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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拒禁姻群魔亂舞 頂妖風欽差執法


  
  自古忠臣難做,
  偏是好事多磨。
  一心秉公不為我,
  世間能有几個?

  話說顛地摔了酒瓶之后,態度逐漸冷靜下來,自言自語地說:“看來,禁煙運動形勢逼人,再也不能等下去了。我要馬上報告上司,要求采取緊急措施,否則對我不利!”說完,馬上擬成詳文,向他的上司義律報告。
  義律是個什么人呢?提起他來,頂風都臭出八百里。他是個英國人,生在北愛爾蘭,出身英國貴族。一九一五年加入英國海軍,以后,在印度、牙買加等英國殖民地任職。因屠殺被統治者有功,升了少佐,管理奴隸,雙手沾滿了殖民地人民的鮮血,受到英國政府的賞識、不斷升官。一八三四年,隨英國第一任駐華商務總監督律勞卑來華,后來升任英國駐華商務監督,積极從事侵略活動,臭名昭著。他還有個上司,叫羅賓臣,是律勞卑的助手。義律是個野心家,對羅賓臣非常嫉妒,經他再三周旋,終于把羅賓臣擠走,自己取而代之。這雖然是狗咬狗的小事,不值一提,但從中不難看出義律這家伙是多么陰險狡猾!他對中國比較了解,自稱是“中國通”。他又有統治殖民地的經驗,對中國人力主血腥鎮壓,妄圖征服中國。
  義律經常駐在澳門,也間或到廣州十三行看看。他接到顛地的報告之后,連夜乘船赶到廣州。當義律在十三行公行的客廳里出現的時候,受到眾洋商的熱烈歡迎。這義律,不到五十歲,身軀細長,肩膀高聳,活像一個筆架;在細長的東瓜臉的上部,裹著金黃色的假頭套;紅白兩色混雜的臉皮上面,遍布蜂窩,比桔子皮還粗;鷹勾鼻子底下的兩撇紳士胡的尾巴高高翹起,兩只狐狸眼睛,躲在近視鏡后,更顯得陰險毒辣;身穿燕尾服,細腿褲子,尖皮鞋。腰帶上挂著十八開金的表鏈;左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個紅色寶石戒指,以顯示他的豪華。
  義律面對洋人,笑容可掬,彬彬有禮,頻頻招手致意。顛地代表眾洋商向他匯報情況時,他故意挺著胸脯,兩只手插在腰帶上,搖頭、晃腦,點頭、踮腳,活像櫥窗里擺的机械人儿。
  顛地匯報完畢,洋商們像一窩蜂似地把他團團圍住:“閣下,怎么辦?”“義律先生,快想個辦法吧!”只見義律,不露聲色,滿臉都是笑紋。他是用這种辦法安定人心,其實,他心里如何不急!當洋商們向他提出各种各樣的問題之后,義律才把兩手一攤,肩頭一聳,說道:“先生們,靜一靜,我要求你們冷靜一點!就目前形勢而言,的确對我們是不利的。但是,我們只要透過現象,看看本質,就一切都無所謂了。”眾洋人听了,不由竊竊私語。
  義律接著問大家:“諸位,我們對付的是什么人?我替你們回答,是中國人。中國人是世界上最落后、最愚蠢的人。他們愚昧無知,因循守舊,貪財如命,膽小如鼠。這些,都是我們和中國人長期接触而總結出來的。”
  洋商們聚精會神地听著,大廳里鴉雀無聲。義律十分得意,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林則徐嗎,也不例外。別看他气勢洶洶,他來的目的,實質只有一個,就是為了錢。只要我們滿足他的欲望,那么,一切危險都將化為烏有。這樣的事情,我見得太多了。先生們,我要求你們安靜下來,把心放下;另外,我也命令你們,要保住自己的体面和尊嚴,一兩煙土也不准交出去!我們決不能向林則徐妥協屈服,更不能讓眼前的一切把自己嚇倒!”
  義律真像一個演說家,越說越激動,有時跺腳,有時舉手,兩條胳膊也隨著話聲的節奏搖晃著。話音一停,洋商們熱烈鼓掌。義律點頭還禮,又說:“最近廣州街上很亂,請大家注意安全,最好不要离開洋行或自己的貨船,隨時听候我的命令。先生們,我要說的話已經結束。你們還有什么話要說嗎?”“尊敬的義律先生,請允許我發表一下看法,可以嗎?”
