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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趙王府


            I
  由于陽光過于強烈。子溫看得并不是十分真切,但他也無法相信人世間竟會有這种事。
  昨夜,還在獄中的欽宗皇帝,即使隔著牆,但依舊可以拜謁,接下來就只要找机會助其逃脫即可。從獄吏們的綱紀不彰的情形看來,應當不會太困難。
  由于政治上的因素,除了不能夠讓欽宗再度現身之外,子溫的功績也不能夠公開表揚,但這事卻至少能一慰亡父之靈,相信父親地下有知一定會很高興的。小時候,當子溫在到《論語》中“見義而為是為國”一段時,拍手說道:“沒錯!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廣的正是韓世忠。
  終于能夠稍微安心地睡一覺了!但是天亮之后,子溫卻感覺到強烈的不安。為什么呢?完顏亮并沒有到現在才把欽宗殺掉的理由呀!所以還是不要把人憂天。然而,在自言自語中,不安的情緒卻逐漸擴大……。
  在阿計替和黑蠻龍的同行下,子溫偽裝成居住在金國的漢人模樣,往講武殿的方向去,前后左右全都是要前往參加閱兵式的人馬。
  “那么,天水郡公到底在那里?請赶快幫我找找吧厂子溫的聲音抖了起來。阿計替則對兵上翻譯為女真語。本來燕京就是干燥的地方,在受了夏日陽光的照射,再經過人馬的雜踏之后,塵埃就這樣侵人了口中。
  “天水郡公是誰呀?”
  阿計替一面說明一面試探著:“啊,就是以前南朝(宋)的天子嘛!他本來一直被關在牢里,听說會在今天的閱兵式上見到他。”
  在做了以上的說明后,大半的人都轉了過來,其中也有人反問:“你知道了又怎么樣?”在疑竇加深之前,阿計替胡亂編了一段故事:
  “好像是要給天水郡公什么恩賜,所以才在找他的吧!”
  “是什么樣的恩賜呢?”
  “這种事就不是我們這些下人所能知道的了!与其談這個,還不如赶快告訴我他的行蹤吧!”
  “不知道1”
  “既然如此就早說嘛!害我浪費這么多時間!我這邊可是很忙的耶廣
  阿什替的語气充滿了責怪,金兵以不快的表情移開了視線。阿計替以其巧妙的演技轉移了金兵的怀疑。
  參加閱兵式的金軍將兵之中,有半數以上都是初次來到燕京,迷路的人自然不少,子溫一行人就混在他們當中,過了關卡而進人了講武殿前廣場的一角。
  大概是老天對子溫小小成功的冷笑吧!子溫和三十万的女真族一同見識了史上最殘忍的公開處刑。當然,看到這件事的本身是不能怨誰的。
  當穿褐色衣袍的騎兵隊,還有著紫色衣袍的騎兵隊,在前面不遠處等通關時,子溫的不安情緒可說達到了最高點。他們的樣子,簡直就像是索命的喪門神一樣。而就在距离他們約二百步左右的距离,欽宗為箭矢所殺害了!
  出手這么殘虐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子溫沒法想象,只能任由情緒在腦中翻騰,想叫卻發不出聲音。不知不覺中,他的手搭上了左腰的短劍……。
  就在這時,黑蠻龍的大手按住了他。
  “公子,不可以!現在出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子溫沸騰的激情,在理性的冷風吹拂下,复歸平靜。在炎夏六月的大白天里,三十万名穿甲胄佩刀劍的勇士,那全都是金兵呀!再怎么樣都不是一個人能夠對付的,于是,在塵沙滿天之際,三名侵人者后退著离去。
  閱兵式依然進行著,數万的兵士和數千匹馬在廣場上踢踏著,在兩位失了頭顱的皇帝上面踢踏著……在閱兵式終了之后,他們的遺体早已不复存在,骨頭、血肉、皮囊均已与大地溶為一体。
  在見了子溫一行人的表情后,梁紅玉便心里有底了。坐在桌邊的子溫什么話都不說,只是不斷地用手捶打著桌面。雖然黑蠻龍和阿計替也還沒完全冷靜下來,但他們還是把在講武殿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對梁紅玉講了一遍。說到欽宗被箭射殺時,阿計替也不禁淚流滿面。畢竟,他与欽宗也是曾經親密交談過的。
  “你們制止了子溫,這點我倒是應該好好謝謝你們廣
  梁紅玉向兩位金人低頭道謝,她的臉色雖然發青,但卻不失平靜。
  “不怕死并不是就可以輕生,既然無法救出靖康帝,就要活著雪恥,你可不要做出道上的事情,子溫!”
