵士們來說,要阻止他們在胜利之后興奮的掠奪并不是一件易事。曹景宗如此辯明道。
  “就是因為這樣,然而這件事對民眾卻說不通。只要一次的掠奪就會讓信賴盡歸于無,人心也會從朝廷离去了!”
  “你說的完全正确。既然是這個樣子,那你又為什么會主張讓曹景宗為主帥呢?這就是朕百思不解的地方了。”
  陳慶之并不十分直接:
  “在梁的諸將軍之中,能夠优于曹景宗的,就只有韋睿一個人了
  “是啊,所以不是應該讓韋睿當主帥,而由曹景宗當副帥嗎?這樣才合道理呀!”
  蕭衍雖然從少年時代就對陳慶之的智識有相當的評价,但也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然而臣的看法卻是相反。”
  “相反?”
  “是的!如果讓韋睿為總帥的話,曹景宗就會想了:果然自己及不上韋睿,這點是連圣上都如此認為的……”
  蕭衍終于想到了這一點:“……原來如此,那曹景宗就會意興闌珊,即使本人沒有意識到,最后也一定會變成這樣,還不如給曹景宗重一點的責任來得好。”
  “是的。身為總帥的曹景宗會自覺于自己的責任,并且會敬重韋睿,這一點您倒是不用擔心。”
  “那沒有讓韋睿成為總帥,他也不會有所改變嗎?”
  “是的。
  “好,朕了解了。既然如此,那就照你所說的做吧!”
  在強勢地點了點頭后,蕭衍對年輕的武威將軍投以贊賞的視線。
  “得到你這個人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惰了吧!朕在那時雖然尚未得志,但總是為了將來能有一位有力的幕僚而養育了許多小童,能夠得到你這件事本身就是天要讓朕得志呀!”
  蕭衍對陳慶之也實在贊譽得太過了!陳慶之既沒有看出祝英台的女儿身,也未能正确地分析出自己的心情,還是個未成熟的年輕人。只不過,關于國家的戰略,他倒是在二十三歲的時候便已進入了圓熟之境。
  翌日,蕭衍將曹景宗叫人了皇宮之中:
  “現在任命右衛將軍曹景宗為征北大將軍,在与魏作戰之際負責全軍的節度!”
  曹景宗本就是個缺乏謙讓美德的人,他在歡喜中也不免緊張,一時之間竟答不出話來,只有在御前平伙。然而第二次想要感謝御禮也失敗,到了第二次才好不容易能夠出聲:
  “臣接過圣下的敕命,對非才之巨而言,圣恩浩蕩……”
  “朕對你有很大的期望哦!只有一件事,予州刺史——韋睿是你的前輩,你可要對他謹守禮法。”
  “臣發誓,必定依照御意行動!”
  “很好!韋、曹兩將軍乃本朝至寶,希望能夠同心致力于救國之大戰,將北賊加以驅逐!”
  就這樣決定了梁軍的体制。這時是天監五年的八月,轉眼就是秋風吹動長江水面的季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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