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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罵奸党貞娘自縊 捏供詞莽漢遭殃


  當時尹氏夫人叫道:“老爺,妾是一片忠言諫勸,豈期你仍甘心作奸臣党羽,還防日后有傾家之禍,那時方悔不听妻諫之言,反落得臭名与后人笑話!”沈御史大喝道:“不賢之婦,后日縱然有傾复之禍,与你何涉何干!”伸手兩個巴掌打去,旁邊眾丫環趲近,扯住老爺袍袖,勸道:“老爺万勿動手!”眾丫環扶持主母,共歸內房,夫人坐下,呼喚丫環素蘭,往外堂屏后打听老爺,將三關將官如何審斷,即回來复知,丫環領命而出不表。
  且言沈御史怒气沖沖,不听夫人勸諫,一出外堂,立即傳話升堂,早有差人帶著焦廷貴,渾身刑具,來到御史堂上。那焦廷貴高聲大喝沈御史的渾號道:“沈不清!你休得妄自尊大。”沈御史拍案大喝道:“蠢奴才!法堂上還敢如此無禮,要怎的!”焦廷貴道:“焦老爺要回邊關去。”沈御史道:“焦廷貴,今日本御史奉旨,審詢楊宗保亂法欺君之事,速將狄青失征衣、冒功勞,楊宗保屈斬李成父子,你受了狄青多少財贓,怎生毆辱欽差,楊宗保妄奏財贓事,細細供來,以免動刑。”焦廷貴大喝道:“沈不清,你這鳥御史,說的什么話,我焦老爺一概不知,休得多問!”沈御史道:“本官也知不動刑法,你怎肯招認!”便吩咐將他狠狠的夾起,差人領命,即將焦廷貴卸下腳鐐,一雙赤足,套入三根木中。焦廷貴道:“這個東西倒甚有趣。”沈御史拍案喝道:“焦廷貴招認否?”焦廷貴道:“我焦老爺招取你狗命。”御史再呼役人,將那夾棍一連三收,兩棍頭又加數十錘,焦廷貴愈加大罵,大聲喝道:“沈不清,烏龜官,狗奴才!敢如此欺侮你焦老爺么?”御史道:“焦廷貴,本官勸你招了吧。”焦廷貴大罵道:“沈不清,割下我腦袋才算你的本領。”沈御史想道:焦廷貴乃一硬漢,諒來不肯招認,不免做個假供。吩咐左右,將他松了刑棍,上了鐐具,發回天牢,待明天取他腦袋。
  不表焦廷貴發下天牢,且說御史退堂,回進書齋,做備假日供。當有丫環素蘭在屏后打探得分明,進至后堂,細細達知主母。尹氏夫人听了,登時臉上無光,珠淚汪汪,打發丫環眾人都出房外,夫人獨自一人將房門閉上,長歎一聲,濃磨香墨,題絕命詩道:
  
  妾身一殞有誰怜,虛度光陰三十年,
  但愿夫君偏性改,縱歸黃土也安然!

