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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賀家庄六小識一小 破道人嚴懲凶和尚


  賈明在杭州誤傷人命惹下了大禍,六小被一個黑大漢接到家中,黃三太一通報名姓,黑大漢“哎喲”一聲:“哥哥,您不認識小弟了嗎?”
  黃三太一愣:“我想不起來了。”
  “我姓賀叫賀兆雄。”
  “哎喲!”黃三太聞听又惊又喜,沒想到在杭州遇上少年時的小弟兄。
  賀兆雄是誰呀?他爹名叫賀成,又叫賀進年,与黃三太他爹是磕頭的把兄弟,原籍都是浙江紹興府江陰縣望江崗結義村的。要說起他們兩家是子一輩父一輩的交情。黃三太的爹爹黃燦當年做過湖廣的總兵,賀進年做過湖廣的知府,一文一武。兩個人的孩子——黃三太和賀兆雄從四歲就拜了把兄弟,有一段書里有四霸天,是指四個人說的,其中黃三太是南霸天,賀兆雄是北霸天,普大勇是西霸天,武万年是東霸天,這叫小四霸天。當年的黃三太曾跟賀兆雄在一起學過武術,只是后來由于時代的變化,明朝滅亡,清朝建國,各奔西東,兩家人才分散,打那离開就沒見過面,一直到今天弟兄相遇。從小的把兄弟,這一見面格外的親近,賀兆雄掉了几點傷心淚,問道:“哥哥,我伯父伯母可好?”
  “唉,他二老人家早就去世了。”
  “賢弟,我嬸娘叔父可好?”
  “唉,也不在了,這不是吧,給我留下這么個家就剩下我光身一人。”
  哥儿倆無限感慨,黃三太說完把几個人叫過來做了介紹。賀兆雄說:“你們就住到我這,沒事。”
  三太晃晃頭:“不行,人命關天哪,不是給你找累贅嗎?”
  “談不上找累贅,誰讓咱們是把兄弟呢。現在你們不能走,這是人家的天下。你想,出了人命,官府必然出動。你們一出去,肯定得遇上很多麻煩,不如在這暫避一時。我這离杭州二十五里,地方偏僻,不容易發現,等過去這陣風聲你們再走也不晚。”
  六小點頭同意。賀兆雄讓仆人給准備吃喝,同時還告訴仆人在外頭盯著點,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速報我知。哥几個在屋喝著水,黃三太就問:“兄弟,你認識死的那個人不?”
  “我怎么不認識,三哥,我今儿個就是去會他,就是踢他的場子找茬儿去了,沒想到遇上你們。那死者乃是杭州知府的少爺,他姓焦,叫焦振芳,人送綽號玉面小霸王,那個黑胖子就是他的狗使奴才,也是他的保鏢,叫野雞溜子王七。要提起這焦振芳來,在杭州就是一害呀,搶男霸女,胡作非為。老百姓提起焦氏父子來,恨得牙根都痒痒啊,但是人家是當官的,大伙干生气沒有辦法。這不,前兩天焦振芳又霸占豆腐房的一個姑娘,听說那姑娘投湖自殺了,姓焦的民憤极大,我听完之后怒气沖天。今儿個我故意找他去會會,抓茬儿想揍他一頓,沒想事情鬧大了。”
  賈明一听,“哎呀,要這么說把他弄死算對了,給本地除了一害!”楊香武一听,把小猴眼一瞪:“呆著你的吧,你有什么能耐,知府的儿子能白死嗎?就因為你,叫大伙受株連!”賈明也一瞪眼:“這有、這有什么了不得的,實在不行賈大爺自首,跟你們毫無關系!”
  黃三太把眼一瞪,斥道:“這是什么時候,你們還斗口?”嚇得哥儿倆不敢言語了。到掌燈時分,黃三太呆不住了,起身向賀兆雄告辭:“賢弟呀,我們身負重任,還有急事等著辦,不能在家中久留,咱們后會有期吧!”
  “三哥您上哪去?”
