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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四老將搬兵回京城 曹國公進宮遭誣陷


  大都督李文忠見著武殿章、宁伯標、康茂才、傅友德四員老將,詢問他們進京的原因,武殿章口打咳聲,把經過講說了一遍。
  自從大明朝建國以后,朱元璋命常遇春為鎮邊大將軍,率領武殿章等一班老將,統帶二十万人馬,鎮守北邊關城,常遇春駐守在雁門關。最近一個時期,邊關很不安定,元人常常越界侵扰,可是朝廷對邊關的供應年年減少,軍餉糧草還往往拖欠,有時長達一年都供應不上。開明王常遇春既得抵抗元人,維持邊界,又要為糧餉發愁。特別使他揪心的是,听說朝中常常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近來他又听說洪武帝抱病,馬皇后代管朝政,韓金虎等小人專權,常遇春更是放心不下。加上元人的入侵,他這才以要求援兵、催發糧餉為名,派武殿章等四老將回京打探消息。由于李文忠掌握大都督府,所以他們便先來到了這里。
  武殿章把情況說完,懇切地說:“都督,現在邊關吃緊,而我軍兵力不足,糧草不繼,這犯了兵家之大忌呀,開明王十分著急,你得給皇上說說,讓他盡快發兵發餉才是。”
  李文忠心里明白,雖然自己身為大都督,也是常常遭到馬皇后和韓金虎等人的刁難、詆毀,皇上對自己也不那么相信了。可是不管怎么說,這是自己的職責呀,責任攸關,能不管嗎?他打算讓四老將休息一晚上,明天再上殿動本。但是武殿章心里著急,救兵如救火呀,要求曹國公連夜進宮。李文忠一看沒法,這才帶著十万火急的折報赶奔皇宮內院。
  李文忠來到紫禁城下,值日的太監趙公公赶緊過來施禮:“喲,國公爺,您怎么還沒歇著?現在到來有何要事啊?”“是趙公公啊,我有急事要面見天子,求公公通稟一聲。”“哎呀,國公爺,別人不清楚您老還不清楚嗎?天子近來龍体欠佳,連朝都不能上,哪能半夜起來接見您呢?不管您有什么急事,最好您明日再來。”“我怎能不知,可是我有急事在身,一刻也耽誤不得呀。”“好吧,待小人進去看看,如果万歲答應了,您就進去,要是不答應,就只好明日再來了。”“多勞公公。”趙公公通報去了。
  李文忠怀抱折本,在這溜達,心里還十分著急。可是左等不見趙公公出來,右等仍然不見人影。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听見腳步聲響,趙公公從里邊出來了。見著李文忠一笑:“國公爺,您久等了。沒辦法呀,我跑了六七個宮院,才把万歲找著了,今夜晚間圣上宿到長樂宮楊娘娘那里了,您要見駕,就到長樂宮去。”
  “好,頭前帶路。”
  李文忠心想,管它什么宮呢,見著皇上先把事情說清楚,好馬上辦理。他跟著趙公公往里走。別看李文忠貴為國公,親為御外甥,對于皇宮大內三尺禁地,他也挺生疏,因為這個地方不經宣召誰也不准入內呀。他隨著趙公公左轉有拐,來到了長樂宮的宮門外。趙公公讓李文忠在外邊等著,他到里邊通稟。稍停片刻,又出來了:“曹國公,里邊請吧!”
  李文忠正正金冠,抖抖蟒袍,端起玉帶,低著頭進了長樂宮。他躬身站定,等候皇上問話。等來等去,不見動靜。又等了一會儿,只听上面有嬌滴滴女子的聲音:“下面可是大都督、曹國公李文忠嗎?”
