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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正當一月的清晨還是寒气襲人、一片昏黯的時候,瑪麗安既不等女仆進來生火,也不等太陽送來光和熱,衣服還未穿好,便跪伏在窗口,借助外面透進來的一絲亮光,一面淚如泉涌,一面奮筆疾書。埃麗諾被她急劇的嘶泣聲惊醒,才發現她處于這般狀態。她惶慘不安地靜靜觀察了她好一陣,然后帶著体貼入微、溫柔之至的口气說:
  “瑪麗安,可不可以問一下?”
  “不,埃麗諾,”瑪麗安回答說,“什么也別問,你很快都會明白的。”
  縱使是絕望,這話說得頗為鎮定。然而好景不長,她話音剛落,便又馬上感到悲痛欲絕。過了好几分鐘,才繼續動筆寫信,由于一陣陣地失聲痛哭,她又只好不時地停下筆來,這就充分證明了埃麗諾的一种預感:瑪麗安一定在給威洛比寫最后一封信,
  埃麗諾默默注視著瑪麗安,不敢造次行事。她本想好好安慰安慰她,不料她神經質地苦苦哀求她千万別和她說話。在這种情況下,兩人最好還是不要在一起久呆。瑪麗安因為心神不定,穿好衣服后在房里一刻也呆不下去,就想一人獨處并不停地改換地方,于是她避開眾人,繞著房屋徘徊,直走到吃早飯為止。
  早飯時,她什么也不吃,甚至連吃的意思都沒有。此時可真夠埃麗諾費心的,不過她不是在勸解她,怜憫她,看樣子也不像在關注她,而是竭力把詹宁斯太太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
  因為這是詹宁斯太太很中意的一頓飯,所以前前后后持續了好長時間。飯后,大家剛在針鑿桌前坐定,仆人遞給瑪麗安一封信。瑪麗安迫不及待地一把奪過來,只見她臉色變得煞白,轉眼跑出房去。埃麗諾一見這种情勢仿佛見到了信封上的姓名地址一樣,知道這信准是威洛比寫來的。頓時,她心里泛起一股厭惡感,難受得几乎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她坐在那里渾身直打顫,生怕難以逃脫詹宁斯太太的注意。誰知,那位好心的太太只看到瑪麗安收到威洛比的一封信,這在她看來又是一份絕妙的笑料,因此她也就打趣起來,只听她扑哧一笑,說是希望這封信能讓瑪麗安稱心如意。她因為正忙著為織地毯量絨線,埃麗諾的那副傷心樣子,她根本沒有察覺。等瑪麗安一跑出去,她便安然自得地繼續談了起來:
  “說實在話,我這一輩子還沒見過哪個年輕女人這么痴心相戀的!我的女儿可比不上她,不過她們過去也夠傻的。說起瑪麗安小姐,她可是大變樣了。我從心底里希望,威洛比別讓她等得太久了。看見她面帶病容,可怜見的,真叫人傷心。請問:他們什么時候辦喜事?”
