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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整個下午,薩拉都盡量躲著阿諾特。每次看見他的臉,她都想用手撕他臉上的肉。她在圖書館呆了一個小時,鑽進雜志堆里,假裝在看《經濟學家》。
  回到交易大廳后,她在交易台之間隨便走走,聊聊天,抽抽煙,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到4點鐘,她已經挺不住了。她必須在她那點可怜的自我控制崩潰之前离開。她走到自己的交易台前,關掉電腦,拿起手袋,以她能調動的最愉快的語言說了句“再見”,轉身准備离開。匆忙間,她險些撞到洲際銀行首席執行官卡爾·海因茨·凱斯勒身上。平常凱斯勒難得到交易大廳來。她急匆匆地說了聲“對不起”,身子一閃從他邊上走了過去。他望著她离去的背影,看了看表。
  “我還不知道我們這儿4點鐘就下班呢。”他對阿諾特說道。
  “哦,這個嘛,她是個誰都管不著的人。似乎一般規定對她都不适用。”
  凱斯勒停下腳步,仔細打量著阿諾特,“你為什么這么不喜歡她?好像很怕她嘛。”
  “哦,別瞎說了。她這人很討厭,如此而已。每天在她旁邊坐8個小時,一個星期坐上5天……任何人都受不了。”阿諾特深深吸了口气,同時聳了聳肩,希望這個動作能表示他對此不感興趣。
  “不過,我來要談的不是關于她的事,”凱斯勒把嗓門放低,“我對今天的匯率變動非常感興趣。我想我們可以聊聊這個問題。明天晚上吧。7點半到馬克俱樂部,怎么樣?”
  阿諾特點點頭。
  薩拉4點半一到家就給雅各布打了電話。一個鐘頭之后,他來了。看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他讓她在餐桌邊坐下。
  “你被發現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
  “很簡單。昨天晚上我朋友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有個裝置不發信號了。當然,可以做出比較天真的解釋,那就是它可能被清洁工人無意中拽掉了。沒有看見你的臉之前,我也希望是那樣。是怎么回事?”
  薩拉看著坐在餐桌另一側的雅各布,看著他那張慈祥、沉著的臉。她真希望看到他臉上出現惊慌的表情,在小事情上他會顯得很緊張,可是在緊急情況下,他總是鎮定自若。
  “阿諾特發現了他交易台里和卡拉公寓住房里的竊听器。他把松本毒打了一頓,打得鼻青臉腫,還打斷了她兩根肋骨。”
  雅各布臉上的肌肉在抽搐。薩拉繼續說道:“我設法穩住了阿諾特,使他相信我也想參与。我覺得他相信了我的話。”她苦笑了一下,“意大利把貼現率提高了1個百分點。阿諾特得到了內部消息。是卡塔尼亞透露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他顯然以為我知道的情況很多。他是說走了嘴,說了卡塔尼亞的名字。他說:‘卡塔尼亞說買進里拉。’所以我就替自己買了5,000万,然后又把它賣出,賺了300万。”她聳聳肩,“于是我就表明了自己的誠意。我認為阿諾特是相信了。現在的問題是,他是否告訴過第三和第四個人,如果告訴了,他們是否也會相信我。我原先以為斯卡皮瑞托是第三個,可是我現在肯定不是他。如果我再在里面呆一段時間,我肯定能有机會知道是誰。”
  雅各布沉著的臉上出現了惊慌的神色,“這些人都是瘋子,薩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應該再呆在里面。”他說得慢慢吞吞,結結巴巴,語气中既有憤慨,也有為她和松本的擔心。
  她的態度很堅決,“我必須這樣,至少是為了正美。不用擔心,阿諾特已經上了鉤。他認為我是他的人了,反正我跟他說了,如果我遭到不測,那些磁帶就會被送到欺詐要案辦公室。他嚇得臉色煞白。他真的相信了我的話,所以還不會馬上就搞我。”
  雅各布有點動怒了:“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薩拉暗自一笑。她才不會呢。
  雅各布開始感到自己已力不從心。他現在老了,而且已經退了休。這些事他早就想讓別人來干了。他長歎了一聲。
  “听我說,薩拉,但愿你的巴林頓能知道正在發生什么事情,因為我還不知道。你認為他會對這些事做出什么反應?”
