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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表之外”〔1〕


  有恒先生在《北新周刊》上詫异我為什么不說話,我已經去信公開答复了。還有一層沒有說。這也是一种新的“世故”。
  我的雜感常不免于罵。但今年發見了,我的罵對于被罵者是大抵有利的。
  拿來做廣告,顯而易見,不消說了。還有:
  1.天下以我為可惡者多,所以有一個被我所罵的人要去運動一個以我為可惡的人,只要攤出我的雜感來,便可以做他們的“蘭譜”〔2〕,“相視而笑,莫逆于心”〔3〕了。“咱們一伙儿”。
  2.假如有一個人在辦一件事,自然是不會好的。但我一開口,他卻可以歸罪于我了。譬如辦學校罷,教員請不到,便說:這是魯迅說了坏話的緣故;學生鬧一點小亂子罷,又是魯迅說了坏話的緣故。他倒干干淨淨。
  我又不學耶穌〔4〕,何苦替別人來背十字架呢?
  但“江山好改,本性難移”,也許后來還要開開口。可是定了“新法”了,除原先說過的“主將”之類以外,新的都不再說出他的真姓名,只叫“一個人”,“某學者”,“某教授”,“某君”。這么一來,他利用的時候便至少總得費點力,先須加說明。
  你以為“罵”決非好東西罷,于有些人還是有利的。人類究竟是可怕的東西。就是能夠咬死人的毒蛇,商人們也會將它浸在酒里,什么“三蛇酒”,“五蛇酒”,去賣錢。
  這种辦法實在比“交戰”厲害得多,能使我不敢寫雜感。
  但再來一回罷,寫“不敢寫雜感”的雜感。

         ※        ※         ※

  〔1〕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二日《語絲》周刊第一五四期。
  “意表之外”,是引用复古派文人林紓文章中不通的用語。
  〔2〕“蘭譜” 舊時朋友相契,結為兄弟,互換譜帖以為憑證,稱為金蘭譜,省稱蘭譜,取《周易·系辭》“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的意思。
  〔3〕“相視而笑”二句,見《庄子·大宗師》,即彼此同心,毫無拂逆的意思。
  〔4〕耶穌(約前4—30) 基督教創始人。据《新約全書》說,他在猶太各地傳教,為猶太教當權者所仇視,后被捕送交羅馬帝國駐猶太總督彼拉多,釘死在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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