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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十二



  汴京·福宁殿
  “立儲之爭”突然間和解·在皇太后“糊
  涂”的順水推舟中,趙頊瞑目逝世·皇太
  子趙人庸登上了皇位·

  高公繪帶來的宰執大臣“立儲之爭”,立即沖淡了福宁殿的悲哀和憂傷,代之以緊張、惊恐和不安。皇太后已走進御堂調度應付不測,福宁殿的宦侍、宮女、禁衛都遵照皇太后的懿旨行動起來。人們已無暇照應即將离開人世的皇帝趙頊,寢室里只留下皇后和御醫沈安士守護著皇帝。
  三更梆鼓敲響,聲聲敲打著人心。
  福宁殿寢室病榻上的皇帝趙頊,已經是失音直視,只有一絲微弱的气息延續著。這延續不斷的气息,也許就是他對皇六子人庸能否立儲繼位的牽挂。
  皇后年已四十歲,居皇后之位已有十八年,她知道這場爭斗意味著什么,如若雍王顥真的被宰執大臣立儲繼位,丈夫十八年來所作的一切,都需重新看待。從听到高公繪稟奏的剎那間起,她的心神就慌亂起來,最使她憤怒悲哀的是,皇上還沒有离開人間,那些平日里唯唯諾諾競相表示忠誠的宰執大臣,就背棄了皇帝的意愿作起亂來,真是人心勢利啊!她望著失音直視的丈夫,想著丈夫的囑托和對皇六子人庸放心不下的眷念,真想大哭一場。寢室外的情狀如何?蔡确他們真的要打上門來嗎?她一顆痛苦的心,經受著兩頭撕扯的煎熬。
  御堂里的皇太后畢竟是經過世面的,她的丈夫英宗皇帝趙曙“立儲繼位”的坎坷,使她通悟這個中的奧秘:“立儲之爭”受罪的是皇室的子孫,廝斗的是宰執大臣,危害的是社稷的根本。當決斷時決不可猶豫,任何优柔寡斷,都會導致大權旁落,受制于弄權的重臣。在這非常時日,也許只有必要的流血,才能保持朝廷的安定,才能顯示皇權的權威。她知道,皇六子人庸繼位之后,她就是太皇太后,依制將与孫子權同處分軍國大事。她對朝廷可能出現的紛爭已有所准備,特別是今夜儿子囑托中對蔡确為人的看法,已引起了她對蔡确的惊覺,因而在應對這場突然面臨的危机中,表現出周密細致的穩健和干練。
  她敕令大內禁衛二百人連夜列于福宁殿四周警戒,沒有她的恩准不許任何人進入。并在福宁殿禁衛中挑選心志忠誠、武藝高強者五十人,埋伏于御堂兩側的回廊里,以應不測。
  她敕令福宁殿宦侍梁惟簡帶領二十名禁衛,借夜巡皇宮之机,悄悄從崇慶宮接皇六子人庸進福宁殿,以便在需要時即刻舉行立儲之典。
  她敕令內侄高公繪立即去雍王顥和曹王(君頁)府邸,傳她懿旨,無詔不許雍王顥、曹王君頁离開各自王府,更不許私晤宰執大臣。
  她敕令福宁殿內臣張茂則密詔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王珪進入福宁殿,決定用王珪与蔡确等人周旋,達到依靠“中樞行事”的名正言順。
  她敕令福宁殿宦侍、宮女、仆役從即刻起無旨不得私自外出,各安其位,做好應變准備,隨時听候差遣。
  她布置停當之后,便揮去身邊的宦侍、宮女,獨自坐在福宁殿御堂里,靜靜地思索著。她思索著王珪“擁立皇六子為儲”的用心,心中有著難釋的憂慮:一個處事玲瓏,八面使風的首相,輔佐一個年幼無知的皇帝,能令人放心嗎?朝政能有作為嗎?只怕是權力到手就難于掌握了。她思索著蔡确、張璪、章惇“擁立雍王顥為儲”的用意,心中有著強烈的不安,這几個聯手為伙的重臣意欲何為?是針對王珪而發?是發泄對官家的不滿?是著意制造混亂?是追求更大的權力?人心難測啊!“雍王顥”遠非帝王之才,是斷不可“立儲繼位”的。她厭惡王珪,厭惡蔡确、張璪、章惇,她的思索落到司馬光、蘇軾身上,開始考慮起用司馬光、蘇軾的時机……
