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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時間 第一幕的二三日后。

  地點 同第一幕。

  人物 
  喬 紳 
  呂以美 
  喬莉香 
  桃 云 
  喬 妻 
  丁影秋
  李 顏

  〔開幕:喬紳正和呂以美談生意。

  喬紳 丁影秋那筆港幣,沒拿進來?

  呂以美 已經催了他三次,他說您出十八塊四作不到。
  喬 紳 他說得多少呢?

  呂以美 得十九塊。

  喬紳 十九塊也買!買!我們的錢不值錢,人家的錢值錢,還遲疑什么呢?(想了想)嗯,恐怕呀我得撒手莉香。在他得到莉香以前,也許不肯十成十的幫助我。一旦作了我的女婿,他就沒話可說了。說真的,我不愿撒手莉香,有她交際的本事,幫了我不少的忙。可是影秋也是极有用的人,不買住他的心,恐怕他不會死心踏地給我作事,你看怎樣?(沒等回答)啊,我用不著你的意見!昨天的賬結好了?

  呂以美 結好了。您看看嗎?(遞賬簿)
  喬 紳 當然要看看。看數目字,教我心里安定,好象抓住點什么東西似的。我跟你爸爸正相反,他永遠是虛無飄渺,我老有賬可查。(看賬,臉上浮起笑容)以美,你看我這個人怎樣?

  呂以美 叔父很精明!

  喬紳 哈哈!要是不精明,我能在這二三年里弄起這么大的事來?你看,(興奮的指著賬簿)咱們這几天的工夫就收進三十多万的貨來,文具,藥品,豆子,樣樣是金子!擱一天漲一天的价錢,擱兩天就漲兩天的价錢。今天是三十多万,到下月就許變成七十万,過半年或者就是一百多万!比金子還強,大金子不會下小金子,而我這些貨是活的,象麥子稻子似的,一顆种子能生出百倍的子粒來!(遞賬本)拿去,以美!你的賬記得清楚;不,不是清楚,是美麗!比你爸爸畫的畫更美麗!好,到月底,我給你點點心錢!

  呂以美 謝謝叔父!(放下賬本,拿起一份捐啟來)今天早上來的。

  喬紳 又是捐啟?不用看,寫上五毛錢!
  呂以美 五毛錢!這上面說,一位是教育家病死了,身后很蕭條!

  喬紳 我最看不起活著不努力,死后還麻煩別人的人!五毛錢就不少,我并不欠他的!

  呂以美 沒法落筆呀,叔父!

  喬紳 我的錢,你怎么沒法落筆?不寫就更好,死人又不會說一聲謝謝,用不著敷衍他!

  呂以美 那么二太太和莉香……
  喬 紳 她們倆怎樣?

  呂以美 (大膽的說下去)怎么一花就花那么多的錢呢?
  喬 紳 我的錢由我支配。桃云就象一條小哈巴狗,她對我搖尾巴,我就賞給她些錢。至于莉香呢,她必須出去替我交際應酬,也就必須打扮得漂亮,舉止闊綽。噢,別瞎扯這些,說點正經的吧。以美,你還沒給我個答复呢!

  呂以美 答复什么?

  喬紳 你和仁山的婚姻問題。

  呂以美 叔父,儿孫自有儿孫福,你老人家何必這么操心呢?
  喬 紳 不要瞎扯!我看得起你,所以才跟你這么婆婆媽媽的,不要把我的脾气招起來!你看,我的大儿子死了,二儿子沒有用。

  呂以美 仁山二哥并不是廢物。

  喬紳听我說!兩個男孩子,死的死,半死的半死,我老頭子不操心,誰養著這一家子人呢?你要是嫁給仁山,就如同給我補充了一個儿子。莉香再嫁給丁影秋,我又多了一個儿子。影秋雖不是闊人,可是真有本事,我和影秋打外,你打內,這個家豈不象鐵桶一般!(興奮的)憑我的頭腦,影秋的腿,你的手,咱們的錢就會一倍,兩倍三倍十倍百倍的增多起來。然后,咱們不但成為實業家,金融家,還可以立下永遠不倒的勢力,無論政權在誰手里,咱們總是高等的人!想想看,你不過是個窮畫家的女儿,怎可以放棄作我的媳婦的机會。金錢,勢力,快樂,汽車,都等著你呢!你又不是個傻子,還能看不出來?

