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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請高人十老下杭州 探真情六小闖大禍


  大賊魔歐陽天佐夜探沖天島八卦亭,邁步剛要往里頭走,有人在他肩頭上輕輕拍了一掌,把他嚇得一机靈,回頭一看,身后站著個老頭,這老者身量不高,挺大個腦袋,須髯洒滿前胸,手里拄著龍頭拐杖,就跟土地佬相似。歐陽天佐認識他,這正是老俠客石多石俊山。剛想說話,石俊山沖他一擺手,拉著歐陽天佐离開八卦亭,等到了沒人的地方,石這才說:“天佐,你的膽子可不小哇!你就沒想想這八卦亭是什么地方?早就布好了天羅地网。你看這外面沒什么事,要錯走一步,就得粉身碎骨,快跟我回去。”
  “哎呀,老人家,我是奉了胜三哥之命,前來探听玉璽的下落,或捉拿攪鬧皇宮的賊寇,豈能半途而廢呀?”“哎呀,胜英把事看得太簡單了。兄弟,回去咱們再從長計議,快跟我走。”剛說到這,就听見八卦亭串鑼響亮,“堂啷啷,堂啷啷”,沖天島四面八方全都響應:“抓奸細,有人進了沖天島了!”老哥倆閃目觀瞧,但見島前島后四面八方,火光跳躍,嘍羅兵全出動了。石俊山拉著歐陽天佐鑽到一個石洞里,哥倆沒敢動彈。天亮了,這才風息浪靜,石俊山告訴歐陽天佐:“你看見沒有?你一進島,人家就發現了,之所以沒動你,是想叫你自投羅网。看不著你的時候,他們才鳴鐘示警,這才出動人搜島,這個地方好比龍潭虎穴,必須迅速离開。”
  歐陽天佐這才知道,沖天島決不是一般的山島可比。兩個人在山洞這挨到天黑,石俊山領著他從后山的石壁攀登而下。時間不大,小船來了。于大、于二奉命來接歐陽天佐。這哥儿倆一看就是一愣,心想來的時候是一個人,回來是倆人,又多出個土地佬,老壽星來。哥儿倆個上了船,于氏弟兄把他們擺到對岸,兩個人一邊走,歐陽天佐一邊問:“哎呀老人家,你這是從哪里來?”
  石俊山一笑:“賢弟,你叫大賊魔,我叫土地佬,我是沒把的流星哪都溜達。听說胜三弟吃了官司,我是到處奔走,到處尋問,這才知道你們落到這個地方啦。昨天晚上我也是出于無奈,打算到沖天島看看,沒想到与你相遇,這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不然的話,咱倆誰也活不了!”
  哥儿倆說笑之間,到了漁戶村。歐陽天佐往里走,胜英眾人接出來,一看石老俠客也來了,非常高興,讓到里邊分賓主落座,歐陽天佐把夜探沖天島的事說了一遍。又說道:“三哥你放心,國寶金鑲玉璽,還有那個罪犯李世堂,全都在八卦亭,這是千真万确。”胜英點頭,這心算有了底儿啦。至于怎樣得國寶,怎樣抓罪犯,下一步再商議。
  石俊山說:“胜老明公,我也不是打你的高興。別看國寶和人犯都在沖天島,你們要想成功,比登天還難哪。鐵臂蒼龍孫建章和他的軍師司馬超,奸狡過人,把沖天島早就布置下刀山油鍋,天羅地网,張著口等你們鑽,誰去了也好不了。我們必須想一個万全之策,不鳴則已,一鳴惊人,不打便罷,一打咱就得有成功的把握!”
  胜英聞听一皺眉:“老人家,依您之見應該怎么辦呢?”“胜英啊,我倒替你想了個辦法。島子里必須得有咱的人,沒有內應這個事不好辦哪!”