  李文忠心中就是一愣:我舅舅怎么不說話呢,叫一個女人來問話,這人是誰呢?他也不敢發問,急忙躬身答道:“正是為臣。”他用眼角余光一瞟,原來是楊貴妃。這楊貴妃本是蘇州人士,父親是有名的富商大賈。楊貴妃年幼時,便是蘇州有名的美女、才子,她能歌善舞,能寫會畫,長得又是國姿天色,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蘇州王張士誠訪知此女才貌出眾,這才選拔出來,送給朱元璋。進京時一十六歲,二年時間便被朱元璋封為貴妃,她十分受朱元璋的寵愛,近來朱元璋常常召幸楊娘娘,因此十天有七天都住在長樂宮。
  楊貴妃端詳李文忠半天,這才輕啟朱唇:“曹國公,請坐下說話。”“臣不敢。”“哎,你是國家的棟梁之臣,坐下何妨!”“臣謝坐。”
  李文忠耳不旁听,目不斜視,坐在一旁,等候著楊貴妃的問話。可是楊貴妃并不急于發問,她在那儿打量起李文忠來了。他見李文忠五官清秀、面目細嫩,傲骨英風、瀟洒漂亮,雖然年逾四旬,看上去仍然像三十歲左右。再加上金冠、袍服,更加召人喜愛,比起那体弱多病的老皇上可強得太多了。
  楊貴妃看了多時,這才問道:“大都督深夜進宮所為何事?”李文忠一想,這話跟她說不著。但是舅舅不在眼前,娘娘問話又不能不說。他急忙起身答道:“臣有本上奏。只因邊關情況緊急,武殿章等奉常遇春之命,特來搬兵。由于情況特殊,臣心中如火燒一樣,這才連夜進宮求見圣上。”“搬兵的折本何在?”“在臣怀中。”“呈來我看。”“是。”李文忠取出折本往上一遞,楊娘娘接在手中,就著燈光看了看封面,知道是呈交天子的十万火急的折報,她也沒有敢拆,便放在了桌子上。
  楊貴妃嬌滴滴地說:“陛下是在我的宮里。由于他龍体欠佳,剛才吃了一副丹藥,正在閉目養神。太醫說,這時候誰都不能見。也不能講話,你是否稍等片刻,容等万歲醒來,你再奏本如何?”
  李文忠一听,這事還這么麻煩,皇上剛吃過藥。有心回府,可是還得往返,再叩宮門也不容易,還不如在這等一會儿。想到這他點頭說道:“臣遵旨。”
  楊娘娘聞听李文忠同意暫等一時,當時心中暗喜,她吩咐一聲:“來呀,准備酒菜,招待大都督。”“是。”李文忠聞听吃了一惊,急忙說道:“臣不敢,我業已用過晚飯了。”“看你說的,你雖然是朝廷大臣,可也是國戚也,你是皇上的親外甥,從這一層上說咱們是一家人嗎,別看你的年齡比我大,也是我的晚輩,我請你吃飯,算是家宴,這有什么關系。咱們邊吃邊談,你稍等一會儿,陛下就能醒來。”
  李文忠不敢再推辭了,一會儿酒菜擺上,楊貴妃親自把盞,給李文忠斟酒。李文忠始終低著頭,筷子沒動,酒杯沒挪。
  楊娘娘自斟自飲,三杯入肚,她把玉腕一晃,讓太監、宮女全退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他們兩個。楊貴妃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靠近了李文忠。把李文忠嚇了一跳,赶緊站起身來:“娘娘,您有何事?”“坐下,你不要這么拘謹嗎,自家人何必見外。我听說你戎馬生涯二十余載,見的世面多得很,何必在我一個弱小女子的面前,戰戰兢兢呢?坐下咱們好講話。”李文忠無奈,只得二次坐下。
  楊貴妃看看左右無人,就放蕩開了,眉飛色舞,用言語調情。她說:“我的命太苦了。十六歲被選入皇宮,就离開了爹娘。雖然說陪伴皇上,被封為貴妃,可是守著這么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有什么意思呢?這皇宮就像監獄一樣,我的青春年華算是白白流逝了啊。”她一邊說,一邊眉目傳情,拿眼角瞟李文忠,可李文忠仍然像木雕泥塑一樣,一動不動。楊娘娘沒法,只好再進一步,她含情脈脈地說;“像你李文忠這樣的人,可真是太好了,我見過不少英俊人物,誰也比不上你,更比你舅舅胜強百倍。如果你要覺著煩悶,可以經常來長樂宮走走,陪著我坐一會儿,我決不會虧待你。”說到這她把酒杯一端,先呷了半杯,然后遞到李文忠的面前:“文忠啊,你若有此心,咱倆喝杯同心酒,請吧!”