  題罷,淚如泉涌,哭道:“可怜十余載恩愛夫妻,一旦分离,未免情傷。但今日勸諫不從,日后亦不免殺身之禍,反要出乖露丑,与其生,不如死了。”言罷,自縊身亡。眾丫環見夫人進房已久,閉門不開,眾人說:“老爺從未与夫人嘔气,今朝言語駁叱,罵了一番,又動手打兩個巴掌,為著外人之事,夫妻惹起气來,如今夫人閉門不開,不知吉凶如何?”眾丫環商議,甚覺慌忙,只得一齊動手打開房門,一見嚇得惊慌無措,都說:“不好了!夫人當真尋了短見。”素蘭叫:“金菊姐姐,你等看好夫人,待我往報老爺得知。”言罷,急忙去了。內房丫環將汗帕解下,啼哭呼叫,灌下姜湯,夫人身体早已冰冷,哪得复醒。
  不表眾丫環惊惶,當時沈御史在書齋中,正做完假供,寫就一本要來朝奏帝,自笑道:“此一本上去,哪管你天波府勢頭高,楊宗保性命難存,即使狄青是太后娘娘內戚,也逃不掉狗命。”寫就此本,正要去見龐國丈,只見素蘭丫環跑得气喘吁吁而來,叫道:“老爺,不好了!”沈國清喝道:“賤丫頭,何故大惊小怪?”素蘭道:“不是小婢惊怪,只為夫人死了。”沈御史喝道:“小賤人!敢來謊我!夫人毫無病症,怎言死了?”素蘭道:“夫人自縊身死,現有眾人尚在房中救喚夫人。”御史道:“此不賢婦人,應該死的。”素蘭听了,流淚道:“老爺,難道口頭上爭鬧几言,就斷了夫妻之情不成?可惜夫人乃一位賢良誥命,翰墨名家之女,死得如此慘傷,老爺還不速往看看夫人能救活否?”沈御史喝道:“賤丫頭胡說!你們自去救他,我不管了。他如此可惡,口口聲聲只罵我奸臣,還有什么夫妻情分!”言未了,又見兩名丫環飛奔進來,啼啼哭哭,道:“老爺,夫人縊死慘傷,我們多方解救,只是不能還陽了。”
  沈國清趨奉權奸,厭惱夫人諫阻多言,竟將夫妻之情,付于流水,見丫環都來稟告,只得進內房,走近身旁,立著冷笑道:“尹氏,誰教你多管我的閒事!是你自尋死路,實乃口頭取禍,你死在九泉,也怨恨不得丈夫。”又回身吩咐丫環道:“速喚家丁掘土埋他。”眾丫環道:“老爺,不知怎生埋法?”沈國清道:“即在后園亭中掘個土窖,以掩尸骸罷了。”眾丫環齊道:“老爺差矣!主母夫人曾受皇封誥命,是老爺結發夫妻,今日尋了短見,死得如此慘傷,理應開喪超度,然后棺槨入土為安才是。”沈國清喝道:“賤婢!休要你們多管。”眾丫環道:“老爺,這是理該如此,算不得我們丫環多言。”沈國清喝道:“這是不賢之婦,死何足惜,有什么棺槨成喪!哪個再敢多言,活活處死!”說罷,出房而去。眾丫環听了,不敢再言,珠淚紛紛,人人悲苦,恨老爺心腸太硬,全無半點恩情。只得遵命,喚來几名家丁,帶備鍬鋤,在后園中丹桂亭旁,掘開泥潭數尺。眾丫環伏侍夫人,沐浴了身体,更換新衣,頭上戴些花鈿釵環之物。時鼓打初更,前后有提燈引道,將夫人扛起,是日乃三月初三,新月早沉,來至后庭,家人丫環悲啼慘切,已將夫人埋入土窖中,上面仍用土泥浮松蓋掩,以免壓腐体骸。這是眾家丁丫環怜惜夫人受屈,不忍之心,不然,日后怎生全尸,這是后話不提。是夜眾家丁丫環人人叩首,個個含悲,都道:“夫人受過王封,金技玉葉之軀,慘死了不得棺槨安葬,皆老爺薄幸不情之過。”
  那沈國清親至庭心,看見夫人埋于土中,說道:“尹氏,你如今死了,是你命該如此,勿怨著我丈夫不情。待我來朝奉旨殺了焦廷貴,公事一畢,然后用棺埋葬便了。”說罷,回進書房,頭一搖道:“罷了,哪有這等多管閒事的女子,竟不畏死的,還惱他留下詩詞四句,要本官改什么偏性!”說罷,命家丁手持火把,前往國丈府中,令人通報,進內相見,即將本章假供与國丈觀看。國丈燈下看畢,大悅道:“此本甚是妥當詳明,待明朝呈進便了。”沈國清道:“夜深如此,告退了。”當日算得神差鬼使,有關尹氏自盡的緣由,御史并不說明,是以國丈全然不曉。
  次日,沈國清來到朝房,少停,万歲登殿。文武朝參分列,值殿官傳過旨意,有沈御史出班俯伏奏道:“臣奉旨審斷焦廷貴,初則倔強不招,次后用刑,招出:狄青失去征衣,冒功抵罪,焦廷貴受賄為證,李成父子除寇有功,楊宗保竟不察而屈斬,欽差孫武,又被他封固倉庫,不許盤查,縱令焦廷貴毆打欽差,反劾孫侍郎詐贓。”又將本章供狀上呈,天子看罷,龍顏大怒,罵道:“潑天大膽的楊宗保,朕只道你是邊疆大臣,今日看來乃一大奸臣。深負國恩,目無王法,狄青等失去征衣,不該冒功抵罪,屈殺有功,著一并扭解回朝治罪!”國丈一想,如若扭解回朝,必被狄太后、佘太君出頭,仍是殺不成,即出班奏道:“臣龐洪有奏。”天子道:“卿且奏來。”龐國丈奏道:“楊宗保久鎮邊關,兵權統屬,如若扭解回朝,誠恐被他風聞准備,万一途中生變,為禍非小。”天子道:“卿之見如何?”國丈道:“臣思焦廷貴招認罪名,無庸再問,莫若密旨一道,賜其刑典,著楊、狄二臣即于邊城盡節,焦廷貴即于王城處決。未知我主龍意若何?”大子准奏,仍命孫武繼旨一道,即行密往邊關,著令楊、狄二臣速行受命,孫兵部監斬焦廷貴复旨。
  二奸得差大悅。眾賢臣人人惊恐,一同出班保奏,有富太師、韓吏部,与天子面爭辯駁,天子只是不依。眾臣只落得气憤不悅,無奈此時隨駕在朝,也不能往南清宮、天波府通個消息。那孫兵部奉了圣旨,一刻也不停留,即往天牢中吊出焦廷貴。這位黑將軍還是罵不絕口,大罵奸臣烏龜,一程罵到西郊,早有天波府家丁,打听明白,飛奔回府報知。佘太君聞言大怒,即時上了寶輦,親自上朝面圣,猶恐搭救不及,先命杜夫人、穆桂英往法場阻擋,不許監斬官開刀。若問天波府几位夫人,十分厲害,這孫秀雖乃權奸,見了二位夫人,也懼怯三分。只听穆桂英喝道:“奉太君之命,刀下留人!”這孫秀哪里敢動,焦廷貴高呼道:“夫人速來搭救小將,不然活活的人要分作兩段了。”二位夫人道:“焦廷貴,不要怕,如若殺你,自有孫兵部抵命。”焦廷貴道:“如此方妙!”
  不知佘太君上殿見駕,救得焦廷貴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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