  埃麗諾雖說從沒像現在這么懶怠說話,但面對這种挑釁,她又不得不回敬一下,于是強顏歡笑地答道:“太太,你真的嘴里這么一說,心里就相信我妹妹和威洛比先生訂婚啦?我原以為你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可你問得這么一本正經,問題似乎就不那么簡單了,因此,我要奉勸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對你說實話吧,听說他們兩人要結婚,沒有什么話比這更叫我吃惊的了。”
  “真丟臉,真丟臉啊,達什伍德小姐:虧你說得出口!他們從一見面就卿卿我我地打得火熱,難道我們大伙儿不知道他們要結婚?難道我在德文郡沒見到他們天天從早到晚泡在一起?難道我不知道你妹妹跟我進城來特意置辦婚服?得啦,得啦,別來這一套。你自己詭秘,就以為別人沒有頭腦;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根本不是這碼事儿,其實,這件事儿早已鬧得滿城風雨了。我是逢人就說,夏洛特也是這樣。”
  “的确,太太,”埃麗諾十分嚴肅地說道,“你搞錯了。你到處傳播這消息,實在太不厚道了。雖然你現在不會相信我的話,你將來總會發現自已實在不厚道。”
  詹宁斯太太又哈哈一笑,可是埃麗諾已經無心再費口舌。她急切地想知道威洛比寫了些什么內容,便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己房里。打開門一看,只見瑪麗安直挺挺地趴在床上,傷心得泣不成聲,手里抓著一封信,身旁還放著兩三封。埃麗諾走到她跟前,但是一聲沒響。她坐到床上,抓住妹妹的手,親熱地吻了几下,隨即失聲痛哭起來,那個傷心勁儿,起初簡直不亞于瑪麗安。瑪麗安雖然說不出話,卻似乎覺得姐姐這一舉動情深意切,于是兩人同聲悲泣了一陣之后,她便把几封信都遞進埃麗諾手里,然后用手帕捂住臉,悲痛得差一點尖叫起來。埃麗諾見她如此悲痛,實在令人惊駭,知道這里面定有緣故,便在一旁守望著,直到這場极度的悲痛略為平息下去。隨即,她急忙打開威洛比的信,讀了起來:
  一月寫于邦德街
  親愛的小姐:
  适才有幸接讀來函,為此請允許我向你致以誠摯的謝意。我頗感不安地發現,我昨晚的舉止不盡令你滿意。我雖然不知道在哪一點上不幸有所冒犯,但還是懇請你原諒,我敢擔保那純屬無意。每當我想起先前与尊府在德文郡的交往,心頭不禁浮起感激歡悅之情,因而便自不量力地以為,即使我行動上出點差錯,或者引起點誤會,也不至于破坏這种友情,我對你們全家充滿了真誠的敬意。但是,倘若不幸讓你認為我抱有別的念頭或者別的意思的話,那我只好責備自己在表達這种敬意時有失謹慎,你只要了解以下情況,就會知道我不可能含有別的意思:我早就与別人定了情,而且我認為不出几個星期,我們就將完婚。我不胜遺憾地奉命寄還我榮幸地收到的惠書和惠贈給我的那綹頭發。
  您的謙卑恭順的仆人
  約翰·威洛比
  可以想象,達什伍德小姐讀到這樣一封信,一定會義憤填膺。雖然她沒讀之前就知道,這准是他用情不專的一份自白,證實他倆將永遠不得結合,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容忍這樣的語言:她也無法想象威洛比怎么能這樣寡廉鮮恥,這樣不顧紳士的体面,竟然寄來如此無恥、如此惡毒的一封信:在這封信里,他既想解除婚約,又不表示任何歉意,不承認自己背信棄義,矢口否認自己有過任何持殊的感情。在這封信里,字字行行都是讒言惡語,表明寫信人已經深深陷進了邪惡的泥坑而不能自拔。