  呂以美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理想,叔父!
  喬 紳 不要胡扯!說,說“是”与“不是”!(外面有吵鬧聲,他好象很欣賞似的)又唱上武戲了!

  喬莉香 (跑進來)爸爸,您給評評理!
  桃 云 (也追進來)對,你給評評理!

  喬 紳 (向美)你工作你的!(向她們)小點聲吵,不要嚷坏了嗓子!怎回事?

  桃云

  喬莉香 我要……

  喬紳 莉香先說。

  桃云 怎么該她先說?你老偏向著她,恨不能一腳把我踩到地下去!

  喬紳 莉香先說!咱們有的是工夫,大家都有机會發言。
  喬莉香 二哥不是回來了嗎,我想該輪到我上香港去了!
  桃 云 你也配!

  喬紳 莉香,你上香港干什么去?

  喬莉香 哪個有頭有臉的小姐,不得到香港去留學呢?您看,我出去交際,一遇到有地位的人,人家一提到香港,我就臉紅!人家說皇后大飯店,我連皇后大飯店是朝東的,還是朝西的,全不知道!

  桃云 你應當去,我就該老坐在家里?
  喬 紳 你也要去,桃云?

  桃云 我哪點不如莉香呢?她有資格去,我就也有資格去!
  喬莉香 你有資格?你不過是個姨太太,我是小姐!
  喬 紳 不要吵,听我說。你們等著,等把這里的事都料理好了,我帶你們去。假若以美肯和仁山結婚的話,咱們也帶了她去。

  喬莉香 怎么?以美要作我的二嫂?

  呂以美 (极大方的,抬頭看了他們一眼,仍繼續工作)
  喬莉香 以美,雖然你沒有我漂亮,可是你跟我一樣,是位小姐。咱們倆要好,我會帶你出去玩玩!

  桃云 以美,我給你道喜!從此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來幫助你,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真的,你要是好好打扮一下,也很有個樣子呢!

  喬紳 好了吧?一場風波可以算是過去了吧?
  喬莉香 還有呢!

  喬紳 還有?也好,都一气解決了吧!
  喬莉香 影秋給了我一條……
  桃 云 (极快的拿出一條紫色的絲手帕,扔在地上)給你!給你!我是好心好意,怕你年輕輕的,用紫色的手絹不好看,你反到來告媽媽狀!

  喬莉香 你歲數大?你比我大了几歲?搶我的東西就不行!
  桃 云 我“搶”你的?是誰把我的絲襪子穿了去?誰?哪個不要臉的?

  喬莉香 好,我還給你!(要脫襪子)

  喬紳 小姐,小姐,到后邊去脫!走!走!(把她們赶走,而后捧腹大笑)哈哈!好玩!好玩!以美!
  呂以美 啊?

  喬紳 這就是我的娛樂!(忽改嚴厲)以美,把昨天的賬目再謄一份給我。那個問題,要赶快答复我!我既定的計划,絕對不許任何人破坏!(下)

  呂以美 (看著他的后影,等不見了,她笑出了聲)
  喬 紳 (又回來)你以為我走啦,是不是?我在門外等著听你笑我呢!桃云是姨太太,莉香是我的女儿,所以我對她們時常裝糊涂。你,你是要作媳婦的,你要懂得規矩!

  呂以美 我還沒有答應!

  喬紳 試試看吧,你反抗我,我就——我想,你會明白的!(下)

  呂以美 (立起來,想在屋中走一走,不敢;乃凝視著地上的手帕)

  喬妻 (輕輕的進來)他們又吵什么呢?(立于門口)
  呂以美 (指地上)為了一條手絹。

  喬妻 噢,不是為仁山哪?(回頭)仁山,你來吧!

  喬仁山 (扶母進來)以美,你老是這么忙啊?
  呂以美 有什么法儿可以不忙呢,二哥?(低頭工作)
  喬仁山 哼!有的人忙他不該忙的,有的人幫助別人忙那不該忙的,這就是減少了抗戰的力量!

