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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勇擒反賊 清云寨大鬧“鼠災”


  這下子,羅烈心慌了。不用說,這四面的火是于恒放的,他見四爺跟羅烈交上手了,心想,我閒著干嗎?干脆給他湊個熱鬧吧,于是先到后院馬棚放了把火,接著又在四周放起火來。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濟南胜景,一湖,一泉,一山。
  一泉,趵突泉;一湖,大明湖;一山,千佛山。
  大明湖,到濟南城西北角,周圍十里余,約占全城三分之一,湖界城垣東北西三邊,凌晨及黃昏時,景色迷人。
  從鵲華橋沿湖向西北,西岸垂柳披拂,湖中蘆蒲丰茂,特別是夏秋之交,彩荷方盛,紅綠交映,令人陶醉。
  大明湖景色之美,美在凌晨与黃昏,但并不是說除了凌晨跟黃昏,就沒有游客了,照樣有,不過沒凌晨跟黃昏的時候多罷了。
  有的人他還不喜歡人多湊熱鬧,偏喜歡挑人少的時候來,瞧,這儿就是一個。
  這儿,湖邊垂柳蔭涼之下,座落著那座有名的歷下亭。
  這個人,身材槐梧,頭戴寬沿草帽,寬沿草帽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能看見他鼻子以下的部位。鼻子以下,方方的一張嘴,嘴唇不薄不厚。閉得緊緊的。整個人透著些瀟洒。
  他,就坐在湖邊垂柳陰影下,一竿在手,全神貫注,敢情他正在垂釣。
  這种嗜好,這個事儿,是不喜歡人多湊熱鬧,愛釣魚的哪一個不喜歡清靜,有几個人愿意受人干扰的?
  他挑這個時候真不錯,放眼望去,整個大明湖看不見几個人,這歷下亭一帶,更是空蕩寂靜,看不見一個人影,听不見一點聲息。
  的确是,不過那是在轉眼功夫之前,可是轉眼工夫之后的現在,這歷下事一帶,不知道什么時候竟多了一個人,這個人站在歷下亭跟釣魚客之間,也就是釣魚客的身后。
  身后多了個人,釣魚客似乎仍茫然,的确是夠全神貫注的。
  身后的人仍然靜靜地站著。
  突然,釣魚客猛一扯釣杆,釣杆起處,絲線一繃,嘩啦水響聲中,銀鱗生輝,一條兩尺多長的鯉魚,隨杆凌空躍起,“叭”地一聲,落在岸邊草地上,不住翻騰跳躍。
  這條魚既肥又大,今霄不愁無以佐餐,釣魚客真是好福气。
  但見那釣魚客收竿取下魚后,卻又一揚手,將魚投入湖中,看來,他釣魚只是為了玩,不是想吃魚。
  這時,那早已站在身后的漢子走上前來,拱手抱拳道:“開封府展昭見過龍威鏢頭。”原來這釣魚客竟是大明湖一帶有名的龍威鏢局的大鏢頭龍威。
  龍威見來人是開封府的展昭,也不敢怠慢當下拱手道:“原來是展大俠,久仰,久仰,不知此次找龍某有何要事?”
  原來,展昭此次來大明湖卻是為一件案子而來,向龍威了解一下情況。
  展昭說明了來意。
  龍威道:“此處不是講話的所在,請到鏢局一敘。”
  二人一路談笑,來到龍威鏢局。
  進了鏢局,直進大廳。
  廳里四個人,坐著的兩個,一個一臉英气,面皮白淨,一個是穿長袍馬褂儿的老頭儿,挺瘦,一臉精明得透著奸滑,端著杆旱煙袋,湘妃竹杆儿,翡翠嘴儿正吸著。
  另兩個,是兩個穿褲褂儿的中年壯漢,眉宇間透著剽悍,腰里鼓鼓的,就站在瘦老頭儿身后。
  二人一進廳,白淨漢子忙站起來了,抱舉躬身:“總鏢頭。”
  龍威朝那瘦老頭看了眼,道:“不知柳老前輩到此,有何貴干?”
  瘦老頭居然坐著沒動,咧嘴一笑道:“總鏢頭回來了,老儿柳三變,特意拜訪總鏢頭。”
  龍威聞言,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原來,這龍威鏢局替人做事,龍威倒也是個磊落光明的漢子,不過几十年來,卻也在江湖上不少人結過梁子,這柳三變就是其中的一個。
  柳三變也是個鏢師,大明湖一帶有兩個鏢局,一是龍威的鏢局,另一個就是柳三變的八方鏢局,既然干著同樣的生意,所以兩家為了搶奪生意經常發生不合,部下動手也是經常的事,不過,總是龍威先生讓步。才沒有惹出大亂子。
  這柳三變一身武功也确實了得,并且為人陰險毒辣,明的暗的兩手都用,所以江湖上的人都讓他几分。
  這時,陪著柳三變的那個白淨漢子走上前,湊到龍威耳邊耳語几句。這個白淨漢子是龍威鏢局的二鏢頭,人稱白面書生——諸葛明。
  龍威听了諸葛明的話不禁倒吸一口涼气,原來,這次柳三變來龍威的目的是別有用心,他想吞并龍威鏢局,他出价二十万兩銀標將龍威買下來。
  這時柳三變說話了。
  “想必龍鏢頭也知道柳某此次的來意了,濟南這塊地方并不大,有你我兩家鏢局,兩家的買賣都不好做,所以我想了二十万兩的价錢買下龍威,錢也夠你吃喝半輩子的,這是對兩家都好的事……”
  “噢,不知柳前輩開的价碼是多少?”
  “二十万兩怎么樣?”柳三變伸出右手兩個指頭。
  “看來柳前輩的价碼可不低呀!”
  “不低,也的确夠你們龍威大鏢頭吃喝半輩子。”
  龍威忽然反問道:“柳前輩,我想用多一倍的价碼,反過來買下八方,不知柳前輩意下如何?”
  柳三變聞言一怔,旋即沉下了臉。
  龍威補充道:“柳前輩,我可是真心誠意,只要你點個頭,我馬上開出銀票,四十万兩一文不少的交給你。”
  柳三變聞言冷冷一笑,手按茶几站了起來,“看來龍鏢頭是不想做這筆買賣了。”
  茶几是紫檀木的,客廳地上舖的是花磚,可是經柳三變這么看似不經意的一按,茶几的四條腿竟入地几分,花磚也叭叭連聲碎了好几塊。
  分明,這是炫耀,這是示威。
  龍威,白面書生臉上都變了色。
  這時,進了大廳一直沒發言的展昭微微一笑,道:“龍兄不必在意,只怪這龍威的舖地花磚不夠結實,也怪這位柳鏢頭練的還不夠,要不然的話,茶几腿儿入地,花磚絕不會碎。”
  柳三變這才注意到站在龍威身后的展昭,隨即陰陰一笑道:“好眼力,也說得好,可是,只要你能依樣畫葫蘆也來一下,老夫扭頭就走,從此不提買下龍威一事。”
  展昭目光一凝:“柳老前輩,這話是你說的?”
  “不錯!”
  “這說話可得算話。”
  “那自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展昭一點頭道:“說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不想再動第一只茶几,那樣也嫌俗,這樣吧,柳老前輩的旱煙袋借我用用。”
  話落,他抬起了手,只這么一抬手,柳三變連念頭都還沒來得及轉,拿在手里的旱煙袋,已經到了他手里。
  龍威,白面書生,在場眾人都為之變了臉色。
  也就這么一剎那間,展昭已把那根旱煙袋豎在了地上,伸一根指頭接在銅鍋上,然后,那根旱煙袋緩緩入了地,越入越深,留在外頭的杆也越來越短,最后,只留個銅鍋儿在地面外。
  展昭收回手,別說花磚沒破,連一點儿碎渣儿也沒有,他淡淡地笑了笑。
  “柳前輩,能說和嗎?”
  何止能說和!
  在場無一不是練家子,誰都明白,柳三變那一手已經夠令人咋舌的了,不過,茶几是紫檀木的,這种木頭生在云貴,質硬如鐵,可是展昭是用一根旱煙袋,尤其先入地的是那個翡翠嘴儿。
  功夫之高低深淺,就不難分辨了。
  柳三變瞠目結舌,臉色大變。他身后那兩個壯漢伸手摸腰,卻沒敢再多動一動。
  只听展昭又道:“柳前輩是自己走呢,還是要我送客?”
  柳三變沒說一句話,旱煙袋也不要了,帶著兩個壯漢轉身走了,走得飛快。
  龍威急步過來,激動异常:“展大俠,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只听那位白面書生道:“展大俠?總鏢頭,這位是……”
  龍威道:“他就是展昭展大俠……”
  白面書生脫口一聲道:“大鏢頭怎么不早說……”
  轉過臉急道:“在下見過展大俠。”
  話落,人就要拜下。
  展昭伸手架住:“諸葛鏢頭這是干什么?”
  白面書生硬是拜不下去,急得臉都紅了,叫道:“展大俠……”
  站在一旁的龍威道:“算了,展大俠不會受的。”
  白面書生也只好算了,他道:“我就說嗎,誰會有這么高絕的修為,可是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開封府展大俠。”
  當下,龍威在鏢局內大擺筵席,与展昭共飲。
  正飲得高興,忽听外面有人喊一聲:“大姑娘回來了。”
  “爹!”
  一聲清脆嬌呼,帶著一陣香風,眼前扑來一個大姑娘,大姑娘年方十八九,身材美好,婷婷玉立,一身白衣小碎紅花的褲褂儿,大小寬窄正合身。
  一條烏油油的大發辮垂在胸前,那排整齊的留海儿,水汪汪的一對大眼睛,粉妝玉琢似的挺直小鼻子,姑娘不但俊秀,而且透著聰慧。
  姑娘見著展昭,猛一怔,硬生生煞住扑勢,水汪汪的大眼睛還直瞅展昭。
  龍威輕喝道:“這么大個姑娘了,就不能穩重點儿,看什么,還不快見過展大俠。”
  姑娘怔怔地道:“展大俠!”
  這時諸葛明湊到她耳邊說:“這位便是開封府包大爺手下的展昭展大俠。”
  姑娘又猛一怔.這才明白過來,一聲急惊道:“啊,是展大俠!”