  “我們事儿太多了。還得回漁戶村找我師傅胜英,要不回去老少英雄都挂念,以后我再來看你。”
  賀兆雄一擺手:“你先等等,我讓仆人上外頭探听探听,如果平安無事,你們再走不遲。”
  三太點頭。賀兆雄把倆仆人派出去了。時間不大,仆人就跑回來了,把門關上,用頂門杠頂上,气喘吁吁地對賀兆雄說:“報告主人,可了不得啦,滿街上都是官人了,他們正在挨門挨戶搜查,說是要捉拿殺人凶犯。有人報了官了,說這凶犯落到咱們這村子了。”
  賀兆雄一听,不好哇,大概有人跟上了。他對三太說:“三哥,現在走可不是時候,最好你們到半夜再走也不晚。”三太一想,我們走倒不怕,怕走后給賀兆雄留麻煩,干脆就再等一會儿吧。小哥六個吃完晚飯,就在西屋里休息。正這時候就听門外一陣大亂,有人敲門,“匡匡匡”。“開門,開門!”賀兆雄一惊,听這聲音就不好,赶緊到西屋見黃三太:“三哥,你們在屋可別動,天塌下來有我接著,只要你們不言語,這事儿就好辦。”
  三太點頭答應。把門關好,窗帘放下來,止滅燈光。賀兆雄從西屋出來,把衣服整理一下,邁步來到門口,仆人把門開開,再看外頭闖進一伙公差。這些人一個個直眉瞪眼,手中拿著鎖鏈、單刀,進了院東瞅西看。“喂!你姓什么?”“在下姓賀。”“你們這窩藏殺人凶犯沒有?”賀兆雄一樂:“這叫什么話?我怎么能窩藏殺人凶犯呢?我走得正,行得端,正大光明,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你們根据什么血口噴人?”“哎喲,賀大爺別發威呀。有人到官府舉發了,殺死少爺的凶手進了你們賀家庄了,我們就得挨戶搜查。”“要這么說你們盡管查,可有一樣,要查不出來,你們要包賠我的名譽,請吧!”
  “這個……”
  這些官人頓時威風減掉三層,心說話,看這位理直气壯,不至于窩藏凶手;可是把門已經砸開了,不得不查一查。他們就草草地轉了一圈,來到西屋這一看,門關著,屋里沒燈,回頭問賀兆雄:“這屋是干什么的?”“這是女眷的住宅。”“開開門我們看看。”“你們自己開,隨便。”
  有個當差的過來剛要開門,身后站著個心眼儿多的,拽了他一下,沖他一擠眼儿,意思是說:你不要命了?慢說不致于有凶手;即使有,你這一開門,“噗”一刀,你還活不活了!
  這些當差的久在公門勒索百姓,也有一定的經驗,所以也沒推門,在院里轉了一圈都走了。賀兆雄送到門外:“走了各位?有工夫來吃茶。”
  說完了把門關上,他往門上一靠,心是怦怦直跳哇,心說阿彌陀佛,總算熬過這頭一關。只要我黃三哥他們不出事,許什么愿言我都答應啊。听了听周圍恢复了平靜,這才來到西屋把門推開:
  “三哥,他們都走了,沒事啦。”
  三太他們才從西屋出來、賈明把嘴撅多高,說道:“這回把我們裝壇子里了,這有多悶气呀?干脆早早离開這地方就得了。”
  黃三太一瞪眼:“兄弟,哪有你這么干事的?你要不扎死人命,咱們何至于藏在此處?本來咱們什么事也沒有,這回可好,變成了‘黑人’。你別忘了,光棍不斗勢利呀,要跟官府為仇作對,哪有咱們的好處,你還有理呢?!”
  賈明翻翻母狗眼沒言語。賀兆雄說:“這么辦,現在天已不早了,你們先別急著走,就住在西屋,過兩天沒事,你們再走也不晚。”
  黃三太听了有理,點頭答應了,他們就住在西屋。賀兆雄一晚上都沒睡著覺,一會儿在院里頭听听動靜,一會儿到門口轉一圈儿,但是他發現路口、牆角、樹后,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探頭縮腦,東張西望。不用問,這是官府留下的耳目;如果三哥他們一离開自己的家,肯定會暴露目標。賀兆雄這心又縮緊了,心說,看來賀家庄我是不能呆了,干脆我也跟我三哥一塊走得了!
  賀兆雄一夜都沒合眼,到天似亮似不亮的時候他睡著了。這時候,從賀家庄的街口,來了個出家的道士。這老道個儿挺高,能有六十歲左右,銀髯飄撒前心,沒戴道冠,挽著頭髻,銅簪別頂。身穿藍布道袍,斜背著個藍布兜子,一邊往庄子里走,一邊念念有詞:“無量天尊,算靈卦,算靈卦,看手相,摸骨相,不靈不要錢,算靈卦……”
  他一邊吆喝著一邊走。在賀家庄的庄口,出來個嘎小子。這小子姓李,名叫李四嘎,這是賀家庄本地的地痞。昨天官府給他個任務,叫他在這盯著殺人的凶手,告訴他五官相貌,一共是六個人,有個羅圈腿、爛眼圈、滿臉麻子的是主犯,那几個都是脅從,如果你能把此事查清,官府給重賞。這小子見錢眼開,一直蹲了一晚上,他也沒發現這六個人在哪。李四嘎剛想休息,看見老道進庄子了,這小子嘎勁儿就上來了。一琢磨,我一宿沒睡覺,窩火帶憋气,我拿這老道開開心。李四嘎過來把老道給攔住了:“哎,老道,過來,過來。”老道看了看他,一瞅這小子長得猴頭猴腦,縮脖端腔,一瞅就不是個好東西。“無量佛,你要相面,測字,還是看手相啊?”