  喬妻 (拾起手帕)仁山,老說這种話,老說這种話!你爸爸不愛听!

  喬仁山 可是爸爸愛听的,我又不愛說。他愛听算盤的響聲,可惜我不是算盤;他愛听鈔票刷刷的響,我又不是鈔票!

  喬妻 孩子,為了我,你也得敷衍敷衍你爸爸呀!我為你,容易不容易?

  喬仁山 天下沒有自己能活著的小孩,所以沒有一位容易的母親!

  喬妻 唉!老說這种書本子上的話,你有點象你的嫂子了!
  喬仁山 (帶感情的)大嫂怎樣?大嫂怎樣?為什么我看不見她?

  喬妻 她,可怜的媳婦,已經有了神經病!
  喬仁山 神經病?嗯,我要是在這里一兩個月,恐怕也得瘋了!
  喬 妻 什么話!

  喬仁山 甚么話?媽!看哪,在今天,這里還有(指美)奴隸!還有(指外面)肉作的玩物!還有(指手帕)為一條手帕而起的斗爭!

  喬妻 你為什么不由香港帶些手帕、絲襪子來?你爸爸千囑咐,万囑咐,教你帶東西,你偏不管,手帕絲襪子又不是什么不方便帶的東西,你太別扭了!

  喬仁山 帶東西倒方便,只是良心不那么方便!
  喬 妻 (歎气,轉向美)以美,你先休息一會儿,咱們商量點事。

  呂以美 您說吧,嬸母!我能一邊做事,一邊听話!
  喬 妻 仁山,你愛媽媽,是不是?

  喬仁山 沒有您,媽,您想我還會回來嗎?
  喬 妻 你也愛呂伯伯,是不是?

  喬仁山 我不知道仙人是什么樣子,不過拿呂伯伯和爸爸比一比,我覺得呂伯伯就是仙人!

  喬妻 你也喜歡以美?

  喬仁山 希望她能是我的親妹妹!

  喬妻 好,仁山,你能一舉而幫助了我們三個人!
  呂以美 (抬起頭來)

  喬仁山 那敢情好!

  喬妻 以美,你們年輕的人,現在都不害羞談這种事了,所以我要當著你倆的面講明白了。

  呂以美 嬸母,我沒有心思談這种事!

  喬仁山 到底是什么事呢?

  呂以美 叔父愿意教你我結婚,大概是好教我永遠作奴隸。
  喬 妻 以美,不能那么說,“我”愿意你們結婚,我好有個好儿媳,你好有個好媽媽!仁山,你怎么樣!給我點希望!別教我太傷心了,我的身体不大好!
  喬仁山 媽!媽!

  喬妻 說話呀,孩子!

  喬仁山 我沒話可說!

  喬妻 怎么啦,仁山?心里不舒服嗎?
  喬仁山 沒有,媽!我不曉得這都是干什么呢!不曉得,不明白!

  喬妻 不曉得什么?不明白什么?說呀,別叫媽媽著急呀!
  喬仁山 我什么都不曉得,不明白,難道這我所不曉得,不明白的東西就是人生?早知道人生是這樣,我活著便是愚蠢!以美,你以為怎樣?

  呂以美 什么怎樣?

  喬仁山 太苦了!太苦了!

  喬妻 仁山,你要錢嗎?還是要作兩件新衣裳?你要是不愿意向爸爸說,告訴我,我替你想主意!

  喬仁山 我不要錢,也不要衣裳!媽,太苦了!全是責任,全是責任!而又是毫無意義的責任!負起來吧,沒有任何好處;不負起來吧,就備受責難!

  喬妻 你教我太難過了!一句知心的話也不跟我說,老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你是怎么啦?

  喬仁山 我可以賭誓,我沒有意思教您難過!可是……
  呂以美 二哥,挺起胸來!把有意義的責任負起來,把無聊的責任放下去,憂慮和為難是沒有用處的。
  喬仁山 我知道!知道!可是我推不開壓在我心口上的石頭!
  呂以美 作點什么!作點什么!

  喬妻 對呀,仁山!作點事,哪怕是小小的閒事呢!幫助點你爸爸,討他點歡喜!