  子溫點點頭,他自己在講武殿斗死倒是不后悔,只是,當來的皇帝被慘殺時,會加以報复的,除了宋臣之外是不可能還有他人的!而子溫的尸骸,正是宋的間諜潛人金國的最佳證据,可能還會成為完顏亮出兵宋國的薪口。因此,子溫他們也只有先退下,期待日后的复仇了。
  “差點連累你們卷入道上之事,敬請原諒!”子溫向兩名金人低頭道歉。
  “說這什么話?你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黑蠻龍同情地說。
  而阿計替則拭著眼淚說著欽宗的事情:
  “由于我不能夠稱呼他陛下,所以我總是稱他為八官人,他的性情是那么地平易隨和,怎么會落得這樣的死法呢……”
  八官人指的是“排行第八位”的意思,欽宗雖是徽宗的長男,但在堂兄弟之中卻是排行第八,(大宋宣和遺事》中有明文記載。
  就像是欽宗對子溫說的,阿計替在他的能力范圍內都盡量厚待欽宗,不光食衣住行等方面,在精神上,也不時勉勵他“總有一天會回到來國的【”所以,當他解任時,欽宗還拉著他的手,含著眼淚舍不得跟他進別。
  對一個被囚禁的亡國皇帝親切,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也許,當他复位時,能夠給予一些恩賞!但事實上,由于對虜國過分寬大,阿計替反倒受到朝廷的斥責。
  “如果沒有碰到黑蠻龍和阿計替的話,我大概會憎恨所有的女真人吧!”子溫這么想著。
  “公子,有一個人希望你能夠見見他!”黑蠻龍開口說話了。本來他們也很迷惑,但在見了今天的慘劇之后,似乎終于下了決心。阿計替也點了點頭,兩人看來達成了協議。
  “這人是你們的知己嗎?”
  ‘“与其說是知己,不知說是身份較高的人。”
  “是皇族嗎?”
  對于梁紅玉的問題,黑蠻龍使勁地點頭,和訴說欽宗死狀時的沉痛完全判若兩人。
  “就是葛王殿下啦!”
  “不!不久之前他才被封為趙王,他才可說是金國的真天子厂
  阿計替的聲音也高昂了起來。對女真族來說,他們對完顏亮很反感,但卻對這名人物寄予厚望。
  “我有一個弟弟,名叫阿里,目前在趙王府中听候差遣,就由他來領路吧!”
  子溫猶豫著。他雖然了解黑蠻龍和阿計替的好意,但他目前還沒准備好要和這位金國的貴人碰面。會不會造成對方的困扰呢?如果只是我們單方面的一廂情愿又怎么辦?而對初次見面又能期待什么樣的成果呢?見到子溫并不立刻回答,梁紅玉便代為開口:
  “那就這么辦吧!子溫也不能夠雙手空空地回國,如果能夠得到些什么成果的話,那也是子溫的福气。”
            II
  完顏雍的官職為東京留守。金國的東京,是在燕京東北八百里(約四百四十公里)的遼河畔,后世稱為遼陽的一個戰略要地。當然,負責留守的完顏雍是駐在于此,然而,身為皇族的一員,他在燕京城內當然也有宅評,由于他的封爵為趙玉,他的宅評自然也就是“趙王府”&!
  燕京城的擴張工事拖延甚遲,所以趙王府落成至今也不過只有兩年不到的時間,栽植的樹木都還不是十分高大;府內建筑物的規模雖然不小,但卻相當朴實,几乎沒有使用到什么金銀珠玉之類的裝飾,自然不能和花費了百万黃金的皇宮相比。
  “它們和主人一樣,堅固耐勞卻無趣味!”