  說話的這個洋人,是個大胖子,約有六十多歲,長個皮球似的禿腦袋,小鼻子、小眼儿、小胳膊、小腿儿,大肚皮鼓鼓著,活像冬天堆起的雪人儿。他就是僅次于顛地的大鴉片商渣甸。
  義律把雙手一攤:“當然可以,請吧!”渣甸這才說道:“本人對義律先生的气魄十分贊賞,對您的精辟見解也非常欽佩。不過,我認為您的看法有些脫离現狀。請您不要忘了,對什么人和什么事,都不能一概而論。我們應該承認,林則徐是一個极端主義者,而且還是個言行一致的冒險家。他在湖廣任上,就采取了對我們十分不利的措施。對這种人,我們決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嚴肅對待。否則,我們將陷于被動的地位。中國人常說,‘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話值得閣下考慮。”
  義律听了渣甸這一席話,非常不滿,認為渣甸故意在眾人面前抬高自己,打擊別人,損害他的威信。他的臉一下子就繃緊了,伸著脖子高聲說道:“渣甸先生,你不以為你講的話太可恥嗎?我鄭重地提醒你,別忘了你是大英帝國的一個公民,決不允許你說出這种有損于我們英國体面和尊嚴的話!我再重申一遍,先生們,請你們把我的話當成命令,命令是不能改變而要嚴格執行的。懂嗎?先生們!”
  當義律正給洋商壯膽的時候,晴天一聲霹雷,林則徐到廣州了。
  一八三九年三月十日這天,廣州晴空万里,日暖風和,天字大碼頭上,旗幡招展,在接官廳的正中央設著香案,紅氈舖地,蜡燭高燒,香煙繚繞,接官廳里站滿了廣州的司道大員,等待迎接欽差大人。
  上午十點十五分,欽差大轎落地,林則徐出現在碼頭上。頓時鑼鼓喧天,禮炮鳴了十九響。兩廣總督鄧廷楨、水師提督關天培,率領文武大員二百多人迎了上去。只見林大人頭戴雙眼大花翎,身穿御賜的黃馬褂,手捧圣旨,腳踏紅氈,大踏步地走進接官廳,將道光皇帝的圣旨在香案上供好,率領眾人跪倒在地,行了三拜丸叩禮。參拜完畢,彼此寒暄,一一相見,接著,林則徐在鄧廷楨和關天培的陪同下,檢閱了廣東水師和邊防營的會操。
  中午已過,林則徐升轎,在馬隊前導之下,浩浩蕩蕩進了廣州城。老百姓聞訊之后,自動擁上街頭,熱烈歡迎林欽差。一路之上人山人海,自清朝建國以來,在廣州還是首次出現這种盛況。咱們說過,老百姓對當官的,恨都恨不過來,根本談不到什么歡迎。今天老百姓破例歡迎林則徐,是因為林則徐力主禁煙,深受百姓擁護和愛戴。
  欽差大人的行轅設在城里藩台衙門。為了迎接林則徐,暫把藩司遷到別處,又命工匠人等把里里外外粉刷一新,林則徐來到行轅下榻,廣州文武官員各自散去。
  到了第二天,林大人剛用罷早飯,林升前來報告:“廣州文武官員等候傳見。”林則徐思忖片刻,便命令道:“只把鄧大人、關大人留下,其他人一律擋駕。”“是!”林升退出之后,林欽差換了便服,來到正廳門前等候。這時,林升已把鄧廷楨和關天培請來了。
  鄧廷楨六十多歲,個子不高,長得干巴巴的,寬腦門儿,眼窩深陷,二目放光,一團精气神。關天培就不同了,此人身高体壯,腰粗膀闊,紫微微一張大圓臉,須發皆白,二目如電,很有威風。
  林則徐走上前去,拱手道:“則徐迎接二位大人。”“不敢、不敢,林大人太客气了。”鄧、關二人一邊說著,一邊還禮。三個人說說笑笑走進正廳,分賓主落座,仆人獻上水果茶點。鄧廷楨欠身說道:“欽差大人,一路辛苦,我等招待不周,万望恕罪!”關天培也向林則徐道了辛苦。
