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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行色匆匆星夜登程 狂飄颯颯中途落帽


  當晚包公醒覺起來,甚為惊异,覺得還是早日回朝為妙。下了台棚,四名排軍,扶持包大人坐進轎中,持燈引道,一路回歸衙署,坐下思量,定了主意,發下欽賜龍牌一面,差兩名排軍,將奉旨到邊關拿調楊、狄的欽差阻擋住,不許出關,待本官進京見駕,候圣上准旨如何,再行定奪。兩名排軍奉了鈞渝,持了龍牌,連夜往邊關而去。
  包爺即晚傳進陳州知府,囑咐道:“本官有重大案情,即要進京見駕,所有出糶賑濟一事,目下民心已靖,且交貴府代辦數天,必須依照本官賑濟之法,斷不可更易存私;如有作弊,即為扰害貧民,貴府有不便之處,本官斷不諒情,必須公辦。”陳州府道:“大人吩咐,卑職自當力辦,豈敢存私自誤,以取罪戾?大人休得多慮。”是日包公將糧米冊子,存糧多寡,糧金貯下若干,一一交代清楚。然后連夜動身,有陳州知府州縣文武得知,齊齊相送,紛紛議論道:“這包黑子做的事,俱是奇怪難猜,不知又是何故,不待天明竟是去了。包待制在本州糶賑饑民,眾百姓人人頌德,如今我們接手代辦,比他格外加厚,有何不可。”眾官言語,不煩多表。
  且說包公是夜催促行程,一心只望早回王城,一路思量道:龐洪一班奸党,妨賢病國,弄出奇奇怪怪事情,別人的財帛,你或可以貪取,楊宗保是何等之人?你想他財帛,豈非大妄人么?吾今回朝,究明此事,不由圣上不依,扳他不倒,也要嚇他個膽戰心寒。行行不覺天色曙亮,再走一天,將近陳橋鎮不遠,天已晚了。包爺吩咐不許惊動本鎮官員,免他跋涉徒勞,不拘左右近地尋個廟宇,權且耽擱可也。薛霸啟稟道:“大人,前邊有座東岳廟,十分寬敞,可以暫息。”包公道:“如此且在廟中將息便是。”
  原來一連二夜未睡,一天行走,眾人勞苦,是以包爺此使命眾軍暫行歇止。當夜包爺下了大轎,進至廟殿中,司祝道人多少著惊,齊齊跪接。同聲道:“小道不知包大人駕到,有失恭迎,万乞恕罪。”包爺道:“本官經由此地,本境官員,尚且不用惊扰。只因天色已晚,尋個地頭夜宿,明早即要登程了,不須拘禮。況你們乃出家之人,無拘無束,何須言罪。”眾道人道:“大人海量,且請到客堂小坐,只是地方不洁,多有褻瀆。”包公道:“老夫只要坐歇一宵,不費你們一草一木,休得勞忙。”道人道:“小道無非奉敬些清湯齋撰,還望大人賞光。”包公道:“如此足領了。”
  包爺進內,只見殿中兩旁四位神將,對面丹墀兩邊,左植蒼松,右栽古柏。包公進至大殿,中央東岳大帝,凜凜端嚴。道人早已點起燈火香燭,包大人沐手拈香跪下,將某官姓名告祝,禮叩畢起來。是時道人等備了上品蔬齋一席,与包公用晚膳,眾排軍轎夫另在別堂相款,不多細表。
  當晚眾道人只言包大人在此安宿,連忙預備一所洁雅臥房,請他安睡。包公反說他們厭煩,定要坐待天明。又吩咐眾排軍役夫,一概將息,五更天即要啟程。眾排軍人等,連日勞累,巴不得大人吩咐一言,各各睡去。單有包公在大殿上,或行或坐,廟內道人緊緊陪伴,不敢臥睡,包公几次催促他們去睡,眾道人道:“大人為國辛勞,終夜不睡,恐妨貴体。小道等乃幽閒之民,焉敢不恭伴大人?”包公道:“老夫路經此地,只作借宿,你等何必過謙。”眾道人見包公十分体貼,人人感激,不一會,又恭奉清茶。至五更天,眾軍役揩目抽身,道人早已設備燒湯梳洗。此地近离王城不遠,用膳已畢。包公先取出白金十兩,賞与道人,作香燭之資,即打轎起程。眾道人齊齊跪送,都道:“包大人好官,用了兩頓齋飯,卻賞了十兩白金。”
  不表道人贊歎,卻說包公行了一程,已是陳橋鎮上,方到一橋中,忽狂風一卷,包爺打了個寒噤,一頂烏紗帽被風吹落。原來包公由西而東,這頂帽子在轎中吹出,落在橋口上。張龍、趙虎連忙抓搶,豈料四手搶一冠,也搶不及,竟滾落于橋下,露出包公光頭一個。包公喝道:“什么風,這等放肆!”旁立排軍呆呆,有些答道:“這是落帽風。”包公笑道:“如此就是落帽風了。”說時,張龍、趙虎將烏紗与包公升戴好,包公一想,喚張、趙道:“著你二人,立刻拿了落帽風回話。”二人一想,不好了,如今又要倒運了,忙啟上大老爺道:“落帽風乃無影無蹤之物,何處可以捕拿?乞懇大人詳參。”包公喝道:“狗才!差你這些小事,竟敢懈慵退避!”二人道:“并不是小人們貪懶畏避,只因無根之物,難以捕拿,求乞大人開恩。”包公喝道:“該死奴才,天生之物,那有無根之理,明是你們貪懶畏勞,限你們一個時辰,拿落帽風回話。”言罷,吩咐仍回轉東岳廟中等候。