  “嘿嘿嘿,我說相面多少錢?測字多少錢?看手相多少錢?”“相面大錢五個,測字、看手相大錢三個。”“啊,啊——,准嗎?”“不准分文不收。”“我說要真不准的話,算錯了你能賠錢嗎?”“嗯,加倍賠償。”“這可是你說的?好!那你給我算算吧!”“拿手過來。”“好,看手相。”
  老道把他這雞爪子手拿過來,看了看說道:“你報個時辰。”“報,正當午時。”“嗯,你要問什么事情?”“我,噯老道,你算算我几個爹?”
  老道一听火大了,這位不是成心找茬嗎?假裝看了看,老道樂了:“貧道算出來了,你是爹多娘少,趙錢孫李你四個爹。”
  這下把他罵得不輕,李四嘎一听火往上撞:“老道,你怎么罵人?”“貧道不會罵人。你想想,你叫李四嘎,因此趙錢孫李你就是四個爹。”“我說老道,好小子你找我便宜。”
  他伸手要打,正好在賀兆雄的門外,把兆雄給惊醒了,心說大早晨起來,門外吵吵鬧鬧這是怎么回事?赶緊披衣下地,開門觀看。一瞅是李四嘎,正跟一個道人糾纏。賀兆雄跟李四嘎住在本庄子,能不認識嗎?把眼一瞪:“四嘎你干什么?你怎么和誰都耍嘎呀?”
  李四嘎一看是賀兆雄,嚇得一縮脖沒敢言語。為什么呢?他知道賀兆雄不好惹,這個人心粗性耿,如果把他惹翻,挨一頓大巴掌沒處訴冤去。李四嘎一笑,這小子溜了。
  老道看看賀兆雄,赶緊打稽首,頌佛號:“無量天尊,善人,多謝你給貧道解了圍了,貧道無限感激。”賀兆雄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這算不得什么。”
  老道瞅著賀兆雄一樂:“善人,你給我解圍了,貧道就得感謝,我沒有別的可說,就送你一卦如何?”
  賀兆雄道:“多謝仙長,我不信這套,您就甭費心了。”“無量佛,善人,信在你,不信也在你,貧道無非略表心意。我看善人印堂發暗,必有血光之災!”老道說著,往院里看看:“你這院里充滿殺气,不出兩日,必出人命。”賀兆雄就是一惊,認為這老道說的也在理。為什么?賈明等六人在這藏著呢,而且他們身上就有人命。噯,這玩藝儿還真有點道理。
  賀兆雄發愣的時候,老道邁步就往里走,拉門就進屋,東盼西看,賀兆雄就一愣。心說坏了,這絕不是一般的老道,一定是官府派出的爪牙,在尋找凶手;那六位就在西屋,倘若被他發現,多有不便。說話間這老道就來到西屋,剛要拉門,賀兆雄過來把他攔住:“且慢!仙長,這屋您不能進。”“為何?”“因為這屋是內宅,是我家里人住的地方。”“噢,原來如此。不過這屋你可得注意呀,血光就是在這屋出去的。”“好好好。”
  兆雄不知如何是好,把老道讓到自己那屋,命仆人獻茶。老道坐到屋里一句話不說,大眼皮往下一耷拉,好像睡著了似的。賀兆雄心里納悶,這老道是何許人也,他來的這套是什么意思呢?