  說出這句批評的正是完顏亮,是比雍年長一歲的堂兄,更是全國的皇帝。雍在少年之時就和亮一起在四太子宗粥的陣中,學習統御大軍之術,也算是同門的弟子。
  慘劇發生后的某一天,雍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坐在內院中,玩弄著桌上的葡萄,不知在想些什么。這是今年第一批收成的葡萄,在這個時代,燕京附近正是葡萄的盛產地。
  歷史上,喜歡葡萄的名人不少,三國時代的魏文帝曹丕就是其中之一。文帝不管在政治、學問.還是藝術之上,都是一個相當多言的批評家。對于葡萄,他倒是留下了“殘暑酷熱之際,飲酒后再吃技鮮的落穹,可得請英之味”的絕贊。
  在雍看來,清爽這個詞對他來說是很遙遠的,昨日閱兵式的情景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不去。三十四年來,他在戰場和宮廷中看過了形形色色的光景,也曾与熙宗皇帝被斬成血泥一般的遺体對過面,然而,卻沒有比昨日殘殺兩位皇帝更令人感到不快的場面。
  “真是個不懂得自制的人呀!”雍不得不這么想。心醉于漢文化、沉溺于女色、登上權力的頂峰……不管是做什么,亮都是相當地极端,從不知道什么叫做節制。
  “歐自立則誅其君;欲伐國則說其母;欲在人實則殺其夫片一“智足以拒諫,官足以節非9”
  這都是(金史·海陵本紀)的記述。事實上,海陵(就是完顏亮)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腦筋動得比誰都快,辯才比誰都還厲害,根本沒有人能夠和他對抗二想到自己比誰都還优秀,會得意地失去自制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雍從少年時就体認到自己和亮的資質是有所差异的,從漢學的學者處學習史學和儒學的時候也是如此:
  “家不因言論而殺害士大夫片
  從教師口中听到這件事時,雍受到了极大的沖擊:
  “那臣下与皇帝唱反調也不會被判死刑步!”
  “也許會被免職或降職,也有可能被放逐,但是不會被判死刑的!”
  在得到這樣的回答之后。雍不得感歎起來。他這時才知道文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使反對皇帝也不會被殺頭!“啊!難怪金的文明不如宋了!”
  但是,亮的思考方向卻大不相同,當亮听聞“來不因主論而殺害士大夫!”時,不由得嗤之以鼻:
  “就是這樣家才不行的!”
  雍覺得十分疑惑,不明所以,亮則明快地回答地:
  “宋的党爭甚多。”党爭即是以政策及人脈為原因而起的派閥抗爭。“不管說什么都不用害怕被殺,結果宋的士大夫們就在無益的舌戰上費時,只知責怪他人,卻不會自己負起責任行動。像這樣不是以死為覺悟而發的言論,就只有害國而已!”
  雍對此無以為應。就在此時,四太子宗拐的大軍渡過了黃河,來的對應甚遲,于是亮又接著譏笑:
  “你看,宋人就只知議論,在他們好不容易得到結論之時,我們已經渡過黃河了!”
  這個發言并非完全正确,因為當金軍渡過黃河時,宋的士大夫們依然還在議論之中。而當前一個議論結束后,又有新的議題立刻加了進來:
   “看吧!就是你們無益的議論誤國,金軍渡河全是你們的責任!”在互相叫罵、推倭責任聲中,金軍已經到了開封的城門下。
  亮對來的嘲笑自然有其道理,只是從雍的角度來看,“因反對而被殺.最后就會沒有意見了!”与其如此封住廷臣的意見,倒不如讓他們
  大聲議論來得好些。
   而雍自身也不是相當地安全。亮自即位以來已經殺害了不少皇
  族和大臣,甚至連生母都加以殺害。亮的母親是契丹人,遼皇族出身的她,因為責備儿子的亂行,而被他殺害。
  雍想起來,昨天閱兵式之后,亮曾經將他拉到一邊,想要听听他的意見,雍不得不用心應對。亮在這個世上最討厭的,莫過于和他唱反調的人了!
  在銳利的視線掃射下,亮開口問:
  “你知道宋的秦檜已死的消息嗎?”
  “是,已經听說了!”
  “你覺得是病死的嗎?”
  這就是亮的坏習慣了,像這樣的問話,其中一定含有椰輸的意味在內,就像是在考量臣下的智慧一樣。雍只有慎重地回話:
  “不是這樣傳聞的嗎?”