  埃麗諾又气又惊地沉思了一陣,接著又讀了几遍,每讀一遍,就越發痛恨威洛比。因為對他太深惡痛絕了,她連話都不敢說,唯恐出言不遜讓瑪麗安更加傷心。在她看來,他們解除婚約對妹妹并沒有任何坏處,而是使她逃脫了一場最不幸、最可怕的災難,逃脫了跟一個無恥之徒的終身苟合,這是真正的得救,實屬万幸。
  埃麗諾一門心思在考慮那封信的內容,考慮寫信人的卑鄙無恥,甚至可能在考慮另一個人的另一种心腸,這個人与這件事本來沒有關系,她只是主觀上把他和方才發生的一切聯系到一起了。想著想著,她忘記了妹妹目前的痛苦,忘記膝上還放著三封信沒有看,完全忘記了她在房里呆了多長時間。恰在這時,她听見有一輛馬車駛到門前,便起身走到窗口,看看是誰不近人情地來得這么早。一看是詹宁斯太太的馬車,她不禁大吃一惊,因為她知道主人直到一點鐘才吩咐套車的。她現在雖然無法勸慰瑪麗安,但她還是不想拋下她不管,于是她赶忙跑出去稟告詹宁斯太太:因為妹妹身体不舒服,自己只好失陪。詹宁斯太太正赶在興頭上,十分關心瑪麗安的情況,便欣然同意了。埃麗諾把她送走后,又回去照看瑪麗安,只見她撐著身子想從床上爬起來,因為長時間缺吃少睡而暈暈乎乎的,差一點摔到地板上,幸虧埃麗諾及時赶上去將她扶住。多少天來,她白日不思茶飯,夜晚睡不踏實,現在心里一旦失去了原來的焦灼不安的期待,頓時感到頭痛胃虛,整個神經脆弱不堪。埃麗諾立刻給她倒了一杯葡萄酒,她喝下去覺得好受了些。最后,她總算對埃麗諾的一片好心領了點情,說道:
  “可怜的埃麗諾,我把你連累得好苦啊:”
  “我只希望,”姐姐應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可以安慰安慰你。”
  這話和別的話一樣,實在叫瑪麗安受不了。她心里忍著极大的痛苦,只能發出一聲悲歎:“噢,埃麗諾,我好苦啊!”說罷又泣不成聲。
  埃麗諾見她如此悲戚,再也沉不住气了。
  “瑪麗安,你若是不想把你自己和你的親人都折磨死的話,”她大聲說道,“就請你克制一下。想想母親,你忍受痛苦的時候,也想想她的痛苦。為了她,你必須克制自己。”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瑪麗安嚷道。“我要是惹你苦惱了,就請你离開我,离開我;你盡管离開我,痛恨我,忘掉我,但是不要這么折磨我。哼!自己沒有傷心事,說起克制來當然輕巧:快快樂樂的埃麗諾,你是無法知道我有多么痛苦的。”
  “你居然說我快樂,瑪麗安!唉,你若是知道就好啦:我眼看著你這么悲痛,你倒認為我是快樂的!”
  “請原諒我,請原諒我,”說著將手臂摟住了姐姐的脖子,“我知道你為我傷心,我知道你心腸好。不過,你還是——你一定是快樂的。愛德華愛你——不是嗎!什么事情能抵消掉這樣的幸福:”
  “很多很多情況,”埃麗諾鄭重其事地說。
  “不,不,不,”瑪麗安狂叫道。“他愛你,而且只愛你一個人。你不可能有什么痛苦。”
  “看到你弄成這副樣子,我不可能有什么快樂。”
  “你永遠也看不到我變成另外一副樣子。我的痛苦無論怎樣也無法解除。”
  “你不能這么說,瑪麗安。你難道沒有可以感到安慰的事情?沒有朋友?你的損失就那么大,連安慰的余地都沒有啦?盡管你現在感到很痛苦,可是你想想看,假使你到后來才發現他的為人,假使你們訂婚好多個月以后才提出退婚,那你會遭受多大的痛苦?你要是不幸地每与他多接近一天,你就感到這打擊越發可怕。”
  “訂婚!”瑪麗安嚷道,“我們沒有訂婚呀。”
  “沒有訂婚!”
  “沒有,他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卑鄙無恥。他沒有對我背信棄義。”
  “但他對你說過他愛你吧?”
  “是的——不——從來沒有——絕對沒有。他每天都含有這個意思,但是從來沒有明說過。有時我以為他說了——其實他從沒說過。”
  “但他給你寫過信吧?”