  喬仁山 我能幫助爸爸成個更大的奸商,是不是?
  喬 妻 你怎能這樣說話呢?無論如何!他是你的爸爸!
  喬仁山 無論如何,他是我的爸爸!無論如何!一切都是無論如何!人家說,這是應當服從的流氓,我就得服從!人家說,這是應當崇拜的財主,我就得磕頭!
  喬 妻 唉!我真沒有了主意!好容易把你盼回來了,你就是這個樣子!

  呂以美 二哥,你不該叫嬸母這么難過!
  喬仁山 那么怎么辦呢?噢,好,以美,假若你以為咱們結婚,可以教媽媽歡喜,我情愿和你結婚!

  喬妻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以美,你就也說一句痛快話吧!
  呂以美 嬸母,二哥是說笑話呢,他可怜您也可怜我,所以才這么說,您想想,這么樣結婚能有好結果嗎?

  喬 妻 在老年間,男女結婚都是誰也不認識誰。
  呂以美 所以夫婦才常常打架呀!

  喬妻 常常打架?別說了!別說了!我躺一會儿去,心口直疼!

  喬仁山 媽,媽?怎么了?

  喬妻 你們太難了!太不听話了!

  呂以美 嬸母,我錯了,您千万別生气!
  喬 妻 那么,好孩子,你愿意啦?

  呂以美 我,我……

  喬妻 你們簡直是戲弄我!戲弄我!(要走)
  喬仁山 媽!媽!

  呂以美 嬸母!嬸母!

  喬妻 (含怒而去)

  喬仁山 怎樣呢?以美,好不好咱們假裝相愛,教媽媽痛快几天?

  呂以美 二哥,你的思想都哪里去了?咱們怎能作那樣幼稚的事呢?

  喬仁山 一位哲學家見了媽媽也得簡單的象小娃娃了!
  呂以美 咱們不能假裝,嬸母好說話儿,叔父可不是好惹的!(電話鈴響,接電話)喬宅。啊,請等一等,(到門口)莉香!電話!

  喬莉香 (极快的跑來)是不是丁影秋?
  呂以美 是他。

  喬莉香 (接電話)你,影秋?有什么好電影嗎?話劇,我不愛看,他們的服裝都是布作的,還不如看舊戲,好歹還有兩件繡花行頭。(嬌笑)……好,我等你,快來呀,姑得拜!(向仁)二哥,影秋待一會儿來,你對他客气點,跟他學學。你看,大家都盼你回來,可是你回來之后,家里反倒更不快活了!跟影秋學學,他一天到晚老有說有笑的,的确是個發財的樣子!會說會笑,金錢來到!

  喬仁山 (冷雋的)是嗎?

  喬莉香 你瞧,人家對你說好話,你老這么冷涼的澆人家一頭涼水!

  喬仁山 澆點涼水,腦袋還可以清醒一點!
  喬莉香 淨說廢話,不理你!以美,你跟爸爸請半天假,同二哥出去玩玩,省得他老這么愁眉苦眼的,見了紅燒魚都不樂!

  呂以美 (一笑)我?

  喬莉香 你們不是快訂婚了嗎?你看,你們倆,我和影秋,一同訂婚,一同結婚,有多么好玩呀!二哥,這是我想出來的主意,可是愿意白白讓給你,由你去對爸爸說。就這么說:“爸爸,我們四個同時訂婚,同時結婚,既熱鬧,又省錢!”你要把“又省錢”說兩次,爸爸必然愛听。他老人家一喜歡,就能一個星期不再罵你,多么好!

  喬仁山 謝謝你,莉香!告訴我,你真要和影秋結婚嗎?
  喬莉香 還能是假的!

  喬仁山 為什么?

  喬莉香 多么奇怪!結婚就是結婚,還為什么!
  喬仁山 莉香,咱們各人有各人的打算,本來誰也用不著過問誰的事。不過,你是我的妹妹,我不能不把實話說出來!

  喬莉香 什么實話?

  喬仁山 我看影秋是個小流氓!

  喬莉香 小流氓?也許是!

  喬仁山 你可是還要嫁給他!

  喬莉香 爸爸看他好!我看他好!

  喬仁山 看他好?