  李文忠可是個正人君子,他早就听不下去了。气得他五髒冒火,七竅生煙。就因為君臣的身份,在這不便發作。他一看楊娘娘動手動腳,李文忠受不了啦,騰地站起身來,往后一掣身,二目一瞪,厲聲說道:“娘娘千歲,請你自尊自愛。俺李文忠讀過孔孟之書,知曉周公之禮,似這等亂倫之事,請免開尊口,告辭了。”李文忠怒气沖沖拂袖而去。
  楊貴妃愣到那了,她覺著十分尷尬,只臊得粉面通紅。心里說話,李文忠啊,你好不識抬舉。就憑我這模樣和身份,屈尊与你說上几句推心置腹的話,你竟然給我來個燒雞大窩脖呀,這人格算完了,如果李文忠要在皇上面前一說,哪還有我的命在呀!楊貴妃這個后悔就甭提了。急得她像一頭蒼蠅,在屋里頭來回亂轉。忽然,她想了個主意,干脆我來個惡人先告狀,李文忠啊李文忠,你可別怪我心狠手黑,這是叫你給逼的呀。因為朱元璋還沒有醒過來,于是她便拿著搬兵的折本去見馬皇后。
  楊貴妃邊走邊想主意,來到昭陽正宮,她的主意也想好了,沒等宮女通稟,就哭著闖進宮去了。
  馬皇后自從害死瓮娘娘以后,去了她一塊心病,可是李文忠還在,她仍是寢食不安哪,在這搜索枯腸,費盡心机,也沒有想出陷害李文忠的万全之策。因為那是朱元墇的親外甥,弄不好朱元璋還會怪罪自己呢。她正在苦于無方,忽听得外面有哭泣之聲,急忙命宮女把門打開,楊娘娘哭著就闖進來了。
  馬皇后一看,是楊貴妃,不由就是一愣:“你這是怎么了?”“國母給我做主啊!”說著她連哭帶喊。皇后問她她還不說。馬皇后預感到有事,揮手讓宮女、太監們退下,又近前問道:“出了什么事了,難道說皇上責怪你了不成?”“不是,是這么回事。剛才我正要休息,突然大都督李文忠來了,他說有十万火急的折本要面奏天子。國母知道,今夜晚間万歲住在長樂宮,由于剛吃過藥,須要休息,就這樣我讓李文忠在外面等一會儿。我考慮到李文忠是御外甥,我們是一家人哪,我就擺了桌酒席在那儿招待他。哪知道這李文忠三杯酒入肚,竟然調戲于我,求國母給我做主啊!”
  馬皇后听罷就是一愣。她眼珠一轉,馬上把臉就沉下來了,冷冰冰地說道:“嘿嘿,你可真會瞎編哪,你給我住嘴。你要說別人干了這事,我也許會相信,惟獨你說文忠這孩子干這种事,我是決不相信,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走得正,行得端,怎么能調戲于你呢?不用問你這是倒打一耙,一定是你嫌皇上年老多病,見文忠年輕漂亮,你便春心發動,想勾引文忠,結果吃了他的閉門羹,你才來惡人先告狀,可對也不對?”
  馬皇后几句話就把楊貴妃精心編造的瞎話給戳穿了。楊貴妃畢竟年輕,經歷不多,當時嚇得她是抖栗而站,啞口無言,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直淌。
  馬皇后見狀心中暗喜,她正愁著加害李文忠沒有借口呢,眼下不是正可利用嗎?她怕把楊貴妃嚇坏了,不能做自己的幫凶,這才馬上變換臉色,拉著楊貴妃的手,溫和地說道:“妹妹,李文忠生性耿直,這件事他一定會告訴皇上,到那時你丟人現眼,皇上也得丟人哪!干脆,就照你說的那樣,一口咬定,不可更改,我再給你做個人證,讓万歲把李文忠問成死罪,一切不就風平浪靜了嗎?只有這樣才能保住你的性命,也才能保住皇家的体面呀!”二人又低語了一陣,詳細考慮了各方面的情況,定下了一條毒計。
  她們兩個合計好了,楊貴妃把十万火急的文書交給了馬皇后。馬皇后接書在手,哧啦一聲撕開封頭,把信瓤抽出來一看,寫的非常懇切,把邊關的情況作了詳細介紹,懇請皇上速發援兵和糧草。馬皇后看罷,心中暗想:徐達一死,常遇春就是功臣的代表,有你在早晚是我的一塊心病,我何不借元人之手把你給殺了呢?想到這她對著蜡燭,把折報給燒了。末了她又對楊貴妃叮囑了几句,這才發話:“來呀。順輦長樂宮。”
  洪武皇上朱元璋,近日來身体确實不好,特別是太子的死,給他以更大的刺激,一病臥床,几乎無法料理朝政。這會儿他吃過丹藥,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半躺在龍榻之上。听見有腳步之聲,朱元璋動了一下,示意太監扶他坐起來。朱元璋剛剛坐好,楊貴妃和馬皇后一前一后進來了。先給皇上請安,問了病情,然后楊貴妃扑到朱元璋床前,就哭開了,抽抽搭搭,淚珠挂滿兩腮。
  朱元璋忙問:“愛妃,你這是怎么了?”“陛下,我被人欺負了,這話還不好講,求陛下為我做主啊!”朱元璋一听,腦袋不由得“嗡”地一聲,他就知道問題嚴重:“愛妃,不必悲傷,快對朕說清楚,出了什么事了?”