  薩拉看著牆,心里在琢磨。
  “我們來看看吧。”她查了查她記錄地址的小本子,抓起電話,按下巴林頓的電話號碼。她坐在那里,听見另一端的電話鈴在響,等著對方來接。
  “行長,我是薩拉。”
  完美圓潤的聲音柔和地傳了過來:“薩拉,下午好,你怎么樣?”
  “我很好,謝謝。行長,我一直在打電話找你,事情有些有趣的進展,有坏有好。我在卡拉·瓦伊塔爾的公寓房和洲際銀行里裝了竊听器,被阿諾特發現了。他循跡追查到我這儿,當面質問。我辯解說那是因為我害怕他炒我就魚,所以想搞到他一點丑事用以對抗他。我告訴他我知道全部陰謀,而且我想沾點油水。他只好隱忍了這事,開始喋喋不休,結果脫口告訴了我:卡塔尼亞是源頭。”
  她稍作停頓。在電話的另一頭是長時間的沉默。終于巴林頓說話了:“薩拉,這叫人深感意外。”他的聲音是若有所思而冷漠的。然后,那語气變得更加公事公辦和冰冷無情:“听著,這會儿有個會議正等著我,過一會儿我一定給你電話。”
  薩拉眼看著地板:“那好,再見。”她放下話筒,后仰坐著,點著了香煙。她瞥了一眼雅各布:“你也許是對的。他說他有個會,過后一定打電話給我,听這口气我覺得他是在設法拖延時間。看來他已力不從心。那么,如果他不能操縱,誰是操縱者?”
  雅各布搖搖頭,“順便問一句,你沒把你的交易告訴他吧?”
  “我沒有。我要這么做嗎?不知為何,我覺得還不是時候。”
  安東尼·巴林頓凝神望著辦公室牆角那只高大的座鐘。他對薩拉·詹森所存有的戒心和擔心現在都得到證實。她有危險的獨立傾向,頗有些天馬行空的味道。其實握韁繩騎馬的人應該是他。是他錄用她的,但他提醒自己,她歸巴特洛普管。這一切都是他提出的。現在可以由他接過去。他按下內部通話器叫埃塞爾。
  “給我接詹姆斯·巴特洛普。”
  巴林頓開門見山地說:“有些新情況,巴特洛普。好消息是,薩拉發現風聲是卡塔尼亞走漏的。坏消息是,她露了馬腳。馬修·阿諾特發現了她的竊听器,而且因此找了她。不過,她對他說,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她想參与’。她說他相信了她的話。不過我可不知道。我感到很不安。不敢說這事還能維持多久,事情變得复雜了,潛藏著很多麻煩。不是你向我說的那种頭腦冷靜,有條不紊的運作。我想是不是該請高手介入了?比方說特別行動處或者軍情五局。不管怎么說,這畢竟是他們業務范圍內的事情吧?”
  巴特洛普沒有打斷他,一直听他把話說完,接著用流暢舒緩的語气說出一番話來。
  “你知道吧,行長,我認為事情的發展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覺得這不是什么問題。這是天賜良机,就是我們做計划也不可能做得如此完美。詹森已經打進去了,如果運气好,她完全有可能揭穿從倫敦金融城到黑手党的全部陰謀。她已經證明自己善于冷靜地臥底。如果她認為她已經使阿諾特相信了她,那么也許真的如此。早晚會見分曉的。問題是,行長先生,這個陰謀集團是不會自行消滅的。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這都是你我兩人的責任。問題是誰來處理更好?我們從一開始就認定:我們最合适。我的看法是,事情還沒有發生變化。如果我們請外人介入,不管是五局還是特別行動處,都會把問題复雜化。他們的活動不可避免地會涉及到我們職權范圍內。那樣我們的日子就特別難過了:我們的控制將受到威脅,我們的義務將擴大,而我們的責任卻沒有減少。一切都將陷入极度混亂。那時候,我們還要考慮薩拉·詹森。現在她由我來全權負責,不過我還得處于幕后。我不能莫名其妙地從中間殺出來。我想她是不會樂于接受的。我們最好還是按原計划行事,不然的話,她可能感到無所适從,弄不好還可能會坏了大事。”
  巴林頓深深歎了口气:“我明白你說的意思,巴特洛普,但是我不能假裝對一切都很滿意。”
  “這我就不明白了,行長。現在要查清這件事,沒有什么十全十美的辦法,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可是我真心實意地認為,我們找到的不失為最好的方法。看一看我們目前已經取得的結果嘛。你得承認,這么快就會發現這么多情況,這是出乎我們預料的嘛。”
  “是的,這我承認。”巴林頓凝視著窗外院子里的花草樹木,沉默良久。
  “好吧,巴特洛普。我們就按原計划執行。我繼續与薩拉·詹森保持聯系,但是你負責對她的全面控制。”
  “我很愿意。”
  “那么你就寫個憑据下來,好嗎?”