  這時,家人跑進來了:“回主人,可了不得了,門前來了個大和尚跑咱這化緣來了,滿嘴不說人話,您快去看看。”賀兆雄一想,這么熱鬧,屋里坐個老道,門口又來了和尚。對老道說:“道長稍坐,我去去就回。”
  老道點點頭,賀兆雄出來了。到門前一看,嚄!門前站著個大凶僧,這家伙身高一丈一尺挂零,跟沒毛的大狗熊差不多少。就見此人散發披肩,月牙金箍勒頭,青虛虛一張大臉,窄腦門,蛤蟆眼,九轉獅子朱砂眉,大扁鼻子,一張鯰魚嘴,挺厚的嘴唇,兩顆虎牙支到唇外。里邊光著膀子,外邊披著袈裟,露著大肚子,還有二寸多長的護心毛,挽著褲腿,露著腿肚子,全都是毛哇。再看這和尚左手拎著一口大鐘,右手拿著鐘錘儿,正在門口吵吵呢:
  “阿彌陀佛,貧僧前來化緣,怎么這么長時間不見主人出來?我這化緣跟一般人可不一樣,說句話得化銀一兩,停一會儿得包賠白銀五兩,主人晚出來一會儿,得包賠白銀一百兩,再不出來我可要闖進去了。”
  “匡匡匡”,他又敲了几下大鐘。哪有這么化緣的,都赶上土匪了,晚出來一會儿就得包賠他銀子。賀兆雄火往上撞,用手一指:“呔!凶僧你是哪個廟來的,有你這么化緣的嗎?我們愿意給是人情,不給是本分,你這不是攪鬧家宅嗎,快些給我走開!”
  大和尚一樂:“哈哈哈哈,請問你貴姓啊?”“在下姓賀,叫賀兆雄。”“嗯,貧僧就是沖你來的,沒有別的可說,我化緣你答應了,我轉身就走。”賀兆雄就問:“那么你想化什么?”“別的我都不要,一不化金,二不化銀,我化的是你項上的人頭!你要把腦袋給了我,貧僧就走。”
  賀兆雄一听,差點儿沒把鼻子气歪了,心說這個凶僧是成心來找茬儿呀。“老和尚,你化我這顆腦袋?”“不錯。”“好好好,我這腦袋給你,但是現在不給,你等明天來取,如何?”“什么時候?”
  “明天也是這時候,日出東方來取我的首級,這總算行了吧?”
  “好,姓賀的,咱們可話說一句,明天我來取人頭,你要是不給,你可小心著。諒孫悟空能耐再大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
  大和尚說完拎著鐘走了。賀兆雄為什么這樣說呢?他心里想,這家伙是個臭無賴,把他打發走就得了,明天取我的人頭,你敢嗎?你沖什么要我的腦袋?這是個瘋子,對待這种人就得用這种方法,尤其家里還有不少事,哪有工夫和他糾纏。他把和尚打發走了,把門關上,心說真倒霉,看來這賀家庄我真不能呆了,神鬼鬧家宅,哪天都得遇上离奇古怪的事。別看把這和尚打發走了,屋里還有個老道呢,干脆讓這老道也走得了,他推門一看,大吃一惊,老道不見了!老道哪去了呢?問仆人,仆人說:
  “沒看見哪,方才還在這坐著。”
  賀兆雄心想,真怪,大概從后牆跳出去了,也不是好人,這事得快點跟我黃三哥商議商議。他來到西屋把門推開,黃三太等都起來了:“喲,來了?”“來了,三哥,怪哉,怪哉,今儿個出了一串怪事。”三太就問:“什么事?”“您听我說,從早晨起來,來了個老道說咱們家有血光之災,說什么也不走。我把他讓到屋里,正在這時又來了個和尚。這和尚化緣要化我的腦袋,讓我把他支走了,我答應明天給他,可回屋一看,那老道沒了。您說這是怎么回事,亂七八糟的!三哥,我看到天黑咱們一塊儿走,這家我不要了,你們上哪去我跟著,不知三哥意下如何?”三太說:“好,看這意思你也沒法呆了,我們也怕一走給你留下禍害,將來你再打人命官司,豈不受我的株連。”
  几個人商量之后,就盼著天黑好走。簡短說,到了掌燈時分,賀兆雄命令兩名家人准備一桌丰盛的酒席,大家飽餐戰飯准備起程,這兩個家人就打點行裝。三太說:“笨重的東西不要,就帶金銀細軟跟我們走就行了。”
  兩個家人在這收拾,他們這些人緊張地吃著飯,就听這院里頭“匡匡”兩聲鐘響,把大伙嚇得一哆嗦。賀兆雄抬頭一看,喲!大和尚來了,就見這大和尚把鐘錘往空中一舉:“彌陀佛,小輩,我看爾等還往哪里走。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貧僧要把爾等一网打盡!”
  賀兆雄赶緊把燈就吹了,低聲說道:“坏了,白天化緣的就是這和尚。”賈明把腦袋一撥楞:“怕什么的?我早就憋得受不了啦,你們要是害怕在屋呆著,把他交給明大爺。”誰也拉不住,賈明一拉鑌鐵杵,就跳到院去了,用大杵一指和尚,“呔!哪來的王八蛋,狗日的,黑更半夜的你在這敲哪門鐘,化的哪門緣,究竟你是官府的鷹犬,還是真正化緣的,說!”