  蕭杰插話道:“石老俠,那島子里頭怎能有咱的人呢?您說應該怎么辦?”“唉,你們只看其表,未看其里。据老朽所知,孫建章最怕一個人,這就是他的大舅哥肖霜肖鳳武,人送綽號長臂飄然叟不倒翁肖老俠客。据我所知,肖老俠乃是肖三娘的親胞兄,當年創辦沖天島是經人家的手。肖鳳武把妹子給了孫建章之后,找了個地方隱居起來了。孫建章對他這個大舅畏懼三分,言听計從,肖老俠為人耿直、忠厚。如果我們能把這個人給請出來,讓他幫忙那可是太有用了,能胜似我們千軍万馬攻打沖天島。”
  胜英听完眼睛一亮:“老人家,但不知肖老俠客現住何處?”“我听說他住到杭州天竺街二條胡同,如果我們派人去,肯定能見到他。”“好,就這么辦吧!”
  胜英心想,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真要能把肖老俠給請出來,他能出面勸說勸說孫建章,那也真胜似我們攻打沖天島。“無量天尊。”鐵牌道人諸葛山真插話:“三弟呀,時間緊迫,利在速行。你我赶快安排人去聘請肖老俠客。”“道兄說的是。”誰去呢?經過商議,石多石俊山自告奮勇愿意算一個,胜英算一個,鐵牌道人諸葛山真,紅蓮羅漢弼昆,神刀李剛,震三山蕭杰,九頭獅子孟凱,一粒洒金錢胡景春,入地昆侖丘連,老俠于鳳恒,共湊齊十老,要赶奔杭州天竺街聘請不倒翁肖老俠客。大家商議定了,現在就得起身,可臨行之時,胜英對家里事不大放心,把黃三太叫過來了:“三太,這漁戶村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千万把小弟兄們看管好,沒有你的話不准他們隨便行動,特別是不准隨便進沖天島。如果誰要是不听,我回來必嚴加懲處。”“師傅放心,徒儿記住就是了。”賈明一听,把腦袋一撥楞:“三大爺,您這請人得什么時候能回來?”“很難說呀,多則十天,少則八日,我們就能回來。”“您可得快點,不然我們著急。”“放心吧!”
  胜三爺都安排好了,准備了十匹快馬,十位老英雄起身下杭州。咱先不提,單說黃三太,按著師傅的叮囑把漁戶村安排好了,看著這些小弟兄不讓他們捅婁子。大家在這盼著,一日兩,兩日三,眨眼之間八天就過去了,還不見十老回來,又等到了十天,仍然不見回轉。黃三太這心就沒底了,天天吃完飯,帶著小弟兄到村口往南方瞭望,看見一個人就認為是胜英;看見有人影就認為是十老回來了,結果一點消息都沒有。黃三太又等了一天,現在是過了十一天頭了,師傅還沒回來,三太就有點放心不下了。人都犯這毛病,一到這時候,愛往不好的地方琢磨。心說,是不是到杭州見到這個肖鳳武了,肖鳳武不是個好東西,跟孫建章一個鼻子孔出气,對我師傅下毒手了?不然怎么還不回來?黃三太愁得連飯都吃不下去,覺都睡不著,就這樣又等了几天,胜英走了半個多月,如石沉大海仍沒回來。
  黃三太實在坐不住了,把小弟兄招在一起,大家商議怎么辦?賈明先蹦起來了:“三哥呀,昨天我做了個夢,夢見一頭四不象,牛腦袋,老虎身子,羊犄角,兔子尾巴,張嘴把我三大爺吃了,大概是凶多吉少哇!三哥,咱甭在這死等著了,還是派几個人去探听探听吧!”要在以往,賈明出這主意,黃三太絕不能同意,可現在三太可動了心了。心說,到杭州去一趟也未嘗不可,找著老肖家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他點頭道:“好吧,就按你的主意辦。”誰去呢?小弟兄爭先報名,都想去,三太說:“不行,家里得留人,咱們能都走嗎?万一跟師傅走到兩岔去,師傅能放心嗎?”后來經過篩選,就确定六個人去,誰呢?黃三太、賈明、蕭銀龍、紅旗李昱、鳳凰張七,賽時遷楊香武。剩下的全留在漁戶村。沒去上的小英雄把嘴撅得挺高,黃三太安慰他們:“你們在家跟出門一樣,我們去去就回,你們放心,如果師傅回來告訴他,我們到杭州,扑空了馬上就回轉,絕不惹事。”
  大家一一點頭,黃三太都安排好了,第二天小哥六個起身了。這一路之上是急急赶路,路上無話。單說這一天,他們就進了杭州天竺街,打听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找到老肖家了。三太這心提到嗓子眼儿呀,進了二條胡同一看,有個黑門樓,“啪啪啪”,叩打門環,里邊出來個人,把門開開,問道:“找誰呀?”“我打听打听,這家姓肖嗎?”“不對,這家姓李。”
  三大道:“請問,原來不有個肖霜肖鳳武住在這嗎?”“對呀,早搬家啦!”
