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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一場惊心動魄的輪舞,在中世紀末期把人世間的不同等級,也就是社會上的各階層,拉入虛無境界,這是沒落時期的感傷主義所贊賞的事,除了拉著國王、貴族、僧侶、市民和平民百姓之外,還使一些對事物的看法跟修士和神甫不盡一致的教士卷入。這些教士是西方中世紀國家一個獨立世系的后裔,知識分子世系。為什么本書使用這個名稱作為標題(這同一個詞“知識分子”)?這并不是任意選擇的結果。在學者、講師、教士、思想家這些詞匯中(思想領域的術語一向就是含混不清的),只有知識分子這個詞确切表明一個輪廓清楚的群体:學校教師的群体。“知識分子”一詞出現在中世紀盛期,在12世紀的城市學校里傳開來,從13世紀起在大學中流行。它指的是以思想和傳授其思想為職業的人。把個人的思想天地同在教學中傳播這种思想結合起來,這勾勒出了知識分子的特點。可以肯定地說,這一群体迄今為止從未像在中世紀那樣得到明确限定,知識分子本人也從未像在中世紀那樣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它努力為自己尋找到一個稱呼,以代替“教士”這個有雙重含義的概念,在這一點上,13世紀的西格爾·德·布拉邦是先驅,他提出了“哲人”(philosophus)這個名稱;但我在這里不用這個詞,因為哲學家對我們來說是另一种人。這個詞源出于古典時代。在圣托馬斯·阿奎那和西格爾的時代,亞里士多德才是本來意義上的哲學家。不過在中世紀,哲學家是信基督教的,他表達的是12至15世紀學校的那种理想:基督教人文主義。但對我們來說,人文主義者是屬于15-16世紀的文藝复興的另一种學者類型,他們同中世紀的知識分子正好是相對立的。
  所以,丰富的中世紀思想成果的著名代表人物,也不包括在這本概論中。倘若我對于這一高要求不心存疑懼,不怕誤用那些今天被人糟蹋了的概念,我就會把這部概論加上一個《西方知識分子歷史社會學導論》的副標題了。無論是幽居在修道院高牆內的神秘論者,還是遠离學校天地出沒在別的圈子里的詩人或歷史學家,本書都不涉及,至多作為對比附帶提到。甚至高踞于西方中世紀思想界的但丁,盡管他形象高大,也只是作為像中國的皮影戲里那樣的人物出現。雖然他上過大學(當時他真的在巴黎的福亞累街待過嗎?),雖然他的著作從14世紀末起就在意大利成為模范讀本,雖然西格爾的形象以少有的感人詩句出現在他的《神曲·天堂篇》里,但他還是跟隨維吉爾穿過幽暗的森林,走上另一條道路,這是与我們的知識分子踏上或選定的不同的路。其他如呂特勃夫,約翰·德·墨恩,喬望和維庸等人,他們或多或少在各自的歲月在學校中受到了時代的影響,但也只限于在這里才被提到。
  因此,書中我只就中世紀思想的一個方面,也就是在諸多類型中的一种學者類型進行探討。我不否認其他思想學派和其他精神巨匠的存在和意義。但這里要處理的學者類型,在我看來對西方思想史是如此值得注意,如此足以說明問題,在社會學上的意義也清楚明确,它的概況和歷史引起了我的注意。此外,我在使用知識分子這一名詞時,极不恰當地用了它的單數形式。我希望本書下面的篇章將表明這個詞的內涵原本是非常丰富多彩的。從阿貝拉爾到奧卡姆,從阿爾貝都·馬格努斯到約翰·熱爾森;從西格爾·德·布拉邦到貝薩利昂,他們各有著多么千差万別、完全不同的資質脾性、性格特點和興趣愛好啊!
  給作為學者和教授,作為職業思想家的知識分子下定義,還可以通過一定的心理特征,這些特征會僵化成精神的倒錯;也可以通過一定的性格特點,這些性格特點會蛻變為怪癖和躁狂。知識分子作為一种性格執拗的人,冒有陷入冥思苦索的危險。作為科學工作者,等待著他的是辛勞憔悴。難道他沒有作為批判家破坏原則,到處抹黑嗎?當今世界里有足夠多的誹謗者,他們把知識分子打成替罪羊。中世紀雖然曾嘲笑這些迂腐的學究,倒還沒有這么不公平。耶路撒冷的陷落并不曾歸咎于大學成員,亞述宮廷的災難也沒有怪罪巴黎大學的成員。在理性背后有對正義的激情,在科學背后有對真理的渴求,在批判背后有對更美好的事物的憧憬。但丁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答复了知識分子的敵人,他把13世紀最偉大的三位知識界人物置于天堂,并使他們在天堂和解。——他們就是圣托馬斯,圣波納梵杜拉,西格爾·德·布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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