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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眾大臣保本金鑾殿 魯國公巧使少國公


  程咬金离法場來到八寶金殿,李世民看到他覺著腦袋都疼。他跟老程相處多年,對程咬金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知道老程有三個特點:第一,膽子大,愛抱打不平。他要認准了的事,拼上命也不在乎。當年他小孤山長葉林劫過皇綱,名震天下;濟南府賈柳樓四十六友結盟,程咬金排行老四,人稱四爺,以后又反山東,走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崗,探地穴當上混世魔王大德天子,受眾擁戴當上十八國都盟主,与隋兵開仗,他沖鋒在前,這是一。第二,心腸熱,為朋友不怕掉腦袋。當年他投唐以后,保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戰,唐高祖誤信建成、元吉的讒言要殺李世民,程咬金闖金殿質問李淵。第三,臉皮厚,能大能小,能折能彎,不怕丟面子,什么气都能受,什么話都能說。李世民知道他与薛仁貴感情深厚,這次來必是為薛禮保本求情,對這种人怎么應付呢?皇上先琢磨開了。
  程咬金來到金殿躬身施禮:“臣程咬金參見陛下,愿吾皇万歲万万歲。”李世民赶緊說:“愛卿平身,一旁落坐。”“臣謝坐。”老程穩穩當當坐在一邊。“程愛卿,今日上殿不知為著何事?”“万歲,是這么回事。臣正在府中閒坐,忽听街上一陣喧鬧,經打听說是午門外要殺薛仁貴,臣聞言大吃一惊,以為傳說有訛,我急忙赶奔午門外一看,果見薛仁貴被綁在法場。老臣冒昧,不知薛禮法犯哪條?万歲因何要將他處斬?臣心中不明,望陛下明示。”李世民口打咳聲:“老愛卿,說起來朕也覺傷心哪,這可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朕對薛禮的恩德,老愛卿比誰都清楚,薛仁貴可謂富貴已极。誰知他是個偽君子。朕近來想他,宣他進京陪王伴駕,可他進京之后,在成親王府,吃酒帶醉,醉鬧翠云宮,見朕的御妹翠云公主容貌出眾,動了淫心,因奸不允,用硯台打死公主,經三法司審理,證据确鑿,現有薛禮供詞在此。老愛卿,你說薛禮該不該殺呀?”皇上又把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又給老程念了供詞。老程听罷,手持長髯,一陣沉思,然后說道:“陛下,以巨听來,這供詞可与成親王講的不符啊!”“何處不符?”“陛下,成親王說薛禮見了翠云公主強行無禮,因奸不允,打死公主,供詞說是吃酒帶醉,打死公主,這出入可太大了。”“噯,老愛卿也糊涂了。像這种埋汰事,薛禮不好意思明講,他承認打死公主也就符合了。”“不,請陛下三思,口供豈能有差錯,必須兩下完全相符才行。再說第三句,‘安心謀反’,這可能嗎?薛仁貴在万馬軍中出生入死,几次救駕,平定了反叛;班師以后,他安分守己,并無不法,他反叛什么?如此看來,薛仁貴是含冤受屈,屈打成招,這里頭另有文章。請陛下開恩,把薛禮赦免了吧!”李世民一听臉就沉下來了:“老愛卿,國家的法律,難道是當儿戲的嗎?薛仁貴打死翠云公主,人證、物證、供詞俱在,怎會有錯?你何必為他講情!