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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設在寬敞的飼養場會計部——餐桌是用辦公桌拼成的,有無數大小抽屜的柜子都像傳者一樣靠牆而立。柯拉還從未參加過如此簡陋的聚餐,因為在地球上,眾所周知,是不允許在工作崗位上吃飯的——就餐有專門的咖啡廳和飯店。再說沒有干淨的餐巾和餐具怎么吃飯?當然到郊外野餐時情況不同,但是正常人會帶上一次性的塑料盤子、叉子,一次性台布和其他一次性用品。這种行為背后有一個簡單的哲理:吃——就是消滅用于食用的產品。這种行動是一次性的,因為不可能兩次吃掉同一塊牛排。所以,那些食品以及有助于消滅食品的東西,都應該是一次性的。阿南塔·拉德日庫馬爾的這一原則還遠遠沒有被所有的地球人所接受,因為他們當中有不少講究飲食的人,這些人要在塞夫勒的陶瓷制品上,用銀叉和銀勺才能享受美味。
  辦公桌拼到一起,形成了一個長方形的、高低不平的大桌子。上面舖著几張大白紙和若干台布。看來,飼養場顯然是找不出一張完整的大台布來。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盤子和碟子,里面盛著切好的蔬菜、蘿卜、本地產的粉色土豆、沙拉還有其他普通的冷盤,占据中間位置的是香腸。在這些盤碟中間,每位用餐者面前放著一個小盤和一個邊上磨尖了的勺子——据柯拉所知,普通人家把它當作叉子和刀子使。
  桌上還有酒瓶。四個瓶子里盛著無色的透明液体——顯然不是伏特加就是別的酒。就餐者們激動、不安、緊張的眼神全都凝固在這几瓶酒上面。柯拉明白了,他們想盡快結束參觀飼養場的原因只不過是:由于她的到來,一頓當地少見的美餐正在等著他們。
  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她轉向堆滿甜蜜微笑的翻譯梅里。
  “請問,這么丰盛的筵席……誰來付錢?“噢,別說了,”翻譯嘀咕道,“這難道能稱得上筵席嗎?我們每天都這么吃……”
  “梅里!”
  “當然了,這頓午餐用的是場長先生從部里領的錢,”翻譯馬上承認,“您知道,我們是個貧窮而驕傲的國家。伏特加在我們這儿很貴。”
  “原來如此,”柯拉說,“那就請坐吧。”
  飼養場的工作人員裝作不慌不忙的樣子朝餐桌走去。
  但是所有人都眼睛發亮,腿不由自主地往放著四個一升裝酒瓶的地方挪動。柯拉暗暗算了筆帳:四瓶酒,九個人,她自己除外——警察從不在執行任務時喝酒。看來,這些都是喝酒能手!要不然就是瓶里裝的不是伏特加,而是度數不高的酒。
  等留胡子的場長剛一坐到桌首柯拉旁邊的椅子上,其他的飼養場工作人員立刻一擁而上,喧鬧而愉快地拉出椅子,坐下,揮動勺子從盤子里搶奪沙拉和土豆,眾多叉子在香腸上擠作一團。還好,沒忘了柯拉:有人往她盤子里扔了兩片香腸。是誰這么好心?柯拉以為是翻譯——這是他的職責。但她立刻發現,梅里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無恥地沖她擠眉弄眼,像是在給同伙使眼色。真夠自在的!柯拉決心要為這個狎昵舉動好好報复他。他可從未想過,向聰明的女人謅媚,會因不務正業而受到懲罰。
  桌上觥籌交錯,什么動物學家、政府官員、會計出納、供給人員全都忙著瓜分美酒。突然這個生動的局面被一個簡短而權威的聲音打斷了:留胡子的飼養場場長在桌首站起來,咳嗽了一聲,現在又該講話了——他要說什么,柯拉都能背出來。
  “先生們,先生們,安靜一下!不要再敲盤子了!注意了,注意了!”