  四更梆鼓敲響,聲聲敲打人心。
  寢室病榻上的皇帝趙頊,病情驟變,面色呈青,一口一口地倒著余气,嘴唇也慢于閉合,一雙沉重的眼皮微微睜開,呆滯的目光似乎在尋找什么人。是尋找皇六子人庸嗎?皇后急忙安慰地說:“皇太后已詔皇六子進宮了。”皇帝趙頊垂下了眼帘,御醫沈安士急忙取出銀針,扎進了皇上手腕上的內關穴和間使穴,以延續垂危的生命。
  御堂里,皇太后仍在閉目思索著。也許由于應付“立儲之爭”舉措已經落實,皇六子人庸已進福宁殿,甲兵已伏于御堂兩廂,王珪已奉旨進宮,高公繪已至雍王府和曹王府,她的心境稍為寬釋,便把思緒落在祖宗法度制內的功能上:大宋一百多年來,“立儲之爭”屢出,然從未构成社稷動搖之災,全賴祖制“三權分立”、“兵將分离”、“強干弱枝”、“由中制外”等法度國策的福佑,若宰執大臣權專而握兵權,如此險關就難以度過了。“祖宗遺制終不可廢,太祖太宗的國策終不可變啊!”正是這個焦心夜晚的思索,确立了她今后八年間預政的施政基調……
  元丰八年三月五日清晨日出卯時,蔡确、章惇、張璪帶著二府、三省、諫院、御史台官員六十多人,從延和殿出發,以問疾為由向福宁殿走去,也許他們意識到此次行動意義的重大,都繃著面孔,閉著嘴巴,腳步有力,心情沉重,使大內皇宮的气氛立時緊張起來。他們進入會通門,繞過睿思殿,突見福宁殿四周禁衛環列,宮門緊閉,情狀异常,宦侍頭子梁惟簡踱步于丹埠,森然可怖之气迎面扑來。蔡确心先怯了:皇太后早有准備啊!他突然覺得身后群臣的腳步聲有些混亂了。正在此時,知開封府蔡京帶著十几個官吏由皇儀殿右側的南道上閃出,也匆忙地向福宁殿走去。他的心似乎得到一些寬釋,便硬著頭皮,著意挺胸昂首,闊步向前。
  此刻福宁殿寢室里,皇帝趙頊的病情急劇惡化,直瞪瞪睜著的眼睛,呈現出混濁的凝固,已失去了光澤,嘴巴微張著,气息弱如游絲,對御醫沈安士的各种療治似乎已失去知覺。沈安士面色慘白,汗滿額頭,無力地從病榻前的宮凳上站起,“扑咚”一聲跪倒在皇后面前,叩頭無語。皇后知大哀將至,急令身邊的侍女稟報御堂里的皇太后,她轉身一把抓住丈夫的手,扑在丈夫的耳邊呼喚著……
  御堂里的皇太后听了侍女“大哀將至”的急稟,全身一下子癱軟了,母子連心,淚珠扑簌簌地落下。她沒有哭,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向寢室,要為儿子送行。她剛走出御堂,宦侍梁惟簡快步帶風地從外庭長廊走來,跪倒在她的面前:
  “稟奏皇太后,宰執大臣蔡确、章惇、張璪帶著朝臣六十多人來到殿前,請見皇上,問疾請安。”
  皇太后一惊,用力推開攙扶的侍女,神情似乎一下子振作起來,臉上浮起一層殺气,冷聲一笑:
  “他們來的真是時候啊!”
  梁惟簡急忙壓低聲音說:
  “可疑的是,知開封府蔡京也帶著十多名官員到此,也是問疾請見。”
  皇太后稍作沉思,發出懿旨:
  “敕令福宁殿內臣張則茂為皇六子延安郡王趙人庸著袍頂冠,至內室待命。”
  梁惟簡應諾。
  “敕令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王珪至福宁殿御堂接待宰執大臣。”
  梁惟簡應諾。
  “敕令知開封府蔡京及其隨行官員,殿外丹埠下待旨。”
  梁惟簡應諾。
  “敕令蔡确、章惇、張璪及二府官員,三省左史、右史、都司,御堂晉見,其余所隨朝臣,殿外候旨。”
  梁惟簡叩頭領旨站起。皇太后上前一步,低聲叮嚀:
  “進殿朝廷重臣,逐個驗明正身,不許雜人混入,有敢違抗者,嚴法以懲!”