  三個人閒談了几句,話鋒一轉,談到正文。林則徐說道:“兄弟奉皇上旨意,前來廣州查禁鴉片,自愧才淺學疏,力不從心,還望公等相助!”鄧廷楨急忙答道:“大人過謙了。我等同殿稱臣,扶保天朝,為皇上盡忠,義不容辭。欽差大人如有用我等之處,愿听驅使。”林則徐接著問道:“近來廣州禁煙形勢如何?”鄧廷楨忙回稟說:“自從欽差大人來廣州禁煙的消息傳出以后,城鄉為之震動,軍民人等無不歡呼雀躍,卑職曾用大人的名義發出通告,還逮捕了二百一十多名罪惡較重的煙販,并把其中首惡者十一人斬首示眾;還封閉了七十六家煙館。現在,追查搜捕還在進行之中。”林則徐听了,不住地點頭,繼續問道:“洋人對禁煙持何態度?”鄧廷楨答道:“据查悉,洋人已經亂了陣腳,洋商頭目顛地已把義律從澳門請來商討對策,目前那些洋商都龜縮在十三行里不敢露面。据我估計,義律不會甘心罷手,我已派人嚴加監視他的活動。”水師提督關天培躬身說道,“据卑職查知,洋人很是猖狂,英國兵船已做了交戰准備。英國水兵們荷槍實彈,气勢洶洶。我已命令水師,嚴陣以待,專候欽差大人的訓示。”林則徐對關天培這員虎將很敬重,听罷不住地點頭稱是。
  關天培繼續說道:“還有件事,卑職不敢隱諱。我看洋人好擋,家賊難搪!就拿廣州而論,替洋人效力的大有人在。其中還包括朝廷的命官、領兵的將領。這些人吃著皇上的俸祿,給外國人做事,胳膊時淨往外拐,調轉炮口指向自己,實在可气可恨!依卑職愚見,必須依法嚴懲,決不能姑息養奸。否則,鴉片斷難禁絕。”
  “這些敗類!”林則徐把桌子一拍:“古往今來,坏事就坏在這等人身上。這些人損公肥私,無視國法,出賣民族,与禽獸何异?請二公放心,兄弟奉旨禁煙,定要做到執法如山,賞罰分明。對這种敗類,決不姑息!”鄧、關二位听了,不住地點頭。
  這時,鄧廷楨湊近林則徐,低聲說道:“方才關提督所言极是,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些敗類。這些人不僅權勢很大,背后均有倚仗,牽一發而動全身,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啊!我這里有他們的名單一份,請欽差大人過目。”林則徐接過名單,看了一遍,揣在怀中,又向鄧、關二位大人詢問了許多綢節。眼看中午到了,林則徐挽留二人用飯,二人執意不肯,起身告辭。林則徐也不勉強,把他們送到二門,拱手說道:“請鄧大人知會廣州文武,于明日上午到我的議事廳听訓!”“遵命。”鄧、關二人上轎回府不提。
  單說林則徐,他回到書房,從怀里取出那份名單,反复看了這些人的名字和官職,气得直罵:“混帳,敗類,可恥至极!”气得他心中怦怦直跳,暗自說道:國家將興,必有祥瑞;國家將亡,必出妖孽。我大清開基立業,歷經二百余載,何能強盛!如今內憂外患,層出不窮,國勢日趨不振,不知何時方有轉机啊!想到這儿,不住地搖頭歎息。然后,又強壓憤怒,抖起精神,批閱了几份例行公事,思考一陣禁煙事宜,直忙到深夜方才入睡。
  次日寅時,林則徐就起床了,先到院里練了一陣太极拳,然后用了早點。卯時剛到,林升來報:“廣州文武都到了,等候大人訓示。”林則徐站起身來,一面更衣,一面吩咐:“傳我的話,請他們到議事廳!”林升轉身來到外面,高聲喊道:“欽差大人有話,請各位大人到議事廳!”