  “如果只是傳聞的話,那我也听過啦!”亮的半連嘴角吊了起來,他确實不喜歡雍那种小心謹慎的態度。亮喜歡的是大膽、奔放,他之所以沒對在后宮中与多名男性有染的蘇呼和卓加以處罰,也只不過是他大膽和不在意的表現罷了!
  “雍是個比女人還要小心眼的人!”亮在心中這么想。
  的确,雍是個十分無趣的人物,他的事情記載于(金史·世宗本紀)之中,有的只是對他英明、仁慈和儉約精神的贊譽,完全沒有笑話或是失敗談什么的,讀來非常地沒有樂趣。
  也許有人會想:那可能是不好的都被抹殺掉了!但事實上,雍就是這么一個沒有什么可以被閒話的人,他誠實而正派,身為公職人員,他絕對把義務當做优先,因而私下沒有有趣的事情,那也是無可奈何的。
  亮和雍是堂兄弟,但是他們的思考方式和价值觀都不同,一個是奔放而利己的陶醉傷天才;另一個則是堅實而苦勞的自省解秀才。 III
  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
  “也許秦檜是被暗殺的!”也許是覺得麻煩吧,亮直接把話丟了出來。雍除了曖昧地應了聲“哦!”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也許你想要問這事有證据嗎,當然是沒有!總不可能以他是對本朝有最大功勞者之名來質問宋國吧?”亮大笑說。想到宋的士大夫狼狽的神色,他就异常地高興。而面對雍,他也一樣充滿了椰輸的味道,他實在是很想問“你活著到底有些什么樂趣呢y’。
  秦檜是被暗殺的!這件事在完顏亮本身也是不可能會相信的,他也不會吝惜于秦檜的死,只不過是覺得少了一點騷亂的樂子而已!就這樣,完顏亮在做了“宋的丞相是被暗殺而死的! 重大女言之后,立刻就在無前兆的狀況下轉移了話題:
  “你知道契丹人一而再、再而三謀反的理由嗎?”
  “應該是想要再興遼朝吧!”
  對于雍的回答,亮只是動了動他的濃眉:
  “這是當然的!說這种理所當然的話,那跟沒有說是一樣的!”
  接著語气一變:“知道嗎?契丹人之所以想要再興遼朝,那是因為他們的皇帝還在。所以,今天余將海濱王誅戮,契丹人就不會再沉迷于無益的夢想了!”
  殺死遼的天祥帝,是有著這樣正大的政治理由!但為何要在眾目設瞟之下如此殘忍地做呢?而且,除了天祥帝以外,欽宗也一起被殺死的理由又何在呢?
  “遼已經滅亡了!而家雖于江南再興,但也曾滅亡過不是嗎了’
  “不錯,兩國确實是被滅亡了。”
  ,,“既然國家都滅亡了,那為何他還獨活,像這樣的人就是不知恥!應該在亡國時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向祖宗謝罪才是吧廣
  也就是說,完顏亮是代替家的先祖,給予后代不肖的子孫懲罰,這就是殺死欽宗的理由了。
   “這個人為什么這么憎惡漢族和契丹族呢?”雍的心理不由一陣感
  傷。
   漢族和契丹族合起來共有三千万人以上,如果把他們都殺光的
  話。那只有女真族的國家根本就無法完整地營運起來。雍衷心希望
  的,乃是大家能夠將憎惡減到最低,融合共生。
   “對了!”完顏亮的話題又突然一變,他的話就像是變化多端的云,快得讓人完全跟不上。
  “我想最近應該要遷都了!”
  雍一陣啞然。看到這樣的表情,亮愉快地笑了起來。
  “燕京作為帝都難道還不夠嗎?”
  “太過于偏北了!”
  對于這樣的回答,雍大概猜到了几分。對金目前的國土來說,燕京算是十分适中的位置,若說偏北的話,那亮企圖的就只有將宋并吞統一天下了!不過,就在不久之前,完顏亮才放棄了把舊都遷到燕京來的不是嗎?
  “那么,您意下是要將王座遷至何處呢?”