再說朕對他夠寬大了,按薛仁貴所犯之罪,應該戶滅九族,凌遲處死,朕今只殺薛禮一人,余皆不問,難道還不行嗎?老愛卿,朕知你為人心善,心腸熱,對薛禮有感情,可朕也是沒辦法呀,朕若因私廢公,把國家的法律放于何處?日后再有人違法,怎樣處理?老愛卿不要再說了,你回府休息去吧!”程咬金一听傻眼了。可他還是厚著臉皮,接著說道:“万歲,既是薛仁貴确實犯了死罪,您也該寬恕,常言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啊!何況臣并不認為薛禮真有此事。万歲請想一想,當年西域稱亂。朝綱震動,万歲御駕親征,出兵不利,是那薛仁貴,屢破強敵,几次在万馬叢中救駕,才平定了叛亂,天下太平。若沒有薛仁貴,我們能這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嗎?薛仁貴功勞齊天,万民皆知,若為此小事將他處斬,官吏百姓輿論起來,怎么解釋呀!您會落個什么名聲呢?再說如果邊關發生戰事,我和敬德都已年邁,靠何人領兵帶隊?望陛下以社稷為重,把薛仁貴赦免。他要沒干那事,您是明斷秋毫;他就是干了那事,也會感恩戴德,加倍報答于您,何況翠云公主已死,殺了薛禮也無法使她复生,您既痛心御妹,何忍再失良將?求陛下賞老臣個臉,就把薛禮饒恕了吧。”李世民听到這里把臉一沉:“老愛卿,朕念你是有功之臣,才耐著性子向你詳加解釋,你怎么如此絮叨!朕意已決,此事万難更改,愛卿不必多言,下殿去吧。”
  程咬金沒料到皇上會這樣答复他。他本來就是個火性子,心里有啥說啥,脾气上來,誰也不怕,他已在薛仁貴和文武百官面前夸下海口,如今弄個大花臉,面子上也覺下不來。程咬金眼珠一瞪,提高了嗓門:“万歲,要這么說,臣這個本算白保了,您是不愿更改了!”“對,決無更改。”“哎呀万歲,怪不得人們都說圣意難測,伴君如伴虎呀!薛仁貴功高望重,數次救駕,您就忍心殺他?這且不講。拿老臣來說,我也曾多次救您,您想想我是怎么斧劈老君堂把您救出?又怎么在万馬營中把您救出?這些事情您為何全然不念?今天老臣保本,就這一回,您為啥不能給我個面子呢?如今您這么固執,我已在眾臣面前說了大話,這可叫我怎樣見人!”李世民又好气又好笑,這程咬金可真是啥話都能說呀!他不想和他多說,便向龍椅上一靠,閉目養神。程咬金一看不行,又來一套。他上前兩步,湊到龍書案前:“陛下,我今天給薛禮保本,又想起了往事一樁。”“什么事?”“陛下可還記得當年您受建成、元吉的陷害?高祖皇帝偏听偏信,認為您做下非禮之事,將您綁在午門,要開刀問斬。眾臣求情一概不准。那時我程咬金不顧個人生死,怒闖金殿,与高祖辯理,才保下了您的性命,万歲,您說今天不是這事的重演嗎?您為啥就不能准我這個本,非要駁我的面子不可呢?”李世民聞听此言忍無可忍,也厲聲說道:“程咬金,今日事不比往日事,薛禮一案朕曾親到現場查看,并無差錯,此事不能更改。”“万歲,你敢說三個不饒!”李世民一听這是什么話:“慢說三個,就說三百個又有何妨,不饒,不饒,就是不饒。”“哇呀呀,气死我也。李世民哪李世民,你真是個寡情少意的東西,保你何用,我程咬金和你拼了。”說著話往上一闖,就要抓皇上。殿上衛士一擁而上,扭住了程咬金的雙臂,只等皇上二聲令下,就把他金瓜擊頂,程咬金還掙扎著喊叫:“你們要干什么,快快松手。”李世民怒火難耐,真想把他就地處死,但又一想,事情不可過分了,殺一個薛仁貴都這么麻煩,處死程咬金再引起朝臣不滿,就不好辦了。他把火又壓了壓:“程愛卿,雖然你如此無理,犯下欺君之罪,但朕念你有功于社稷,不加懲罰,下殿去吧。來呀,送魯國公下殿。”“遵旨!”說是送,實是轟出去了,武士們推推揉揉,把老程赶到殿外。