  楊貴妃見皇上問話,便一把鼻涕兩行眼淚,把編造的經過講說了一遍。說什么:“大都督李文忠說有急本要面奏皇上,因為皇上剛吃完藥,我叫他在這等著,以為他是皇上的外甥,還擺了桌酒席在這招待他。沒想到李文忠三杯酒下肚,便產生亂倫之心,動手動腳,要摟抱自己,若不是皇后赶到,非得丟人不可。李文忠已經倉皇逃去,求皇上給我做主啊!”
  朱元璋聞听此言怒火上涌,“哎呀”一聲,就背過气去了。御醫、太監進行急救,好半天這才明白過來。朱元璋气得渾身發抖:“畜牲,小冤家,你可气死朕了。”他又穩定了一下,覺得事有可疑。他看看楊貴妃,想想李文忠,心中盤算,李文忠為人正直,不貪女色。況且他貴為國公,府里妻妾成群,怎么會跑到皇宮強行無理呢?難道說其中有詐?想到這,朱元璋把臉往下一沉,冷不丁把桌子一拍:“唗,小賤人,是誰出的主意,竟敢瞎編假造,害到我外甥頭上,你安的是什么心,還不從實講來!”
  朱元璋一反常態,把楊貴妃可嚇坏了。她沒想到朱元璋還這么明白,本來自己就理屈,讓人這么一咋唬,嚇得她沒詞了。幸虧有馬皇后在旁邊插言,才給她解了圍:“陛下息怒。這個事不能光憑印象看人,但這是鐵打的事實呀,我敢擔保。為什么呢?因為今天晚上我心中煩悶,打算到長樂宮找我妹妹談心,再給陛下問問安,哪知一腳門里一腳門外,正好遇見李文忠。李文忠把我妹子抱在怀中,我妹子大聲呼救,是我大喝一聲,李文忠這才松了手,一看是我,嚇得他扭頭就跑,這是千真万确呀。你想想,文忠是您的外甥,也是我的外甥,我能允許別人害他嗎?就拿我妹妹來說,身為貴妃娘娘,陪王伴駕是何等的尊貴,這等不体面的事,誰樂意往頭上扣啊!這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今天要不給陛下講清,恐怕楊貴妃早晚要受李文忠的污辱啊。”
  朱元璋當時沒詞了。他一想,楊貴妃可能受了旁人的指使,打算陷害文忠,馬皇后不能啊,這個事又是她親眼目睹,有人做證,莫非說文忠真的干出這种亂倫之事了?這可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朱元璋不由得勃然變色,怒气上沖:“真真气死我也。速傳朕的口旨,宣李文忠偏殿見孤。”“遵旨。”
  偏殿里燈燭輝煌,值班的太監左右站立。各种刑具,列擺兩旁。朱元璋面目消瘦,一臉病態,歪坐在龍書案后。
  話分兩頭。曹國公李文忠從長樂宮拂袖而走,他气得渾身抖栗,步履蹣跚。有心告訴皇上,又怕加重皇上的病情;有心壓下不講,又覺著太窩囊,真是左右為難。他恍恍惚惚,回到府中。
  武殿章等四老將還在等著他的信儿呢。一看大都督回來了,都圍了上來,未曾說話,就發現情況不妙,只見李文忠臉色煞白,肌肉亂蹦,嘴唇發青,往那一坐,渾身直打哆嗦,气得連話都說不上來了。武殿章一看,這是怎么回事啊?難道說皇上不肯發兵,他們君臣口角起來了?還是李文忠有失禮之處,被皇上給罵了?武殿章覺著他們感情不外气,就問道:“都督,你進宮面君,圣上怎么說了?”