  “注意了!注意了!”坐在柯拉旁邊的喂龍員隨聲附和。
  “我們還沒相互介紹過呢。”柯拉對他說。
  對方非常惊訝。他向她投來一束誠實的綠色目光,鼻子尖磨擦著杯沿。
  “您叫柯拉,”他說,“也就是說您是奧爾瓦特女士。”
  “那您叫什么?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看到飼養員害羞而不愿回答的樣子,柯拉知道自己很可能犯了錯誤——不是破坏了規矩就是表現得不夠有教養。
  “高級喂龍員阿波利多爾先生,”留胡子的場長喊了一嗓子,“請不要妨礙奧爾瓦特女士听我的祝酒辭。”
  “當然。”胖子答應了一聲,馬上小聲對柯拉說:“我是高級喂龍員阿波利多爾。”
  “一件痛苦,同時又榮幸的事件把我們召集到這張桌子邊。托付給我們看管并且為我們所喜愛的,是的,我敢這么說,為我們所喜愛的龍失蹤了;但同時一位尊貴的客人,打第一眼我們就喜歡上的柯拉·奧爾瓦特女士來到我們這里!當我們熟悉的國有轎車停在飼養場前……”
  “請原諒,”柯拉打斷場長,“請原諒,在這种級別的歡迎儀式上,主持人的講話應該是同聲傳譯的。為此特地給我派了一名翻譯,我擔心沒有他的幫助,我會漏掉場長先生講話中的一些重要內容。”
  “說的對!”會計師連聲叫好。可喂龍員阿波利多爾沉重地歎了口气。柯拉很清楚歎气的原因:翻譯將他与清澈的酒精飲品相融合的美妙時刻推遲了。
  柯拉嚴肅地看了眼翻譯,而后者也惊慌失措地看著她。顯然,他正忙著喝酒,根本沒注意場長都講了些什么。
  “在這個時刻……”梅里慌亂地卡在那里,特別像一個大男孩被當眾打了嘴巴。柯拉又心軟了:“請坐,”她用俄語說,“請您以后不要再有這种親昵的舉動,否則我一定懲罰您。”
  “謝謝,”梅里輕聲說,他的雙手直哆嗦。“我真害怕會失去和真正的外國女人……共同工作的机會……”
  “他還翻譯嗎?”場長問道。
  “他不翻譯了,”柯拉說,“他忘詞了。既然沒有正式的翻譯,您的講話也就沒有什么效果了,我們就當您已經講完了吧。”
  “但是,或許,您不用翻譯也能听?”
  “我可不想冒這個險,”柯拉誠懇地答道,“万一您這些同事當中有人給我打小報告怎么辦?”
  “我們沒有這樣的人!”場長驕傲地宣稱。說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半天沒吱聲。
  “可以開始了嗎?”會計師問道。
  “開始吧。”大失所望的場長一口气干掉一碗伏特加。
  一時間好像決了堤,大家都把柯拉拋在腦后,爭先恐后地去消滅沙拉、土豆,當然最主要是的香腸和伏特加。柯拉好奇地品了口伏特加——感覺度數挺大,但不太純。飯桌上都在忙著,沒人顧得上說話,柯拉也不想破坏這种沉默:她很清楚,几分种以后,這些在該星球上与著名的龍最接近、或許知道它們失蹤的秘密的人們,就會打開話匣子,那時就該認真听听了。
  二級場長——沒留胡子的那位,站起來想致祝酒辭,但是被一級場長攔下來。后者顯然覺得,如果不讓他講話,那么他也不會讓任何人講話。再也沒有人想致辭了,但是不時有護龍員遞給柯拉一杯或一碗酒,叫嚷著:“為您的健康干杯!”祝福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因為大家都喜歡伏特加。
  “她听不懂!”一級場長還沒從屈辱中恢复過來,難過地說,“叫翻譯過來!”
  然后他開始用手勢解釋,——意思是,您是多么好啊!我們是多么好啊!
  阿波利多爾看到二級場長的信號,赶緊起身跑過去,湊近柯拉小聲問:“可以上熱菜了嗎?”
  “我是客人,你們就照規矩辦吧。”
  “謝謝,”阿波利多爾趴在她耳朵上嘀咕著,綠色的小眼睛因喝了伏特加而閃閃發亮。注意,柯拉,要當心!他們可全都喝多了。
  阿波利多爾跑出房間。
  漸漸的,屋里的喧嘩聲越來越大……已經不急著斟酒了,嘴運行不了那么快。仿佛大家都跑到了山日上,在不慌不忙地下山之前,要好好欣賞一番。
  阿波利多爾回來坐到位子上。
  “請告訴奧爾瓦特女士,”他對翻譯說,“熱菜馬上就端上來。”
  “您听到了嗎,女士?”梅里盡量蓋過不斷增長的喧鬧聲詢問道:“用給您翻譯嗎?”