  程咬金滿腹怨气,渾身栗抖,跌跌撞撞,來到法場。百官圍上來詢問,程咬金把上殿的經過說了一遍:“看來皇上主意已定,不愿更改,薛仁貴是危險哪。”眾人一听,齊聲發問:“魯國公,我們能看著薛仁貴被屈斬嗎?您快想個辦法吧。”中年將領秦怀玉、羅通、尉遲寶林等人更是著急,有的叫四伯父,有的叫四叔,“您老快說,我們應該怎么辦。”程咬金情急智生,使起了激將法:“問我怎么辦,我胡子都白了,路都走不好了,不能上馬打仗,皇上也不重用我了,我能有什么法子?可你們這些人,一個個正在壯年,能征慣戰,官也不小,都身居要職,難道是一堆飯桶?就拿你秦怀玉來說吧,秦怀玉,你爹是秦瓊不是?”“四叔,您這是怎么了?”“我問什么你說什么,你爹是秦瓊不?”“是啊。”“拿你爹來說,那是什么樣的英雄?黃瞟馬馬踏黃河兩岸,熟銅鑭鑭打山東六府,鏨金槍威鎮天下無敵手,孝母似專諸,交友賽孟嘗,染面鬧鄧州,倒反走潼關,為朋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看看你,被皇上招了駙馬,就知道享福,你爹那些美德你咋一點沒有繼承?你跟薛仁貴磕頭結盟那會儿是怎么說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患難与共,禍福同嘗,現在怎么樣?薛仁貴有難了,你在一旁袖手旁觀,對得起神前那炷香嗎!”程咬金一席話,說得秦怀玉面紅耳赤、青筋繃起,“四叔您說吧,叫我咋干我咋干!”“真的?”“真的。”“好,現在你就上殿求情,當著皇上,把你們老秦家的功勞都擺一擺,他要不听,豁出官職不做,也要為薛禮保本,怎么樣,你敢去嗎?”“我敢,我現在就去。”“行啊,你去要保不下本,羅通再去。我說羅通,你小子也做好准備。你爹不是常胜將軍羅成嗎?他為大唐江山可說是立下血汗戰功,你也豁上掃北王不干,上殿保本。還有寶林、寶慶你們這些人,都作好准備,一個一個接著來,怎么樣?”眾將齊聲說道:“听從魯國公吩咐,我們都准備好了。”程咬金這一番話很有煽動性,一下子就把這些功臣宿將的勁頭鼓起來了,個個擰眉瞪眼,准備上殿。
  單表東床駙馬秦怀玉,鼓起十足的勁頭,大踏步來到八寶金殿。殿頭官往里一啟奏,唐天子就明白了八成,肯定是程咬金攛掇他來的。李世民壓了壓火气,吩咐一聲:“宣!”秦怀玉端帶撩袍,跪倒龍書案前:“吾皇万歲,万万歲。儿臣秦怀玉有本啟奏圣駕。”“免禮平身,站起來回話。”“謝万歲。”“怀玉,你來見孤王,要奏何事?”“万歲,臣為薛禮保本來了。”“唗,秦怀玉,薛禮犯下不赦之罪,朕已當眾宣布,爾等已經知道,現在去而复返,是何道理?難道說受了別人的煽動不成?”秦怀玉平時循規蹈矩,聞听此言嚇得直哆嗦,心想皇上真行,一下就猜對了,可是既然來了也不能不講啊。他李著膽子,躬身施禮:“吾皇息怒,儿臣有下情回稟,您宣布處死薛禮,儿臣也已知曉,但到法場祭奠時、听薛禮一說,与案情大有出入,儿臣認為薛禮是被屈打成招,其中必有隱情。求万歲天恩,容期緩限,另作調查,再為審理,審清問明之后,再殺也不為遲。”“不必了。此案業已審問明白,并無任何紕漏,你下殿去吧。”把秦怀玉給頂回去了。秦怀玉心想:這不行啊,我見了程四叔怎么交待?他那嘴我可惹不起呀。