  只見那幫廣州文武官員,一個個朝服袍褂,頂戴花翎,滿臉的嚴肅,個個心里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怀里都揣著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撓心。為什么這樣?因為他們都知道林大人厲害,鐵面無私,兩袖清風,最恨歪門邪道!何況他們身上都多少有些包渣。“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怕燒到自己頭上。特別是心里有鬼的人,更是怕得要命。他們听了林升的傳話,赶緊按著品級和資歷,魚貫走進議事廳,分列東西,面對面地站了兩大溜。一個個面面相覷,二目不敢斜視,不時地用兩只眼角掃著廳內的一切。只見這間議事廳十分寬闊,足有二十來間房子大小;天花板,方磚地,亮刷牆,紅漆抱柱;正中立著八扇雕花嵌鈿洒金屏風,前面放著一張丈余長的捕木桌案;桌上擺著文房四寶、飛簽捕票和將旗令箭;桌案后面設有一把金漆高椅,椅上舖著一張全虎皮;大廳正面高處,供著道光皇帝的圣旨和一把尚方天子劍;大廳兩面列擺著欽差大臣的儀仗黃鉞、白旄、立瓜、臥瓜、銀槍、長戟、官銜牌、龍鳳旗等;桌案兩邊站著四名師爺、四名幕僚。四名值日童子,一個個錦衣繡襖,干淨利落。院子里站著一百二十名站堂軍,各持大刀闊斧,長槍利戟,腰中懸刀佩劍,隨時等候欽差調用。大廳內外,靜得嚇人。
  就在這時,林則徐在屏風后咳嗽一聲,走了出來,帶著一身正气,升坐公位。文武官員赶緊施禮,齊聲說道:“卑職參見欽差大人。”“免。”林則徐一擺手,眾官員各歸原位。林則徐欠身,讓兩廣總督鄧廷楨和水師提督關天培坐下,余者照舊侍立一旁。
  林則徐沒有說話,他面沉如水,二目如電,直掃堂下。先從右掃到左,再從左掃到右,仔細審視著每一張臉。他的目光落到誰的臉上,誰就冷不丁一哆嗦。尤其那些心中有鬼的人,腿肚子都嚇轉筋了,額角上立刻滲出汗珠。林則徐再要多看一會儿,准有嚇趴下的。
  看罷多時,林則徐這才說道:“皇恩浩蕩,天子圣明,派兄弟來廣州查禁鴉片。還望公等相輔,同心協力為國除害,為民造福,切莫辜負圣意。”眾人躬身答道:“請大人放心,我等愿效犬馬之勞。”“這就好。”林則徐略微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鴉片之害,為禍不淺哪!据本大臣所知,前二十年,我朝就有一億兩白銀流到外國,只弄得朝廷空虛,財政拮据,這樣下去怎么得了!尤其這鴉片,乃是一种毒品,殘害人的体質,戕害人的壽命,一人吸毒,全家受害。天朝有多少人傾家蕩產,賣儿賣女呀!又有多少人斷送了性命?如若听之任之,大清的江山就要斷送了!尤為甚者,在我輩為官的當中,吸食鴉片的就有十之八九!這成何体統,還有些膽大妄為的人,竟敢無視朝廷法令,包庇縱容鴉片走私,從中受賄,損公肥己,甘愿為洋夷充當走狗和幫凶。你們說,對這种人該不該嚴辦?”林則徐越說越气憤,當說到“該不該嚴辦”時,“啪”的一聲,將公案一拍,把堂下文武官員嚇得直哆嗦。
  林則徐接著說道:“這种人做的是大清朝的官,吃的是天朝俸祿,卻不為皇上盡忠,更不為黎民除害,真是狼心狗肺,犬豕不如!本大臣公忠為國,執法如山,一定要按律行事!鴉片一日不絕,斷無中止之理。”林則徐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然后又說道:“今天兄弟把各位請來,一是表明本大臣禁煙的決心,再就是我想問問,在你們當中,誰包庇縱容過鴉片走私犯?誰給英夷包銷過鴉片?誰打著水師營的旗號,替洋夷偷運過鴉片?是誰利用海關的掩護,讓鴉片進口?是誰,是誰?你們倒是說呀?”