  柯拉沒有回答,只是狡猾地笑了笑。梅里顯得很可怜。沒什么可怕的,就讓他繼續為可能失去職務而擔心吧。
  柯拉注意到,阿波利多爾那雙眼睛不易察覺地微笑著,像個成功地搞了個惡作劇的小孩子。這個胖子不像剛開始那樣,讓人覺得毫無惡意了。
  門開了,熱菜端上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戴著大厚眼鏡、表情嚴肅的女人。她穿著一件長袍.其形象表達了對前年去世的丈夫的哀思。她舉著一個銅托盤,里面裝著切好的大塊大塊的肉。
  跟在后面的是一位黑頭發、棕皮膚的矮個子姑娘,其著裝表明她想找一個高學歷的如意郎君。她端上來一鍋熱土豆。
  最后倒著碎步的小女孩一只手攥著個大鹽瓶,另一只手提著一罐湯。
  男人們忙著收拾空盤子,好讓女人們帶走。阿波利多爾說:“第一位是我們的主任會記,第二位是清洁工,而名叫梅拉,可愛的小女孩……”
  他的嗓音异常溫柔……“她是您的女儿?”柯拉猜測道。
  “是的。”阿波利多爾說。
  “為什么不讓她們和我們一起用餐?你們這儿不允許嗎?”
  “為什么不允許?可以。只是位子不夠。她們在我們之前就吃過了,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對嗎?”
  剎那間新的一輪美食瓜分開始了——屋里充滿了“唏溜唏溜”的聲音。
  “這輩子從沒一下子見過這么多肉!”會記感慨道。
  “沒准儿,你們把龍宰了?”梅里問。
  大家都听見了他的玩笑,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飯桌上籠罩著一种不祥的寂靜。護龍員們一個接一個轉向翻譯,憤怒的目光恨不能把他刺穿。這是一种恐懼的仇恨,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好像大家都在等著有權作答的人來回答這個可怕而又意料之中的指責。
  于是梅拉姑娘發言了:“龍不能吃,它的肉有毒,甚至能把狗毒死。所有的人都知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梅里叫嚷道,“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
  頃刻間又像是決了堤。護龍員們沖翻譯喊叫著、證明著、揮著手,甚至用判刑來威脅他。翻譯擺著手,躲閃著,他的動作很孩子气——不像那种大院里長大的孩子,強壯、敏捷,敢爬著了火的樓梯,甚至在房檐上行走;而是那种在家里長大。被奶奶和保姆嬌慣的孩子,他們沒學會复仇和扔石頭。短褲配他再合适不過了。
  趁這出鬧劇繼續上演的功夫,柯拉對小女孩產生了興趣。她平靜地靠牆站在兩個辦公柜中間,欣賞著大人們的表演,薄薄的嘴唇上挂著一絲淺笑。
  梅拉很瘦,遠比一個正常的十歲儿童要瘦得多,似乎她此生的目的就是要摒棄父親外表的福相和富態。小女孩穿著普通的灰色手編連衣裙,不過柯拉不知道這件衣服有什么寓意——她還沒讀過儿童服裝的含義。黑色的舊鞋子對梅拉而言太大了,走起路來腳后跟直趿拉。把鞋和裙子連接起來的是叫作腿的兩根手指粗細的小棍。兩根同粗細的胳膊耷拉在袖口外邊,手指頭很髒,指甲則被啃坏了。她的頭發梳成兩根黑褐色的辮子,扎著細細的天藍色蝴蝶結。辮子編得特別緊,使勁揪著頭皮和本來就坍陷的兩腮,眼睛也被拽得往上吊吊著。總的來說,梅拉的眼睛是綠色的,大而放肆。
  柯拉覺得梅拉似曾相識。
  當然啦!人們畫的五歲小孩儿就是這樣。小手、小腳、小身子,眼瞅著就畫出來個小人儿來!