  “哈哈哈哈”,這和尚一樂,院里都出回音,嗡嗡的,大和尚一指賈明:“如果貧僧認的不錯,你是金頭虎賈明吧?”
  賈明一愣,這儿怎么還有認識我的?“不錯,正是金頭大老虎。”“那我就猜對了,實不相瞞,貧僧受了官府的委托,前來捉拿殺人的凶犯,我早就算到你們在賀兆雄的家,今天一看果然不假呀。小輩,快跟我到官府完案。”
  書中代言,這是怎么回事?和尚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說的一點都不假,這個和尚是杭州靈隱寺的監寺,法蘭僧。他跟杭州知府焦守義交情莫逆,焦守義的儿子焦振芳就是他徒弟。為什么焦振芳花拳繡腿,武藝高強呢?都是法蘭僧掰著手教出來的。焦振芳有身好武藝,仗著他爹又是杭州知府,他在杭州才敢為非作歹,搶男霸女,沒想到這回賈明赶上了,一杵把他打死。消息傳到知府衙門,焦知府嚎啕大哭哇,他跟本地武衙門聯系上了,總兵衙門和知府衙門出動馬步兵五百余人,四處搜查殺人的凶手。与此同時,焦知府派人到靈隱寺向法蘭僧稟報此事,法蘭和向親自起身到府衙;可是進后院一看,擺著口棺材,棺材蓋沒釘,和尚扒著棺材幫往里一看,就見心愛的徒儿在里頭躺著呢,雖然化了裝,又經過整容,仍然能看出痛苦的樣子。經過檢驗,后背上有一個大窟窿,從前邊穿透。大和尚一看可气坏了,向焦知府表示,一定把凶手拿獲,給徒儿報仇雪恨。
  當時他把野雞溜子王七給找來了,詳細詢問事情的經過;王七沒敢隱瞞,把經過都給講了。老和尚問道:“那凶手什么模樣?”“一共六個人,為首的是個漂亮小伙儿,背著把刀。殺人的那個是個矮胖子,草包肚子,羅圈腿,爛眼圈,臉上還有不少麻子,梳著個沖天杵小辮。人一亂的時候有個黑大個把他們領走了。經過調查得知,那黑大個子就住在賀家庄,此人叫賀兆雄。究竟凶手在沒在賀家還很難說。”
  “嗯,知道了,貧僧一看便知。”這和尚到了賀家庄,前街后街溜了几圈,把情況摸了摸。他以化緣為名見了見賀兆雄,從賀的臉色觀看,肯定凶手就在他家,故此他晚上堵來了,正好把六小和賀兆雄給堵上。咱們書說簡短,法蘭僧一看出來個矬胖子,跟王七說的一般不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而且這和尚早就有耳聞,知道十三省總鏢局有個金頭大老虎,就是這個模樣的。一問,一點都不錯。法蘭僧哈哈大笑:“賈明,這回你可跑不了啦,你是十三省總鏢局的,你跑了我管胜英要人,這場人命官司你是非打不可,你是等著貧僧費點勁儿呀,還是自己服綁?”
  “哎呀,我看是當和尚的都會吹牛哇。不錯,是我傷了人命,我傷了什么人你清楚不?那小子他披著人皮也不夠兩撇,搶男霸女,胡作非為,早他媽該死!賈大爺來晚了,來早了我早把他給收拾了。我且問你,你跟死者什么關系?”“阿彌陀佛,那乃是我的徒儿。”“怪不得呢,有什么師傅就有什么徒弟,你徒弟不是東西,可見你這小子也不是個玩藝儿,我這人還有個毛病,愛斬草除根,既然把你徒弟收拾了,連你也一包在內,讓你去找你徒弟,你看怎么樣?”
  “好小輩,竟敢口出狂言,著錘!”掄鐘錘奔賈明就打,賈明也不示弱,晃鑌鐵杵接架相還,跟大和尚戰在一處,結果一伸手,賈明一看,自己白給呀,和尚這口大鐘和鐘錘重有百斤,賈明哪里是人家的對手,也就是十几個照面,讓人家一鐘錘正打到賈明后背上“啪!”
  “哎喲我的媽呀!”“登登登”把賈明從院里揍到屋里去了,楊香武一看:“呀,你怎么回來了?”“放屁,把我打進來的,瘦干儿,你給我出去!”楊香武一晃小片刀蹦院里去了,小眼珠一瞪,喝道:“呔!凶僧莫要猖狂,某家在此!”