  “開封。”
  這正是意料中的答案。宋的舊都開封,乃是中原的經濟、交通中心,如果和這個城市比鄰而居,更是會讓亮充滿胜利感的。
  “亮的才過于器9”雖然才能丰富,但器量未免過于狹窄。這是四太子對他這個外甥的評价,大概他也感到某种危險性了吧!不能自制才能和感情,是在上位者的大缺點之一。
  “前些年才大舉擴張燕京而遷都,這次要再遷都開封的話,那還有辦法發軍代宋嗎?國庫已經几乎要空虛了呢!”
  “資金當然有廣亮回答道。雍一瞬間的呼吸几乎要停了下來,亮則繼續他的發言:‘“資金就是宋國每年向本朝獻上的歲貢,把那些貯藏起來,不就是代末的資金了嗎?”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就是說,滅亡宋國的資金,乃是由宋國自己支付的,他們的愚昧將流傳為后世的笑柄!”
  亮接著又開口問:“你知道本朝每年所受的歲貢多少嗎?”
  “‘銀二十五万兩、絹二十五万匹。”
  “‘我們每年收受這么巨額的歲貢,為何還是比家貧窮呢?那是因為不論米、茶、棉、還是鹽,全都是由宋買來的!”
  “确實如此…,·二”
  “所以惟有獲得取江南才是大金的千金之計,惟有獲得他們的地,方能真正的繁榮!”
  雍無法立刻接答,對于堂兄的思想,雍一向是跟不上的。
  沒錯,“只征服了丰饒的江南的話,全國就會宮有”但那得要征服成了才行。
  和紀的思考比起來,亮的話來得更快:
  “岳飛、韓世忠、吳价等都死了,而劉倚和吳磷也老了,名將凋落的宋軍再無人才,只要我方以百万精銳渡江,自然就能開出通往杭州臨安府的大道。”
  “這……”雍努力想要反駁。宋的名將凋零是事實,但是在四太子宗迅死后,金陣營里能夠統率十万以上大軍,遠征万里的將帥也不存在了!南方,与宋的國境相當安定;四方的西夏也是同樣的情形。然而北方除了遼的殘党之外,被稱為蒙古的游牧民族則以集團不斷進行著掠奪行為,對其出動的金軍光是二、三万就已經混亂非常,到底能夠流領伐宋百万大軍的將領何在呢?
  “不用擔心!”亮的聲音沒有絲毫動搖。“因為余將御駕親征!”
  在這一天內,雍數度啞口無言。之前,四太子宗粥因為黃天蕩之役慘敗,所以斷了征服江南的念頭,看來,完顏亮是認為自己比四太子更高明,不然他何來的自信呢?
  困惑至极的雍,視線在室內盤旋著,直到一個地方牢牢地固定住他的視線。那是一張上面畫有柳樹、桃樹等城市、山水的江南風景屏風,而在這美景的旁邊,寫著如下的詩句:
  提兵百万西湖上
  立馬吳山第一峰
  “啊!這人果然……”雍完全了解完顏亮的野心,不用怀疑,他是一定會破坏和平侵人宋國的!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意識到了雍的視線后,亮再度將這兩句詩高聲詠唱了一遍。亮的詩才并非尋常,如此壯觀的霸气完全地將雍壓倒。
  “這個人想要成為英雄……”雍重新地确認了亮的愿望。
  金王朝在此時已是第三世代: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是第一世代;二太子宗望和四太子宗拐是第二世代,他們都是英雄。原居于北方黑暗森林中的他們,在遼的壓迫下,在河中捕魚、采集沙金,在旱田中种植雜谷,在森林中狩獵熊、虎、鹿等動物而生活。而后,起義興為金國,十年內滅了遼,十一年亡了宋,四太子宗据還帶了數十万騎的大軍渡過長江,將宋的高宗皇帝逼得逃亡海上……。
  英雄的時代不過二十數年就結束了。和約結成,和平也到來了!對金的第三世代如熙宗皇帝、亮或雍來說,他們該做的應是將和平之世化為建設之世,以宋每年所贈的巨額歲貢來安定社會及充實國力,并且在文化上努力向上,這就是雍的想法。但對亮來說,這种日子實在太無趣了,他宁愿將雜事委托臣下,自己則專注于“英雄”的大事業上。
  “燕京就交給你了!只要有你在,一切后事都能夠安心!”