  她隨話就是一禮。
  展昭連忙答禮。
  龍威道:“展大俠不必跟小女客气,她叫秀姑,我就這么一個。”
  秀姑這個姑娘,是龍威的獨生愛女,打小在鏢局里,生在這么一個家里,長在這么一個環境里,身体里流的是父親的血,加上十几年耳濡目染,她應該十足的江湖女儿風,剛強,豪爽而大方,可是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一見道展昭,卻喜歡得羞答答的,連眼皮儿都不敢高抬。
  只是,展昭沒在意,龍威也沒往眼里去,酒席散后,龍威陪展昭往后邊歇息。
  龍威給展昭安排的那間屋,就在后院西北,坐落在長廊盡頭,一片林中之中,單獨的一間,枝葉遮蔭,不但涼快,而且幽靜。
  龍威又跟展昭閒聊了一會儿,便也到前邊歇息去了。
  還真是累了,從開封到濟南,一路勞頓,接連几天的奔波,人總免不了有點乏。
  一路上仆仆風塵,得洗把臉,架子上,發亮的銅盆,水早打好了,連手巾都是新的,雪白的手巾,一角還纏著几朵小碎紅花儿,洗臉水里不知道擱了什么,還香香的。
  不問自知,這一切皆是出于一個姑娘的精心安排,很顯然,這人是秀姑。
  展昭有一陣异樣的感受,腦海里浮現出秀姑那令人心動的眼神,他不記得是什么時候消失的,因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了。
  展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醒來是什么時候了,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身上搭一角被子,而且听見外頭有聲音。
  他定了一下神,道:“是龍鏢頭嗎?”
  外頭有人答應,卻不是龍威的話聲,而是個輕柔甜美話聲:“展大俠,是我,秀姑!”
  一听是秀姑,展昭忙掀起被坐起下床,整了整衣裳,道:“我已經起來了,姑娘進來無妨。”
  門帘掀動,秀姑低頭走了進來,輕聲道:“爹讓我請展大俠吃飯。”
  展昭一怔:“吃飯?什么時候?”
  秀姑道:“該吃中午飯了?”
  展昭一看窗外,可不,日頭正明亮亮的照著院子,他呆了一呆道:“天,我這一覺睡得工夫可真不小,看來是真累了!”
  當下,二人來到前邊,龍威已在大廳恭候多時了。
  龍威一見展昭問道:“展大俠昨晚可休息的好?”
  展昭微微一笑道:“一路勞乏,又喝多了酒,一下子睡過了時辰,不好意思。”
  當下,又擺上酒飯,龍威打算再款待展昭,展昭這次說什么也不喝了,只是吃了些飯菜,然后有人送上茶來,二人說話。
  龍威問道:“展大俠從開封府來,包大人近日身体可好?”
  展昭道:“包大人整日處理案件訴訟的事,批閱呈文,甚是繁忙勞累,不過身体還好。”
  “那就好,全國上下,百姓樂業,商戶安樂往來,這都要說是包大人治理有方啊。”
  展昭點頭,接著問龍威:“這些年龍威鏢局生意可好?”
  龍威說:“山東的同仁比較多,而且也時有些外地客商在這里購買了藥材,到外地貶賣,這些都需要我的人護鏢,所以生意還可以。”
  展昭又問:“這濟南城里僅龍威、八方兩鏢局嗎?”
  “大的鏢局,就是我龍威鏢局和八方兩家,還有些零星小鏢局,武局之類,不過都不成气候。”
  二人正說著話,忽听有人慌慌張張進來報:“龍鏢主,不好了,巡府大人派來隊伍查封我們龍威鏢局了。”“啊?”龍威,展昭都怔住了。
  這里是巡撫衙門,山東一省的最高行政官署。
  的确像個最高官署的樣儿,占地廣大,屋脊高得快触了天,一圈圍牆丈來高,圍牆里,前后院,左右跨院,一應俱全。
  前后院也好,左右跨院也好,不但都是屋連屋,房挨房,而且座座宏偉,間間狼牙飛檐,十分好看。
  大門口,高得戳天的一根旗杆上,挂著一串燈籠,高的石階,栩栩如生的石獅子,宏偉的門頭,高大厚實的兩扇大門,一排排的門燈,一對鐵門環,外加兩邊排列,穿戴整齊的八名挂刀旗勇……這就夠了。
  不要說是一般小民老百姓,就是小一點的官儿,一巳走到這里,他都會心里發寒,身上發抖。
  如今時候不早了,可是巡撫衙門后院的几間屋,燈還亮著,從外透的燈光里,可以看見院子里,長廊上,隔不遠就是一個挎刀旗勇,或者是撫署的捕快。
  似乎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就在這戒備森嚴,如臨大敵的情況下,一條人影如夜空隕星下墜,帶點影子,只一閃便落在了這后院里。
  院子里,長廊上的那些人,還沒有發現來了人,來的人已經先發了話:“開封府展昭,求見巡撫大人!”院子里長廊上的那些人,聞聲急望,這才發現院子里多了一個人,剎時間手都撫上了刀柄,就要拔刀。
  就在這時候,坐北朝南,一排北房最中間的那一間里,傳出了一聲沉喝:“大膽,沒听見是開封府的展大俠么?”
  院子里,長廊上那些人,誰都沒敢再動。
  喝聲傳出的那間屋里,人影晃動,一前一后走出了兩個人。
  前面那個,魁偉英武,長袍馬褂,唇上留著兩撇小胡子,透著几分瀟洒,气宇軒昂,是個超拔不凡的漢子,正是山東巡府紀剛。后面那個,則是白淨陰鷙的一個人,正是紀剛的軍事云十爺。
  這兩個一出屋,院子里,長廊上的那些人,忙躬身為禮,恭謹异常。
  而這兩個,卻是看都沒看一眼,直向院子中間的展昭走過去。
  隔一丈站定,紀剛向展昭拱手道:“不知展大人深夜造訪,有何賜教?”
  展昭連忙還禮。
  “何言賜教,只是有一事來向紀大人明言。”紀剛道:“何事?”
  展昭道:“我請紀大人馬上傳下令諭,撤銷查封龍威。”
  那位白淨陰鷙的云十爺微一怔,目光投向紀剛。
  紀剛訝然道:“難道龍威鏢局跟展大人有什么淵源?”
  展昭道:“那倒不是,只是据我所知,之所以有龍威鏢局被查封一事,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噢,有這等事?”紀剛道。
  展昭道:“龍威与八方鏢局素有不合,這次事故,我看十有八九是八方鏢局的人從中作梗。”
  紀剛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我不能輕易收回令諭!那樣做恐怕手下人不服。”
  展昭道:“無論如何,紀大人你得下這個令諭。”
  紀剛道:“請允許我考慮考慮如何?”
  展昭劍眉一揚,目現精光,道:“紀大人,我是真想查這件案子,為了這件事,我不惜惊動包大人!”
  紀剛聞言,臉色一變。
  展昭道:“紀大人不要為難,你下令收回令渝,讓我展昭去查這件案子,十天之內,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复。”
  龍威鏢局大廳里,燈火通明,除了龍威,白面書生外,還有那撫台衙門總捕常逢春,跟一名藍翎小武官。
  做官的像抓住了洋禮似的,正耀武揚威,不可一世,龍威,白面書生正据理力爭,雙方僵持不下。
  常逢春還沒怎么樣,卻火了那個藍翎小武官,起碼是個小武官,見官他都得施禮,可是這會儿在百姓面前,他官威十足,板著一張臉,橫眉立目,就要下令查封。
  燈影一閃,大廳里多了個人。龍威定眼看來人:“展大俠!”
  來人正是展昭,他跟龍威打了聲招呼。然后轉望常逢春:“常老最好等一等,我相信撫台衙門馬上就會有令諭到來。”
  常逢春冷冷一笑:“令渝,你還指望撫台衙門下什么令諭?”
  展昭道:“撤銷查封龍威的令諭。”
  常逢春冷笑道:“人跟我開玩笑,你有多大能耐,能讓我們撫台大人收回成命。”
  看來,常逢春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開封府的展昭,否則,他的口气不會這么生硬,這么狂。
  展昭望著常逢春道:“我沒有讓撫台大人收回成命的能耐,但八方鏢局有。”
  常逢春道:“八方鏢局?”
  展昭道:“八方他們要是不能讓撫台衙門收回成命,他八方鏢局就要跟著龍威同時關門歇業。”
  常逢春為之一怔,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那名藍翎小武官大喝道:“大膽,居然敢用這种手法要挾官府,我先查封你龍威鏢局,再把你抓回去定罪,看你怎樣,來……”
  他這是叫人,只是“人”字還沒出口,展昭已目射威光揚起了沉喝:“我看你們誰敢動!”
  小武官入目展昭那射自兩眼的兩道威光。心里一凜,一時竟一聲也沒再出口。
  展昭冷笑又道:“不要以為你們帶的人多,我還沒有放在眼里,逼急了我,我讓你們一個個都躺下。”
  那小武官惊喝道:“你要造反!”
  常逢春道:“我看他也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小武官惊怒笑道:“那他准是叛逆,這种人還能留?可得赶緊把他抓起來!”
  話是這么說,可是在展昭目光威嚴的瞪視下,他變成只說不練的假把式。
  不只是他,常逢春也是只說不練。
  就在這尷尬窘迫的當儿,一名撫台衙門的捕快跑了進來,一哈腰,湊上前去在常逢春耳邊說了几句。
  常逢春一怔,忙轉臉又向那小武官低語,小武官臉色一變,二話不說,轉身往外就走。
  常逢春生怕被留下似的,忙帶著那名捕快也跟了出去。龍威沖白面書生遞了個眼色,白面書生跟出去送客了。
  轉眼工夫,大門外蹄聲已起,很快的由近而遠,白面書生飛奔入廳,道:“總鏢頭,他們撤了。”
  龍威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下來。
  轉頭向展昭,“多謝展大俠這次讓龍威又避過這次災禍。”
  展昭道:“這次巡府紀剛突然派人來查抄鏢局,其中必有原委,定与昨日柳三變一伙來此鬧事尋釁有關。”
  龍威道:“那柳三變為人陰險狡詐,并且与官府人結交甚厚,尤其和巡府紀剛的師爺云十爺更是關系不一般。”
  “噢,是這樣,看來我得去看看了。”
  夜黑風高,展昭從龍威出來,轉過几個小巷就到了八方鏢局門口,和龍威同樣气派,門口有把門的武師。
  展昭繞到后牆,飛身上來,見后院正房東邊的屋子里亮著燈光。悄然來到窗前,用唾沫濕了手指捅漏了窗戶紙,往時觀瞧:屋里有兩個人,一個是八方的總鏢頭柳三變,另一個真讓展昭大感意外,竟然是昨日在巡府紀剛那里見到的那個云十爺。
  看來這其中一定有陰謀。
  只听柳三變道:“多虧了老弟幫忙,從中盡力周旋,那紀剛才派兵查那龍威。沒想到半路里出了個開封府的展昭,一下子給鬧砸了。”
  云十爺道:“此事怕越鬧越大,如果真讓那開封府的包黑子知道了,就更不好辦了。”
  “那下一步我們怎么辦?”
  “不知道柳鏢頭經營八方鏢局這么多年,現在積攢下多少本錢了。”
  柳三變道:“也有三千多兩銀子了。”
  云十爺道:“雖然三千兩銀子不算多,但也足夠我們几十人吃上多半輩子了,如果銀子花光了,我們可再另想辦法。”
  “云十爺可要跟我們一塊走嗎?”