  “搬到什么地方去了?”“這可不清楚,搬了快一個月了。”說完把門關上了。黃三太一想,怪不得我師傅沒回去呢,肯定在這扑空,又到別處找去了。要這么說,我們就得回去。三太回來跟哥五個一商議,哥五個一听就說:“好吧!”
  賈明一捂肚子:“三哥,得吃頓飯哪。這一路之上光跑路了,連頓飽飯都沒吃著。”三太說:“好吧!”哥几個出了二條胡同,到了天竺街,找飯館,那杭州的飯館太多了,現在正是吃飯的時候,哪家都是高朋滿座,他們沒辦法就出了西關了。這西關外也有不少飯館,抬頭一看,路北有一家飯館,叫一品居,小哥几個邁步進來,伙計笑臉相迎:“喲,六位請到樓上吧!”把哥六個讓到樓上,賈明找個挨著窗戶的一張桌,坐下了,小哥六個團團圍坐,伙計擦抹桌案問道:“六位,吃點什么?喝點什么?”黃三太隨便要了八個菜,不讓弟兄吃酒,怕誤事,大家同意,三太又要了六斤包子,二斤大餅,還買了點儿熟食,小哥六個開始吃飯,誰也沒說話,心里邊都想心事。
  別看黃三太年輕,但老成持重,心里琢磨著我師傅能上哪去呢?到杭州是扑空了,大概知道那個姓肖的搬哪去了,又找去了。哎呀,我們這趟算白來啦,是不是師傅這陣能到家了呢?蕭銀龍歲數不大,心挺重,他想得跟黃三太相似,不同的是,他不同意請這姓肖的。心里說,咱跟這肖鳳武根本沒什么交情,大老遠的請他幫忙,人家能不能幫忙?再者說他是孫建章的大舅哥,能反對孫建章幫著咱們嗎?這不是笑話嗎?銀龍一想,人家老人商量事,咱們小的不便插嘴,我看真是往返徒勞,空費時日。賈明想的是什么呢?他心不痛快,認為請這姓肖的也多余,咱們破過那么多山,打過那么些島,也沒請過誰呀?我就不信這姓肖的有這么大能耐,他一出頭就能破得了沖天島,就能得到玉璽和攪鬧皇宮的罪犯!三大爺對我們管得還挺嚴,不讓我們隨便行動,不然的話,沖天島我也溜達溜達。
  他嘴里嚼著包子,心里想著事,眼睛往樓下看。這樓下是條熱鬧街,對著街是個小空場。方才沒注意,這會儿居高臨下一看,圍著一圈人,金頭虎揉揉眼睛想仔細看看是干什么的?就見人群里邊放著一把安樂椅,在椅子上端坐一位年輕的武生公子,頭上戴著扎巾,頂梁門有一朵黃菊花,鬢插素絨球,身穿劍袖袍,腰剎大帶,勒著藍色的十字袢,大紅的中衣,青緞抓地虎快靴,外面披著團花袍,手里拿著把小扇,往臉上一看面似銀盆,寬腦門,尖下頦,兩道八字利劍眉,一對大眼睛,通觀鼻梁,方海口,這人長得挺气派,就是眼露凶光,旁若無人,往那一坐,簡直是神圣不可侵犯。