  卻說張龍、趙虎吐舌搖頭,趙虎道:“張兄,吾二人今番倒霉了。一連几天,路途勞累,如今又要拿什么落帽風,這是天上無形之物,哪得捕拿,實乃我二人倒運。”張龍一路思量,又道:“趙弟!此事我們辦不來的,不免去覓陳橋鎮上的保證,要在他身上將落帽風交出,若還交代不出,即拿這保正會見包大人,你意下如何?”趙虎听了笑道:“這個主見,倒也不差。”
  當下二人昏昏悶悶,去尋鎮上保正,逢人便問,內中有人說,保正家住急水鄉。二人又即查詰至急水鄉,正值保正在家。二人動問姓名,此人姓周名全,便問二人到此何干,張龍道:“吾二人乃包大人排軍,只因包大人在橋上被狂風落帽,大人差吾二人找陳橋鎮保正,立刻將落帽風拿回究罪。”此人道:“二位上差,既奉包大人差遣,豈無牌票,今既無牌票,只恐真假莫辨。如無牌票,恕吾不往。”二人道:“這句話說得有理,如此你且在家中候著,待吾請了大人簽牌,再來找你。”周全應允。
  二人一程跑回東岳廟中,上稟包大人道:“保正要簽牌,方肯將落帽風拿出。”包公听了大怒,二目圓睜,喝道:“兩個奴才!老夫經由的地頭,向不惊動別人。如今差你往辦些些小事,即要惊動保正,十分可惱!”二人啟稟道:“大人凡要拘拿,只須憑牌票交与地方保正,便可交出犯人。”包爺喝聲:“胡說!地方上保正,只管得地頭百姓,落帽風不是保正管領,何由惊動他們。況你二人還未知落帽風下落,擅敢妄扰保正么!”二人隨即再稟道:“大人,落帽風實乃無影無蹤之物,教小人如何捕捉?望大人開恩見諒,饒赦落帽風,早些赶路為是。”包爺喝道:“胡說!凡為承當衙役,總要捕風捉影,今日有了風,還捉不著么?也罷,老夫念你二人是個不中用的,准賞差牌一面,不許惊動保正,滋扰地方,再限你們二個時辰,即拿落帽風回來問究。若再推諉,文武棍一頓打死。”二人領諾,拿了牌票,垂頭喪气,跑出廟中。
  且說包公不是當真要拿落帽風,只因這狂風來得奇怪,身坐轎中,能卷出烏紗,料有些奇异之事。這包公是愛管事的官員,又知張、趙是能干差役,故著他二人捕風捉影,又不許他們惊扰地方,既免了一番周折,又免得差吏扰民之害。當下張、趙二人,一路上心煩意悶,想:“如大人差我二人捉霜拿雨,也還有形可取,偏偏要提落帽風,這就難了。”二人跑上陳橋,立定了左顧右盼,有過往多人,見二人睜目而視,不明其故,有多言的人,詢他二人。二人說是奉包公所差,捕捉落帽風,只為俟候得久了,竟不知落帽風在何處。內有一少年道:“只有橋西側藥材店一人,名駱茂丰,且去拿他看看。”有几個老成的道:“多言亂說!此人乃一良善人,守分營生二三十載,并不招非作歹,你這人好沒分曉。若不是此人,豈不冤屈了他!”張、趙听了,倍加煩悶,手中摩弄牌票,站得足都酸了,只得坐于橋欄上自言自語道:“包大人差我二人捉拿落帽風,如今尋抓不著,回去定然受責,如何是好!”二人想不著路,如痴如呆。忽見呼的一陣狂風,迎面卷將過來,二人急忙立起,四手搶拿,只呼捉風,豈知捉不牢,反將牌票一紙吹卷過橋,猶如高放風箏一般,已卷起半空中。二人齊道:“坏了,風捉不牢,反將牌票吹去,如何回复得包大人!”
  且說陳橋鎮東角上有一街衢,名曰太平坊,是一所小市頭。對街兩廂店舖,來往行人不少,這陣狂風,實來得怪异,卷起牌票,吹至太平坊上,落在一副菜擔之內。那販菜的人見了,說道:“為什么這紙當票寬大,不知何處吹來的?”遂將擔子停住,雙手拾起來看,早有張、趙急忙忙赶來,大呼道:“落帽風在此地了!”張、趙二人赶近了,要搶奪回那牌票,此人拿牢不放,反叱喝二人狂妄。張、趙也不爭辯,只雙手并挽道:“落帽風,你可知包大人在東岳廟宇中等候你訊問么?快些走吧!”那販菜人嚇得發抖,即大呼道:“我是小本經紀,并不為非作惡,無端將吾拘扭作甚?”張龍道:“不管你犯法不犯法,且到包大人跟前分辯。”不問情由,二人扭住,推推拉拉,一同走了。太平坊上眾百姓一見,七言八語的喧吵,忿忿不平,一齊跟在后面,看他將販菜的抓往哪一方去。
  不知此人可是落帽風,包大人如何審究,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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