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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夏末的一個星期天,女工們照例准備進行一次郊游,夏天她們差不多每個假日都要坐船到島上去玩。韋拉·巴夫洛夫娜通常是跟她們一道去的,這一回連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也去,因此郊游更是非同一般:他很少跟她們結伴出游。那個夏天在他僅僅是第二次。工場的人知道了這個消息都很高興:韋拉·巴夫洛夫娜比哪次出游都快活,可以預料,郊游的人們興致將格外高。有几個人星期天本來另有打算,結果也改變了計划,加入了准備出游的隊伍。他們原先想租用四條船,現在需要再多加一條,還是嫌少,又租了第六條。這一行有五十人或者五十多個人:二十几名裁縫(只有六名裁縫沒參加郊游);三位上了年紀的婦女和十來個孩子——裁縫的母親和弟妹;三個小伙子——女裁縫的未婚夫,一個是鐘表匠的徒弟,另一個是小商人,這兩人的風度并不比第三個、一位縣立學校教員遜色多少;還有五個身份各异的年輕人,其中竟然還有兩名軍官;此外是八名大學生和醫學院學生。他們隨身帶了四只大茶炊、整堆整堆的各類面包、大批的冷凍小牛肉以及諸如此類:年輕人,活動多,又是在戶外,可以想見到胃口差不了。還帶了六七瓶酒,五十人喝似乎不算多,況且其中有十五個以上的小伙子。
  這次郊游确實辦得圓滿极了。真是樣樣俱全:有一次跳舞的有十六對,另一次僅只十二對,可是后來又增至十八對,有一場卡德里爾舞竟達到二十對。他們玩“逮人”游戲,參加者差不多有二十二對之多。他們還臨時在樹木之間搭了三架秋千。休息時他們喝茶,吃東西。有半小時光景——不,沒有,遠遠沒有半小時——這一伙當中大概有一半竟然听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和兩名大學生爭論去了,在所有比他年輕的朋友中,這兩名大學生是他最主要的朋友。他們彼此挑出個人身上的毛病:不徹底性啦、溫和主義啦、資產階級性啦。這是他們彼此間的指責,包括他們又給挑出了個人特有的毛病。一名大學生的毛病是浪漫主義,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是公式主義,另一名大學生是嚴肅主義。自然,這樣的探討苦超過五分鐘,局外人是很難忍受的,即便其中的一個論爭者,那位浪漫派,也沒到一個半小時便忍受不住,逃往跳舞的人群中去了,不過他逃得還算体面。他气憤地罵一個溫和派,大概也是在罵我吶,雖然我并不在場。他知道他發怒的對象年齡已經不小,所以高聲說:“你們干嗎要談他?我給你們引用一句几天前一個正派人——一位很聰明的婦女對我講的話,她說:人只有在二十五歲前才能保持誠實的思維方式。”“我知道那位太太是誰,”活該浪漫派倒霉,正巧有個軍官走近爭論的人們,說道,“是N太太;她當著我的面也講過這話。她确實是一位出色的婦女,不過有人剛剛揭穿了她,說半小時前她還自夸是二十六歲呢,你記得她跟大伙笑了多久嗎?”這時四個人都大笑起來,浪漫派便哈哈笑著跑掉了。軍官代替他參加了爭論,于是他們比原先鬧得更歡啦,一直鬧到喝茶的時候。軍官比浪漫派更無情地揭露嚴肅派和公式派,同時他的孔德主義也遭到了有力的揭發。喝完茶后,軍官宣布,目前他還處在具有誠實思維方式的年齡,他愿意加入同齡人的圈子。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學他的樣子,嚴肅派也身不由己地模仿起來,他們并沒跳舞,卻玩起了“這人”游戲來。而當男子們心血來潮,想去賽跑、跳溝和摔跤的時候,三位思想家又表現出自己是男子運動的最熱心的參賽者:軍官得了跳溝冠軍;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很有力气,但被軍官扳倒后火冒三丈,他本來希望在這場競賽中屈居嚴肅派之下而名列第二。嚴肅派順順當當地便把軍官和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一并舉到空中又放回地面。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或軍官并沒為此而惱怒,因為嚴肅派已是公認的大力士,但是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無論如何不愿給自己留下這樣的恥辱,讓人家說他“摔不過一個軍官”。他跟軍官較量了五次,五次全給撂倒了,雖然軍官也頗費了一番力气。第六次較量以后,他倆都已筋疲力盡,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承認了自己确實是最弱的一個。三位思想家躺在草地上,繼續爭論。現在德米特里·謝爾格伊奇已變成孔德派了,軍官倒成了公式派,不過嚴肅派依然是嚴肅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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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孔德(一七九八—一八五七),法國實證主義哲學家和社會學家,倡導利他主義倫理觀。孔德在十九世紀四十至六十年代俄國民主青年中較有影響。
  十一點鐘他們啟程回家。老太太和孩子們在船上就都睡著了;幸虧准備了大批暖和的衣服。可是其余的人還在不停地談論,所有六條船上,大家一直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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