  和尚瞪著圓眼問道:“來者為誰?”“賽時遷楊香武!”“哈哈哈哈,鬧半天都是十三省總鏢局的,小輩著錘!”楊香武這兩下子還赶不上賈明呢,兩三個回合小片刀正碰到鐘錘上,“悠”把刀給崩飛了,楊香武嚇得一抖摟手:“媽的媽,我的姥姥,好厲害!”
  他也回屋了。黃三太一看,多沒勁哪,壓金背折鐵刀飛身形跳到天井當院:“呔!和尚,可認識某家?”
  和尚一瞅這小伙儿可挺漂亮,問道:“來者為誰?”“黃三太!”“(口歐),听說過,听說過,你不就是胜英的頂門大弟子嗎,綽號錦衣韋馱。黃三太呀,你們知法犯法,罪加三等。賈明傷了人命,你是當師兄的,不但不到官府自首,相反隱藏到賀家庄,拒捕毆差,法网難逃!”
  黃三太并不搭話,掄刀就剁,跟凶僧戰在一處。要說三太的能耐倒是有兩下子,但是跟這和尚比,不是人家的對手,被人家的鐘錘震得膀臂發麻,把黃三太累得通身是汗。
  這時候,賈明在屋里往外探頭一看:“喲!咱干脆別在屋看熱鬧,一起出去揍和尚。”小弟兄聞听有理,李昱、張七、蕭銀龍、賀兆雄、楊香武,小哥六個從屋就蹦出來了,各拉兵刃把凶僧困在當中。把大和尚气得吼道:“哈哈,你們攢雞毛湊撣子,仗著人多勢眾,貧僧我也不懼,著鐘!”“呼呼呼”他把大鐵鐘掄開了,這件兵刃實在特殊,別的兵刃碰上就飛,這回小哥七個甭干別的了,光撿兵刃了。這個撿完那個撿,累得通身是汗也戰不過大和尚。這可怎么辦?正在這緊急關頭,就听牆頭上有人說話:
  “無量天尊,哈哈,老賀家晚上不睡覺,打得真熱鬧,貧道來也!”
  賀兆雄一看!呀!正是白天算卦的那個老道,他也來湊熱鬧來了。就見老道從牆頭上一抬腿跳了下來:
  “無量佛,各位施主且退一旁,把這凶僧交与貧道。”
  小哥几個累得噓噓帶喘,可盼著來了幫手,都退到廊檐之下歇气儿。再看道人來到和尚面前,用手點指:“凶僧,你又跑到這發威來了,可認識貧道?”大和尚哇哇暴叫,瞅瞅這老道不認識。“老道,你是何人?”“貧道人送綽號逍遙道士,姓包,叫抱打不平,專管世上不平之事。法蘭僧,關于你的一切,貧道了如指掌,你名義上是靈隱寺的監寺,暗地之中乃是江洋大盜。想當年在山西太原刀傷三條人命,因此隱姓埋名逃到南省,這才出家當了僧人。既然說你出了家了,就應該謹守善事,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哪知道你這凶僧惡習不改,勾結官府,為非作歹,欺壓老百姓,純屬是杭州的一害。你徒弟焦振芳之所以專橫跋扈,与你這當師傅的有直接關系。他的死實屬于惡貫滿盈,理所應該,賈明為老百姓算除了害了。你還跑到這塊口口聲聲要凶手。凶手是誰?就是你!你法蘭僧就是凶手。有道是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你要是好師傅,徒儿斷不會胡作非為,你還不捫心自問,自己去領罪,相反責怪別人,真是豈有此理!”
  “阿彌陀佛,老道,你竟敢胡言亂語,貧僧与你大戰八百合,接鐘吧!”掄鐘就砸,老道閃身躲在一旁:“哈哈,法蘭,且息雷霆怒,听貧道有下文。看見沒有,這是民宅,左鄰右舍都在安睡,你我又吵吵又喊的影響人家入睡。有能耐你我到郊外比武,你可敢嗎?”
  “洒家奉陪。”
  “好,跟我來。”
  兩個人一前一后离開賀家庄,直奔郊外。黃三太利用這机會把小哥几個叫在一起,跟大家商議道:“咱怎么辦?是走哇是等著?”
