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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從接駁器轉上自動道路,我打開自動駕駛儀,讓中央運輸電腦引導我的車子。設定出口位置后,我放倒椅背,閉目養神。
  已經十六時四十二分了,紫環礁海岸也快到了。待會儿要聊什么呢?离見面的時間越近,腦中卻越來越空白。离開自動道路,換回手動駕駛,將地圖投射在車窗上,尋找約定的地點。紫環礁只是個海岸邊的小鎮,開車繞一圈大概不需二十分鐘。電腦指示出我目前的位置,以及濱海餐廳的所在。估計還有十分鐘就到了,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几分鐘。有點喘不過气的感覺,心跳好象也加快了。這几年在戰區跑來跑去,也未曾如此焦慮。索性停到路旁,整理一下情緒。這時才想到兩手空空,只帶了個手提箱。車上電腦列出附近的商店,看看有什么禮物可以買。有了!過了前面的路口有一家花店。
  走進花店,各式各樣的花卉讓我不知如何選擇。小洁和我分手的時候,數落我的几大罪狀中,就有一條是“不會買花”。
  花店小妹看出我的困境,殷勤的問:“要送花給女朋友嗎?”
  我急忙的說:“不!不!不是送女朋友。”
  小妹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頭,為我的失態感到怪异吧。空白的腦袋忽然浮出一個印象,就挑了几枝百合花,請小妹包成一個花束。
  走出花店,已比預定時間晚一分鐘了。不再多想,赶快驅車前往約定的濱海餐廳。
  一路駛到堤岸,濱海餐廳真的是依海而立。我把一個塑膠封套從手提箱中取出來,放入外衣的口袋中,帶著百合花走進餐廳。
  進入用餐區,一眼就看到如姊。還是像從前一樣的清新、高雅,還是簡單的把長發扎在腦后。十年歲月似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如姊也看到我,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遠遠就叫著:“小農!”好久沒有听到這樣的稱呼,好象又回到十年前,心里一股暖流四處奔竄。我也很開心的笑了。
  “如姊!這花送給你。”
  如姊接過花,很高興的對我說:“還記得我最喜歡的花,真是難得啊!”
  把花放入侍者送來的花瓶后,如姊深歎一口气,對我說:“真的好久沒有見面了。常看到關于你的新聞,不過都說你是個大坏蛋,很難和印象中的大懶貓湊在一起。現在親眼看到,真的長大了,有資格當坏蛋了。”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苦笑著說:“唉!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能當個懶散的家伙。不過,你真的會相信我是大坏蛋嗎?”
  如姊說:“當然不相信。如果說你好吃懶作、不求上進,我還會相信。若要你花心思去做坏事,這一輩子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我也很清楚軍政府的作為,他們討厭的人絕對不會是坏人。”
  “還是如姊了解我。几年前偷偷來到地球,恰好遇見几位大學同學,他們看到我都嚇死了。尤其看到我的右手,好象看到故事中的虎克船長。”
  我把右手的手套脫下,露出銀白色的義肢。如姊說:“剛才看到你只戴右手手套,正想問你。這是怎么回事?”
  我動動義肢,其實動作和真的手差不多,不易看出來。“這是在戰爭中切斷的。犧牲一只手,換我一條命。”用餐完畢,移到靠海的窗邊,品嘗香醇的咖啡。只有在地球上才能享受的海風,輕輕吹拂臉頰。這种淡淡的咸味,不是任何合成品可以模仿出來的。雖然不是生在地球,對大地的眷戀似乎根植在基因之中。這土地上的自然事物,常常給人最溫暖、最安心的感覺。燦爛的夕陽慢慢沒入天邊的云朵里,散射的光線把天空染成金黃色。外海一波波的浪,被環礁阻擋在外,無法扰亂近岸如鏡的海面。我沈默的望著大海,望著戰爭遺留下的環礁。這里原來是個軍事基地,在十几年前的一次戰役中,被核彈夷為平地,還凹陷成一個小海灣。圍繞著海灣的環礁,其實是融化的物質,被連續爆炸波推入海中,凝結為今天美麗的景觀。如果沒有戰爭,今天該是和雅一起探望如姊和祥哥。也許還會有一堆侄儿、侄女拉著我們叫叔叔、嬸嬸。我曾夢到這樣的景象,但現在只有我和如姊坐在這里看海。如姊靜靜的看著海,若有所思,或許和我一樣,正想著祥哥。
  夜幕終于覆蓋大地。夕陽的光彩褪去,換上點點繁星。在地球上看星星,對我來說是很陌生的經驗。我已習慣于無上無下的太空世界。從飛馬二號到火星,再到地球,為了這趟旅程的成功,我花費了十年的時間。這期間,或是在戰區救助災民,或是与政客斡旋,甚至為了破坏戰爭的進行,明目張膽的与兩方對峙。能活著落腳于人類的發源地,只能說是幸運。少那么一點幸運,我可能已經死了十几次。
  和如姊天南地北的閒談。從最初如姊搬來与我為鄰,談到我們的大學生活。從我离開飛馬二號,在星際間游走,談到如姊在地球十年的种种遭遇。但是我們都略過中間那一年的日子。那是祥哥、如姊与我共同擁有的日子。喝盡杯中最后一滴咖啡,我們离開餐廳,沿著海岸慢慢走著。遠處突出海中的半島上,燈塔的光芒閃爍著,在薄霧中划出微亮的光束。岸邊的欄杆上,有不少游客坐著看海。有的是全家老小,嘻嘻哈哈的觀看海景;有的是年輕的情侶,相依相偎,讓海洋成為浪漫的見證;也有獨自一人,如哲學家一般對著大海,思索人生的意義。我們也學這些閒逸的游人,高坐欄杆上,望著海面上搖動映照的月光。
  “小農,你還是獨自一人嗎?”如姊突然問。
  我點點頭。如姊繼續說:“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
  我歎口气,說:“心里有永遠忘不掉的人。這一輩子大概就這樣子了。”
  “你是指薩雅嗎?”如姊問。
  我睜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如姊:“你怎么會知道呢?自從我第一次离開飛馬二號,直到今天才再次見面。你怎么會知道我和雅的事情呢?”
  如姊調皮的說:“我怎么會不知道,你小農的一舉一動想逃過姊姊的眼睛嗎?”
  我不知所措,到底如姊是怎樣知道我的事情呢?
  如姊看到我的蠢樣,笑著說:“好啦!不逗你了。帶你見一個人,你就知道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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