  “當然,你們一走,我在紀剛那里也呆不長了,人一輩子不就是圖活得個痛快嗎?我們找個地方一藏,娶上几個老婆,天高皇帝遠,那包黑子又能拿我們怎樣。”
  “那我們去哪?”
  “這你放心,地方我早想好了,我們去鐵山湖,那里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到那里我們可以再聯絡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是不愿受官府管束的,我們都可聯絡一下,那包黑子真要是來打我們,我們也不怕他。”
  “那么我們什么時候走呢?”
  “事不宜遲,馬上就走。”
  展昭在窗外全听明白了,原來這個云十爺不是個好東西,竟然勾結匪盜,看來這柳三變和云十爺是早已有預謀的,可怜那巡府紀剛還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我得去告訴紀剛,讓他發兵速來擒拿這兩個要聚眾謀反的賊。”
  展昭從后院出來,一路疾行,去巡府紀剛那里,可他不知道,他剛從八方出來,柳三變就帶著几十個人走了。展昭還是晚了一步,這才惹出了后面的大麻煩。
  這儿是個小村落,沒住几戶人家,扳著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僅有的几戶人家,務農為生,庄稼人僅僅靠雙手勞動,養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
  這是一家野店,店不大,可是它就坐落在這唯一的一條路的路邊,是來往行人客商所必經之途,所以,盡管店小,生意不錯。
  說生意不錯,那是人家掌柜的知足,一天下來能掐個溫飽,夠爁口,不餓肚子,也就夠了,人家不是指望賺上几成,大把大把的銀子往里收。
  提起座儿,說來可怜,他這個野店也不過三張破桌子,几條板凳儿,几條板凳里還有兩條是三條腿的,坐的時候還得留神,不然非摔個四腳朝天不可。
  店里賣酒,外帶几味簡單的酒菜,不喝酒的吃菜,有大碗大碗的涼水,喝個夠,不要一文錢。
  所以,与其說是個賣酒食的店,不如說它是個供來往行人客商歇腳的地方。
  這么一個地方,生意再不錯,能指望它賺多少?
  就拿如今來說吧,正晌午日頭毒得能烤出人的油來,這條路上一眼望過去,都到了頭儿了,看不見一個人影儿,店里也不過才坐了三個客人。
  再有人就是田里的庄稼漢,三五個人有的揮鋤翻土,有的坐在地里歇晌,盡管都是滿身大汗,可是人家誰會上他這儿來?家就在附近,再說也舍不得錢啊!
  就這么三個窮人,已經夠掌柜忙的了,切這端那,手忙腳亂,真要是一擁多少桌,座儿上几成,那還得了,他也就這么個野店的命了,其實人家也就沒指望能賺多少嘛。
  掌柜的手忙腳亂不說,偏就有好添忙的,就在這節骨眼上,店里又進來一位。
  這位跟前三位不一樣,前三位都是粗壯的中年人,一看裝束打扮就知道是江湖儿上的爺們儿,這位則是長袍馬褂儿,俊逸白淨非常斯文,典型公子哥儿讀書人。
  公子哥儿讀書人就是公子哥儿讀書人,這种天儿,難得他長袍馬褂穿得上身,可是怪了,那三位大把大把的汗,渾身衣服水淋似的都濕了,連掌柜的都熱得鼻尖上冒了油,可他別說汗了,居然半點汗星儿都沒有。
  許是,讀書人深懂心靜自然涼之道吧。
  這位一進店,立即迎來了那三位的六道目光,倒不是因為他沒出汗,而是這條路上還沒見過這么俊逸不凡的人物,就算看這,既然是這种裝束打扮,不是坐轎,就是乘車,再不也該有匹坐騎代步,怎么也不該是憑著兩條腿走來的。
  掌柜的可沒覺得他怎么特別,進門來都是客人,江湖道上的爺們儿更不好惹,招呼招呼,可是只動嘴,不動身,人忙著切這端那呢,分不開身子。
  公子哥儿是讀書人,讀圣賢書的人都有修養,人家沒介意,不在乎,自己找張桌坐了下來,還微笑說:“不要緊,我不急,你慢慢來。”
  人白淨,這一微笑,連那口牙都是既白又整齊的。
  好不容易,掌柜的忙完了,把那三位的一一端上了桌,他進來招呼公子哥儿,那三位等了半天,酒一倒,筷子一拿,也就要開吃。
  公子哥儿他沒理已經到了他桌邊的掌柜的,突然對那三位說了話:“三位能不能稍候一下?”
  那三位一怔,都停了手,好不容易才從他身上移往面前桌上的六道目光又投射了過去。
  掌柜的也微一怔,可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沒接話。
  只听公子哥儿又說話了,他居然這么說:“三位稍候一下,听我跟掌柜聊兩句……”
  哪有這种事儿?這又是為什么,他要跟掌柜的聊,關人家吃喝什么事?他愛聊就聊他的,干嗎攔人家吃喝?
  那三位也怪,就六道目光望著他,沒一個吭聲儿,沒一個問,可也沒一個動筷子,顯然听了他的。
  倒是掌柜的想說話,可是公子哥儿沒給他机會開口,公子哥儿又微一笑,還是沖那三位道:“因為我略懂醫道,知道這种太急吃喝,會坏肚子傷人……”
  敢情是為這?
  他解釋了,不知道那三位滿意不滿意,因為那三位仍沒一個開口,沒一個動。
  掌柜的抓住机會說話:“您這位……”
  開口沒成一句,只三個字。
  只三個字就夠了,好一口道地的川話。
  公子哥還是沒讓他說下去,硬把他的話截了。
  “掌柜的開這個店多久了?”
  掌柜的忙道:“開了不少年了。”
  公子哥儿道:“平常看店照顧生意的,不是掌柜自個儿吧?”
  好好儿的,問人家這個干什么?不是不能問,而是這時候問不著嘛,簡直怪事!
  怪事不是,偏就碰上了怪人有耐性听,那三位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听著呢。掌柜的道:“不,多少年了,這里里外外,全忙我一個人儿。”
  公子哥儿“啊喲”一聲道。
  “真瞧不出,也真為難掌柜了,只是既然這么多年一直只忙著掌柜一個,掌柜的你是位熟練的好手了,怎么今儿個在座的不過三位,掌柜的你怎么就手忙腳亂顧不過來了呢?”
  掌柜的臉色微一變。
  那三位只互望了一眼,仍沒別的動靜。
  可是,這里,公子哥儿又開了口:“或許是我這個初到貴寶地的人大惊小怪,不知掌柜的你跟你這個店透著稀罕,就是你們這儿种庄稼的也跟別的地儿不同。人家別的地儿,种庄稼的下田,都是一早,一晚,我從來沒見過,晌午頂著大太陽在田里干活的,而且鋤來鋤去只在一個地儿,既不像鋤草,也不像翻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掌柜的臉色又變了,這回不只是變一變,而是連變了好几變。
  那三位又互望了一眼,也只是又互望了一眼,仍然沒別的什么動靜。
  公子哥儿笑了,微一笑之后又道:“行了,我話說了不少,三位的燥熱勁儿也應該過去了,可以吃喝了,請吧!”
  終于可以吃喝了,那三位馬上有了動靜了,三位里的一位,三十多歲的個,濃眉大眼,紅紅的一張臉,關老爺似的。他拿起酒壺來斟了一杯,然后舉起了杯,但卻不是沖兩個同伴,不是沖公子哥儿,而是沖那位掌柜的:“大熱天儿,掌柜的忙了半天,挺累了,我敬掌柜的一杯!”
  這种客人難得,其實這也是人情世故,人家掌柜的忙了半天了,即使人家是做這個生意賺這個錢的,這頭一杯讓人家喝了,以慰辛勞,做客人的吃不了虧,不但吃不了虧,掌柜的心里一舒服,就算這回不給你少算點儿,也一定特別殷勤熱絡,菜給你弄好點,酒多打點儿,肉多切點儿,這不還占了便宜嘛?
  哪知人家掌柜的也懂禮,聞言見狀,臉上是一臉笑意,笑道:“不,不,哪有這個理,吃喝端上桌,到如今您三位動還沒動過呢,我怎么能喝這頭杯酒?再說我也不會喝酒,好意心領,您三位還是自請吧!”
  人家話說得明白,不能喝,也不會喝。
  應該就此作罷,可以算了。
  哪知濃眉大眼,一張紅臉的那位死心眼儿一聲:“不,這一杯,掌柜的你無論如何要喝。”
  他端著那杯酒站了起來,就要向著掌柜的走過去。
  就在這時候,公子哥儿又笑了:“這位,別難為掌柜的了。他又要忙了,又有客人上門了。”
  又有客人上門呢,哪儿呢?
  那三位,連掌柜的也算上,都扭頭往外看,門口空蕩蕩的,沒有什么人。
  那三位,還有掌柜的,都不免私自詫异,也就在他們暗自詫异這當儿,人來了,真來了,門口人影晃動,一下出現了四個。
  不是別人,赫然是剛在田里頂著大太陽的那几個庄稼漢,滿頭滿身是汗,衣裳都濕透了,可說是渾身上下沒一點泥星儿,一個個也一臉的陰冷剽悍色,就是沒有庄稼漢那朴實敦厚像。
  人家公子哥儿沒說錯,一雙耳朵也比他們听見得早。
  那三位禁不住投過一瞥、帶點儿惊异,也包含著敬佩!
  掌柜的可找著解圍的了,笑了,可卻笑得陰冷猙獰:“你們來得正好,咱們這生意是做對了。終于碰上點子了,該開市了。”
  “咱們這些生意。”敢情掌柜的跟几個庄稼漢是一伙的。
  開野店跟种庄稼的怎么會是一伙:“不用說,這几個庄稼漢一定有‘暗股’”。
  四個庄稼漢一听掌柜的這么說,馬上動了,四個人閃步跨了進來,各一揮腰,掙然龍吟,他們四個,手里各多了一把劍——軟劍。
  公子哥儿“哈”地一聲大笑了:“好嘛,拿鋤頭扶犁的手,玩起兵刃來了,沒想到貴寶地武風這么強,居然种田不忘練武啊。原見四位頂著大太陽在田里干活,渾身汗濕衣裳,讓我發覺得盤中之餐,的确是粒粒皆辛苦,可是,如今,我對四位就不能不另眼相看了。”
  掌柜的又冷笑道:“少廢話了,看你們也都不是江湖泛泛之輩,咱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一輩子,官家借獨山湖一帶辦點公事。希望江湖上的朋友离那一帶遠一點儿,別惹禍上身。你們要不是往獨山湖去的,馬上站起身,出門踏上回頭路,我絕不為難絕不攔,要是有打算往獨山湖去的,想改變心意也可就此回頭……”
  公子哥儿一笑道:“掌柜的,你這几句話不算不是好話,可是你說的是不是嫌晚了點儿?”
