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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汪君原放書


  原放先生:
  如《冬夜》這樣信筆拈來的作品,竟有再版底机緣;這不但令我感到不安宁的愧赧,更似有人語我,這种愧心于你也是僭妄的。且我近來對于編詩底方法,以為不宜有序(見《〈西還〉書后》),故在此地只有“俯首無言”是我底惟一的道路。
  況且《冬夜》自行世以來,遭遇讀者們底批評,無論他們執怎樣的態度,而我總一味地局口止脊著;因為我本不信,也不料它有被批評底資格。至于辯解,我若不是瘋癲了的醉人,又何至于作此無益費精神的事情呢!
  作詩不是求人解,亦非求人不解;能解固然可喜,不能解又豈作者所能為力。平民貴族這類形況于我久失卻了它們底意義,在此短札中更不想引起令人厭而笑的糾紛。詩集有序,意欲以去除誤解,卻不料誤解由此而繁興。這個本地風光的例子我不想舉引它,因至今尚留給我一种空幻的迷眩。但憧憬里面卻暗示出明确的教訓,我故愿把原序全刪了。現在只請您于再版時為我保留下引這兩節文字:小小的集子充滿了平庸無雜的作品,將占据讀者們可貴的光陰,真是我底罪過了!但我以為這番嘗試底失敗,由我根性上底薄弱,而不專在于詩底不佳。我始終自信這种做詩底態度极為正當。我總想很自由真實地,把我底經驗底反應,借文字充分表現出來。雖說未能如意,但心總常向著這條路上去。這或者可以請求讀者們底寬恕,減少我冒昧出書底罪過了。
  在付印以前,承他底敦促;在付印之中,幫了我許多的忙,且為《冬夜》做了一篇序(雖然不免有些過譽);這使我借現在這個机會,謹致最誠摯的謝意于朱佩弦先生。又蒙長環君為我抄集原稿兩次,這也是我應當致謝的。俞平伯

  一九二三年一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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