  頓了一下后,完顏亮看著雍的臉再度開口:
  “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在宗族之中,能夠有你這樣一個人,余是相當高興的!”
  “承蒙您看得起了!”雍說道。
            IV
  趙王完顏雍從椅子上站起來,并用手巾將葡萄汁擦干,想著那即將到來的日子。如果這樣放任亮的欲望繼續下去的話,金國早晚會滅亡的!而惟一能夠阻止這件事發生的,就只有自己了!
  “不阻止不行!可是這樣一來就只有廢帝了……”
  雍的心腹有完顏福壽、完顏謀衍、高忠建、盧万家奴等人,從名字看來,高忠建應是漢族或是渤海人,其他三人則是女真人。
  完顏福壽等人,即使是雍現在起兵也會跟進,但其他人呢?張浩、細石烈良調和細石烈志宁……都是有能之士,也都對亮的亂行有所批判,但若要進行篡位的話,他們可能就不會要跟進了。再怎么說,現在的帝位就是武道的結果,如果連續兩代的國主都是篡位者,那對宋和西夏可是大失面子,也恥于后世的史家。
  雍自己也很猶疑,若是被他人知道他想廢去現在的皇帝,那可是大罪,亮將會視他為危險人物,而不得不先發制人……。
  “大人!”
  雍轉身一看,來人是家人沙里,說有稀客求見。在見到來訪的兩人之后,雍的表情一變,立刻命令沙里別讓其他人進來。
  “是黑蠻龍吧!”在再度确認左右之后,雍對客人之一低聲說道。
  “自上次一別以來可好,殿下?”在緊張之中帶著舊怀,黑蠻龍拜跪道。
  “雖然很想說你來得正好,但要讓被官兵緝拿人堂堂進入府邱還真是個困扰呢!”這雖是一句玩笑話,但自雍的口中說出,黑蠻龍也不禁一愣。
  “別說這些話了!這樣的行為是不會不恥于天地之間的,難道憎惡那個完顏亮還會有罪嗎?”
  “你說得可是本朝的天子唷! 雍雖這么說,但聲調并不強硬。
  “再這樣下去大金國就要滅亡了!”
  黑蠻龍這邊的聲音更高,但立刻掩住了口。說國家滅亡可是大罪,他已是棄官為賊的身份,万万不能再連累了趙玉。不!只要在趙王府中就一定會將他卷人的,這事可不能讓別人知道。
  “那么,這位先生是……?”
  雍問道。黑查龍轉頭介紹了這位年輕的男子。
  ‘他乃是宋通義郡王·框密使韓良臣的儿子,名為子溫。”
  “韓良臣?”
  “良臣為字,姓韓,名世忠。”
  “哦,我知道了!”雍睜大著眼睛,向子溫說起漢語:
  “就是那名在黃天蕩大破我軍的韓元帥吧?還有你母親梁女將軍
  黃天蕩之戰時雍才八歲,尚未從軍,但是如此壯絕的戰事,他也曾好几度听聞。而當時金軍的主力目前都已年過五十大關了。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從兵士們口中再現出宋的軍鼓,就像是夢里夜半所發生的事。而
  在河霧之中忽然出現的梁紅玉軍旗,上面的五個字也令人相當地印象
  深刻:
  夫戰勇气也。
  這旬話是說“戰斗是回气的表現”。雖是己方的大敗,但兵士們的話雀躍著雍的胸膛。而其中最是精彩的,就是自雍初陣以來輔佐了他十年的黑蠻龍。
  在听了雙親的,名聲后,子溫不由得一陣羞慚:
  “不肖子孫,只是辱沒了父母之名……”
  當他這么說的時候,雍的兩眼閃著短促的銳光:
  “你是來救天水郡公的嗎?”
  雍的聲音雖然溫和,但卻像箭一般地射人了子溫的胸膛,他只是無言地望著眼前這位金的皇族。雍在向子溫前進了一步之后繼續說:
  “對于昨天的事,雖然我想說些什么,但還是先別說了。而為了日后的修好,在此請先容我謝罪。”
  看了他的表情,听了他的聲音,這就是子溫的“成果”,而這也是對將來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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