再看他身兩旁站著四個仆人,都戴著緞子帽墊,梳著大辮,挽著白袖頭,像四根蜡似的,紋絲不動,有的給拎著水果,有的給托著手巾把儿,有的給提著壺,哎喲,這派頭可十足哇!在他們身后擺著兵刃架子,刀、槍、劍、戟、斧、鉞、鉤、釵,十八般兵器,挂著沙袋子,放著石鎖、石頭墩子,全是練功夫的家什。在人群當中站著個黑胖子,這個人能有三十歲左右,一臉的橫肉,蛤蟆眼往外鼓鼓著,嘴唇翻翻著,滿嘴大板牙,發辮在頭上盤著。上身光著膀子,胸脯鼓鼓著,露著一身黑肉,護心毛有一寸多長,腰里系著牛皮板帶,下邊青色的蹲襠滾褲,蹬著一雙靴子,手腕子上戴著護腕,正在那搖頭晃腦地說話呢。賈明一看練武的挺感興趣,這陣儿就不想別的了,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往下邊看著。就听這黑胖子說:“各位,今天咱玩個新鮮的,我把我們公子請來了,讓大家大開眼界,一飽眼福。我先練,練完之后我們公子還練,你們看看人家的拳路有多高。但是,練還不白練,誰要愿意進來比試,我們歡迎,練好了,還有白銀奉贈。比如說,您打我一拳,給錢一吊,踢我一腿,給兩吊,把我摔倒了給錢十吊。話又說回來了,我要把你給打了,你算活該倒霉,胳膊折了自己去接,腿斷了自己去治,命沒了怨你命短,這個大家都不必怕,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樂意比的歡迎,不樂意比的拉倒,決不強迫。”這黑胖子說完往下一塌腰,練了一趟猴拳,賈明一看直咧嘴。
  “哎呀,鬧了半天是猴拳哪,這算什么新玩意?在我們賈家屯連小孩都會。”他心里這么想可沒說。
  這黑胖子練完了往旁邊一退,看熱鬧的老百姓鼓掌歡迎,這時人越圍越多,車馬行人都過不去了,再一鼓掌號召力更大了,人們紛紛上這來看熱鬧,這黑胖子一高興又練了趟刀,練完了把刀放到兵器架子上,沖著周圍一抱拳:“各位,怎么樣?練的不錯吧?有沒有下來比的?這雖然不是擂台,但跟擂台差不多。有沒有好財買臉的?打完了可就給錢哪,這可是便宜事,我請一位,有沒敢伸手的,嗯?”
  黑胖子正在人群中猖狂,就听有人喊了一聲:“呔!吵吵什么,我跟你比比!”賈明一哆嗦,一看哪,從人群中擠出位黑大個來,這個人長得是膀大腰圓,四棱子腦袋,大餅子臉,臉上還有几個淺白麻子,看年齡也就在二十挂零,頭上戴馬蓮坡大草帽。就見這人一進來,把草帽摘了往身后一背:“我說剛才你說的話算數不?”黑胖子退了兩步,叉著腰看看這黑大個,比自己高著一拳還多,說道:“啊,當然算數了。”“那你再說一遍,怎么個賭法?”