  賈明一瞪眼,“三哥,這話可不應該這么說呀。那位出家的道人拔刀相助,給咱哥儿們解了圍了,咱還沒問問人家名姓呢,人家替咱們玩儿命去,咱們溜之大吉,這能交待得下去嗎?我金頭大老虎是交朋友的人,我可不能干這事,要走你們走,我在這守著。”
  大家一看,賈明來明白勁儿了。他不走大伙也不能走哇。賈明道:“三哥,我看咱這么辦,你們先在家听信,我要看看短長,(目丑)(目丑)和尚老道比武能打到什么程度,你們听我的信儿。”
  賈明拎著大杵,他追下去了,一直追到樹林一看,和尚老道正在動手。就見這老道拽出寶劍,寒光閃閃,身形滴溜溜直轉,那和尚手提大鐘,呼呼生風,倆人打了個難解難分。
  賈明見狀心說話,我也別閒著,干脆還用那老方法給和尚放點血,一下子給他桶漏了就得了。正這時老道看見了,問道:“旁邊是誰?”“大老虎賈明。”老道虛晃一招跳出圈外:“貧道估計你就得來,賈明回去拿一把鍬來。”“要什么?”“拿把鐵鍬,貧道有用。”
  賈明不明白要鐵鍬有什么用,跑回庄去,扛了一把大鐵鍬回來了。“我說道爺,您要鍬有什么用?”
  “在旁邊挖個坑,八尺長,三尺寬,五尺深。”
  “道爺,那不赶上棺材了嗎?有什么用?”
  “裝和尚的,挖完了我就把他干掉,埋到坑中!”
  “這太好了,我先量量這和尚多大個儿。我說道爺,這和尚太粗了,這坑還得寬點,照四尺吧!”
  說著把杵背到身后,在旁邊挖這坑,把和尚气得直翻眼睛,吼道:“彌陀佛,你們忒猖狂了,妖道你往哪里走。”
  法蘭僧掄鐘就打。他們倆打著,賈明就挖坑。金頭虎干這活還真不費勁,工夫不大,他把坑挖好了,把浮土撒在兩邊。賈明擦了擦汗說道:“道爺,這坑挖得了,合适不合适?我說和尚,咱商量商量,你先躺下量一量看看怎么樣?”
  “你放屁!”大和尚蹦過來就一鐘,賈明往旁邊一躲,老道追上來了:“孽障,你師徒為非作歹,貧道今天要替天行道,爾往哪里走!”
  “唰唰唰,”寶劍加緊,和尚一個沒留神,這寶劍正扎到肚皮上,“卡!”
  “啊——!”法蘭僧一撒手,鐘和錘儿落地,身子一栽,正好躺這坑里,賈明把鐵鍬拿起來,笑道:“我埋吧?”
  眨眼工夫把和尚埋到里邊了,賈明還怕他跑出來,又用腳往下踩了踩。“嘿,這多好哇,把大和尚种到這里邊了,來年要下點透雨,長一串小和尚該多有意思。”
  老道樂得肚子直疼:“孩子,你真有出息。”“道爺,您幫了我們的忙了,我們無以為報,請問仙長尊姓大名?”“哈哈哈,孩子不必往下問了,貧道從來不報名姓,早晚你自然清楚,如今胜英把肖霜肖鳳武已請回漁戶村,你等不可在此久留,赶緊回去群雄聚會攻打沖天島。”
  賈明一听這老道什么都清楚,從這几句話當中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平常的人物。賈明還想問,老道用手一指:“明儿,你回頭看看那是誰?”
  賈明回頭一看沒人,可再轉回臉來,老道蹤跡全無。賈明心想,這真是位高人也。他扛著大鐵鍬回庄了。小弟兄們正在這等著,一看賈明回來了,紛紛問道:“明,出什么事了?”
  “兄弟,怎么樣?”“嘿嘿,你們看這事多有意思,我為什么要取鐵鍬呢,我去給和尚挖坑去了,挖好之后,你說這老道多他媽缺德,走了,他不管這事了,把和尚扔下不管啦!我一怒之間,手舉大鐵鍬把和尚打死,我就把他給埋了,這臉露的才大呢。”
  楊香武一瞪眼:“你起個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要說假話爛□眼儿!”