  喬莉香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想解決困難,就有時候得把不好的也看成好的!好坏是隨著事情變動的。
  喬仁山 你有什么難處?

  喬莉香 不用管吧,反正你也幫助不了我!(外面汽車響)影秋來了,你看,他沒有一滴汽油,沒有一個輪胎,可是他老坐汽車,這是本事不是?

  丁影秋 (拿著一大束鮮花,得意的進來)莉香小姐,呂小姐,二哥!(一手把花遞給莉香,一手与仁山相握,一面向以美打招呼)

  喬仁山 (很勉強的与丁握手)

  喬莉香 你干嗎買這么多花呀?花多貴呀!
  丁影秋 大朵的才一塊八毛錢一朵,小朵的是賣花的白送給我的。平均算起來還是平价鮮花!二哥,沒有出去?(得不到回答)不出去也好,我說莉香,晚上看戲不看?

  喬莉香 什么戲?

  丁影秋 你要看什么?(掏出一把戲票來)隨便挑!只要有戲,我就有票,而且不出一個錢!我自己倒并不一定去看,不過能白拿到票顯著神气!

  喬莉香 真的,我們連“買”票都買不到!(隨手撿了兩張)
  丁影秋 那還用說!這年月,你要事事走正門,就什么也辦不到;你得處處走旁門!是不是,二哥?(把戲票收入袋中)

  喬仁山 ……

  喬莉香 影秋跟你說話哪,二哥!

  喬仁山 噢!我這儿正想,孔圣人生在今天,是不是也走旁門?
  丁影秋 當然,當然!要不然,他老人家也成不了圣人!
  喬莉香 別瞎扯吧,說點正經的!影秋,你真能同我上香港嗎?香港已經迷住了我的心,要是去不成的話,我大概得發瘋!

  丁影秋 我是一定要去的,至于你,那就看喬伯父愿意不愿意了!喬伯伯在家嗎?

  喬莉香 以美姐姐,勞駕去請父親來,好不好?(看以美立起來)以美,拿著賬本去。老頭子一看見賬本就高興。他一高興,我的事就十之八九可以成功了。謝謝你呀!

  呂以美 (拿著賬本,看了他們一眼,下)
  丁影秋 一位小姐到了香港,就是到了天堂,莉香!問問二哥對不對?

  喬莉香 二哥?

  喬仁山 我什么也沒看見!

  喬莉香 什么?住了半年多,什么也沒看?
  喬仁山 沒事的時候,我閉上眼看著我的心!你們談你們的天堂吧,不陪了!(往外走)

  喬紳 (同以美上,對她)你作你的事。(對仁山)你上哪儿?回來!

  喬仁山 (無可如何的回來)

  丁影秋 伯父您好?

  喬紳 坐下!那筆港幣怎樣了?

  丁影秋 一半天必定拿到手。

  喬紳 要快!越快越好!還有別的消息沒有?
  丁影秋 有一批報紙,一個老朋友的,不愿賣給別人,咱們說要,他一定可以出手,面子,面子!伯父要不要?喬 紳要!我不是告訴過你,就是一批棺材也要嗎?只要我們有東西,只要我們能沉得住气存著東西,我們就大成功。將來打完了仗,我們是大實業家,或者是作個什么官儿,金錢勢力都在咱們的手心里!
  丁影秋 真的嗎?我還沒想到——
  喬 紳 你當然不會有這么遠的眼光!不過,你也有一樣好處,要充分的去發展它。

  丁影秋 我還有好處?您太抬舉我了!

  喬紳 所以(看仁山)青年人要受老年人的指教,不然的話,你雖然有點好處,自己倒會不曉得,也就不能充分利用它。告訴你吧,你的腿伸得遠,三教九流全有你的腳印,這是條很好的路線!先前我并不明白這個,現在我跟社會接触的多了,我才明白,作咱們這路大事業,行動有時候必要的須象個流氓!仁山,莉香,都听著!流氓是手段,事業是目的,你們要曉得!
  喬莉香 對极了,爸爸,影秋在街上呀,見了尼姑和尚都脫帽,誰都認識他!他袋里的戲票啊,一掏就是一大把!影秋,你掏出來,給爸爸看看!