  “我再說一遍啊。比如說咱倆比武,你打我一拳給你錢一吊,踢我一腿給錢兩吊,摔一個跟頭給錢十吊,明白沒?如果說我把你打了也是一樣,現給不賒。比如說咱倆伸手,誰受了傷了,那是活該倒霉,這叫以武會友,以錢賭輸贏。”
  “嘿嘿嘿嘿……”那黑大個儿一樂,“實不相瞞,我是到杭州玩儿來了,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開開眼界散散心,沒想到手頭太大把錢花完了,正想找個生財之道,沒想到遇上這美事儿,好嘛,今天我就揍你一頓弄點零花。”
  黑大漢說完,把外衣脫了,草帽往上一扣,把大辯往腦袋上一盤,“唰”亮了個跨步登山不用忙的架式;那黑胖子一轉身“唰唰”亮了個白鶴雙展翅,兩個人互相道了個請字,在場子里頭轉動身軀,四個眼珠碰到一塊儿,眼睛盯著眼睛,二人屏息宁神各找机會,轉到第三圈的時候,就見這黑胖子猛地往上一縱,說了聲“著!”這叫“白猿獻果,”一拳打這黑大漢的西門,黑大漢跨步斜身往旁邊一閃,使了個“金絲纏腕”,一抓這黑胖子的手,黑胖子使了個“抽撤連環”,收正掌探左掌,打這黑大漢的心門。黑大漢赶緊吐气吸胸,屁股往后一撅,黑胖子這一掌走空,就見黑大漢使了個“餓虎扑食”,伸出兩只大手一按這黑胖子的肩頭,黑胖子沒躲開,正好讓他給按著,“噗通”,來了個□蹲儿,摔得這個脆聲勁儿就甭提了。老百姓“嘩”全樂了。
  這黑胖子從地上一骨碌身起來,臉紅脖子粗:“我——我!”就見那黑大個儿把手一伸:“給錢!給十吊啊,這是你說的,現給不賒。”“我,我說咱倆再比,三戰兩胜,一塊儿算帳,可以不?”
  “哼,怎么又改了嘴了,你不說現給不賒么,又三戰兩胜了?行,一塊算就一塊儿算。鄉親們,大家可都看見了,給我做個證。”
  說完了又跟黑胖子戰到一塊儿,黑胖子這回急了,“啪啪”輪番進攻,就見黑大個儿身形倒轉,二臂搖開,与那車輪相似。賈明一看,這黑大個子有基本功,受過名人的傳授,高人的指點,果然不比尋常,跟這黑胖子打到二十几個回合,就見這黑大個儿,雙掌一晃黑胖子的面門,“嘿”,黑胖子赶緊用手往上一架,他上當了,黑大個儿使的是虛招,上頭一晃是假的,底下是真的,使了個掃蹚腿,“嗖——啪”“咕咚”,把黑胖子摔了個仰面朝天,老百姓又是一陣大笑。
  黑胖子真急了,一骨碌從地上站起來,嗷一嗓子奔黑大個儿就沖上來了。他使的這招叫老和尚撞鐘,黑大個儿往旁邊一閃身,黑胖子頂空了。黑大個儿抬起腿來照他屁股上踹了一腳,這位收招不住,登登登登“咕咚”又一個跟頭,黑胖子惱羞成怒,站起來還想打,就見黑大個儿一擺手,“且慢,我說你這個人怎這么無賴呢?方才是你說的不是?三戰兩胜然后算賬,你怎么還不算帳?樂意打也行,先把帳算清楚再接茬儿打。”
  “這——好吧!”黑胖子臉紅脖子粗,一回身到了那公子的近前。“少爺,您把錢賞下來吧!”那少爺點了點頭,那四個仆人從兜子里頭把錢拿出來了,三十吊錢,折合十兩紋銀,往前一遞,黑胖子接過來,給黑大個儿:“給你。”
  黑大個儿把銀子接過來,在手上掂了掂:“哈哈哈哈,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人就是這樣,我認為我走投無路了呢,沒想到真有人給錢花,要早知這樣我天天來,這有多好呢!”說著把銀子揣起來,他話剛說完,就見那武生公子站起來了,把小扇交給仆人,用手一指黑大漢:“我說你是哪來的?哪個山上發大水,把狼豺虎豹、兔子、野雞溜子都給沖下來了呢?你未曾接銀子的時候,沒打听打听這是什么地方?我們是何許人也?你就不怕把你的手扎了,這銀子是好花的嗎?”黑大個儿聞听,上一眼下一眼看看這武生公子:“怎么,我跟他比武有你什么事?你還不服嗎?也想跟我伸伸手不成?”武生公子一陣冷笑:“既然你皮子緊,我就給你熟一熟。”
  說著,他把外邊的團花袍脫掉,腰帶子勒了勒,奔黑大漢過來了:“請!”