  梁惟簡應諾离去,皇太后轉身返回御堂,侍女不解,急忙跪倒稟奏:
  “皇太后,皇上在寢室……”
  皇太后停止腳步,神情凄然,轉過身來,扶起侍女,話語哽咽:
  “好孩子,回寢室稟奏官家,我忙完這一件事就去看他,叫他等著我……”
  侍女抬頭望著皇太后哭了。
  福宁殿外,梁惟簡宣諭的皇太后“懿旨”一出口就打掉了蔡确、章惇、張璪等人的聲勢。在宦侍梁惟簡的“熱情”監視下,他們与二府官員、三省左史、右史、都司十多人,心情忐忑不安地走進御堂。御堂空落落一片沉寂,既不見皇后,也不見皇太后,只有王珪一人坐在御案旁的軟榻上。此刻的王珪,神態傲慢,因皇太后隱于內室,甲兵伏于兩廂而信心十足,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只待這些自投羅网的作亂者說出“擁立雍王顥”几個字,他便在怒吼中發出訊號,兩廂甲兵擁出,擒拿這些叛逆者,干淨利索地結束這場紛爭。故而他決定后發制人,只是用含有敵意和戲弄的目光打量著進入御堂的同僚。蔡确在走進御堂看到王珪的剎那間,心全涼了,跨越御堂門檻的腳步被絆踉蹌,險些跌倒,原先准備說給皇太后的滔滔大論沒有去處,頭腦里一片空白,一時想不到如何應付這樣的突變。張璪此刻已面色如灰,惶恐的目光与王珪投來的目光一接触,便畏縮膽寒,急忙低下了頭。章惇此刻卻是出奇的冷靜,梁惟簡在福宁殿外宣諭的皇太后“懿旨”已使他惊駭過了,在那個“惊駭”中,他發現那些“丹墀下待旨”、“殿外候旨”的“敕令”,全是針對“擁立雍王顥”而發的。此時王珪獨留御堂,只是表明皇太后御堂設网罷了,其目的,仍然是針對“擁立雍王顥”的作亂,而且,他已從王珪神態傲慢的异常表現中斷定:皇太后可能隱于內室,御堂四周也許伏有禁衛甲兵。他環視御堂,心里暗暗發笑:章惇為“奏請立儲”而來,何懼之有?他向蔡确、張璪一瞥,微微搖頭,窩囊貨,米粒大個膽子,還想當宰相呢!看來,只能是自己做出頭椽子了。章惇神情坦然地走到王珪面前,拱手為禮:
  “左相大安。上服藥日久,朝臣惦念万分,今日早朝于延和殿,以待左相賜知。然左相未至,群臣惶恐不安,章惇猜想,左相必來福宁殿請上安,遂帶領群臣趨福宁殿問疾請安。敢問左相,圣躬起居如何?”
  王珪望著神態從容、話語侃侃的章惇,臉上浮起几絲陰笑,心里暗暗罵道:此廝膽大包天,果然不假,此時仍作詐態啊1遂兩手一拍雙膝,提袍站起,拱手還禮:
  “子厚忠貞之心,令人感動。王珪亦問疾請安剛至,茫然不知。已請內臣張則茂大人入內請示了。”說著,把目光轉向蔡确、張璪:
  “請子厚与持正大人、邃明大人稍安,張大人或有皇上起居情狀賜知。”
  王珪的話語剛停,內臣張則茂年約五十歲,舉步沉穩,輕步從內室走出,行至王珪面前,拱手為禮:
  “回稟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王珪大人。皇后感念左相趨殿問疾,并口諭王大人:上病狀堪憂,現時正服新藥療治,望左相勤勞其職,勿使朝政有失。”
  王珪急忙跪倒:
  “敬祝圣躬康复,臣王珪奉皇后口諭。”
  張則茂后退兩步,似乎了卻了一樁公事,忙向蔡确、章惇、張璪、拱手相迎:
  “蔡大人、章大人、邃明大人安好,老仆怠慢了。諸位大人若有所奏,老仆在內室待命。”
  內臣張則茂轉身走入內室,蔡确和張璪從張則茂的話語中听到了皇后對王珪的倚重,心里更加惶恐,章惇卻從張則茂的話語中听出了暗含的殺机:“上病狀堪憂”不就是一塊誘餌嗎?他抬頭打量著王珪,王珪仍默而不語,只是搖頭歎息,作悲哀狀,來回踱步。章惇眸子一轉,把這塊誘餌向王珪拋去,為了能讓可能隱于內室的皇太后听得真切,他提高了嗓門:
  “左相大人,‘上病狀堪憂’,令人惊心。為了朝廷穩定,我等宰執大臣,應同呈奏表,乞圣上早日立儲,以安群臣之心。”
  王珪驀地停止踱步,轉過身來,注視著章惇。他等待的就是這個。他平日說話雖有“口吃”之疾,一遇激烈的爭論,“口吃”愈顯厲害。因此時此事他早有准備,如同舞台上口吃演員作起戲來,并不口吃,而且出語极快:
  “子厚獨有此意嗎?”