  這話不是請求,倒像是命令。
  “就是銀行界所說的那种‘安慰信’吧?”
  “是的,如果你想這么說的話。”
  “過一兩天我派人送過去。”
  巴特洛普挂上電話,同時感到松了口气。他把翹著的二郎腿放下,大步走到窗前。他看著玻璃中的自己笑了笑。他感到十分疲勞。巴林頓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每天都在下降,而薩拉·詹森卻使他佩服,盡管他很謹慎、似乎很不情愿承認。她倒似乎變得越來越有用,雖然有些桀驁不馴,難以捉摸,但是如果引導得法,倒是個不可多得的特工人才。
  靠巴林頓單槍匹馬是難以應付的。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了。需要有人助他一臂之力,而他巴特洛普很樂于這樣做。能夠使他接近安東尼奧·菲埃瑞的步驟都是值得的。
  這項計划有危險性,但卻很大膽。巴林頓“負責”薩拉,而薩拉將使巴特洛普向安東尼奧·菲埃瑞靠近一步。她所獲得的重要信息,在時机成熟的時候,會通過六局轉送意大利當局。巴特洛普會掩護薩拉的身份,如果有人問他是怎么利用她的,他會矢口否認,說她是個“自由人士”,無法利用。菲埃瑞和他的同伙將被逮捕法辦。巴特洛普將達成自己的主要目標:搞掉菲埃瑞對他的販毒网將是個沉重的打擊。許多其它非法活動也會隨之開始土崩瓦解。造成菲埃瑞垮台的功勞就少不了“朋友”一份。這將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是他的成功,是對他的最大褒獎。他太求之不得了,千載難逢啊。
  這就是他的游戲計划。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小心翼翼。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巴林頓的繼續合作以及他對薩拉·詹森的控制能力。還有一點也非常重要,那就是整個行動的細節必須高度保密。
  從許多方面來看,這次行動的力量之所在也恰恰是它的弱點之所在:詹森聰明過人——她進入洲際銀行并了解到卡塔尼亞等人的陰謀,成績很大——但是她又讓人捉摸不透,而且精明到了危險的地步。從地位來看,巴林頓是理想的“控制者”和前台人物,可是他在壓力之下表現出优柔寡斷。如果這次行動不成功,他的損失就太大了。
  巴特洛普必須嚴格控制巴林頓,并通過他來控制薩拉·詹森。但這個問題倒不大。巴林頓已經走得太遠,難以解脫。他面臨的棘手問題太多。即使不為別的,單單為了他自己,他也會合作的。至于薩拉·詹森……難對付的女人并不少見。他會用這樣或那樣的辦法把她控制的。
  安東尼·巴林頓雖感到不悅,但卻松了口气。他現在已是欲罷不能。他只答應繼續“控制”薩拉,但他覺得這种事越干越不是滋味。不過至少現在詹森又歸巴特洛普全權負責了。他巴林頓最多是個聯系人,負責把巴特洛普的指示下達給薩拉,并向他傳遞她的情報。如果在這個過程中出現變故,那都不是他的責任。得到這樣的承諾之后,他撥通了薩拉的電話。
  他似乎非常匆忙,話說得像放連珠炮,“很抱歉,薩拉,討厭的會一個接一個。總而言之,干得不錯。有點小挫折,不過你處理得很好。你現在的處境很理想,幸虧你腦子反應快。充分利用這個机會,看還能發現些什么。”
  他的語气又恢复了往日的輕松。這种輕松語气的逐漸消失和突然回歸都有些蹊蹺。薩拉開始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兩個謎團之間:誰是卡塔尼亞陰謀團伙的第三和第四名成員?巴林頓的背后如果有人,那個人又是誰?她那天夜里在夢中見到了他,像個傀儡,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縱他。