  林則徐這一席話,好像炸雷一樣,震撼著廳內許多人的心。他往底下看看,一個個垂手低頭,誰也不敢言語,有的連五官都挪位了。整個大廳,人人屏住呼吸,一片寂靜。
  林則徐停了一會儿,見無人開口,又厲聲叫道:“伍紹榮!”“在……在……”伍紹榮一听叫他的名字,腦袋“嗡”了一聲,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哆嗦成一團,臉色都變綠了。
  前文書說過:伍紹榮身為買辦,上下勾結,里外串連,走私鴉片,發了橫財,還弄了個三品道員。他怕林則徐前來禁煙查辦到自己頭上,便狗急跳牆,向英商總頭目泄漏了真情,合謀刺殺欽差大臣,派趙疤六前去行刺未遂。為這件事儿,近几天來,他坐臥不宁,吃喝不下,總以為大禍就要臨頭。他又听說趙疤六被抓后當場被殺,便在暗中慶幸;但又听說,趙疤六未死,還供出了真情,猶如沉雷擊頂。但是,其說不一,都不置信,他便暗中焚香許愿,敬神拜佛,但求平安無事,林則徐一到廣州,他更如坐針氈、茶飯難進,拼命吸著大煙,用以支撐精神。時而像個喪家之犬,感到未日就要到來;時而又有一線希望,認為朝中有他的靠山,林則徐未必敢把自己怎樣!心情起伏迭宕,真魂時進時出。現在,伍紹榮一听欽差呼喚他的名字,真魂就出竅了!只听伍紹榮聲音顫抖地說:“卑職……卑職……給大人……叩……頭。”
  林則徐厲聲問道:“你可知罪?”“這個……這個……有罪便知,無罪不曉!”林則徐冷笑了一聲:“你還敢拒不認罪嗎?我且問你,多年來,你替英夷包銷了多少鴉片?去年共賺贓銀多少?”“這個……卑職實在冤枉!”
  關天培一听,“呼”地站起身來,指著他的鼻子問道:“伍紹榮,你還敢抵賴?据我查知,你給英夷包銷鴉片一万余箱,從中獲贓銀十二万兩,這難道也冤枉嗎?”林則徐又問道:“我再問你,你既然心中無鬼,為什么要派趙疤六行刺于我?”伍紹榮這回可傻眼了,汗流如雨,跪在那儿活像一攤稀泥。
  林則徐為了叫他心服口服,立即吩咐:“帶刺客!”時間不長,趙疤六被押進議事廳,赶緊跪下:“罪犯趙疤六給欽差大人叩頭。”“趙疤六,你可認識他嗎?”趙疤六扭頭看了伍紹榮一眼,忙回答道:“認識,認識,他就是我的老爺伍紹榮。”林則徐點點頭多“趙疤六,你當眾講一講,伍紹榮都干了些什么?”“遵命。”趙疤六答應一聲,放大了嗓門儿,便把伍紹榮叫他行刺林則徐的經過講了一遍,又揭發證實了其他罪行。
  文武官員們一听,無不咋舌齜牙!心里說:伍紹榮如此狗膽包天,干出這种事來!
  林則徐見伍紹榮啞口無言,便命人把趙疤六帶下去,又問他說:“伍紹榮,你還有何話說?”
  這時,伍紹榮正在心里罵趙疤六:趙疤六啊趙疤六,你真是狼心狗肺!我到了陰曹地府,當了死鬼,也要用不散的陰魂把你纏死,以解我心頭之恨!他正暗中咬牙,一听林大人問他“有何話說”,就知道已經徹底完蛋了,便扯掉臉皮,拿出最后一招,不住地往上叩頭,又哭又喊:“卑職該死,卑職該死!大人饒命啊——”
  林則徐也不理他,吩咐左右:“叫他畫供。”師爺們早把口供錄好,一共四份,拿到伍紹榮的面前:“你看一看,有出入沒有。這可都是你說的,把指紋按上吧!”伍紹榮瞅了一眼,也不細看,“嗐”了一聲,伸出右手食指,往口供上按了手印。
  這時,林則徐高聲說道:“伍紹榮身為朝廷命官,執法犯法,罪大惡极,人證、物證俱實,本人也供認不諱,本大臣言出法隨,按律辦事。來人哪,請尚方寶劍,把伍紹榮推出去斬首!”伍紹榮拼命呼嚎:“大人留情,大人開恩哪——”任憑他怎么撒潑,武士們往上一闖,不容分說,摘掉他的花翎,扒掉他的袍褂,把他五花大綁捆上,像拖死狗似地拖出廳外。欽差大人的中軍參將李大綱,怀抱尚方天子劍跟了出去。
  伍紹榮被押出廳外,議事廳中人人大惊失色,連气儿都喘不上來了。心里都說:這位欽差大臣心可夠硬的,真開刀了!有的竟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脖頸。那些心里沒有鬼的,也免不了心惊膽裂!