  掌柜的道:“不晚,我答應讓你們就此回頭。”
  “晚了!”公子哥儿道:“這里我這個好管閒事的來的是時候,要不然,這三位喝了你這要命的斷腸酒,這四位進來把人們三位往田里一扛一埋,你這話說給誰听啊?再說,那些已經被埋進土里的,听過你這些話么?”
  掌柜的臉色又變了,變得益發陰冷猙獰:“好朋友,你何止不是江湖道上泛泛之輩,簡直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好罷,就算我走眼了,那么依你該怎么辦?”
  公子哥儿微一聳肩,道:“掌柜的你既然打開了天窗,我也不能不說亮話了,我是要往獨山湖去,而且也不打算站起身,出門踏上回頭路,至于他們三位,我就不知道了,也管不了。”
  只听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豪笑一聲道:“朋友,你自己把自己看得那么夠,怎么好從門縫儿里看我們三個?我們三位跟你一樣,要往獨山湖去,也不打算起身,出門踏上回頭路。”
  公子哥儿道:“三位既然也有這個心意,那只好任由三位了。”
  掌柜的陰冷笑道:“你們最好琢磨好了,妨礙官家這种公事,就是叛逆,只要落上這個罪名,往后在這普天下沒個容身之地,甚至還會株連九族。”
  公子哥儿笑笑道:“多謝掌柜的你提醒,我是早就琢磨過了,掌柜的你所說的利害,我也都想到了,只是你口口聲聲說是官家辦事,但不知你說得是哪個官家?”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也沖掌柜的道:“你要是不听我們的答复,那就算了,你要是想听我們的答复,我們的答复跟這位的一樣,而且一個字也不差。”
  公子哥笑道:“咱們本來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這么一來,非讓掌柜的把咱們當成一伙的不可。”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道:“志同道合,應該也算得上同伙吧。”
  公子哥儿微一怔,旋即點頭道:“那也是。”
  只听掌柜的陰冷笑道:“好言好語勸下醒,真應了那句暮鼓晨鐘,難醒執迷之人,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們吧,報上你們的姓名路數。”
  公子哥儿笑道:“沖剛才的酒菜,如今的陣仗,掌柜的根本就是沒打算讓我們這几個活著离開這儿,問姓名路數,豈不顯得多余?”
  掌柜的一張臉倏轉猙獰,一點頭道:“說得好!那咱就送這几位朋友上路吧!”
  他那里話聲方落,這里的四個庄稼漢振腕抖劍,四把軟劍抖得筆直,劍气也涼逼濃眉大眼,一張紅臉的那位跟他兩個同伙。
  公子哥儿坐的桌子靠里了點,加以店里地方小,他恰好被那三位擋著。所以暫時沒受到扑擊。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武林之中,使劍的人不少,可是能把軟劍抖得筆直,非得內外雙修不可。
  四個庄稼漢不但能把軟劍抖得筆直,而且出手疾快凌厲,認人也准,可見不但都是內外雙修好手,在劍術上的造詣也都不弱。
  可是,公子哥儿卻一笑這么說:“不行,差多了,你們不配使軟劍,待會儿要是有机會,我露一手你們瞧瞧。”
  前后不過一剎那間,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掀翻了桌子,桌子帶著杯盤碗筷,外帶一把酒壺,直向四柄軟劍飛了過去。
  那兩人,趁勢板凳上施身,一躍而起,趁桌子擋得四把軟劍的扑勢頓了頓這功夫,三個人,兩個掣出了兵刃:一個是把樣式奇特的短劍,一個是把鋼骨折扇,只有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仍空著兩只手,憑的是一雙肉掌。
  也就這一轉眼工夫,掌柜的悄無聲息,也從腰間拿出一把軟劍,抖劍襲向了公子哥儿。
  那邊三對四接上脫手。
  這邊公子哥儿,“喲”了一聲:“有道是:‘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拿柜的你怎么連聲招呼也不打?”
  掌柜的一把軟劍抖得筆直,不但出手疾如閃電飄風,而且劍光之上幻現劍花三朵,分上中下三路疾襲公子哥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這內外雙修的劍術造詣,要比四個庄稼漢高明得多。
  但是,可惜,他碰上的是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坐著沒動,話落之處只微仰身軀,軟劍擦胸飛過,只听得他一聲輕笑:“我該露一手,正愁沒劍使呢,這把借我用用吧!”
  話落,只見他抬起了手,可沒見他怎么出手的,掌柜的悶哼一聲,抽身暴退,左手托右手腕,一臉惊疑色,而他剛了手的那把軟劍,卻已到了公子哥儿手里。
  只听公子哥再揚輕笑:“四位等等,看我露一手。”
  早在公子哥儿一抬手便奪過掌柜的軟劍的時候,就已經震懾得四個庄稼漢跟那三位手上為這之一頓,也就在這手上一頓的當儿,公子哥儿隨手揮洒,一劍掃到,錚然龍吟聲中,四個庄稼漢掌中軟件齊被蕩開,帶得他們立足不穩,齊往后退了兩步。
  他們四個剛退,公子哥儿振腕出劍,一把軟劍抖得筆直不說,而且劍花七朵,現于劍尖滿天飛舞,久久不散。
  掌柜的,四個庄稼漢連那三位也算上,不但都看直了眼,而且十六只眼瞪得老大,八張臉都是震惊詫异之色。
  公子哥儿一沉腕,軟劍倏垂,劍花花俱斂:“怎么樣,是不是比他們強點儿?”
  何止強點儿,在場無一不是行家,也沒有一個不知道,一劍抖出的劍花多寡,可以顯示劍術造詣的深淺高低。
  就這么一劍,立即震懾了全場。
  就這么一劍,使得掌柜的跟四個庄稼漢,反過神來個個臉色如土,腳底下抹油,就要往外溜。
  “等一等!”
  公子哥儿一揚手,軟劍脫手飛出,匹練一道,寒光疾閃,“篤”的一聲,插在了四個庄稼漢腳前地上,入土及半,留在外頭的半截,連同劍柄急劇抖顫,嗡嗡作響。
  掌柜的、四個庄稼漢,五個人,十只腳,就像那把軟劍一樣,釘在地上,沒一個敢動分毫。
  只听公子哥儿道:“掌柜的,你告訴我,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你們峻山派這一次出動了多少人?”
  掌柜的跟那四個庄稼漢臉色大變。
  “嶗山派?”
  那三位為之一怔,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脫口一聲輕呼。
  “可不!”公子哥儿道,“這五位,不折不扣的嶗山三清弟子,不信可以摘下他們的帽子看看。”
  沒人摘掌柜的跟那四個庄稼漢的帽子,有公子哥儿那一句,再加上他們五個的臉色,這就夠了。
  掌柜的沒說話。
  公子哥儿又道:“掌柜的,我問你話呢?”
  掌柜的開了口:“我不清楚。”
  公子哥儿一點頭:“好,就算你不清楚,那么你是嶗山天字輩的高手,還是天字輩的弟子,這你總該清楚吧!”
  掌柜的遲疑了一下:“我是天字輩的弟子。”
  公子哥儿一指四個庄稼漢:“那么他們四個就該是天字輩弟子了。”
  “不錯。”
  “帶隊的,是哪位天字輩高手?”
  掌柜的又遲疑了一下:“是貧道那天云師兄。”
  公子哥儿道:“你們嶗山派弟子,只管在各處路口阻擋武林同道馳援獨山湖?”
  “可以這么說。”
  “或明殺,或暗算,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你們三清弟子出家人,究竟殺了多少武林同道了?”
  掌柜的沒說話。
  公子哥又道:“我只是嫌天太熱,懶得動,不愿意上田里掘去,這瞞不了人的。”
  掌柜的說了話,臉上沒一點表情。
  “只三個!”
  “只三個,好一個只三個!”公子哥儿一點頭:“你們三清子弟出家人,講究的是清靜無為,与世無爭,嘴里念的是經,手上干的是血腥殺人勾當,心里能無一點愧疚?”
  那三位臉上變色,目中閃現惊悸。
  掌柜的沒說話,臉上仍沒一點表情。
  公子哥儿又道:“武林之中,唯有嶗山派助紂為虐,為虎作倀,還經常打著官府旗號到處抓人,殺人,使官府蒙羞,辦案時百姓都心存顧慮,分不清到底是官人還是匪盜,真是千刀万剮之眾。”
  掌柜的仍沒說話,臉上也仍然沒一點表情。
  公子哥儿雙眉揚起,又道:“你給我帶句話,給你們那帶隊的天云道長,或許你們現在已經是身不由己,但是最好做得不要太過分,否則給你們嶗山一派滿門捕殺,到時不要后悔。快回去送信去吧!”
  掌柜的跟那四個庄稼漢如逢大赦,就要走人。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倏地沉喝:“慢著!”
  一聲沉喝之后,他轉臉望公子哥儿:“武林敗類,棄宗忘祖,閣下你放他們走?”
  公子哥儿道:“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日后要看他們如何做人了。惡習不改,定要緝捕。”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還待再說。
  手握鋼骨折扇那位,折扇微抬,道:“這位說得對,讓他們回去反省也好。”
  掌柜的帶著四個庄稼漢轉身出了門,去勢如飛。
  公子哥目光一掠那三位,道:“周二俠,曹三俠,甘四俠走不走,三位要是不走,我要告辭了。”
  那三位為之一怔,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道:“閣下認識我們弟兄?”
  公子哥儿微一笑道:“江南八俠,名動武林,我要是不認得,豈不太孤陋寡聞?”
  敢情,這三位是江南八俠里的周潯,曹仁久跟甘鳳池。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道:“好說,閣下認得周潯弟兄,周潯兄弟到現在還不知道閣下是哪一位,不過听剛才閣下的語气,似是官府中人,不知可否賜大名?”
  公子哥儿微一笑道:“三位,我是河南開封府的,我叫展昭。”
  這一報名可不要緊,立刻把三位給惊呆了,什么,你便是那包大人手下的‘御貓’展昭?”
  “正是!”
  “那……那展大俠意欲何往呢?”
  “我,我正是奉包大人手諭赶往獨山湖,你們可知前日的濟南龍威鏢局一事?”