“万歲,您既是要殺薛禮,這么辦行不行,我父在日,曾為大唐東征西戰,削平群雄,立下不世之功,蒙陛下龍恩浩蕩,我秦家位居顯職。臣情愿交還官印,回家為民,以我秦門之功,補薛禮一時之過,只求赦兔薛仁貴不死,陛下以為如何?”李世民一听,嘴都气歪了:“哈哈,你們這些宿將都躺到功勞簿上了,張口救駕有功,閉口為社稷有勞,秦怀玉,朕且問你,倘若你父無功,朕為何加封他兵馬大元帥,世襲護國公之職?你爹下世,為什么把他金鼎玉葬?朕又怎能招你為東床駙馬?況且秦家薛家原為兩回事,怎能以秦家之功補薛禮之過?你講這話也太不通情理了!朕念你一念之差說出此話,也可能有人從中煽惑,指示你上殿這么說,不要忘記,你可是朕的駙馬呀!你下殿去吧,再要強調奪理,休怪朕不念你我之情。”秦怀玉一時語塞,無言答對,只得退出金殿。
  程咬金一看秦怀玉沒精打采的樣子,就失望了。“怀玉,怎么樣了?”“四叔,我拙嘴笨腮,滿肚子話說不出口,讓皇上一頓訓斥,給攆出來了。我并不怕丟官,可皇上就是不允哪。”“去一邊吧,沒用的東西。羅通,該你的啦。”羅通答應一聲,赶奔八寶金殿。
  別看羅通挂過二路元帥,也立過不少功勞,但跟皇上一說,還是一點門都沒有。書不重敘,尉遲寶林、尉遲寶慶等等都被頂了回來,保本一概不准。程咬金与眾人商議,保本不行,我們就護定法場,反正不能叫殺薛仁貴,這樣的大將要被屈斬,往上說對
  不起江山社稷,往下說對不起黎民百姓。程咬金問大家:“你們同意殺薛仁貴嗎?”“不同意。”“那好、咱現在說清楚,我們大伙心要齊,皇上傳什么命令都不能接,有我老程守定法場,誰要敢來開刀,我就先用斧子把他的腦袋划拉下來,你們誰要不听我的,也休怪我老程的大斧子不認人!”“魯國公您放心吧,我們都听您的,”
  李世民在金殿坐等處斬薛仁貴,連催三次不听追魂炮響。為啥呢?監斬官李道宗被老程的斧子隊看著,其余官員俱不奉旨,皇上成了光杆儿,命令無人執行。李世民派內侍到外面查看,不一會儿回奏:“啟奏陛下,眾大臣對殺薛仁貴都不服气,無人奉旨,京城百姓擁到午朝門,面露不滿之色,口出不遜之言,情況有點不妙,請旨定奪。”李世民一听稟報也沒法了,只得傳旨,宣魯國公上殿。
  程咬金晃晃悠悠來到金殿,參見已畢,坐在一旁,悠閒自得,一語不發。唐天子問道:“程愛卿,寡人的旨意,無人執行,難道說你要聚眾謀反,推翻朕的江山不成?”“哎呀万歲,您這話可說
  錯了。您不問自己,為何反來問我老程?如果您的旨意正确,何人敢抗旨不遵?如果您的旨意不對,又怎能怪百官不執行?万歲,咱這么辦,以老臣之見,此事應從緩處理,把真情實況全部搞清,如果薛仁貴真是該殺,再明确公布罪狀,即使薛禮無怨,也使百官心服,還可免去百姓公憤。如果這樣草草從事,倘若案情有假,人死不能复生,到那時万歲后悔也就晚了。如果万歲能開這個恩,臣等就感激不盡了。”“好吧,宣百官上殿。”
  旨意傳出,文武百官列隊來到金殿。皇上一問,眾口一詞,与程咬金說的一樣。李世民這個人挺自信,心想,我親自看過的案件,決無差錯,既是你們求情,我就順水推舟,不過是晚几天再殺,也免得把事弄僵。他當眾宣布:“依眾卿所奏,將薛禮緩刑一個月,暫押天牢,審清之后,再作處理。”“謝万歲。”
  薛仁貴被押入天牢,緊張的事情得以和緩。當天晚上,秦怀玉、羅通等人都來到魯國公府,程咬金招呼大家坐定,羅通問道:“四伯父,我薛大哥雖然暫時緩刑,可光陰似箭,這一個月眨眼就過去了呀,下一步咱們應該咋辦呢?”“別急,咱們議一議,這叫走一步說一步吧,有這一個月就不愁下一個月。你們看著沒有,現在敢在皇上面前說話的就我一個,你們都幫不上忙,可一只巴掌拍不響啊,咱得利用這一個月時間,赶緊搬請救兵。”“搬請誰呢?”“我已經想好了,非得搬請四路救兵不行,要沒有他們,薛仁貴還真夠戧。”