  上午7點15分,馬修·阿諾特把他的梅塞德斯車停在洲際銀行大廈地下停車場,帶上車門,大步流星地從樓梯向上走,鞋子前面的金屬包頭踩在水泥台階上咚咚作響。他三步并做兩步穿過下泰晤士大街,沿菲什斯特利特希爾大街向北,在向左拐進坎農街。他在伯利小吃店稍事停留,拿上自己預定的早餐,匆忙走到東奇普路的售報亭去買万寶路香煙。他打破常規,買了兩包。他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抽煙,一天不超過20支。可是今天將是漫長的一天,他需要尼古丁的香味。
  薩拉·詹森早就在交易台上了。她手里夾著煙,正仔細盯著行情顯示屏。他走過來時,她朝他點點頭,接著又轉向自己的屏幕。這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里,他都沒有理她。好在她也沒有來打扰他。她似乎全神貫注。
  他坐在那里一面抽煙,一面考慮晚上跟卡爾·海因茨·凱斯勒談些什么。他可以跟他說實話,那會引得他勃然大怒。這一點他可以肯定。要么他就說謊,進行掩蓋。不過他遲早會被發現的,這一點他也确信無疑。
  到5點鐘時,他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尼古丁在他的血液里起了作用,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瑟瑟抖起來。還有兩個半小時要打發,于是他走進圖書館例覽報紙,到了6點半又回到交易大廳。他沒有直接回自己的交易台,而是到結算部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來。這地方和他、薩拉以及威爾遜的交易台正好是背靠背,中間隔著行情顯示屏和堆放的各种報告,所以兩邊的人相互看不見對方。
  在結算部工作的結算員安德烈亞斯·勒丁的電腦上的那些游戲很吸引人。阿諾特也像大多數經紀人一樣,對這种速度快、讓人脖子伸得老長的游戲非常入迷。但他認為玩游戲有損他的形象,他要比他們高出一等,所以他盡量注意謹言慎行。
  阿諾特向四周看了看,交易台上沒有人,交易大廳也基本空了。他打開勒丁的電腦,開始玩起來。
  游戲打到一半的時候,他听見交易台那邊傳來人的說話聲音。他從兩堆文件中間空隙里看過去,看見斯卡皮瑞托和詹森一起走出他的辦公室。他赶緊接下啞音鍵,一聲不吭地躲在那里听斯卡皮瑞托和詹森的談話。
  “听我說,你不能指望我坐在那儿,假裝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我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然后決定該干什么。”
  “哦,丹特,為什么要問這么多問題?”
  “唔,那就回答我几個問題。說吧,薩拉。我有權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說吧,說吧。現在就說。”
  “老天爺,你小聲點儿。”
  “噓,附近沒有人。你就……”
  “好吧,我告訴你。可是這儿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外面去,到什么地方去喝兩杯。”
  阿諾特只覺得渾身冰涼,愣愣地看著眼前不斷變換的游戲圖象。詹森知道了,松本知道了,現在斯卡皮瑞托也快知道了。事情正在失控,他得告訴凱斯勒,而且要准備承擔責任。他的心里發毛。等斯卡皮瑞托和詹森走后,他抓起手机,撥通了凱斯勒的電話,鈴響了三聲后凱斯勒拿起電話。
  “卡爾·海因茨,我是馬修。我現在要見你。”
  “什么事這么急?我這儿正忙著呢,有不少人。不是時候啊,等半小時不行嗎?”
  “不行,不能等。”
  凱斯勒從語气中听出了阿諾特很害怕。他毫不客气地說:“我馬上下來。”
  他很快就來到交易大廳。他朝阿諾特點點頭,阿諾特便跟著他進了斯卡皮瑞托的辦公室。
  “什么事?”
