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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這個禍是她惹的,請問,她怎么能不渾身發抖呢?她剛一把韋羅奇卡叫去見爹媽,就馬上跑去告訴房東家廚子老婆:“你們家少爺向我們家小姐求婚啦。”她倆叫來女房東的小丫頭,罵她不仗義,至今守口如瓶。小丫頭摸不著頭腦,她挨罵是因為隱瞞了什么呢,她可從來沒有隱瞞過什么,等她們告訴了她以后,她說:“我壓根沒听說過。”由于冤枉了她,她們向她道了歉。她跑去把這消息告訴大丫頭,大丫頭說:“我也壓根沒听說過,這顯然是他瞞著他媽偷偷干的,只要安娜·彼得羅夫娜知道了,我也一准知道。”接著就去稟報太太。這就是瑪特遼娜干的好事!“我這根該死的舌頭,把我害得夠嗆!”她想,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准會追查是誰走漏的消息,可是瑪麗婭竟忘記了追查。
  安娜·彼得羅夫娜和大丫頭單獨在一起時,唉聲歎气,還昏倒兩次,真是悲痛欲絕了。她派人去找儿子,儿子來了。
  “米舍爾,我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嗎?”她用悲憤交加的聲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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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米舍爾即米哈伊爾。
  “您都听到了什么,Ma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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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法語:媽媽。
  “我听說你向我們管理人的那個……那個……那個……女儿求婚啦?”
  “是的,Maman。”
  “也不征求母親的意見?”
  “我想得到了她的同意以后再征求您的同意也不晚。”
  “我想,你得到她的同意會比得到我的同意更有把握吧。”
  “Maman,現在的規矩是這樣:先征得女方的同意,然后再告訴自己的親屬。”
  “你認為這是規矩嗎?好人家的子弟要娶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做母親的也得同意——恐怕你認為這也是規矩吧?”
  “Maman,她可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女人。等您了解了她,您就會贊成我自己做主的這樁婚事啦。”
  “‘等我了解了她’!我這輩子不想了解她!‘我會贊成你的婚事’!我不許你再想這門婚事,不許你有任何的想法!你听見了嗎,我不許可!”
  “Maman,這不合現在的規矩。我又不是小孩子,得您牽著我的手走路。我自己知道何去何從。”
  “唉!”安娜·彼得羅夫娜合上了雙眼。
  米哈伊爾·伊凡內奇在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朱麗和韋羅奇卡面前早已甘拜下風,因為她們是聰明而剛毅的女人。可是在這里,論聰明才智,雙方正好勢均力敵,如果就意志力而言,母親方面略占优勢,但儿子腳下有著堅實的基礎,雖然他至今還怀有懼怕母親的習慣心理,但他們雙方都牢牢地記得:女房東并非真正的東家,只不過是東家的母親而已;女房東的儿子并不只是東家的儿子,而且是真正的東家。因此女房東才故意遲遲不說“我不許”這句決定性的話,她盡量拖延談話,希望在進行真正的交鋒之前,儿子能不戰而退或被拖垮。可是儿子已經走得太遠,不能回頭了,他必須堅持下去才有出路。
  “Maman,我向您擔保,您不可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媳婦了。”
  “孽障!你是要媽的命!”
  “Maman,讓我們冷靜地考慮考慮。早晚我都得結婚。結了婚的要比單身漢開銷大。我也許娶來了這樣一個姑娘,全部的房租收入只夠我倆的開銷;可要是娶了她呢,她准是個孝敬您的媳婦,我們還可以照舊和您生活在一起。”
  “孽障!你是要我的命!給我走開!”
  “Maman,您別生气,我沒有什么錯。”
  “要娶個下賤女人,還沒有錯!”
  “好,Maman,現在我要走了,我不愿意當著我,人家用這類言詞來稱呼她。”
  “你是要我的命!”安娜又昏過去了,可米舍爾卻走了,慶幸自己能夠鼓起勇气,闖過這關鍵性的首場交鋒。
  安娜·彼得羅夫娜看見儿子已經走了,便停止了昏厥。儿子完全不服管了!母親說:“我不許,”他竟然回答:“房產是歸他的。”安娜·彼得羅夫娜想了又想,然后向大丫頭傾訴了自己的苦衷,面對此情此景,大丫頭完全贊成女東家對管理人女儿的輕蔑態度,安娜·彼得羅夫娜跟她商量了商量,就派她去找管理人。
  “我一向對您很滿意,巴威爾·康斯坦丁內奇。可是現在發現了個陰謀,這很可能傷咱們的和气,盡管您未必參与了這個陰謀。”
  “夫人,我沒參与,我沒過錯,蒼天在上。”
  “我早知道米舍爾在向您女儿獻殷勤。我沒有于涉,因為年輕人不找點樂子就沒法活。我對于年輕人的胡來能諒解,但是如果損坏了我們家族的名聲,我可不能容忍。您的女儿怎么敢有這种非分之想?”