  三俠道:“怎的不知,龍威鏢局被八方鏢局陷害,現已查明真相,那八方鏢局的大鏢頭柳三變逃遁獨山湖,收容江湖上殺人越貨之眾,大有謀反之事。”
  展昭道:“看來此事江湖上皆已知曉,我此次去獨山湖,正是与展昭會合,不久包大人也會親臨獨山湖,擒那匪寇。”
  三俠道:“既然如此,我們三人愿与白大俠一同前往,擒那匪寇,為官府分憂,為民分憂。”
  展昭道:“承蒙屈尊下駕,如若不嫌勞頓之苦,我求之不得。”
  當下,四人結伴同行,展昭心里也十分高興,因為又多了几個伴,而且三俠的武功又不弱,是難得的幫手。
  四人一路行來,捷如一縷輕煙,轉眼几十里過去,眼前一片密樹林,四人正准備繞林而過,只听密林之中,隨風飄送過來几聲叱喝。
  顯然,有人在密林里動上手了。
  會是誰?不得而知,此時此地,一定是馳援獨山湖的江湖之士,又讓人截止了。
  四人提气,奔入樹林,几個起落,飛身射進了密林。
  一進密林,林中央是塊空地,周圍林木森森,既遮太陽,而又隱蔽。
  如今,在林中那塊空地之上,共有男女六個,四個男的圍著一男一女。圍著一男一女的那四個,兩個老者,兩個中年壯漢,普通衣著,尋常打扮,不過他們瞞不過展昭的銳利目光,他一眼就看出那四個是嶗山派的人,真道士喬裝改扮,被圍的那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身軀魁偉、環目虯髯、相貌极其勇猛的中年大漢,女的則是個一身勁裝,眉目清秀的十五六小姑娘。
  這就很明顯了,既被喬裝改扮的四個嶗山道士圍阻,那環目虯髯威猛大漢跟眉目清秀的小姑娘,當然是馳獨山湖的江湖豪杰。
  雙方只是在叱喝答話,還沒有動手,所以展昭四人沒有馬上現身,而且隱身在大樹之后,打算必要時再現身出手。
  這時,那四個嶗山道士顯然已經耐不住性子了,各抽出了腰間軟劍,振腕抖起,靈蛇似的扑向中間那一男一女。
  小姑娘也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那環目虯髯威猛大漢雖然赤手空拳,以一雙肉掌對上了軟劍。
  以二敵四,小姑娘毫無懼色,大漢一雙向掌更是威猛難逮。
  雙方互換几招后,展昭等人已看出,小姑娘火候差些,但是出手不凡;那威猛大漢內外雙修,內力足列一流,這么兩個,盡管以二以四,但那四個道士也討不了好去。
  果然,轉眼間十招已過,小姑娘一把短劍逼得兩個中年道士險象環生,那威猛大漢以一雙向掌對兩把軟劍,也逼得他們守多攻少,連連后退。
  這就不必擔心,也用不著出手相援了。
  可就在這時,四俠听見密林之中又來了人,而且還是兩個。
  從兩人進林的快速以及身法看,這兩個老道比場中的那四個強多了,應該說跟猛大漢在伯仲之間。
  來者不善。
  兩條人影飛射入林,直落中央那塊空地上,是兩個年長的道士,裝束打扮跟那四個一樣,一個清瘦,一個矮胖。
  知道了,是他們的掌輩人。
  嶗山道士派來了援手,來了生力軍,這么一來,恐怕……
  白玉堂等人知道,這下子不出手恐怕是不行了。
  兩個老者落在空地之后,清瘦老者冷然抱手,那四人一躬身,收手退后。
  只听矮胖老者冷笑道:“看來跟那朝廷官府作伴的不少,都來幫忙圍剿柳老前輩,看來他們是想從包黑子那里討個一官半職吧。”
  那威猛大漢震聲道:“像柳三變這樣的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不久,包大人就要親帥兵馬圍剿獨山湖,唯你嶗山派与那柳三變同流合污,我看,也應該連那嶗山的清真觀一塊儿燒毀。”
  罵得好,白玉堂不由點了一下頭。
  矮胖老者抬手抽出了劍,這就要動手。
  清瘦老者抬手攔住他,一雙銳利目光直逼威猛大漢,冷笑道:“看你也是條漢子,愿意給你一個机會,就此回頭,還來得及。”
  威猛大漢冷然一聲豪笑:“不勞提醒,我早就想過了,怕也就不來了,我師徒二人性命,拿得去盡管拿去,就算是血濺尸橫,也算是對得起包大人的一番思意了。”
  說得更好,白玉堂不由又點了點頭,只是不知這威猛大漢跟包大人有什么聯系。
  清瘦老者一點頭,冷怒道;“好,一腔忠義不畏死,老夫等就成全了你們。”
  話落,他跟矮胖老者舉步逼了過去。
  小姑娘一挺手中短劍,閃身欲動。
  威猛大漢顯然也知道來的這兩個不比剛才那四個,抬手一攔道:“收劍退后!”
  小姑娘眉梢一揚,要說話。
  威猛大漢又一聲沉喝:“退后!”
  小姑娘竟沒敢再說什么,沉腕收劍,退向后去。
  只這兩句話工夫,兩個老者已逼近一大步,突然雙雙閃身,身軀甫動,四只手掌同時揮出,一片威猛勁气,直向威猛大漢周身橫掃過去。
  威猛大漢似是怕傷了小姑娘,一步跨前,挺雙掌直迎。
  砰然一聲大震,砂飛石走,枯枝敗葉猛然掀起,滿天疾旋飛舞,小姑娘立足不穩,身軀晃動,一連退了三步,為之失色。
  兩個老者衣衫飄飄,身軀不過一晃,而威猛大漢卻后退一步,虯髯亂顫,環目圓睜,威態嚇人。
  顯然,威猛大漢以一敵二,略遜半籌。
  兩個老者以二對一,卻沒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他們兩個臉色倏變,只見寒光暴閃,兩把軟劍已掣在手中。
  沒見威猛大漢亮兵刃,卻見他抬手往腰間一具革囊里摸了一把。
  兩個老者并肩抬手,雙雙振腕齊出劍。
  威猛大漢抬手微抖,只見一道白光從他手中射出,匹練也似的,疾迎兩個老者兩把軟劍而去。
  展昭看得微微一怔。
  就在這一怔神間,白光已迎上兩把軟劍,“燦”地一聲金鐵交鳴,白光倒射而回,沒人威猛大漢掌中,兩把軟劍也順勢一頓,忽然軟下。
  清瘦老者臉色大變,只听他一聲惊喝:“囊中丸,原來是你!”
  矮胖老者叫道:“擒下你,不論死活,都是大功一件。”
  隨著這兩句話,一瘦一胖兩個身軀离地拔起,直上半空,半空中忽折而下,兩把軟劍抖出兩道劍幕光影,向著威猛大漢飛罩而下。
  威猛大漢再次環目圓睜,虯髯大張,一聲暴喝,震得四周落葉扑籟籟而下,暴喝聲中,他就要揚手。
  展昭入耳一聲“囊中丸”,心頭震動,再入目兩個老者兩把軟劍的威勢,心知雙方這是竭盡全力的殊死一搏,他人已從樹后掠出,人在半途,一聲:“閣下退后!”掠勢快疾,電光石火到了威猛大漢身邊,單掌一揮,逼得威猛大漢站立不穩,舉步退后,隨即他翻起雙掌,直迫那兩片劍幕光影。
  兩片劍幕光影,本是飛星隕石般急瀉而下,經白玉堂這雙掌上翻一迎,瀉勢突然一頓,然后乍起掙然龍吟,隨即疾縮暴散,千万顆星斑,接著光尾飛揚微射,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看,兩個老者倏然落地,握著兩把劍尖下垂的軟劍。兩張老臉上滿是惊駭之色,瞪大了四只老眼,緊盯著白玉堂。
  其實,滿是惊駭神色,瞪大了眼望著展昭的,還有九個,那是身后的威猛大漢跟小姑娘,還有站在不遠處的四個嶗山派全真道士,還有江南的三俠。
  只听得清瘦老者惊聲道:“年輕人,你是……?”
  展昭淡然道:“開封府的展昭。”
  話一出口,在場眾人除三俠外無不惊愕,怎么會想到,展昭這么巧會在這里出現。
  那虯髯大漢和小姑娘听了,則喜上眉梢,小姑娘直跳腳。
  而以兩老者為首的嶗山道士不禁心為之一寒,自知今天凶多吉少。
  這時,隱在身后的江南三俠也站了出來,站到了展昭的身后。
  場上的情形馬上發生了變化。
  六對六。
  不過,顯然是嶗山道士處于劣勢。
  兩個老道知道,今天不是魚死,便是网破,所以他們要奮力一搏。
  胖老道振腕抖劍,隨勢遞出。
  清瘦老者似乎跟他心息相通,有很好地默契,他這里振腕抖劍,隨勢遞出,清瘦老者也立即出了手。
  這一次,不是由上而下的急瀉。
  這一招,也不見嚇人的劍幕与光影。
  但,兩把軟劍不只是矯若靈蛇,而且抖動之間隱帶風雷之聲,劍未遞到,絲絲劍气已然逼人。
  展昭兩眼閃射威儀,緊盯兩把靈蛇也似的軟劍,只听他一聲:“姑娘,敢借短劍一用如何?”
  威猛大漢就要開口說話,喝令小姑娘赶快借劍。
  小姑娘自己心念都還沒來得及轉。
  沒見展昭如何出手的,真的,沒見白玉堂的手動,可是,小姑娘手里的短劍已到了他手里,只見他振腕出劍,飛迎那兩條舒卷疾射的靈蛇。
  嶗山派個個用劍行家,威猛大漢也是當著大家,看展昭出劍的招勢,就知他的劍術之高令人心涼。
  几聲惊呼還沒來得及出口。
  兩個老者心膽欲裂,也還沒來得及沉腕收劍。
  金鐵交鳴,火星四射,兩截斷劍拖著光尾,帶著光嘯,橫里飛射,篤篤兩聲射進了附近兩棵樹干上,入木近尺,僅留斷處在外。
  兩個老者身軀震動,衣袖飛揚,垂腕暴退,各握一把斷劍,面如死灰。
  再看展昭,短劍直立,按于胸前,气定神閒,紋絲不動。
  剎那間,這片密林之中好靜、好靜,靜得几乎能听見枯葉落地之聲。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威猛大漢和小姑娘在內,一個個惊怔呆立、恍若一尊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一切都是靜靜的,只有枯葉飄落,袖袂隨風。
  不,還有動的,展昭動了,他回身向小姑娘,而且也開口說了話:“全仗姑娘這柄鋒利神器,謝謝。”
  隨話,他掉轉劍尖,遞出短劍。
  展昭這一動,這一聲,划破了密林中的靜寂,頭一個定過神的是威猛大漢,只听他震聲輕喝:“還不快把劍接過去。”
  小姑娘倏然惊醒,美目圓睜、一臉惊慌,忙出雙手接過了短劍。
  六個老道情知自己相差太遠,互遞眼色,閃出圈外,一聲:“日后再討教”,各奔逃而去。
  展昭也不追赶。
  殺那間,這片密林里,就剩下了四俠及大漢和那小姑娘。
  展昭走過去問道:“剛才听這位大哥提及包大人,不知你如何稱呼?”