  程咬金向大家說了他的想法。頭一位搬請軍師徐懋功。徐軍師辦法多,在皇上面前說話也有分量,但因河南遭災,他奉旨去賑濟災民,調查民情,不在京都。二一位搬請老元帥尉遲恭。因為燕云十六州出了叛匪,老元帥奉旨平叛,到燕北巡邊,也不在京城。第三撥儿搬請太原府周青等八位總兵。周青等人与薛仁貴是生死之交,現都手握兵權,鎮守邊關,讓他們帶兵進京,文的不行,就來兵諫。第四處投書山西絳州府龍門縣,通知平西王的兩位夫人,讓她們進京告御狀。眾人點頭贊同,當即修好四封書信,派出四路快馬,十万火急,分送各地,暫且不表。
  回頭來再說程咬金眾人。有人問道:“四叔,我們雖然派出人馬,四處搬兵救援,可万水千山,又各有重任在身,非一朝一夕能以還京,這還是緩不濟急呀,一月之期,轉瞬即過,我們還要有個万全之策才是呀。”“這個事我已想妥了。我想,薛仁貴是個鋼鐵硬漢,現在遭受不白之冤,倘若他思想不開,或在天牢遭人暗算,我們都將前功盡棄。你們都在這里,應該輪流著到天牢送飯,陪伴你薛大哥。話是開心鎖,讓他放開心,我們另謀良策。”秦怀玉噌就站起來了:“四叔,我是頭一個,包下來三天,再換別人。”羅通接著說:“我是第二個,也包三天。”大伙爭先恐后,程咬金作了一一安排。
  第二天,秦怀玉帶著好酒好菜、金瘡鐵善散,赶奔天牢。來到天牢大街一看,只見羽林軍站滿街頭,此處禁止通行。秦怀玉納悶儿,派人詢問,回報成親王奉旨把守天牢,不准探監,連道路也不准通行。秦怀玉心想:沒听說圣上有這道旨意,咋出了這事?我得問個明白。經軍兵通報,他來到天牢門口,只見李道宗在門口坐著。施禮已畢,李道宗問道:“怀玉呀,你來干什么?”“我給薛仁貴送飯來了。”“噯,薛禮雖身入天牢,但監中并不缺吃喝,你不是多此一舉嗎?況且他又是重犯,皇上傳旨嚴禁他与外人接触,你不必去了。”秦怀玉挺恨皇上,又無他法,只得悻悻而回。他离開天牢,直奔魯國公府。
  今天程府仍是賓客滿座,眾人心里都不踏實,只見秦怀玉面帶愁容,步入大廳。眾人一見,紛紛詢問,秦怀玉就把到天牢送飯的事向大家講說一遍。大伙儿一陣吵嚷。程咬金問道:“怀玉,你見到圣旨了嗎?”“沒見著。”“大家別吵,我覺著這里邊有鬼。薛仁貴被誣陷,我總想著与李道宗有關系,說不定他這又是假傳圣旨。他不讓我們探監送飯,是想讓薛大哥病死、餓死。”“四伯父,我們咋辦呢?”“叫我再想一想啊。”
  眾人正在束手無策,只見院中一陣吵嚷,卿卿喳喳,過來一幫小孩儿,原來是秦怀王之子秦英、羅通之子羅章,還有程咬金、尉遲恭、馬三保等人的孫子,都是一些少國公,大大小小十三個孩子。老程一見,計上心來:“你們這些小家伙干啥去,都給我過來。”“程爺爺,您好哇。”“好好。你們這是要干啥去呀?”“程爺爺,我們十三個特別要好,互相請客吃飯,今天該在您家吃飯了。”“那太好了。孩子們,我問你們點事,你們知道平西王薛仁貴嗎?”小孩儿們都愣了:“程爺爺,我們知道。那是國家的忠臣,我們的伯父。”“說得對。你們可知道,你薛大伯父,現在干什么?”“不知道。”“唉,他要掉腦袋啦。孩子們,你薛大伯父是國家的忠臣,沒有他,就沒有咱們唐朝的江山社稷,沒有大唐朝,你們還能當少國公,吃好的,喝好的,玩得這么高興嗎?”