  “是的——事情到了那個地步,難道寫信也有錯?不過我也沒法說啦。”
  埃麗諾沒再作聲。此時,那三封信比先前引起了她的更大興趣,于是她馬上把信的內容匆匆瞧一遍。第一封信是她妹妹剛進城時寫給威洛比的,內容如下:
  一月,于伯克利街
  威洛比,你收到達封信會感到十分惊奇!我想,你若是知道我在城里,可能還不止是惊奇呢。有机會來這里(雖說与詹宁斯太太一起來的),對我們具有難以克制的誘惑力。我希望你能及時收到此信,今晚就來到這里,不過我想你未必能來。無論如何,我明天等你。再見。
  瑪.達
  第二封信是參加了米德爾頓家的舞會后的第二天上午寫的,內容如下:
  前天沒有見到你,我說不出有多么失望。還有,我一個多星期前寫給你一封信,至今不見回音,也使我感到惊訝。我一天到晚無時無刻不在期待你的來信,更期待見到你。請你盡快再來一趟,解釋一下為什么叫我空盼一場。你下次最好來得早一點,因為我們通常在一點鐘以前出去。昨晚米德爾頓夫人家舉行舞會,我們都去參加了。我听說你也受到邀請。但這可能嗎?如果情況果真如此,而你又沒去,那自從我們分手以來,你可是判若兩人了。不過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希望立即得到你的親自保證:情況并非如此。
  瑪.達
  瑪麗安最后一封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威洛比,你叫我怎么想象你昨晚的舉動?我再次要求你作出解釋。我本來准備和你高高興興、親親然熱地見上一面,因為我們久別重逢自然會產生一种喜幸感,而我們在巴頓的親密關系似乎理所當然地會帶來一种親切感。不想我遭到了冷落!我痛苦了一個晚上,總想為你那簡直是侮辱性的行為尋找個理由。雖然我尚未替你找到合乎情理的辯解之詞,我倒很想听听你自己的辯護。也許你在關系到我的什么事情上听到了什么誤傳,或是上了別有用心的人的當,從而降低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解釋一下你為什么要這樣做,那么,我將為能消除你的疑慮而感到滿足。的确,假如我不得不把你想得很坏的話,我是會非常痛苦的。不過,如果我真需要這樣做,如果我真知道你已經不像我們迄今想象的那樣,你對我們大家的關心只是一片虛情假意,你對我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欺騙我,那你就趁早實說。現在,我心里正處于一种十分可怕的猶豫不決的狀態。我希望宣告你是無辜的,然而不管是哪种情況,只要說個确實,都會減輕我目前的痛苦。如果你的感情起了變化,就請你退還我的信件和你保存的我那綹頭發。
  瑪.達
  埃麗諾簡直不敢相信,對這些寫得這么情意綿綿、推心置腹的信,威洛比竟然作出這种答复。但是,她對威洛比的責怪并未使她無視瑪麗安的有失体統,因為這些信根本就不該寫。她默默地沉思著,使她感到痛心的是,瑪麗安竟然這樣冒冒失失地向人家訴說衷腸,平白無故地給人家提供把柄,結果受到事實的無情嘲弄。正在這時,瑪麗安發覺埃麗諾讀完了信,便對她說:這些信其實也沒啥,任何人處在同樣情況下都會這么寫的。
  “我自以為和他是正經訂了婚的,”她補充說,“就像受到极其嚴格的法律條款的約束一樣。”
  “我相信這個,”埃麗諾說。“但不幸的是,他卻不這樣以為。”
  “埃麗諾,他以前也是這么想的——他有好多個星期都是這么想的。我知道他是這么想的。不管他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有什么人對我施展了最惡毒的詭計,才會使他變成這樣),他一度對我要多親有多親。就說那綹頭發吧,他現在說不要就不要了,想當初可是向我苦苦哀求討去的。你當時如果見到他那副神態,听听他那個腔調,那就好了!你有沒有忘記我們一起在巴頓的最后一個晚上?還有分手的那天早上!他對我說,我們還要過好多個星期才能再見面——他那個悲傷勁呀,我怎么能忘得了:”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只好停了一會儿。等這陣激動一過去,便帶著更堅定的口气,補充說道:
  “埃麗諾,我受到了無情的虐待,但不是讓威洛比。”
  “親愛的瑪麗安,不是他又是誰?他能受誰唆使呢?”