  喬紳 用不著看!還有一樣,你要緊記在心。你知道,你就是我的耳朵,只要听說有東西,不論是什么,馬上報告給我,不要遲疑。對物价問題,我細心的研究過了:你看,今天香煙飛漲,別的東西,比如說洋火吧,并不漲价,毫無動靜。過兩天,香煙又漲了,洋火和別的東西還不動。你以為洋火不會動了?哼,看著吧,忽然有那么一天,洋火來個孫悟空折筋斗,一下子十万八千里,它開過香煙去了!假若你有洋火,我問你,豈不一本万利,登時發了財?所以,我們應當以不變換万變;什么不變?你說!

  丁影秋 買!存!

  喬紳 一點不錯!

  呂以美 (輕輕的撥算盤)

  喬紳 以美,把算盤打響一點,打算盤是堂堂正正的事!(對仁山)仁山,剛才的話,你听見沒有?

  喬仁山 听見了!

  喬紳 你說,買,存,會不會?

  喬仁山 (無語)

  喬紳 你會說不會?

  喬仁山 我會!買!

  喬紳 買!還怎樣?

  喬仁山 存!都——

  喬紳 都怎樣?

  喬仁山 都該殺!

  喬紳 (大怒)混賬!混賬!我把你送到香港去,原是為給我打听消息,報告行市,你几個月會不出一聲!
  喬仁山 我在圖書館里看書來著!

  喬紳 你回來的時候,我千囑咐万囑咐,教你帶點東西來,哪里藏不了几打自來水筆,哪里帶不了几打絲襪子,你怎么連一根雞毛都沒帶回來呢?

  喬仁山 我還沒學過走私!

  喬莉香 二哥!

  喬紳 混賬!你哥哥不知好歹,死在了外面,你又這樣的混賬,難道我是你們的仇人嗎?先不說影秋,就連你的妹妹一個女孩子,還懂得幫助我;你的心是怎么長著的呢?

  喬莉香 爸爸,您別生气!二哥天生來的沒有本事,著急也沒用。您就拿影秋當作儿子得啦!有影秋幫助您作事,二哥就可以還去讀他的書,將來得個博士什么的也不坏!爸爸,您教我和影秋上香港去,好不好?
  丁影秋 真的,伯父,香港的東西太多了,必須去一趟。你要派我去呢,我必能照著您的辦法,大批的定來貨物,我有眼睛,不怕受累,對運輸又有辦法,一定成功。您要不派我去呢,我自己去,去一趟香港,我相信,就夠我吃上一二年的了。

  喬莉香 爸爸,您派他去吧!教他帶著我!我們倆去給您辦事,您還心疼那點路費嗎?

  丁影秋 莉香小姐一定要去的話,我出路費也無所不可!
  喬 紳 你憑什么給她出路費?

  丁影秋 那點錢還算什么?

  喬紳 還算什么?這就是你們青年最大的錯誤!你們不尊重錢,錢可也就不在你們手中存著了!

  丁影秋 不過呢,為莉香小姐花錢就不同嘍!
  喬 紳 怎么?

  丁影秋 當著她的面不好說!

  喬紳 莉香,你先出去一會儿。

  喬莉香 好!我听話,您可也得体貼我!(含笑而去)
  喬 紳 影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有三個條件:第一、訂婚結婚的場面要很体面,一切費用,你我各出一半。丁影秋 好,您出一万,我不能出八千!
  喬 紳 還不是那個意思,我們的場面要大,而花錢要少,你要先去作個詳密的計划。

  丁影秋 這倒不大好辦。

  喬紳 以你的本領,會說不大好辦?人家認干儿子請酒,慶三十歲的壽,不是都為賺錢的嗎?我們這是名正言順的婚姻大事,難道還干賠錢?

  丁影秋 您這么一說,我明白了,行,行,辦得到!
  喬 紳 第二、結婚以后,你永遠得幫助我作事;不得到我的同意,你不能去作別的!

  丁影秋 那更好了!永遠跟您作事,我是求之不得呀!
  喬 紳 第三、不准离婚,不准娶姨太太!
  丁影秋 好极了!我拿人格擔保。永遠愛莉香一個人!好啦,從今天起,我就是您的儿女了!