  兩廣總督鄧廷楨見把伍紹榮推了出去,也有點坐不住了,急忙走到林則徐面前,俯耳低聲說道:“大人息怒,伍紹榮身犯不赦之罪,按律當斬;不過,在他背后的那些人,都大有權勢啊,大人是否從寬……”林則徐知道鄧廷楨出于一片好心,是替自己著想,但他毫不在意,一陣冷笑:“大人只管放心,兄弟敢做敢當,怕他做甚!”鄧廷楨不好再往下說了,訕訕回去坐下。
  過了片刻,中軍參將李大綱回到大廳,把尚方寶劍高高舉過頭頂:“回稟欽差大人,伍紹榮已被正法!”林則徐命人接過尚方寶劍,立即傳命:“傳我的命令,把伍紹榮的人頭挂到街上示眾,通知家屬收尸!”李大綱遵命退了出去。
  林則徐又高聲問道:“廣州水師副將梁必達來了嗎?”
  梁必達准知道跑不了他。因他多次替英國人接運鴉片、從中得利。方才林則徐說的“打著水師旗號替英夷接運鴉片”,就是指他而言,梁必達一听叫他,“扑通”跪倒,免冠叩首:“卑職罪該万死。”林則徐沒有理他,又繼續喚道:“廣州府知州巴顏山!”“在。”
  巴顏山系蒙古旗人,六十多歲。這家伙沒有什么學問,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就知道貪贓在法,當官儿發財。他也從鴉片上摟了許多銀子。別看他四六不懂,還看不起當官的漢人。過去連林則徐也沒看在眼里。這回呀,他才領教了林欽差的厲害,見林則徐點他的名字,也發傻了,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頭請罪。
  林則徐也不理他,又點名道:“參將劉成錄!”“卑職在!”立即跪下叩頭。“總督府護邊參軍李沖!”“在!”答應一聲,立即跪倒。“廣州海關協理副監督齊齊哈朗!”“在!”……
  書要簡短。林大人接二連三,一共點了二十一個人的名字,都是廣州的文武官員。嚄!你看:在下邊黑壓壓地跪了一大片,都哆嗦地聚成堆儿了。這些人都几乎同時在想:伍紹榮哎,伍紹榮哎,等一會儿吧!咱們都是一路貨,結個伴儿吧!
  林則徐點完了名,又一一述說了他們的罪證,然后又問是否屬實。因為證据确鑿,想不承認也不行啊!林則徐便命他們一一畫供。
  畫供已畢,林則徐突然站起身來:“本欽差現在接律定罪……”林則徐喊了這一嗓子不要緊,把這幫玩藝儿嚇得异口同聲大叫:“完了!”再看他們,有的癱倒地上,有的休克過去;余者面如土色,呆若木雞。別看他們平時對老百姓作威作福,今天碰上林欽差這個硬茬,都成了熊包軟蛋怕死鬼。
  林大人一看此情,冷笑一聲,接著說道:“爾等身犯不赦之罪,按律當斬!本欽差姑念爾等還能認罪伏法,情有可原,暫免死刑,革職留用,以觀后效。”
  這幫半死不活的罪人一听,愣了片刻,立即腦袋拱地,“咚咚咚咚”磕起響頭,邊磕邊說:“多謝大人恩典,多謝大人開恩。我等愿意痛改前非,為林大人效力!”有几位竟咧著大嘴哭起來了:“林大人對我等如此寬恩,真好比重生的爹媽,再造的父母啊!”
  林則徐讓他們退回原位,然后,對兩旁人等說道:“本大臣殺了伍紹榮,免了他們的死罪,不外乎是殺一儆百。望眾位克己奉公,立功贖罪。如有抗拒禁煙者,唯王法從事!”眾人听了,連連點頭稱是。
  這時,林則徐的面色和緩下來,開始与眾文武官員商討禁煙事宜。大家一致認為:雖然內患已受重創,洋人卻很猖狂,不能坐視不理。林欽差認為很對,馬上以欽差大臣和兩廣總督的名義,給洋商下了一道通牒。并做好了和洋人較量的一切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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