  那大漢道:“我是江西的一個武術教頭,人們叫我虯髯公都前,只因兩年前遭人陷害,吃了官司,還虧包大人明查秋毫,查出了真凶,我才得以清白,這次听說包大入要親率兵圍剿那獨山湖,所以才赶來幫忙。這位是我收的一個徒弟,叫貞姑。”
  當下,貞始見過展昭,展昭又把三位叫過來,眾人互相介紹。
  事不宜遲,眾人寒暄過后,有說有笑,一塊繼續赶往獨山湖。
  日落西山,時近黃昏,以眾人的身法跟腳程,約莫著獨山湖該到了。
  就在這時候,他們看見了一片小村落。
  小村落之后,緊挨著一大片密林。
  村落實在小,可是這片密林卻實在大,大得兩邊看不見盡頭,只看見黑壓壓的一大片。
  轉眼工夫之間,眾人到了村口二十丈外,收勢緩下腳步。
  不過紅日剛落西山,二十丈外的事物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樣東西看得眾人心頭一跳。
  那里村里几戶人家的門口,都晒著漁网。
  這該是個漁村。
  漁村應該近水,不近水哪有魚?
  此地近水,那就應該是獨山湖了。
  可是獨山湖呢?怎么沒看見。
  然而如今都已經日落西山,時近黃昏了,怎么沒人把网收進去。
  不只沒人把网收進去,而且沒瞧見一個人影,甚至連一聲狗叫都听不見。
  太靜了,靜得出奇了!
  靜得連該做晚飯的時候了,家家戶戶的煙囪里都不冒炊煙。
  這种遠离城鎮的小漁村,本該靜。
  可是這种靜不對,靜得像死了似的。
  眾人都是江湖上走過多年的,馬上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是眾人沒有停步,還是往里走。
  這就是所謂藝高人膽大。
  他們進了村口,一條結實、平坦的土路直通村里。
  他們就順著這條路往前走。
  一戶戶的人家,坐落庄路兩旁,隔不遠就是一家。
  不管哪一家,都關著門。
  看不見一個人影,也听不見一點人聲。
  人都哪里去了?
  漁村的人,不會都不見了。
  只有一种可能!
  這种可能,有兩种說法。
  一种,是好的,有人把漁村的人,暫時遷出去,遷往別處了。
  一种,是坏的,眾人不敢往下想。
  為什么會有這种可能?
  小小的一個漁村,打魚為生苦哈哈,上有老,下有小,又有誰得罪了你柳三變,害得百姓……?
  魚在水里生,水里長,离不開水。
  打魚的人又豈能离得開水?
  大半是因為這個緣故了!
  眾人腳不停,繼續往里走。
  眾人走得已經夠深入這個漁村了。
  他們仍然沒看見人。
  但是,他們听見了人聲。
  人,來自眾人身后,五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步履都很輕捷,隔差不多兩三丈。
  雖然看不見這五個人,但是听得出,這五個,都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眾人依然前行,沒有回頭。
  轉眼功夫,眾人又不得不收住腳步。
  因為他們已經到了這個漁村的中心地帶。
  眼前是一個空場,不大,很平坦,像一般農村里的小麥場。
  這儿是漁村,當然不會是打麥場。
  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或許它是白天小孩子嬉戲,到晚來村民眾集,喝喝茶,飲飲酒,談笑聊天,偶爾唱几天野台戲的所在,反正這是個平坦場地就是了。
  如今這個場地上,站的有人,也是有五個,清一色的老者,不過從那高聳的發髻看一眼就能認出,又是嶗山派的牛鼻子老道,真不知道柳三變給了他們什么好處,使得這些出家人也這么為他效命。
  五個老者,高矮胖瘦不一,五個人唯一相同的地方,是都握著一把鯊魚皮鞘,尾垂杏黃的長劍。
  眾人回頭,身后那五個人也已到了他們的一丈之外。
  眾人知道,一場惡戰就要發生,可是都覺得絲毫不害怕,不過,現在,即使怕又能怎樣呢?
  廣場上五人中一個道:“你們終于來了!”
  展昭道:“彼此并沒有見過。”
  中等身材老者道:“不必見過,從一站站的飛報里,我已知道你就是那錦毛鼠白玉堂。”
  瘦老道發話了,語气輕狂:“不管怎么說,今天來這里的,都是活得不耐煩了。”
  展昭淡然一笑:“來的都是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人物,江湖道上成名多年,你們居然認為我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可見閣下更為驍勇了。”
  中等身材的老者道:“提夠了忠告,作夠了勸阻,你還是來了,對你也好,對他們也好,我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這時虯髯客接道:“幸好展大俠也好,我們也好,論命,造化都夠大,不然早在你們的忠告与勸阻之下躺下了,你們确實已經仁至義盡了。”
  中等身材老者臉色一變,道:“你又是哪里冒出來的,小輩姓什么,叫什么,從哪里來?”
  虯髯客道:“既然你們有飛鴿傳信的報子,那么你也該知道我虯髯客。”
  中等身材老者道:“無名小輩。”
  二人正要動手,場院的東邊呼啦出現了一群人,正是柳三變,云十爺和几十個江湖敗類,都是柳三變用金錢收買來替他賣命的。
  這時,白玉堂他們剛才來的路上也馬鈴響起,回頭一看,原來是王朝等人和山東巡府紀剛帶了大隊的親兵也來了。
  展昭見王朝,問道:“可曾見到包大人嗎?”
  展昭道:“包大人現在到了濟南,他在那里親自坐鎮,命我等拿下這伙賊子!”
  兩邊的人都劍拔弩張,一場惡戰就要開始了。
  柳三變拔劍在手,當先一個沖出來,這邊展昭也迎上去。
  只听“啊”一聲慘叫,柳三變倒在了地上,展昭一愣,因為他還沒有出劍。一看柳三變的后背上,插著把飛刀,而投飛刀殺死柳三變的,正是云十爺。
  云十爺几步赶到紀剛馬前:“大人,小人受柳三變挾迫,被綁到這獨山湖,小人日夜盼著大人發兵來救,今日終于有幸殺了這賊,小人仍愿跟隨大人,不离馬前馬后,侍奉大人。”
  紀剛閉言,哈哈大笑:“云子青,你真夠心狠手辣的,殺死同伙邀功請賞的事你也做的出來,真不愧是我的師爺啊!”手起劍落,把云十爺砍倒馬下。
  這一切太突然了,在場眾人都愣住了,柳三變一死,他收買的那些敗類立刻沒了主心骨,四處逃散。紀剛指揮人馬一陣沖殺,斬殺賊子數人,大多數的賊子被生擒活拿。
  從一個賊人嘴里得知,這漁村的村民全被柳三變關在离村二十里的大廟里,紀剛命人把這些漁民放回來,讓他們各自回家,繼續打魚,一切如前都按排得井井有條。
  柳三變死了,云十爺也死了,一場血腥的戰斗就這么結束了,紀剛、展昭、展昭等人回濟南去參見包大人。
  獨山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靜。
  這日,包大人接到江西府按案丁世炎的一封公文,公文上說江西抓住了在開封殺人越貨的大盜妙手乾坤胡飛,准備押解開封府,可是怕有閃失,所以寫信求援,讓包大人派几位差官到江西把胡飛押解回來。
  包大人一想,此事干系重大,光派几個捕頭恐不妥,還要有位軍師才行,這軍師非公孫策先生莫屬了。
  他把公孫先生、展昭、盧方等人召集到一塊,把意思一說,眾人一想,江西路遠,最好及早出發。各人回去收拾了兵刃、衣物,換了衣服,扮做商人模樣,就出發上路了。
  這天正往前走,天起了大霧,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天已經黑下來了。
  公孫爺說:“看見沒有?咱們錯過了宿頭。天又這么晚了,咱們得找地方住下呀。”
  其實,這伙人早就又渴又餓啦。
  直發牢騷:“還不快找地方住店,喝點水,吃點飯,這老餓著,受得了嗎?”
  爺儿几個再細瞧,眼前黑壓壓,霧沉沉,煙籠霧罩,好像一個村店,大伙儿就奔這村子來了。
  來到村口儿,有個石碑,上頭有六個字:白家河甘家堡。
  “咱們進村儿吧!”公孫先生說。
  大伙儿全奔里走。
  這個村子很整齊,南北兩面儿是住戶,舖戶,正當中一條寬寬的街道。
  天色這么晚了,大街上路靜人稀。
  一進村口路北有座廟,這個地方离著這條街遠一點儿,中間有塊地,地后頭才是廟。廟的周圍种著好些樹,三座山門都關著看不清,實際上這是個火神廟。
  爺儿几個再往前走,注意著有沒有安宿的客店,結果從東頭過十字街往西,由西又往東來,沒有一個客店。
  街上又沒什么人,只有在十字街口路北,好像是個大戶人家。磨磚對縫的過街影壁,坐北朝南的大門上有下馬石,門口兩邊有几棵槐樹,長得十分茂盛。
  看來這家很講究,爺几個一商量,既然沒有店,干脆咱們就在這儿投宿吧。
  公孫爺上去“叭,叭,叭”拍打門環。
  時間不大,從門縫里露出了燈亮儿,有人問:“誰呀?”
  “噢,您開開門吧。”
  門管儿一響,光啷啷門分左右,有兩個家人提著盞气死風的燈出來,一看這爺几個,問道:“几位叫門哪?”
  “啊,不錯,我們叫門。”
  “有什么事儿嗎?”
  “路過貴寶地,投不著店啦。打算在貴宅投宿,飯錢,房錢不敢短少,明日一早儿就离開這。”
  “噢,您稍候啊。”
  說完了,家人把大門關好就進去了。一會儿的工夫大門重新打開,眾人一瞅,兩個家人挑著燈籠,當中走出一個人,四五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略高一點儿,寬寬的肩膀儿,虎背蜂腰,一看就知道他是個練武的。
  凡是練武的人,眼神、身板儿跟一般人總不一樣。這位中年人膀大腰細,面似銀盆,蚕眉朗目,鼻直口方,大耳有輪。身穿銀灰綢子長衫儿,腰里煞著絨繩儿,白棉綢的褲子汗衫儿,腳底下寸底板鞋。
  眾人正在觀看,那出來的中年人沖大伙一抱拳:“是几位要投宿嗎?”
  公孫先生躬身施禮:“不錯,走在了您的貴寶地,投不著店啦,打算在您府上投宿;明日清晨就走,不敢過多打攪,房飯錢也不敢短少。”
  那人看了一限公孫先生,見先生像個教書的儒雅人,身后的几個也長得气度不凡,知道不是一般人物,就笑道;“四海之內,都是朋友,吃頓飯算不了什么,請吧!”