  這黑大漢上去就是一拳,這招叫通天炮,就見這武生公子往旁邊一閃,一拳走空,武生公子一抓黑大漢的手腕,黑大漢赶緊使了個偷梁換柱,收回右拳探左拳,打這武生公子的心口。武生公子用左臂往外一撩,探左掌打黑大漢的面門,黑大漢往旁邊一歪腦袋,一掌走空,就見這武生公子把掌一橫,這招叫鳳凰單展翅,“呼”奔黑大漢的耳門,黑大漢一撥楞腦袋,一下沒躲利索,這下正打到脖子上頭,太厲害了;“卡嚓”就這一下,把黑大漢打了一個跟頭。當時這腦袋就動不了啦,有人發現,脖子上就起了一道紫沙。
  那黑胖子利用這机會過去,一騙腿把黑大漢騎住,把那十兩銀子給掏出來了,這還不算,掄拳就打。因為黑大漢受了傷,動轉不靈,結果吃了苦頭了,被這黑大胖子打得鼻子口躥血。那武生公子把團花袍穿上,又把扇子拿過來,一邊扇著,一邊在旁邊給加油:“打,往死了打,打死他跟捻個臭虫差不多少。敢跑這撿便宜來!”
  賈明一看可真气憤,心說哪有這种理,你們紅嘴白牙說得清清楚楚這叫以武會友,這不是欺負人么?把這大漢打敗了也行,你管他要錢就得了唄,為什么這么打人呢?這不要把人給打死了么?
  這會儿黃三太、蕭銀龍、紅旗李昱、鳳凰張七、楊香武也都把碗筷放下,扒著樓窗往下看。楊香武一撥楞腦袋:“呀呀,要這樣不出了人命才怪呢!”
  賈明火上來了,不行!這事我非管不可。但是他在樓上,人家在樓下,又隔著一趟街,遠水不解近渴,賈明往桌上一看有主意了。他伸手抄起個大碗來,這碗里頭還有半碗菜,對准那黑胖子:“著法寶吧!”
  “嗖!”打得還真正當,正揍到黑胖子后腦勺上,“啪——!”碗也碎了,菜也洒出來了,把這小子打得“媽呀”一聲就是一溜滾,用手一摸,后腦勺的血淌下來了:“哎喲,這是誰打的?”連看熱鬧的老百姓全都往樓上看,一(目丑)樓窗戶趴著不少人,有個麻子臉,晃著沖天杵小辮正在那樂。黑胖子跳腳罵:“好他媽丑鬼,是你打的不是?”“一點都不錯,正是我打的。”
  “你小子有种下來,別在那裝蒜!”“下去就下去,你還能把大爺怎么樣?”