  阿諾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凱斯勒先是一聲不吭地看著他,最后才說話。
  “這么說,有三個人知道:詹森、松本和斯卡皮瑞托。”
  阿諾特咽了口吐沫,“是的。不過詹森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她是和……”
  凱斯勒提高嗓門鄙棄地說:“你是什么意思,她自己找上門來的?她做了一筆買賣,突破了她的交易權限,違犯了一些內部規定。如此而已。她可以說看見你買進里拉,認為這個主意不坏,就跟你學了。這么做并不犯法,你這個笨蛋。她不會失去任何東西……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阿諾特看著自己的腳。凱斯勒眼看前方,站起身准備离開。
  “這個嘛,事已至此,你只能什么也別說,如果再有其它情況,赶快告訴我。我還得告訴卡塔尼亞。”
  “你認為他會怎么樣?”阿諾特結結巴巴地問。
  “這個嘛,會有動作,什么都可能。我他媽的怎么知道,”凱斯勒說道,“不過他比我們任何一個人的損失都要大。他畢竟既是個代理人,又是個參与者。他的帳上有多少錢?”
  “哦,我剛才還存進了800万美元,也許已經有了3,000万。任何人看到這個數字都會認為他是這伙人里的肥戶。”
  “唔,你得感謝我對里拉的預見。”凱斯勒看著阿諾特,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憎惡和鄙視。
  阿諾特猶豫不定地站起來。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含含糊糊地說了聲再見。凱斯勒看著他,突然大惊失色。
  “你檢查過這個地方了,是吧?”
  阿諾特皺起眉頭:“你什么意思?檢查?”
  凱斯勒前額上的青筋在跳動,看上去就像要爆裂似的:“那只竊听器檢查器。”
  阿諾特一下軟下來:“沒有。我原來以為她是沖著我來的。他為什么要竊听斯卡皮瑞托的辦公室?”
  “那東西你帶在身上沒有?”凱斯勒故意很平靜地問,語气中帶著明顯的威脅。阿諾特把手伸進公文包。凱斯勒從他手上把檢查器奪過來,把它打開,戴上耳塞,開始調節旋鈕。几秒鐘之后,上面的指示燈就亮起來。
  “我們被竊听了。”凱斯勒說。他听見耳塞里傳來自己聲音。
  在300碼開外的皮格—波克餐館里,丹特·斯卡皮瑞托和薩拉·詹森正坐在靠拐角的一張桌子前交談。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想再見到我。”坐在椅子上的斯卡皮瑞托身体微微前傾,他臉上往日那种冷靜不見了,顯得有些茫然。
  薩拉露出痛苦的神色,“好吧,我告訴你。是不忠誠。你有女友,我有男友。這無需諱言。我看見你和她在一起過。”薩拉飛快地發揮自己的想象:在過去几個星期中,斯卡皮瑞托肯定把女友帶到什么公眾場合去過。她仔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他一聲未吭。“听我說,丹特,你也不妨承認事實。我們之間的事就算了結了。我的男友到外地去了,明天回來。”老天爺,她多么希望真能有這回事啊!
  “這么說就沒有希望了?”