  “受天下所有人的唆使,而不是憑他自己的心愿。我宁肯相信我所認識的所有人串通起來詆毀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不相信他稟性會這么殘忍。他信里提到的那個女人——不管她是誰——總而言之,除了親愛的你、母親和愛德華以外,任何人都會冷酷無情地講我的坏話。除你們三人之外,天下人我哪個不能怀疑他心術不正,偏偏去怀疑威洛比?我很了解他的心。”
  埃麗諾不想爭辯,只是回答說:“不管什么人會這么可惡地与你為敵,你就篤信自己清白無辜、一片好心,擺出一副高姿態讓他們瞧瞧,叫他們想幸災樂禍也樂不成。這是一种合情合理、值得稱贊的自豪感,可以頂得住邪惡的攻擊。”
  “不,不,”瑪麗安嚷道,“像我這樣痛苦是沒有自豪感的。我不在乎誰知道我在痛苦。天下人誰見到我這副樣子都可以幸災樂禍。埃麗諾,埃麗諾,沒有遭受什么痛苦的人盡可以感到驕傲,感到自豪,還可以不受侮辱,甚至以牙還牙,但是我不行。我是一定要感到痛苦的——人們得知后愿意高興就盡管高興去吧。”
  “可是,看在母親和我的份上——”
  “我愿意多為你們著想。不過,要我在悲痛的時候裝出高興的樣子——噢,誰會這樣要求呢?”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埃麗諾若有所思地從爐前踱到窗口,又從窗口踱到爐前,既沒感到火爐的溫暖,也沒察覺窗外的景物。瑪麗安坐在床角,頭靠在床架杆上,伸手又拿起威洛比的信,戰戰兢兢地把每句話又讀了一遍,然后惊叫道:
  “太不像話了:威洛比呀,威洛比,這難道是你寫的信!狠心啊,狠心——你說什么也逃脫不了這個罪責。埃麗諾,他說什么也逃脫不了。他不管听到了有關我的什么坏話——他難道不該先畫個問號?他難道不該告訴我,給我個洗刷自己的机會?‘你惠贈’(讀信里的話)‘給我的那綹頭發’——這是無法寬恕的。威洛比,你寫這話的時候良心何在?哼!真是蠻橫無禮!埃麗諾,他有道理嗎?”
  “不,瑪麗安,絕對沒有。”
  “再說這個女人——誰知道她施展了什么詭計,預謀了多長時間,精心策划到何种程度!她是誰呢?她能是誰呢?在他認識的女人中,我听他談過誰又年輕又迷人呢?哦1沒人,沒人——他對我只談論我自己。”
  又是一陣沉默。瑪麗安激動不已,最后這樣說道:
  “埃麗諾,我要回家。我要去安慰母親。難道我們不能明天就走嗎?”
  “明天,瑪麗安!”
  “是的,我為什么要呆在這里呢?我來這里只是為了威洛比——現在誰還關心我?誰還喜歡我?”
  “明天就走是辦不到的。詹宁斯太太待我們這么好,我們對她要有禮貌。即使按照常禮,也不能這么匆匆忙忙地走掉啊。”
  “那好,也許可以寬限一兩天。但是我不能在這儿久留,我不能呆在這儿任憑這些人問這問那,說長道短。米德爾頓夫婦、帕爾默夫婦——我豈能忍受他們的怜憫?米德爾頓夫人那种女人的怜憫!哦!她會怎么說啊!”
  埃麗諾勸她再躺下,她果真躺了一會儿。但是怎么個躺法都感到不舒服,只覺得心里煩躁不安,身上疼痛不止,不由得一個勁地輾轉反側。后來越來越歇斯底里了。姐姐眼看她在床上呆不住了,一度擔心需要喊人來。誰知,最后好說歹說,她服了几滴薰衣草藥水,倒很有效果。從那時起到詹宁斯太太回來,她一直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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