  小女孩感覺到了柯拉紋絲不動的目光,也把目光投向她。
  “你對龍了解得多嗎?”柯拉問她。
  “和別人一樣。”女孩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龍不能吃?”
  “今年我們的杜拉羅布死了。結果庫濟卡也被毒死了。”
  “是狗?”
  “什么狗?是貓!它吃了一塊龍肉就死了。”
  “也許,它不是被內毒死的?”
  “那烏鴉呢?那天飛過來的烏鴉,也都死了。”
  屋子里人聲鼎沸,好像里面聚集的不是12個,而是50個人。端菜的女人們留下來也在吃肉。伏特加已經喝完了,但不知從哪儿又冒出兩瓶紅酒。阿波利多爾坐到柯拉旁邊。
  “我的女儿不錯吧?”
  “不錯。您為什么不讓她吃?”
  “我不吃肉,”小女孩說,“堅決不吃。因為誰要是吃肉,那他就得殺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
  “你們不殺生?”
  “我盡量不。”
  “我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帶她去看了很多醫生。她媽媽死了,就我們倆相依為命。”飼養員解釋道。
  “我的眼淚都流干了!”小女孩意味深長地說。她的眼睛干巴巴的,目光銳利。
  “去吃點儿沙拉吧,丫頭。”阿波利多爾說。
  柯拉知道他在女儿面前總覺得自己有罪,因此不得不向遇到的每一個人解釋清楚梅拉為何如此削瘦而且一副病態,特別是他本人又如此富態——不是他用饑餓把她折磨成這樣的。
  柯拉等他開始辯解——他不可能不极力解釋……她決定防止他解釋。
  “我在這個年紀比她還瘦,”柯拉說,“在學校,大家都叫我‘骨頭架子’。”
  這不是實情,因為在學校她被叫作“肉球”。不過撒謊現在有助于她——她可不想對這討厭的一家人大發怜憫。
  “真的?”小女孩問。
  “真的。”柯拉注視著她的眼睛。國際銀河警察局的偵探撒起謊來,沒有一台測謊机能分辨出來。
  “真的,真的,”阿波利多爾贊同道,“你看看,現在出落成什么樣了!”他本來想用手展示一下,不過又扭捏起來,羞了個大紅臉。
  留胡子的場長顫顫悠悠地走過來,他想用這杯薄酒祝愿我們的女救世主、偉大的覓龍專家身体健康……柯拉友好地和老頭干了一杯。
  “我們的處境非常可怕,”場長靠著柯拉說,他的兩眼發直,目光呆板,“沒人相信我們,甚至政府也一樣。”
  “為什么呢?以前是信任你們的?”
  “里昂多爾的經濟有待于進一步改善。”場長趴在柯拉耳邊小聲說,她連忙躲開了。
  梅拉和她父親坐在柯拉另一邊。阿波利多爾強迫女儿吃炸土豆,她又是躲閃,又是皺眉,最終還是吃了。
  “我們的食品預算一直在削減。您知道我們改喂龍植物食品是迫于無奈嗎?龍開始生病,不再下蛋。要知道這是頭等大事!早在六年前我們賣給米安德利亞和普拉利姆的動物園四只受精蛋,現在米安德利亞已經有兩只龍成活了。”
  “我以為在整個銀河系,只有里昂多爾還有龍生存。”
  “龍在其他地方很難生存而且完全不繁殖。但是,有時在條件好的地方,它們能在動物園里存活數十年。”
  “不能把它們運离本星球嗎?”
  “試過,試過几次。不論是蛋,還是剛出生的個体都受不了星際旅行。而能裝成年龍的船艙還沒設計出來……所以他們是最后的……”
  場長把伏特加喝光,獨自傷心起來。
  “等龍都沒有了,他就得退休了。”逐漸對柯拉產生信任的小女孩告訴她,“他們都得被轟走。沒准儿還得坐牢,總得有人受過。我們這儿就是這樣:找到替罪羊就万事大吉了,而真正的罪人卻坐在轎車里。明白嗎?”
  “你覺得龍會在哪儿?”柯拉問道。
  “誰知道呢,”小女孩含糊地答道,“看來,是被運走了。”
  “就是說,”柯拉說,“有人把場子打開,有人將它們運出飼養場,然后通過塔樓進人城里,再從城里……靠走著?”