  喬紳 好象還差點手續吧?

  丁影秋 什么手續?

  喬紳 你會磕頭不會?

  丁影秋 噢!我糊涂!忘了行大禮!(跪下叩首)
  喬 紳 好!好!是要這樣!這才成体統!

  喬莉香 (极快的跑進來)爸爸,我也磕頭吧?
  喬 紳 你在外邊偷著听哪?

  喬莉香 哈哈哈!您還能怪我嗎?

  丁影秋 莉香,把戒指給我,我好照著大小給你打個新的。
  喬莉香 (摘戒指)白金的?

  丁影秋 起碼是白金的。(把戒指收下)
  喬莉香 爸爸,我告訴媽媽去吧?

  喬紳 去不去都可以。

  喬莉香 影秋,一同去。(二人攜手下)
  喬 紳 以美,仁山,你們倆的事也照樣辦!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在莉香訂婚的時候,也宣布你們倆訂婚!以美,放你兩小時的假,去告訴你爸爸;快去快來!
  呂以美 現在就可以走?

  喬紳 (點點頭)

  呂以美 (略為收拾了桌子一下,安詳的走去)
  喬仁山 爸爸!

  喬紳 我沒話跟你說!混賬!(下)

  喬仁山 (在屋中來回走,忽然看見哥哥的遺像,楞住,而后慢慢的叫)大哥!哥哥!你死得光榮,死得光明,我為什么不死呢?你的骨頭變成灰,肉化為泥,可是你的正气老象花那么香,永遠隨著春風吹入那正經人的心中,教歷史永遠香烈的活下去!我呢?我呢?我怎么辦呢?難道這世間第一篇爛賬,都教我一個人去清算嗎?今天的哪一個有心胸的青年,不應當象你那樣赶到戰場,死在戰場?我并不怕死!可是,我要追隨著你的腳步,去到沙場,誰來安慰媽媽,照應妹妹,幫助大嫂,同情以美?噢,這群不幸的婦女們!我不能走,不能走!我不能痛快的洒了我的血,而使她們老以淚洗面!可是,安慰媽媽就是我唯一的責任嗎?我愛妹妹,她可是准備著嫁一個流氓啊!我佩服以美,可怜以美;結婚我可是想不出道理來,我不能教她永久作奴隸,把肉体給了我,把靈魂賣給金錢。至于爸爸,他總是爸爸呀!他不但給了我生命,仿佛也給了我命運。可是,我的命運就是敷衍爸爸!在臭水坑里作個好儿子,好哥哥,好丈夫嗎?我應當孝順我的爸爸,從而管鈔票叫祖父嗎?大哥,你說話呀,你指給我一條明路啊!噢,光榮的沉默,慘酷的沉默,你一聲也不出!我怎么辦呢?

  李顏 (輕輕的進來,立在他背后)二弟!
  喬仁山 大嫂!大嫂!

  李顏 跟你哥哥說話哪?他對你說了什么?
  喬仁山 他——

  李顏 我知道,我知道!他教你去報仇!
  喬仁山 報仇?

  李顏 他天天告訴我,二弟會去報仇!你去不去?你去不去?
  喬仁山 大嫂!大哥!大嫂!(泣)

  李顏 不要哭啊!你看我,我會笑,報仇是男子漢大丈夫的事呀!(笑)

  喬仁山 大嫂,我敢去報仇!

  李顏 我早就知道,因為你哥哥告訴了我。
  喬仁山 可是,大嫂,媽媽怎辦呢?你怎辦呢?妹妹怎辦呢?以美怎辦呢?

  李顏 去!去倒在媽媽怀里去,吃媽媽的奶去!教你哥哥白白死在敵人手里,永遠沒人去報仇!去,去幫助爸爸弄錢,弄多多的錢,教錢埋起你們來,象棺材似的埋起你們來!

  喬仁山 大嫂!大嫂!你不能明白我!

  李顏 不要再叫我大嫂吧,叫我瘋子吧!誰是你的大嫂?誰是你的哥哥?你個沒有骨頭的人!

  喬仁山 大嫂,(喊)你不要再逼我!容我想一想!
  李 顏 呸!

  (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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