  賈明說著兩腿一飄,在樓上就跳下來了,他擠進人群,奔這黑胖子就來了。這黑胖子也不認得賈明是誰,他一看比自己個儿還小,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認為他能有什么能耐?這黑胖子把一肚子火全撒在賈明身上了,“呼”就是一拳,賈明說了聲“來得好,”往旁邊一閃,拳走空了,再看賈明往下一哈腰,使了個老和尚撞鐘,“光”一腦袋,把黑胖子撞了個四腳朝天,摔的這個結實勁儿就甭提了。老百姓又是一陣大笑。
  黑胖子從地上骨碌起來,奔賈明一抓,賈明往下一哈腰使了個黑狗鑽襠,正頂到這黑胖子屁股上,又是一個跟頭。黑胖子起來奔賈明又扑來了,金頭虎往旁邊一閃身,“光”就一拳,正打到這小子腦袋上,“哎喲!”“咕咚”又一個跟頭。
  別看賈明武藝不怎么樣,要打這种人,他可夠劍客的身份。賈明一口气把這黑胖子摔了十六個跟頭,后來這胖子起不來了,躺到地上直哼哼:“哎喲,摔死我了,哎喲。”
  賈明把腰一叉,手一伸:“給錢,一個跟頭十吊,十六個跟頭是多少吊?少一個也不行!給!”
  這時候,挨打那個黑大漢已經起來了,把鼻子跟嘴里的血擦淨,在旁邊看熱鬧,一瞅有個小個子給自己出了气,是無限的感激。他看這小個有能耐,玩的這几招真漂亮,心想,我算遇上貴人了,一會儿我非得問問他尊姓大名,得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
  按下黑大個不說,單說賈明,管黑胖子要錢,正這時在旁邊那武生公子斷喝一聲:“呔!哪里來的丑鬼,竟敢跑到這發威來。來來來,咱倆伸伸手,把我贏了加倍給錢;贏不了,小子,今天我廢了你!”
  賈明翻著母狗眼看看他:“哎呀,你真他娘的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四兩棉花你紡一紡,老子是何許人也?就憑你這模樣,想跟爺爺伸手,你白給,不信過來試試?”
  這武生公子二次把衣裳脫掉,直奔賈明。金頭虎還以為像剛才揍黑胖子那么省事儿,結果這個武生公子不比尋常,發招如閃電,動作相當敏捷,伸手六七個回合賈明讓人家“啪”就是一掌,來了個狗啃屎。他“嗷”一嗓子跳起來,奔人家二次扑來,讓人家几個照面又踹了個仰面朝天。這武生公子說了:“丑鬼,你不是把我的人打了十六個跟頭嗎?今天我摔你三十二個!”說著,他過去抓住賈明前襟,舉起來“啪”就是一下子,賈明還沒喘過气來,人家抓住他的小辮又一掄,左一個跟頭,右一個跟頭,把賈明摔得是天旋地轉,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這個武生公子了。賈明剛吃完飯,讓人家這頓摔受得了嗎?他扯開嗓子就喊上了:“哎喲,黃三哥快來!再不來把肚子的零碎都給摔出來了,救命啊!”
  他這一喊,老百姓哄堂大笑哇。也沒見過武生公子這樣的,沒完沒了,把賈明摔得左一個跟頭右一個跟頭還不完,還接茬儿摔。這時候,黃三太他們就赶到了。三太一看兄弟吃苦,不由得火往上沖,高聲斷喝:“呔!狂徒還不住手!”說著話,小哥五個擠進人群,武生公子一看進來四五個,他一松手,把賈明放地下了,往后一撤。單說黃三太過來把賈明扶起來:“兄弟,摔得怎么樣?”
  “哎呀,別提了,屁股摔成八瓣,肚子都要開花了,三哥呀,快給我出气!”