  “不,”小女孩說,“龍是會飛的!你忘了,柯拉阿姨?”
  “它們真的會飛?我看過《龍學》,里面講他們只在交配期才飛。”
  “沒錯!”醉醺醺的阿波利多爾證實道,“正是在這個時期!”
  “交配期,”留胡子的場長清醒地說,“我們的龍每個月都有。”
  “而且持續一個星期。”
  “這就是讀書的意義,”梅拉說,“你讀呀,讀呀,其實什么也不知道。我之所以不上學,就是不想學沒用的東西。”
  父親驕傲地看著女儿。他覺得她將成為全星球最聰明的女孩。做父母的經常會有這种想法,特別是那些獨生子女的家庭,他們已經喪失了同伴的挑剔眼光。
  “就是說,”柯拉固執地接著說,“你認為有人打開場子,把龍放出來,然后它就飛了?”
  “龍不會就這么飛走的,”場長說,“只有前面有母龍時,它才會飛。”
  “就是說它還是不會飛。”柯拉說。
  “如果它餓极了,你向他展示一塊肉或是整只小牛,即便沒有母龍它也會飛的。”梅拉說。
  “這是反科學的胡說八道!”會計師啃著骨頭走過來,“普隆吉斯推崇的這個理論,從未在任何地方被任何人證實過。”
  “我現在把龍放出來,”小女孩說,“它就會飛走。它們想吃東西。”
  仿佛是回應她這番話,就在旁邊,似乎只有一牆之隔,傳來一聲高似一聲的龍的咆哮。玻璃震得直晃當。女會記正在和沒胡子的場長跳舞,腿下一軟,突然雙雙摔到桌子上。梅里也清醒了,兩手緊緊捂著耳朵。還有一個工作人員把一杯酒掉到地上,杯子也碎了,他心疼得哭了起來。
  “龍在要吃的。”小女孩冷靜地說。
  “那您就喂喂它們,”柯拉對阿波利多爾說,“您是喂龍員呀。”
  “您是想說,我這么胖是因為把龍的食物吃掉了?不是這樣的!我打小就這么胖。就是不讓我吃東西,我仍然會是個胖子。”
  “媽媽不怎么讓爸爸吃飯,就為了讓他瘦下來,”小女孩說,“可他還是這么胖,這是真的。”
  “唯誰是問?”阿波利多爾接著說,“每回都是飼養員。可我算什么?我不明白。我也想進場子里去,可它們能把我生吞了,連嗝都不打。我都不敢看它們受罪的樣子!有時甚至想:或許該把它們毒死,免得活受罪?但我下不了手。知道為什么?因為我是個善良的人。”
  小女孩站起來,湊到柯拉跟前悄悄說:“他是個罪犯,但不是因為他人不好,而是因為鑒于經濟狀況,食品給的越來越少,可飼養場的編制卻越來越大。明白嗎?”
  “不明白。”
  “大家都要吃飯。必然的。無論是場長,還是他們的親戚。女會計也在挨餓——她的肚子永遠填不飽。下班后大家都用包儿往外帶吃的。今天讓爸爸喂小可愛一塊肉——它已經一周沒吃過肉了。這塊肉是從爸爸那份里摳出來的。我們的生活很恐怖,如此殘酷,簡直是可怕。大家都抓著自己的位子不放。龍肉無論如何不能吃——這是件幸事,否則它們早被吃光了。”
  “就是說,你認為可以把龍從飼養場運走?”柯拉問。
  “可以,”小女孩肯定地回答。“如果特別想,就能。不過你要是運龍,它會把你吃掉。它們沒經過馴化,就像是長牙的癲哈蟆、大鱷魚。”
  “我覺得它們會思考。”
  “是的,當它們受到誘惑時。”
  “你喜歡它們嗎?”
  “喜歡它們什么?凡是知道它們的人都不喜歡。我老實跟您說,即便是有人對您說這些龍是多么招人喜歡,多么令人感動,應該關心它們,您也千万別信。這都是謊話。”
  小女孩說起話來聲音尖利,惡狠狠的,儼然一個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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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雪人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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