  小孩儿們一听更愣了:“怎么,我薛大伯父要掉人頭?”“是啊,他是為好人所害,現在押到天牢,一個月以后,皇上就要他這條命了。你們說怎么辦?”還沒等小孩儿們說呢,駙馬秦怀玉不耐煩了:“四叔,他們懂得什么呢?你跟他們講這些道理,不是白費時間嗎?”“我跟他們講,這有我的道理,將來你就清楚了。你們在這也沒事,把孩子們留下,都退出去吧。”
  大伙儿也不明白程咬金這葫蘆里裝的什么酒,眾人搖頭歎气,紛紛退出程府。程咬金繼續對這些孩子們說:“我再跟你們說點事。成親王李道宗,你們听說過沒有?”“听說過呀,他是當今万歲的皇叔,一國的太上皇。”“說得對。這個李道宗,可太不是東西了。現在他領著人,把天牢斷字獄的大門給堵上了。為什么要堵門呢?不讓咱們這些人探監,也不讓給你薛大伯父送飯,想把你薛大伯父活活地渴死、餓死。你說這個人坏不坏。”“真是太坏了。”“是啊。我為什么要跟你們說呢?你們都是名門之后,將門的虎子,將來長大成人,還要給國家出力報效,像你們爹爹、祖父那樣,指揮軍隊,為國效勞。別看你們現在小,也得鍛煉鍛煉,明白明白什么是忠臣,哪個叫奸臣。我叫你們干點事,你們敢干嗎?”“敢!程爺爺您說吧,叫我們干什么?”這十三只小老虎,捋胳膊挽袖子,一個個爭先恐后,老程心中暗喜。“孩子們,你們要想方設法,把李道宗攆跑。你們講道理他肯定不听,那就用武力對付他。把他打得渾身是傷,留著一口气,往后他再也不敢冒坏水,這就算行啦。你們敢干不敢干?”“敢干!打!”小孩子懂什么?程咬金大喜:“孩子們,我讓你們打可不白打,記住啊,打他一拳,我給十兩銀子,踢他一腳,我給紋銀二十兩,揪一根胡子,我給紋銀一兩,你們心里都記個數,回來咱算一筆總賬,到我這儿來領銀子,怎么樣?”“行啊。”老程又說:“你們十來個孩子,得找個首領,咱們暫時就叫他兵馬大元帥,大伙都得听他的。還得找個先鋒官,你們怎么研究,我就不管啦。不過你們千万要記住,第一,別把李道宗打死,誰要打死,誰負責任。第二,不管何時何地,你們可不准說是我給出的主意,知道嗎?”“知道了。”“你們商量去吧。”
  十三家少國公來到后園,涼亭成了議事大廳。經過一陣商議,大家一致推選秦英當首領。秦英為人正直,在這群孩子中威信高,辦法也多。秦英把胸脯一挺,朗聲說道:“好吧!既然諸位台愛,讓我當元帥,我現在就升帳!”他往石頭礅子上一坐,小臉往下一沉,十二人分立兩廂,垂手听令。秦英想了一想:“眾將官!”“有!”“今天赶奔天牢斷字獄,去教訓成親王李道宗。你們必須按令行事,我讓你們打,你們就打,讓你們住手就住手,讓你們跑就跑,如有抗令不遵者,殺無赦。”“遵令。”“第二,咱們這十三個人,力量比較單薄,每人回府挑選兩個身強体壯的家人,一不准帶刀,二不准帶槍,但是每個人的怀中,要帶一條短棍,不要讓外人看著,讓他們作為軍兵,到時候參戰,今日已時三刻,在天牢斷字獄西路口醬油房門前聚齊,不得有誤。”“得令。”眾人散去,各自回府准備。
  已時三刻,十三家少國公各帶兩名彪形大漢,來到指定地點。秦英一點,沒一個遲到,心中大喜,招呼眾人來到這胡同口,讓大家隱藏一邊:“你們听我的命令,讓上再上,不讓上都不准動。”“我們知道了。”