  黃三太心中暗想,這賈明純粹是個惹事包,現在是什么時候,你沒事找事儿?我們正在破沖天島,抓的是攪鬧皇宮的賊寇,找的是國家丟失的玉璽,你跑這塊儿捅婁子來,難怪我師傅一再叮嚀怕你惹禍,真不出他老人家所料!黃三太還不能埋怨他,只好過來解圍,沖這武生公子一抱拳:“朋友,你未免做得太過分了吧?方才我听說你這叫以武會友,以錢賭輸贏,輸了就給別人錢,贏了別人給你錢,你并沒講到倆打一個。方才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說話不算數,你這叫以勢壓人。”
  那個武生公子听了一陣冷笑:“哼!哪來的叫驢跑這叫喚來了。怎么的,我以勢壓人跟你有什么關系?話又說回來了,你不壓行嗎?噢,揍他你眼熱了,那今儿個連你一塊儿揍!”這家伙真不講理,往上一縱,奔黃三太來了,黃三太一瞅什么人都有哇,本來我無心交手,想解釋解釋就算了,可這個人真不講理。這時拳到了,黃三太往旁邊一閃,用掌往外一挂,把衣服就脫了,逼到這步,不伸手也不行了。黃三太使了三十六路迷宗拳。這幫年輕的還得說黃三太,人家是祖傳。黃三太他爹叫黃燦,當過明朝的總兵,黃三太不但受過老爹爹的真傳,還受過胜英的傳授,走的是正路。跟這武生公子打了個勢均力敵不分上下。黃三太對這位的武藝挺贊賞,可不認識他是誰。心說,此人武藝精通,真有兩下子,能跟我黃三太打個平手,那就不含糊了,看這意思一半會儿分不出輸贏來。
  單說金頭虎。他這陣緩過這口气儿來了,晃著腦袋心中暗想,我今儿個這虧吃的大暴了,簡直把屁股都要摔碎了,這小子真不是東西。他翻著母狗眼一看,這武生公子能跟我三哥打個平手,這得打到什么時候?倘若我三哥再吃虧怎么辦?得了,我給你放點血吧,叫你知道知道馬王爺三只眼!
  這賈明偷著把鑌鐵杵拽出來了,三棱凹面透風錐,他的本意想給這公子扎個眼儿,哪肉厚捅哪,讓他一疼就得了。他雙手捧杵往前一遞,正好這武生公子后背朝他,賈明往前一眼步:“招杵吧,你給我!”
  哪知這武生公子往后一退,坏了,這一樣正扎到軟肋上,耳輪中就听見“噗!”這一下扎了個大透膛,在肚子上把尖透出來了,這武生公子慘叫一聲,大口噴血,死于非命。
  黃三太一看,惊叫道:“兄弟,你惹了禍了!”
  賈明一抖摟手:“哎——呀,他媽這小子真該死,我尋思嚇唬嚇唬他,給他放點血,哪知道勁太大了。”
  看熱鬧的老百姓一哄而散,叫道:“了不得啦,有人扎死人啦,出了人命啦……”
  “嘩——”單說那個黑大漢,因為被賈明給救了,万分感謝,沒想到出了人命,這小伙子真不錯,過來拉住賈明和黃三太,說道:“二位快跟我走,一會官府就得來人,走!”
  不容黃三太解釋他拉著就走,小弟兄們在后頭跟著,直奔西就下去了。他們走了不遠,就听后面開了鍋了:“誰殺了人了,在哪呢?”“快抓住凶手。”
  那黑大個儿腳下更加緊了,一直把黃三太他們領出二十几里路,到了一個村庄。他們進了庄子,一拐彎是個黑門樓,這黑大個推開門,把黃三太他們都讓進去,反手把門關好,然后用頂門杠頂上。
  黃三太一看正房有三間,帶東西配房,還有個后院。等來到屋里,黑大漢沖黃三太一抱拳:“朋友,你看看今天這事全是為了我,這位朋友要不是抱打不平也不能出人命,我實在對不起你們。”
  三太一擺頭:“這不算什么,不過是個誤會。我們把人扎死了,看來這事完不了哇!”“唉,可不是嗎?我請問各位貴姓?”“嗯,在下姓黃,雙名三太,這位是我兄弟,金頭虎賈明,這位叫張七、李昱、蕭銀龍、楊香武。”
  這黑大漢一听就是一愣:“您叫什么名?”“在下黃三太。”“您是不是紹興府望江崗結義村的?”
  “啊,正是。”“哎呀三哥,您不認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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