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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路旁邊正好有一個公用電話亭,徐至柔不由自主地走進去。
  怪啦!她根本不想給她好久沒回的家打電話,但她也說不好怎么懵懵地抓起听筒?更記不起走進以前,原計划是要給誰打的。她想,這很大程度上屬于鬼差神使了,因為她毫無意識撥的號碼,竟是她家的。
  這不是很怪么?
  “誰?”
  好一會,她未听出接電話的人,偏偏是她最不愿意打交道的朱虹。一個五十歲的女人往三十歲上打扮,從秋天退回到春天去,怎么說也是有點气候反常。朱虹年輕時并非很有姿色的,她知道她父親的美學觀點,只要是平頭齊臉的女人,便迫不及待的。但那位暴發戶則未必,她怀疑她后媽是否能籠絡住他,像牢牢地把丈夫控制在手中那樣。
  她從來不過問胡先生和別的女人的事,同樣,對她和別的男人的事,胡先生也向來不置一詞的。這一回,她破了例,她一點也不是嫉妒:“你一定要報复得非常非常徹底么?”
  胡先生奇怪她的公主邏輯,干嘛非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你和我,我和他,兩只眼睛,一個鼻子,有什么不同?他開玩笑地說,你把貴妃娘娘脫得光光的,放在農家土炕上,從使用价值上看,和別的女人區別何在?
  “放你媽的屁!你知道什么叫做精神世界嗎?”
  也許,一物降一物,他不想惹翻這位姑奶奶,一涉及拿錢買不來的那些,他就矮了半截。
  在電話里,她的后媽卻急切地喊道:“你是柔柔嗎?你是柔柔嗎?”
  這使她意外,一下子想不到是那位夫人,也許因為從來沒听過這個女人用帶任何感情的語言,對她講話,所以,這一聲柔柔使她太意外了。朱虹一向把她視作陌路之人,從小就調教不好,跟她親媽一樣眼露凶光,尤其從部隊開小差以后,隨即又被抓起來關了一年零八個月,她就成了這個家庭中的不可接触的賤民。
  “朱虹,你怎么啦?”
  “你快回來一趟,柔柔——”
  听她信口叫著朱虹的名字,我笑了。這個柔柔,也是強按牛頭不飲水的執拗,從朱虹在她們家出現那天起,任是不張嘴叫她一聲,要叫,就直呼其名,而且理直气壯。“我這么叫,有什么錯嗎?她是我的什么人?我憑什么叫她?”徐祖慈為此不止一次气得火冒三丈過,“你太不像話了,缺乏最起碼的禮貌!”
  讓她改口,叫媽或者叫姨,要不就滾!徐至柔也痛快,滾就滾!
  她搬到學校住,禮拜天也不回家。真可怜,她的親媽,那位婦救會長偷偷托我把她的工薪、補助、殘廢金,統統給她女儿送去。
  無論如何,是自己的親生女儿,徐祖慈也得考慮攆出家門的議論。那時,沒有發生外國人公寓里被當場捉住送公安局的事,老頭子連借口也找不到。但他要這份面子,甚至讓我傳話,“你對這死丫頭講,叫一聲姨,難道就成了真正的輸家了嗎?”
  她也不客气地叫我如實傳達:“他呢?他喜新厭舊,休妻另娶,就完全正确?他先認了錯,然后再商量!”
  那時,徐祖慈一跺腳,這個城市不知哪塊地方,要哆嗦的。
  當然輪不到他的女儿來數落他,气坏了,七竅冒煙,“反了她,只要走出這門,就甭想我再認!”
  她聲明,哪怕她沿街乞討,也決不到他門口要一粒米,一滴水。她果然一走十年,她老子也鐵了心,十年不找她。所以,她對她這個家,談不上什么依戀。
  這回,夫人有些失態,在電話里,好像溺了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似的叫她。“柔柔……”
  “什么事?”
  “小剛惹禍了,把你爸气暈過去了!”
  “那還不快讓司机送他到醫院!”
  “你快家來一趟,求求你,柔柔!”
  她撂下電話,嘟噥了一句:“真他媽的,到底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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