  李文忠一想,這事還不能說,和盤端出來,臉上也過不去,我還得給皇上留點臉哪。想到這,他也說了兩句瞎話:“我進宮了,可圣上剛吃過藥,病情很重,我沒見著。因為我听說万歲龍体欠安,心里頭難過,故此才這副模樣。”李文忠說的近情近理,四老將也相信了。四個人一琢磨,既然皇上不能召見,著急也沒有用,只有等明天精神恢复過來再說了。他們互相勸了李文忠几句,就准備休息。
  還沒等休息呢,宮中的太監來了,高聲喊喝:“万歲旨意下,宣大都督李文忠速速進宮。”
  李文忠就是一愣,心說前后時間不長,我舅父就醒過來了?現在叫我進宮,大概是見著搬兵的折本了,我還得馬上去。想到這里他高聲應道:“臣遵旨。吾皇万歲万万歲。”
  四老將也認為皇上要商量發兵的事,非要跟李文忠一塊儿去,李文忠一想也行,如果圣上做了決定,給多少軍隊,多少糧草,什么時候起身,三句話兩句話這事就定下來了。李文忠點頭,帶著四老將赶奔紫禁城。來到紫禁城這,太監把四老將攔住了,說是皇上只宣曹國公一人,余者不得入內。老將們明白這個規矩,因此在宮門外等候,李文忠一人赶奔偏殿。
  曹國公李文忠一到偏殿,就感覺著气氛不對,兩旁刑具列擺,往上邊一看,舅舅在那坐著,本來就有病,面色難看,再加上這一生气,跟那活鬼差不多。就見朱元璋緊鎖雙眉,手扶龍書案,喘著粗气。李文忠赶緊端帶撩袍,跪倒在地:“臣李文忠參見圣駕万歲,万万歲!”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朱元璋都沒有說一句話。李文忠一進偏殿,他這火就上來了,他強忍著把火气往下壓了壓,定了定神,這才說道:“下跪是文忠嗎?”“正是為臣。”“李文忠,方才你可曾進宮?”“臣進宮了。因為有急事要求見陛下,不巧陛下剛吃過藥,臣才又回府了。”“你進宮見我有什么事啊?”“因為邊關吃緊。鎮邊大將軍常遇春,命武殿章、宁伯標、傅友德、康茂才四老將,帶著十万火急的文書一道,星夜回京,搬兵催糧。因為事在燃眉,我來給您送折本來了。”“拿來我看。”“是,這——”李文忠現在才想起來,折本給楊貴妃了,因為剛才只顧生气,把這茬儿給忘了。朱元璋一問,他這才想起來:“啟奏陛下,臣第一次進宮之時,把折本交給楊娘娘了。”“我再問你,你除了遞折本以外,還做了什么事?”“陛下,臣什么也沒做呀!因為我見您吃完了藥,昏迷不醒,我就走了。”“嘿嘿,你真會說話,學會編瞎話了,鐵的事實你不承認也不行啊,孤且問你,你為什么調戲朕的愛妃,還不從實講來!”
  李文忠一听,真好似五雷轟頂一般,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渾身觳觫不止,他急忙跪爬兩步,崩崩直磕響頭:“陛下容奏,臣冤枉啊。如果陛下要問,是這么回事。”李文忠一想,到了現在也甭捂著蓋著,把蓋掀開就得了。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什么丟人,就把以往的經過講說了一遍。
  朱元璋听完了,心說這事信誰的呢?看這意思,李文忠說的是真的。為了把事情弄清楚,吩咐一聲召楊娘娘來,進行當面對質。楊貴妃心怀鬼胎呀,她也受了點良心的責備,听到皇上叫她去對質,嚇得腿肚子朝前,直打哆嗦,步都邁不開了。馬皇后給她打气:“有哀家給你作主,你怕什么呢?”楊貴妃這才壯壯膽往里走。在外面她還害怕呢,等一進偏殿,她心一橫,膽子又壯起來了,厚著臉皮給皇上見禮。
  朱元璋用手一指李文忠:“剛才是他來過嗎?”“是啊,剛才曹國公來過一趟。”“你把方才之事再講說一遍。”“陛下那太丟人了,我受了委屈了。”這楊貴妃就把編的瞎話講說了一遍。
  李文忠在旁邊一听,可气坏了,以拳擊地:“娘娘,上有青天,下有黃地,咱們當間可有良心,你說這話愧也不愧?”然后他又朝上磕頭:“陛下,臣冤枉啊,她這是血口噴人。”
  朱元璋把龍膽一拍:“唗,李文忠啊,人證物證可都有,你還想不承認嗎?”“陛下,人證何在?”李文忠覺著理直气壯,可他話音剛落,馬皇后從屏風后轉過來了:“文忠,別抖威風了,人證在此。”
  李文忠一看見馬皇后,頓時全明白了,原來又是她從中搗的鬼呀!就見馬皇后邁著方步,來到龍書案旁,用手指著李文忠的鼻子:“文忠啊,你太不像話了,你看看把皇上气成什么樣子了,你怎么能做出這种亂倫之事呢?幸虧我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給赶上了,我要遲來一步,這事不就更糟了嗎?孩儿呀,大丈夫敢做敢當,你為什么干瞪眼不承認呢?快點給万歲說兩句好話,我再勸上几句,你是万歲的外甥,這事不就過去了嗎?要不承認,皇上可就更生气了。”
  李文忠一看這個陣勢,就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頓時,馬皇后勾結韓金虎,陷害忠臣良將的事,一樁樁都涌上了心頭。他忍無可忍,從地下“噌”就站起來了,三步兩步躥到楊貴妃面前,把巴掌掄開了,叭!打了一個清脆的耳光。把楊貴妃打得一溜翻滾,槽牙都被扇掉了四個,鮮血當時就順著嘴角淌下來了。把楊貴妃疼得嗷嗷直叫。李文忠余怒未消,往前一邁步,掄拳還要打。
  朱元璋气得把桌子一拍:“李文忠,你想造反不成?金瓜武士,把他給綁了!”站殿的武士們呼啦往上一闖,把李文忠摁住,打掉金冠,扒掉蟒袍,擰胳膊捆上了。朱元璋這會儿气太大了;“把他拉到外邊金瓜擊頂!”