  秦英把眾人安排已定,便把斗逢一抖,拿著兩本書,邁著方步,哼著小曲,悠閒自得,向天牢斷字獄走來。只見街頭上一隊隊軍兵,持槍拿刀,來回巡邏。天牢前旗幡招展,李道宗手捋長髯,閉目養神。秦英一直走去,被軍兵擋住了去路:“小孩,別走了,這里禁止通行。”秦英故作惊訝:“往日我都從這里走,今天怎么啦?我得念書去呀!”“干啥也不行,你繞道走吧。”秦英明知故問:“以前我都走這趟大街,今天為啥不叫過了?”“這是皇王圣旨,知道嗎?要是抗旨不遵,得掉腦袋,快走吧。”“是這么回事呀,那我問問,你們這里誰是頭儿?”“成親王李道宗。”“噢,原來是我太皇老爺,那我可得過去見見禮才是。”“你是什么人?”“我是駙馬秦怀玉之子,名叫秦英。”“哎喲,原來是少國公,恕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您可別見怪。”“我不怪你們。煩你給我報個信儿,就說秦英要給他老人家問安。”“行行,你等一會儿”。軍兵急轉身送信儿去了。
  成親王李道宗正在想心事。這個人陰險毒辣,現在薛仁貴雖然被押在天牢,他怕再出變故,与他不利,更怕夜長夢多,有人查出真象,因此他假傳圣旨,把守天牢,想把薛仁貴餓死、困死,那才万事大吉。李道宗正在盤算,軍兵過來稟報:“王爺,那邊來個小孩儿,自稱是駙馬秦怀玉之子,名叫秦英,要給您老人家問安,不知您見与不見?”成親王一想,秦英和自己真有點親戚關系。他平時和東床駙馬秦怀玉面和心不和,特別為了薛仁貴這個事,兩家更是不愉快,不過這孩子也還通情達禮,還懂得過來給我問問安。要不讓他過來,与情理上交待不下去。又一想,我對這孩子好點,駙馬可能對我也錯不了,在孩子身上聯系聯系感情。“讓他到我的面前來。”“是!”報事的轉身到外邊去了。
  “少國公,王爺批准啦,讓你到面前回話。”“好吧。”秦英把帽子正了正,斗篷抖了抖,邁著小步,穩穩當當地來到李道宗面前,小腿一彎,跪倒在地。“太皇老爺在上,小孫孫給太皇老爺問安了。”說著話趴地下就磕頭。李道宗眯縫著眼睛,捋著白胡,看了看:“孩儿啦,免禮平身。過來我看看。”“是。”秦英站在他面前。李道宗一看,這孩子長得真好,看這樣子長大了是個干才。他紅臉膛,圓胖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准頭端正,四字闊口,一口的小白牙,兩個元寶耳朵,頭上戴著束發金冠,身披大紅緞的斗篷,內穿箭袖,腰里系著五色絲鸞帶,腳上登著一雙小快靴,腋下還夾著兩本書。“嗯,行。這孩子還夠個人樣子。”
  “儿啦,你要見本王,為了何事?”“回太皇老爺的話,我去念書,天天打這儿路過,今儿個我一看這怎么回事?那么多的軍隊。我一打听,听說您老人家在這儿。您想,您是我太皇老爺,我能不給您來施禮嗎?”“喔,行行行,這孩子有出息。既然如此,上學去吧。”“噯,太皇老爺,我有一事不明,想跟您打听打听。”“什么事你就說吧。”“您不在王府里享福,跑到這儿風吹日晒的,干什么呢?”“孩子,你不懂啊,我這是奉了皇王圣旨,在這儿值公,我有公事。”“什么公事?”“唉,這天牢斷字獄,里邊押著一個重要的犯人,本王在這儿看守犯人。”“是嗎?誰在里邊押著哩?”
  李道宗一听,這孩子還挺貧,你看看,追根問到底,還得答复他。“秦英,這里邊押的這個人叫薛仁貴。”“薛仁貴?哎呀,太皇老爺,這個人我可听說過,那是國家的忠臣,平西域十二年,為國家立下血汗戰功,怎么把他押起來啦?”“孩子,你小小的年紀,懂得什么。他現在犯了死罪了,非押不可。不但押,過些日子,還要叫他掉腦袋。不必多說,上學去吧。”
  秦英心里說話:上學呀?我還沒打你呢。小孩儿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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