  中年人在前邊帶路,自己把大門關好,一同往里走。
  迎面的頂門影壁,上頭有兩個字:接福。影壁頭里一個大荷花缸,栽种的荷花都開著,往西是四扇屏風門,綠油漆洒金星儿,四個斗封“齋庄中正”。其中“庄”“中”兩個字開著,“齋”和“正”字倒下台階。海漫的院子,牆腳下栽种著奇花异草。一溜南房,前出一步廊,這可能是下人們住的。北房銀燈拓展,亮如白晝,這是客廳。旁邊有角門,有箭道,還有東西配房。
  家人把大廳的帘挑起,眾人全往里走,等進了客廳,里面也十分大。明窗淨几,完全是花梨紫檀的硬木家具。當中一張八仙桌,桌圍子都是南繡平錦。
  眾人紛紛讓座儿,伙計現往屋里頭搬木凳儿。公孫先生先說話了:“這位英雄,請問,您怎么稱呼?”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叫鄭天雄,祖祖輩輩在這里居住,兼管村里的一切雜事。”
  “噢,失敬,失敬,原來是鄭老英雄。”
  一陣寒暄過后,鄭天雄便讓大伙儿擦臉漱口,然后落座喝茶。接著,鄭天雄又問了問公孫先生姓名,公孫先生只得編了個假名字,兩人還要再說,趙虎實在忍不住了:“我說鄭大庄主,別光顧了說話呀,我們可早就餓得肚子直叫了,有什么吃得先讓我們填填肚子呀!”
  鄭天雄這才猛然醒悟:“哈哈,我忘了這茬儿了,馬上准備飯,多上點。”
  知道是練武的,家里頭炖牛肉可有的是,又上了些涼菜。冷葷熱菜往上這么一端,除了主要的几個壓桌碟儿外,還有一個是咸菜絲儿,一個花生豆儿。
  眾人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不一會,盤盤都吃光了,趙虎還不解气,干脆端起盛炖牛肉的碗把什儿都喝光了,之后,才打著飽嗝,直摸肚子,大伙儿看著他直樂。
  飯吃好了以后,讓家人到后院給他們收拾住處,這里一伙儿在這閒聊著。
  不一會儿,老家人過來說:“老爺,諸位客人的住處都收拾好了。”
  公孫爺便站起來向鄭天雄拱手道:“一路行來,确實感到累了,就不再打攪了,我們過去休息吧。”
  鄭天雄也不再挽留,派老家人領諸位英雄到后院休息。老家人走后,大伙儿确實累了,不過可能是今天晚飯吃得太多了,趙虎嚷著要去廁所,展昭、馬漢等人也在后面跟著。
  到了廁所門口,猛然間听上面哩的一下從東門上邊出現了一個夜行人。不但展昭發現了,王朝、馬漢等四個人也都看見了。
  他們五個人就勢蹲下身來,屏住气息仔細觀看。
  這個人煞白的一張臉,年紀在二十八九歲,一身云串通口的夜行衣,絹帕纏頭,背插單刀,絨繩勒住十字絆,腳底下抓地虎靴子。他飄身下來,鹿伏鶴行往北走。
  展昭知道此人定不是好人,且看他如何行事。
  眾人從后邊跟看這個夜行人,這賊人越牆而過,綠林中有句話,叫做逢門不亂入,看來這家伙還挺內行。
  牆那邊是花園,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君子竹,大夫松,牡丹等等,桃紅李白芬芳,綠柳青蘿搖動。如此芳菲,爭奇斗艷。這賊人分花拂柳,一直往北,展昭從后面緊緊跟上了。
  繞過几座假山,穿過涼亭,花團錦簇之中有一座兩層小樓儿,畫閣雕梁,斗拱重檐,十分講究,當中欄杆,兩邊扶手明樓梯,樓上五間,燈火輝煌,有姑娘說笑聲音。
  樓下的五間沒燈亮,周圍是綠樹成蔭。樓前是個草坪,碧草如茵,草坪的邊上有魚缸。
  當展昭看清情況的時候,那賊已經上樓了,窗戶上燈光一照、人影搖搖,都是年輕婦女的樣子,這是個繡樓。
  那個賊人,用左手指甲把窗紙割了一個月牙口儿。
  賊人手扶窗台儿,貓腰往里觀看,這樓里住著一位千金小姐,就是鄭天雄的獨生女儿,名叫玉蘭,今年十八歲,老人愛若掌上明珠,在姑娘小時候,請了一位七十多歲的老秀才,可說是飽學鴻儒,教姑娘讀書,念了十年,真是才儲八斗,學富五車,又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姑娘每天晚上都要帶著几個侍女,做女工,刺繡的活儿。
  展昭等人在樓下看得真切,知道這賊人要圖謀不軌,打樓內女人的鬼主意,展昭便躡足潛蹤,從樓梯往上走,也快走得樓梯盡頭的時候,沒成想樓梯上扔著一截斷木,展爺一腳踏上去,立刻出了響聲,那賊人正扒著窗戶往屋里偷看,這一下子可也听到了。
  猛一回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樓梯上上了一個人,這下子可把賊人嚇坏了,扭身就往前跑,他這一跑,展爺可就喊了句:“大膽賊人,哪里走。”
  緊跟著就追過去。
  那賊人跑了沒几步,便站住了,因為前邊是樓的欄杆,已經跑到頭,沒路了,可后邊展爺就追上來啦。
  那賊人真是狗急跳牆,也不顧死活了,一個鷂子翻身,便從三樓上栽下去啦。
  這花園里可都是青磚舖地,那賊人一下子從樓上跳下來,只听“卡嚓”一聲,腿摔斷了,那賊人還哪管這個啊,爬起來拖著斷腿就跑,剛跑兩步。從假山后邊,魚缸后邊,花木叢里,“忽啦”一下子出來四五個人,正是張龍、趙虎他們,齊聲喊道:“賊人哪里走!”
  張龍、趙虎一左一右上去一個餓虎扑食,便把那賊人給擒住了。
  院子里這么一折騰,繡樓上的人,前院的鄭天雄,以及公孫爺他們可全出來了,鄭天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舉起寶劍就要砍下那賊人的頭。
  展昭一伸手架住了鄭天雄的胳膊:“鄭老英雄,有話慢慢說,審問一下這賊子也不遲。”
  一伙人把賊人押回前廳,眾官差周圍一坐,來個群堂會審。
  這個賊人叫“一枝花”謝秀,是個專門侮辱良家婦女的采花賊,自幼學過一些輕功,可就是不走正道,從小就偷雞摸狗,家就在离此六十里的謝家村。
  基本審問清楚了,公孫爺道:“這樣的惡人賊子無惡不作,真是該殺,不過,依我看還是送交當地縣衙的好,讓縣里給他判刑,定罪,看看他到底作過多少這樣的花案。”
  鄭天雄點頭說:“也好,送到縣里比較穩妥些。”
  便命人把謝秀捆好,押回柴房,准備明日送交縣衙見官。
  謝秀押下去了,鄭天雄望著公孫爺等人可就出了神,沉默了一會道:“諸位英雄,我鄭天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公孫爺忙欠身道:“鄭老英雄說得哪里話來,有話當面講來無妨。”
  鄭天雄道:“從几位一進家門,我就看出諸位不是尋常江湖人,倒是与官府的差官有几分相像啊。”
  諸人听到這里,不禁互相對望,不知說什么好。
  公孫爺見事已至此,也沒必要隱瞞下去了,就說道:“鄭老英雄果然眼力非凡,不瞞您說,我們正是開封府的差官,我便是公孫策。”接著又把展昭、王朝、馬漢等人一一介紹。
  鄭天雄听了,慌忙站起。
  “原來是開封府的諸位英雄,失敬,失敬。今夜多虧展大俠等几位英雄搭救小女,我這里真是感激不盡。”
  接著又問道:“不知諸位差官此行意欲何為?”
  公孫爺道:“奉包大人之命遠上江西,辦一件公事。”
  “這次公孫爺可留了個心眼,只是說去江西辦公事,可沒說是去押解犯人回開封。”
  鄭天雄也不再多問,此時已是三更天了,諸人便回房各自休息。
  次日清晨,公孫爺等人打點包裹,准備繼續赶路,鄭天雄有意挽留請英雄多住几日,也怕耽誤了公事,也就依了諸位英雄,送他們上路。
  一路饑餐渴飲,曉行露宿,這一日正午,終于來到江西府。
  早有人飛報了江西巡府了世炎,丁世炎慌忙出來迎接,眾人見過禮后,丁世炎便命人准備酒飯,給開封府諸位官差接風洗塵。
  休整兩天后,早已備好囚車,把胡飛打入囚車,眾人返回開封。
  俗話說,去時路短,回來路長,去時行了二十几天,回來竟有一個月的時間。
  見了包大人,包大人道:“諸位肯定非常疲勞了,不過現有一案,也是十分緊要,還需有勞諸位呀。”
  展昭一听,忙問道:“不知大人所說是什么案子?”
  包大人道:“有百姓報案,八十里外清云寨最近又聚了一伙賊人,勢頭不小,而且布防甚嚴密,有河水阻擋,地形險要,如果不及早掃滅,恐日后又要成大患啊?”
  清云寨大寨主羅烈,二寨主何豹,三寨主彭沖皆有一身好水性,武功也不弱,這伙賊子大有造反之勢。
  四爺蔣平一听,樂了:“包大人,不是我吹呀,要說水性,還沒几個人赶上我蔣平的,我愿打個頭陣,上一趟清云寨,探個口信回來,大人可派大隊人馬隨后赶到,你看怎樣?”
  包大人允可,囑道:“清云寨下江水流急,而且奇冷刺骨,你要穿上避水衣,也好御寒呀。”
  蔣平領令出來,直奔通往清云寨的要道——清水潭。
  夜靜更深,只听清水潭,水聲如牛吼,惊濤裂岸,亂石崩天,其實离水還有一里多遠呢,尤其是晚上,听著令人發毛,脊梁骨發涼。
  好個翻江鼠,身形走矮式,施展夜行術,走出沒多遠,他站住啦,他看見前邊一排樹叢后面,站著個黑東西,一會儿高,一會儿低,上來下去。蔣平心想,這是什么東西呢?他低聲喊了一聲,這東西又縮到樹叢后面去了。四爺蔣平仍試探著往前走,快到切近了,突然在樹叢后面站起個人來。
  “四爺,你怎么才來,我等你多時了。”
  四爺一瞅,原來是自己的舊識叱海金牛于恒,把四爺气坏了:“我說于恒,你小子把我嚇坏了,深更半夜,你跑這來干嗎?”
  “四爺,我有事求你。”
  “什么事,非這時候說,我還有要事要辦呢,還得赶時間。”
  “這非現在給你說不可,過了此時還赶不上了呢?”
  “什么事,快點說。”
  “我說你去清云寨帶上我于恒,咱爺倆一塊去,我不是吹大話,我叱海金牛准能幫上你忙。”
  “那可不行,包大人可沒讓你去清云寨,可是讓我蔣平一人去的。”
  “看看,說的不就是這個嗎?我干嗎深更半夜跑這來等你,不就是想讓你帶上我嗎?”