  薩拉輕輕撫摸著他的面頰,“沒有了,親愛的。沒有希望了。”
  坐在她對面的他苦笑了一下,然后抓住她的手。
  “做個朋友吧?”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做個朋友。”
  就在薩拉和丹特在皮格—波克餐館對飲的同時,卡爾·海因茨·凱斯勒已坐在他那輛黑色梅塞德斯車的后座上,由他的司机倫納德開著緩慢行駛在下泰晤士大街的高峰車流中,然后緩緩駛出了倫敦。凱斯勒在默默思考,內心十分緊張。
  兩小時后,凱斯勒的梅塞德斯進入伯克郡,朝英格蘭的賽馬中心蘭本駛去。車子穿過狹窄的鄉村道路,道路兩側的田野上散養著一些退役的老馬和孩子們騎的小馬。汽車在离路邊還有一段距离的兩扇高大鐵門前放慢速度,進門后拐上一條長長的、兩旁种著七葉樹的車道。這段車道有一英里長。車道的盡頭是一幢高大的白房子,四周是延綿起伏的田野。
  車在房子前停下。沒等司机過來開門,凱斯勒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說了聲“晚安”后,徑直朝房子走去。
  他的女管家珍妮特打開門,把他迎進去。他沒好气地跟她打了個招呼,穿過錚錚回音的大理石大廳,朝自己的小圖書館走去。他在沒有點火的壁爐前一張古色古香的扶手椅上坐下,把事情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詹森、松本和斯卡皮瑞托知道了。他們知道情況后,最倒霉的是卡塔尼亞。他的妻子會得知他在外面養了情婦,因此會离他而去。他將無法抗辯說自己是受人支使的。凱斯勒的精心策划就是要造成這樣的印象:卡塔尼亞是這宗欺詐案的內部團伙中手段高強、死心塌地的成員,他得到了非法收入的四分之一,由阿諾特匯入卡塔尼亞一個秘密帳戶上。刑事調查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這個帳戶。這個帳戶就在瑞士。銀行帳戶絕對保密的時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調查人員查到卡塔尼亞的帳戶,發現上面數以百万計的美元,就不會不相信他是這個陰謀團伙的主犯。他的政治生涯將就此斷送。他將失去妻子、孩子、財富,甚至自由。
  凱斯勒把手伸到身后,抓起小茶几上的電話,把它放到自己大腿上。他把手伸進上衣口袋,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小地址本,翻到C部,然后開始撥號。那是卡塔尼亞的問題,讓他去應付吧。
  凱斯勒的電話打過去的時候,賈恩卡洛·卡塔尼亞和多納特拉正在吃飯。卡塔尼亞的女管家埃拉在餐廳的門上輕輕敲了敲,然后走進來。她說是凱斯勒先生的電話,說是有急事。
  卡塔尼亞皺著眉頭看了埃拉一眼,向多納特拉說了聲“對不起”,起身出門,穿過起居室,走進自己的書房。埃拉剛才把電話放在支架上了。卡塔尼亞抓起電話,以粗魯的聲音問道:“什么事這么重要,等人吃完飯再打都不行?”他說的是帶意大利腔調的美式英語。他的英語是從美國電影上學的。凱斯勒的英語是在德國最好的學校里學的。他的英語即使有些德國口音,依然比較純正。他覺得卡塔尼亞的美式英語實在太難听。
  “我們有麻煩了,事情相當嚴重。我們的小游戲已經不是秘密。有三個人知道了:薩拉·詹森、松本正美、還有丹特·斯卡皮瑞托,他們全都知道了,什么也瞞不住了。”
  卡塔尼亞嘴里冒出了一連串的不干不淨的意大利語。
  “怎么會的?”
  “很簡單。竊听器。”
  “你們事先沒有檢查?”
  “沒有。”
  “誰干的?”
  “詹森,她是阿諾特的同事。阿諾特說她是出于忌妒,想抓到他一些隱私把柄。”
  “你相信?”
  “是的。我相信,她不是官方的人,如果你所擔心的是這個問題。她自己就做了一筆肮髒的交易。她不過是個貪婪的小銀行事務員罷了。”
  “像你一樣。”卡塔尼亞說道。
  “是像我。”凱斯勒表示同意。
  卡塔尼亞緊捏著電話,手心沁出汗來。有三個人知道了。他們知道的情況要多久才會傳到上司耳朵里,傳到黑手党,傳到安東尼奧·菲埃瑞那里。
  兩個人都想到事情敗露的后果。對凱斯勒來說,不僅是名譽掃地,被送進監獄,而且要失去非法所得。這些非法所得都隱匿在世界各地的編號帳戶上,但是只要當局決心要查,很容易查出來。
  對卡塔尼亞來說,事情敗露后就只有一种結果。黑手党會在他把他們供認出來之前就把他干掉,因為他掌握著許多黑手党的机密,他可以用那些秘密來換取自身的豁免。他們決不會讓他活到把他們供出來的時候。菲埃瑞早就起了疑心,德意志聯邦銀行的行長也有所怀疑。謠言已經傳開了。卡塔尼亞瞪眼看著天花板。他決心已下,他覺得自己不會失去什么,“我來處理吧。”他對凱斯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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