  賈明也樂了:“嘿嘿,他媽的,誰我都能欺騙得了,惟獨這瘦雞我糊弄不了。跟你們說實話,是這么,這么回事。”如何如何,把經過敘述一番。賈明說完,眾人無不惊奇,料定這老道是位世外的高人,跟賀兆雄一商議,別在這呆了,快走!先死個焦振芳,又死個法蘭僧,早晚官府必來糾纏,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快离開是非之地。賀兆雄同意,帶著兩名仆人,背上包裹,把門鎖上,离開賀家庄。這哥七個認為能平安脫險,可誰也沒料到,剛出賀家庄,就見對面火把通明,無數的官人攔住去路,為首的正是錢塘縣、仁和縣、杭州府的三班都頭,后頭几十名公差,還有兩員總兵。正當中有個大和尚,頭戴月牙金箍,身披毗轤褂灰布僧衣,手中也提著一口大鐘。來的和尚非是旁人,正是法蘭僧的親師兄金剛活佛法顯,焦振芳的師大爺。
  原來法蘭僧被請到知府衙門一去而未回,他師兄法顯放心不下,帶了四個小和尚到府行來探問情況,知府向他一一說明。法顯感覺到這事挺复雜,自告奮勇要幫著師弟法蘭捉拿凶手,他帶著三班都頭和不少軍隊赶奔賀家庄,沒想到迎面正遇上賈明等七小,野雞溜子王七用手一指:“師傅,看見沒看見,那丑鬼就是殺死公子的凶手,那黑大個就叫賀兆雄,他們半夜想逃走。”法顯僧大喊一聲,攔住去路:“呔,爾等休得逃命!人命關天,你們打官司吧!”黃三太一看,容顏更變,這可怎么辦,賈明不在乎。“三哥,你們都在后面呆著,看我的。”賈明晃著羅圈腿到了和尚前面。“唉呀,我瞅你怎么這么眼熟哪,那個和尚跟你長得差不多,是你什么人?”“啊,你見過我師弟,那是法蘭僧,我是他師兄法顯。”“是呀,怪不得你們師兄弟這模樣差不多少。”“你見過我師弟?”
  “剛才還見著,我們倆還談了半天。”“我師弟現在何處?”“唉呀,你晚來一步,你師弟可不錯呀,我在那邊樹林挖個坑把他給种上了。你呀別著急,來年下場透雨,嘟嚕嘟嚕能出一堆小師弟。”“唉呀,師弟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訴你吧,你那師弟早他媽上西天了,你要樂意找他去,今天我送你一塊結伴同行。”法顯僧听罷火往上沖,晃大鐘直奔賈明。你看賈明動嘴了,一動手白給呀。賈明一回頭:
  “三哥,你還在那看熱鬧,快上吧!”哥六個各拉兵刃上來,哥七個就把法顯圍在當中,跟走馬燈相似,打了個難解難分。單說旁邊的仁和縣的李班頭,錢塘縣的蘇班頭,杭州府的賀班頭,這三個人一商量:哥哥兄弟看見沒有,這個可是凶手,咱可不能讓他跑了,要不然回去沒法向老爺交待,大伙都別看熱鬧了,干脆各拉家伙上吧,“上呀!”——連軍隊帶官差都上來了。您別看這些人武藝不怎么樣,可有辦法,拿過來不少絆腿繩,另外拿過來不少套馬杆子,這玩藝儿才要命哪,大竹杆前面有皮套,上頭套腦袋,底下套腳,這哥七個再有能耐也受不了這個,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黃三太打著打著,就覺得腳底下一絆,“扑通”摔倒,被人家用套馬杆子給套住,一擰個儿,好懸,沒勒死,把黃三太生擒活拿。三太一被抓,紅旗李昱和鳳凰張七過來搶救,沒想到遇上了人家的絆腿繩,哥儿倆都摔倒,被套馬杆套住,生擒活拿。楊香武一看不好,一著急,脖子上挨了一套,讓人家一擰個,好懸沒勒死,“哎喲,喲!”把小刀也扔了,生擒活拿,連賀兆雄、賈明、蕭銀龍小哥七個全叫人抓住了。
  法顯僧哈哈大笑:“這回你們還說什么?來呀,把他們解往杭州府!”
  軍隊在兩旁押著,這哥七個在中間走著,賀兆雄低頭不語,長吁短歎。賈明一看,說道:“干什么低頭?甭怕!他有一告,咱有一訴,他能說,咱也不是不能講,怕什么,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明大爺就不怕這個。”
  賀兆雄對賈明說:“兄弟,你懂得什么呢?這是人家的天下,有理也講不出,到那塊儿咱哥七個性命就丟了。咱們死了是小事,你不說了嗎,三大爺胜英得挂念咱們不?”“哎喲,對了,還有我三大爺呢,要知明儿死在這儿,他老人家不定多難過呢。”不行,不能這么等死,想到這,他伸脖子就喊上了:
  “來人哪,賈明要歸位了,快救人哪!”
  當差的過來給他一頓嘴巴:
  “吵吵什么,再吵吵把嘴給你堵上!”
  賈明毫不示弱,繼續喊救命。這會儿三更天剛過不到四更天,剛走到杭州西門外,夜深人靜,聲音傳出多遠去。旁邊有一座小店房,店房的門開著,從里邊躥出一人,這個人橫兵刃就把道路攔住了。側耳一听是賈明的聲音,此人高聲問:“對面喊話之人可是賈明么?”
  賈明一听,這回可得了救了。“我說,前邊說話這位,你是誰?”“賈明,不必擔惊,五叔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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