  金瓜武士往外就拖,李文忠是破口大罵:“朱元璋,你個沒良心的,要沒有我娘把你撫養成人,你焉有今天,我李文忠為你出生入死,沒想到沒死到敵人之手,卻死在你的手里,你朱元璋竟然听信讒妃之言,陷害國家的忠良,我李文忠就是變成厲鬼,也要取你的老命。”夜深人靜,万籟俱寂,聲音一直傳出紫禁城外。朱元璋怒喝:“把嘴給堵上,快點金瓜擊頂。”
  還沒等動手呢,就听紫禁城門外一陣大亂,趙公公慌慌張張進來稟報:“啟奏陛下,可了不得了,忠國公武殿章,英國公宁伯標,穎國公傅友德,蘄春侯康茂才,非要見您不可。”朱元璋連搖頭帶擺手:“不見不見。”趙公公要走,他又喊回來了,他想,武殿章是自己磕頭的大哥,四老將都是國家的棟梁,無論從公從私,都不能不見哪!一定是他們听到李文忠喊叫,這才要求進宮,也好,我就讓他們看看現場,也知道殺李文忠不屈,想到這他又說了聲“宣!”
  時間不大,四老將進了偏殿。朱元璋一看,心里頭也不是滋味。多年不見,一看大哥,發似三冬雪,須像九秋霜,老得不像樣子了。就連宁伯標三人,也是須發斑白呀!當年同甘共苦,戎馬生涯,久在一處;如今,天南地北,各自一方。想到這朱元璋心里很不是滋味,也產生了一些愛怜之心。一看四老將哭拜于地,朱元璋欠身說道:“卿等免禮平身,一旁落座。”“謝主龍恩。”四老將叩頭已畢,坐在一旁。
  武殿章眼光一瞟,見李文忠在殿外捆著,馬上就要動手了,不由得埋怨朱元璋,但是礙著君臣情分,又不敢越禮,這才說道:“陛下龍体如何?”朱元璋口打咳聲:“大哥,別提了,你瞅我這模樣還看不出來嗎?我是一天不如一天哪。”“陛下善保龍体,天災病疫人所難免,用心調治必能康复。”“但愿如此。大哥,你們這是從哪來呀?”“臣從雁門關來。”“邊關情況如何?”“陛下沒見著折本嗎?那是開明王常遇春親筆所寫呀。”朱元璋一想,皇后說沒有,就是沒有唄!他打了個糊涂語:“聯知道了。大哥,天還沒亮,你們鞍馬勞累,赶緊回府休息去吧。”
  武殿章一听,我們回府,曹國公怎么辦呢?搬兵的事怎么辦呢?這些事不辦我們睡得著嗎?他心里明白,這是皇上有意往外支他們。武殿章心說:老四啊老四,你跟當年可是大不同了,我這次回京,一是為搬兵,二就為勸你來了,我看看你還念不念兄弟之情。你要能回心轉意痛改前非,一筆勾銷無有話說,你要不听我的良言相勸,我這條老命可要豁出去了。武殿章想到這他才要跪倒求情。
  武殿章等四老將這一求情不要緊,有分教:
  
  皇宮內院,變成了殺人刑場;
  忠臣義士,慘死在金瓜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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