  “夫人,她決不敢有非分之想,她是一個孝敬父母的姑娘,我們教育她為人要謙恭。”
  “那么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夫人,她決不敢違抗您的旨意。”
  安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難道會這么順利?
  “您應該知道我的旨意……我不能答應這門怪异的、可以說是不体面的婚事。”
  “這我們知道,夫人,韋羅奇卡也知道。她就是這樣說的,她說:我不敢惹夫人生气。”
  “這是怎么回事?”
  “是這樣的,夫人,米哈伊爾·伊凡諾維奇對我太太表示了他的想法,我太太跟他說:米哈伊爾·伊凡諾維奇,明天早晨以前什么答复也不能給您。夫人,我和我太太本打算來見您,統統稟報給您听,可當時就像現在這么晚了,我們不敢惊動夫人。米哈伊爾·伊凡諾維奇走了以后,我們把這件事告訴了韋羅奇卡,她說:我完全贊成爸爸和媽媽的意見,我們就連這种念頭也不應該有。”
  “那么,她倒是個通情達理的誠實姑娘?”
  “可不是么,夫人,真是個孝敬的姑娘!”
  “好,我听了很高興,我們可以照舊友好相處了。為這事我要賞您的,我馬上就賞您。從裁縫家旁邊的前門那道樓梯上去,在二樓,不是有一套房子空著嗎?”
  “再過三天才能空出來,夫人。”
  “您給自己住吧。您可以花一百來盧布裝修裝修。我還要每年給您加二百四十盧布薪水。”
  “請允許我吻吻夫人的手吧!”
  “好,好。塔吉雅娜!”大丫頭走了進來。“把我的藍絲絨大衣找出來。這件大衣我送給您太太,值一百五十盧布(實際上值八十五盧布)呢,我只穿過兩次(其實比二十次多得多)。這個,”安娜·彼得羅夫娜遞給管理人一只小坤表,“我送給您女儿,我花了三百盧布(其實是一百二十盧布)買的呢。我有辦法賞您,今后也虧待不了您。我能諒解年輕人的胡來。”
  讓管理人走后,安娜·彼得羅夫娜又叫來塔吉雅娜。
  “請米哈伊爾·伊凡內奇到我這儿來——不,還是我親自去找他好。”她擔心這位女使者把管理人稟報的消息內容先告訴儿子的仆人,由仆人再轉告儿子,這樣她那番話就不能原汁原味的讓儿子來品嘗了。
  米哈伊示·伊凡內奇躺在那里,捻著小胡子,不免有那么几分得意。他一見母親進屋就站起身來,他想:“她這又是干嗎來了?我可沒有治昏厥的嗅鼻藥。”但是他從她臉上看出一种略帶輕蔑的得意神色。
  她坐下,說道:
  “請坐,米哈伊爾·伊凡內奇,我們來談談,”她面帶微笑看了他半天,終于說道,“我很慶幸,米哈伊爾·伊凡內奇。您猜我慶幸什么?”
  “我不知道打那儿去想,Maman。您真怪……”
  “您可以看到,一點也不怪。好好想想,也許您會猜著。”
  又是長久的沉默。他困惑不解,感到茫然;她卻得意洋洋,咀嚼著胜利的喜悅。
  “您猜不到的,還是我告訴您吧。這很簡單,很自然。如果您還有一點高貴的感情,您就能猜出來了。您的情婦,”上次談話時安娜·彼得羅夫娜盡是閃爍其辭,現在已經不必了:對手用來戰胜她的工具被她奪過來了,“您的情婦——別反駁我,米哈伊爾·伊凡內奇,您自己到處宣揚她是您的情婦——這個出身低賤、教養极差、品行惡劣的人,連這個叫人看不起的丫頭……”
  “Maman,我不愿听人家用這類言詞議論這位姑娘,她就要做我的妻子了。”
  “如果我認為她會做您的妻子,我就不用那類言詞了。我跟您談話的目的,就是為了向您講清楚這事不成和為什么不成。讓我把話講完。講完以后您覺得我哪些言詞不得体,您盡可由著性子指責我,但是現在您讓我講完。我想說的是,您的情婦是個出身低賤、沒有教養、沒有品格、沒有感情的人,可連她也來奚落您,連她都明白您的想法大不成体統……”
  “什么?這是怎么回事,Maman?您說說!”
  “是您自己打斷我的。我想說的是,連她——您懂吧,連她!——也能了解并且尊重我的感情,她從她母親那儿知道您求婚的事以后,就請她父親來告訴我,說她不會違抗我的旨意,不會用她的坏名聲來損害我們家族的聲譽。”
  “Maman,您在騙我吧?”
  “您和我真是万幸,我沒有騙您。她說……”
  可是米哈伊爾·伊凡內奇已經披上大衣,出去了。
  “攔住他,彼得,攔住他!”安娜·彼得羅娜叫起來了。彼得听到這個不尋常的命令,惊呆了,而米哈伊爾·伊凡內奇早就跑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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