  “那,那……,這事包大人知道了怎么辦?我可交待不了。”
  “那怕什么,咱倆到那時把事辦成了,不就好交差了。”
  “清云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地方水深浪急,你行嗎?”
  “喲,四爺,就光你翻江鼠能辦成這事,我于恒就是白吃飯的嗎?”
  “好好,那咱快點去吧。”
  又是一陣子急行,二人來到清水潭邊,一看,讓人眼暈。
  二人停下,開始換水衣,三岔吞口的水衣,水靠,日月蓮子箍,分水魚皮帽,這分水魚皮帽是拿江魚皮做的,在水里游起來特快。
  可分水衣只有一件,四爺穿了,于恒沒有,四爺正為于恒著急,于恒卻樂道:“下水還得穿那玩意,真麻煩,還不如脫光了游個舒服。”
  說完,就真個把外衣脫個精光,只剩里面一條短褲。
  收拾停當,也不等蔣平,說了句,我先下去啦,就朝潭里走。開始剛走几步。水沒多深,剛又走兩步,突然“咕嚕”一聲,于恒一下子沒頂了。
  這一下蔣平嚇坏了,因為他對于恒真沒底,不知這小子水性如何,是不是給淹死了。
  四爺一個猛子,扎入水內,在水里換气,尋那于恒,連扎兩個猛子,沒打著人。
  四爺正自著急,猛的水里翻上一個人來,仔細一瞧,正是于恒,正對著四爺樂呢,兩只腳好像站在水皮上一樣,整個身体除兩條腿在水里,全露在外面。這游水的功夫太棒啦。
  于恒還逗樂了:“四爺,你瞧,這儿的水還沒大腿深呢,沒不了我的大腿。”
  四爺這下子放心了,看來這小子還真行,能游一气。
  于恒又說:“怎么樣,四爺,你要是還不信我,那咱爺倆可以賽一賽。”
  “你說怎么賽。”
  “咱倆一齊往竹城游,誰先到誰就胜唄!誰后到誰輸,不管是水里走,水面走都成,哪怕是狗刨儿都成。”
  四爺樂啦,這么多年,還沒人敢給我蔣平比水性的。
  “好吧。”
  于恒說完,一個猛子沒入水面。正值黑夜看不太清楚,只見水面隨著于恒前進的方向。起來一溜拳頭大小的水泡儿,隨生隨滅,猶如一串珍珠,其快無比。
  四爺也不怠慢,奮力擊水,刷拉拉直扑寨門而去。
  清云寨山勢浩大,四水團圍,陡壁懸崖,孤松倒長,槐樹低垂,怪石磷峋,好不怕人。當中山口,水面很亮,浪花急翻,從兩面山上生起來的碗口粗細的大竹子,如同万里長城。兩邊用鐵板,上下釘上三道,山口往里面水面又最窄,跟人的嗓子眼一樣,就如同一道關卡。竹城從山上下來,一直到水里當中的寨門,用竹子扎成的千片閘。竹城上有絞盤轆□,可以絞起來,水閘下邊拉起來的攔江网,不加滾籠擋。不時有魚不留神叫滾龍擋給絞死在里面。
  四爺蔣平,于恒几乎是同時赶到,二人先抓住竹子緩緩勁儿,仔細觀察了一遍,跟著又一個猛子扎到下面,這滾龍擋,被水一擋同風車儿,上面挂滿鯰魚刀,利銳鋒快。
  兩人大失所望,二人商量:“四爺,您說咱怎么進去?”
  就從這門進去。
  蔣平一放手漂到竹城跟前,這竹閘的竹子是死的,可也總是濕的,不容易弄折。四爺掏出匕首,順竹子的縫隙扎進去,用力往里撬起一點,把竹子撬彎了,匕首尖從彎竹子后邊穿過來,用力一搏,把這根竹子弄斷。這樣,半天工夫,把這竹閘弄了個大窟窿。
  二人從閘門釣進去了,順水前行,直奔船塢寨門而來,沒走出多遠,就看見前面來了一只船。竹竿上挂著紅燈籠,上邊有號頭儿,是十二號。兩名水手,一名掌舵,兩名挂刀的嘍兵。船頭有個小馬扎儿,坐著一個頭目,三十多歲,旁邊放著個大盒子,這個頭目前面船板上,有一個一尺來長的木頭立柱,柱上有個透眼儿,拴著黃豆粒粗的繩子,這根繩儿足有二十多丈長,在旁邊盤著,繩子頭上挂著一杆小叉儿,三個齒儿,頭上有箭頭,倒須的鉤儿。
  頭儿跟水手們說話:“咱們再有一個來回就交班儿啦,今個咱們的運气不錯,我可叉了三條啦,回去一燒,喝二兩可太美了。”
  “看,又是一條大魚。”
  其實,他指的是于恒,于恒一看船來啦,往水里一縮頭,露出點頭皮,讓那頭目看到了以為是魚背。
  右手一抖,刷,小叉帶著繩就奔于恒來了,“彭”,正叉在于恒的腦袋上。真危險,要不是他有鐵布衫的硬功,非叉死不可。
  那頭目往回收繩子,于恒忙著一蹬水,出去有几丈遠,就听那頭目道:“我這叉准哪,再說也确實叉上啦。怎么跑了呢?”
  旁邊有人說:“頭儿,叉上大甲魚了吧。”
  “對,一定叉上甲魚了,真喪气,有它的地方沒魚,快走吧。”
  小巡邏船則拉拉轉眼間就過去了。
  蔣平游近于恒,問道:“小子,沒事吧?”
  “沒事,我正好頭皮發痒,他拿叉給我搔了搔。”
  四爺沖他樂著說:“不過,人家可拿你當甲魚了呀!”
  于恒吐了一口气,道:“我要是甲魚,那他們就是一堆甲魚蛋。”
  說完,二人都樂啦。又走了二里來的水路,到了船塢寨門,隨山勢修的大寨牆,起伏不定。
  今天是大寨主的壽誕之日,頭道寨門懸燈結彩,四十名兵丁,都穿著新號衣。東面的大船塢,里邊帆牆林立。
  二人不再敢前走了,認准了方位,就上岸鑽進一片樹林里,換上衣服,兵刃插在背后,收拾停當。
  兩個人隱蔽身形,施展輕功,直奔寨門東邊的大牆,來到牆下,縱身上牆,往里一看,里邊山勢很大,不少兵丁來回行走。
  二人飄身下來,繞過兵營,遠看第二道寨門,也有人把守,戒備森嚴。二人上牆,奔里面大寨。
  里面大廳燈光閃亮,就如白晝,修的十分講究。二人順著東跨院花園假山,飛身上了北大廳。躍房脊前坡,輕輕地往前爬,來到前檐,用腳勾住檐頭瓦,挺胸折腰,腦袋揚起,順著橫楣子往大廳里面觀看。
  只見廳內北牆挂張大寨主羅烈的行樂圖。
  前邊的大供桌,香爐內插著長壽香。兩邊白銀蜡燭儿,插著福壽大紅蜡,四周的紅色挂燈,彩綢彩球,喜气洋洋。
  大廳正中一桌丰盛酒席。侍奉人員,穿梭來往。眾頭目正在推杯換盞,笑語喧嘩,賓主盡歡。
  大寨主羅烈,紫臉大個頭,肩寬背厚,一身藍衣服很有威風。二寨主何豹一看跟兩個腦袋似的,人稱雙頭巴蝦,巴蝦有力能負重,石碑下邊形似烏龜的東西就是巴蝦。三寨主彭沖長得五大三粗,人稱分水忽律。傳說這种忽律既能在水里,又能在旱地,總喜歡在江邊爬伏,人要在江岸上一過。忽律嘴里含著水,水里有沙子,用這個來噴射行人的身影。能使人致病,所以留下一句成語,叫“含沙射影”,表示趁人不備,暗箭傷人的意思。
  二人從房上正往里觀看,這時恰巧三寨主离席小解,當他回來時,冷不了一抬頭,呀,房檐上怎么有兩個人。這一下子不要緊,一聲喊,屋里的人全出來了。
  反正也藏不住了,蔣平和于恒只好從房上跳下來。
  羅烈當頭便問:“你們是什么人,吞了雄心豹膽,竟敢夜探我清風寨?”
  四爺道:“真是狗眼不識泰山,連你家王爺也不認識嗎?我就是那翻江鼠蔣平。”
  羅烈后邊的人立刻“哄”一聲嚷開了:“蔣平,蔣平,開封府的,干什么來啦是不是來探听我寨情況的?”
  “你管他干什么的,先把他逮住不就得了嗎?”
  “對,對,抓住他,抓住他。”
  四爺蔣平一看這陣勢樂了:“我以為這清風寨是些什么東西,原來是一群蛤蟆,在這里亂叫喚,真有意思。”
  一听這話,羅烈沖身后一揮手,身后人馬上靜下來了。
  羅烈道:“既然來了,就不要客气,亮兵刃吧!”
  四爺蔣平亮出峨嵋刺,与羅烈可就交上手了,不出二十個回合,四爺蔣平可就不支了,不是四爺武功不濟,确實是這羅烈厲害,眼看四爺就要交待了。
  正在這時,忽見后院火光沖天,不光是后院,而是四面八方都起火啦。這時嘍榥兵來報:“寨主,不好啦,山下來了好多人馬,看樣子要平我們山寨呀!”
  這下子,羅烈心慌了。不用說,這四面的火是于恒放的,他見四爺跟羅烈交上手了,心想,我閒著干嗎?干脆給他湊個熱鬧吧,于是先到后院馬棚放了把火,接著又在四周放起火來。
  山下展昭,王朝等人也帶領人馬殺進來了,一陣混戰,這羅烈手下的兵,都是些吃喝玩樂的主,哪會打仗呀,死的死,爬的爬。
  羅烈見不妙,打聲招呼,只領了彭沖,何豹逃往后山,原來這后山有一架軟梯,直通山下的清水潭,三人順著軟梯下去,本以為跑得巧妙,可他們哪里知道,早有盧方帶著人守在那里,把這三條漏网之魚收到了网里。
  山上早已火光沖天,還有不少膽大的賊從山崖口往清水潭里跳,不是摔死,就是被開封府的人用挂鉤扒住拉上船捆了。
  這樣,直到天亮,再看清水潭里,死尸到處漂浮,山上的房子也早燒光了,清云寨的賊死了有四成,六成的人被捉了,用繩子一拴長長的一大串,從山上下來。
  四爺蔣平從后邊押著隊伍,于恒用腳直蹦那走得慢的,道:“平日里做賊你倒是快,為何這時慢了下來。”
  眾人見了他們二人,一個勁直樂,心想,這下子兩個人回去可有的話說了,還不把自己吹上天呀。
  回到開封府,包大人大擺筵席,仁宗聞訊也送來了御酒,眾人歡飲,直至深夜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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