  “不!上病日久,時逾一年,群臣憂心,不唯章惇今有此意,持正、邃明及三省左史、右史、都司皆有此意。今‘上病狀堪憂’,立儲之事已是當務之急,我等欲呈奏表于皇太后。”
  王珪目視眾人,蔡确、張璪猶心悸未定,唯頷首低聲稱是。三省左史、右史、都司神情惶惶,相視而不語。
  王珪暗喜,只要“擁立雍王顥”的白紙黑字在手,任你章惇狡詐猖狂,也逃脫不了懲罰。他朝內室高呼:
  “請張大人賜以筆墨紙硯。”
  內臣張則茂從內室走出,捧筆墨紙硯置几案。
  王珪催促章惇,并暗示張則茂說:
  “子厚可速作奏表。張大人,這份奏表關系軍國大事,要勞你親自轉呈皇太后了。”
  張則茂會意點頭,匆匆离去。蔡确、張璪已听出王珪話中的殺机,木然失色,兩腿顫抖,以目示意章惇,章惇渾然不覺,反而對眾人說:
  “章惇代諸位大人之意書寫奏表了。”
  章惇坐于几案旁的宮凳上,展紙提筆,濡墨而寫。王珪神情專一地注視章惇筆下出現的每個字:蔡确的名字、張璪的名字、章惇的名字及三省左史、右史、都司的名字,當他看到“擁立延安郡王人庸為儲”几個字時,心懵了,眼傻了,一時轉不過彎來,戟指章惇而高喊,口吃起來:
  “你,你,你……”
  章惇推硯擲筆高聲回答:
  “我等擁立延安郡王人庸為儲……”
  王珪:
  “這,這,這是,假的!”
  章惇厲聲反詰:
  “左相難道反對擁立延安郡王為皇太子嗎?”
  王珪決意揭露章惇等人的邪謀禍心、蹤跡詭譎,但口吃得更厲害了:
  “你,你,你們是……”
  章惇用清朗的話語,高昂的頌詞,壓住了王珪情急艱難的談吐:
  “我們相議共識,擁上延安郡王人庸為儲。延安郡王,雖年僅十歲,但天資聰穎,清俊好學,天性孝友,去年三月十八日,上大宴群臣于集英殿,命延安郡王侍立御座之側,即暗喻立儲,群臣共睹。今春伊始,延安郡王出間,居崇慶宮受皇太后訓悔,必成英明之主。”
  御堂里發生的一切,隱于內室的皇太后听得真切,章惇等人“擁立延安郡王為儲”的言論,确實出她意料之外,但也帶給她莫大的寬慰。她心里十分清楚,“桃著白花”的敗露和內侄高公繪的拂袖而去,促使了這几個邪謀在怀、行蹤詭譎的宰執大臣畏難而退,看風轉舵,但畢竟是轉到皇六子一邊來了,寢室病榻上彌留托孤的儿子也可以瞑目了。順水推舟吧,言和比廝殺好,特別是這個時候,需要的是糊涂啊。
  在章惇伶舌俐齒堵壓著王珪,高聲歌頌皇六子和皇太后的侃侃聲中,皇太后在梁惟簡的跟隨下走出內室,出現在御堂,人們一齊跪倒。王珪一愣,也跪倒在地。
  章惇急忙捧起奏表呈上:
  “稟奏皇太后,臣蔡确、章惇、張璪及三省左史、右史、都司,滿怀忠誠,伏維叩奏:為祈皇上早日康复,為求社稷千秋永固,僅奏請上延安郡王人庸為皇太子。乞皇上、皇太后圣裁明斷。”
  梁惟簡從章伸手里接過奏表,呈于皇太后。皇太后接過一覽,舒了一口气,表示寬慰,大聲說:
  “天下甚幸,朝廷甚幸。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蔡确、門下侍郎章惇、中書侍郎張璪和三省左史、右史、都司,忠君忠國,所奏上延安郡王人庸為儲之議甚好,符皇上之意。諸卿今日立儲之功,皇上甚表感激。”
  內臣張則茂陪皇六子延安郡王趙人庸從內室走出。人們抬頭一看,十歲的趙人庸,著皇太子黃袍,戴明黃太子冠,有清俊之姿,神情拘謹。人們急忙叩頭,高呼:“千歲!”
  皇太后挽皇六子人庸至群臣面前,取出一份“諭示”,發出懿旨:
  “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王珪听旨!”
  王珪急忙出列跪倒。
  “詣內東門召對群臣,宣皇上諭,立延安郡王人庸為皇太子,改名煦……”
  王珪叩頭,伸手接過皇上“諭示”。
  突然,福宁殿寢室傳來皇后和宮女們悲哀的痛哭聲……
  王珪、蔡确等惊恐失色。他們低頭悲哀著,明知大哀已至,但不敢哀痛出聲。
  皇太后听到哭聲,神情突變,淚水流出,几乎暈倒,被身邊的梁惟簡扶著。
  皇太子趙煦,痛哭失聲,呼喚著“父皇”向寢室奔去。
  時年元丰八年(1085年)三月五日,皇帝趙頊駕崩于福宁殿。廟號神宗。年僅三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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