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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暴春霆題其先德《林屋山民饋米圖》


  論者輒言吏治之坏极于清季,斯言誠哉,然亦未盡的也。于時宦途尚多堅白不磷緇之獨行君子,而愿愨者亦能自束修,恥文网而畏人言也,豈非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焉者乎。余生也晚,不際承平,以今追思,又仿佛如隔世。故都日暮,蕭寂無歡。春霆世仁兄于去歲除夕持其先祖方子世丈之《林屋山民饋米圖》徵題,疇昔向往之名跡,一旦遇之,披圖瞻誦,如沐清風,斯足慰饑渴已,濡毫伸紙,卻又躊躇。
  觀斯圖也,曲園公署其端,复題長歌于后,又得先外祖許子原太守跋,吾父又于辛卯、甲午年兩題,則儿U涂抹亦奚以為,适足塵涴耳。更檢《春在堂遺書》,峽江縣知縣《暴君墓志銘》,見雜文四編;《四贈暴方子巡檢式昭》見詩十;《林屋山民饋米歌》見詩十三;《暴方子傳》見雜文六編二;而于作是圖者亦有秦散之《詩序》寫其為人,見雜文四編七;是吾曾祖所樂道,獎譽之若不去口者,宁可以余之詹言啐語傳益之邪。然梅村先生傳春霆為五世,而曲園府君以來,寒門亦四世矣,百年倏如過隙,而春霆兄之來也,猶獲修世講之誼于蓬華之間。豈非緣法之最胜者乎。又聞此圖出自理中,歷劫僅存,方將付諸影印,以永其傳,得失固若有前定,而神物終留天壤之間也,君家先世風流自此遠也,吾曾祖歌中所謂“披圖誰不知君賢”者,亦征之今事而益信矣。夫方子先生之清德,在古遺愛遺直之間,晚与甲午戰役,其出處大節,咸足以興頑立懦,啟景行之思于無窮,余竊維林屋山民,亦深异而慕之。巡檢微秩也,況乎被斥之巡檢,乃競餉以米薪何哉?多深霖裹飯之情,是林屋之民亦古之民也。若夫今之民,實唯溝壑是懼,奈何損入口救死之具奉諸他人乎?是今之民徒怀思古之情,有欲為古之人之意,而亦不可得也。
  國步則既艱矣,生民則已瘁矣,不賴同窮節,后世何稱焉,詩不云乎“譬彼舟流,不知所屆”,又名“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洛誦先芬,期勿偭高曾之規矩,方与春霆共勉之也。

  一九四八年一月一日識于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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