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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如何度過這個良宵是由愛瑪女士決定的。
  她早早起床,使勁地刷牙以把我弄醒,然后冰浴,用電吹風把頭發吹于。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又從手提包里取出口紅和眼影,在穿衣鏡前稍稍化了點談妝。
  從穿上內褲和拖鞋到把衣服從上往下套好,她只用了四秒鐘。
  她不是那种生活在繁文縟節中的女人。
  我實在不習慣讓女人來等我,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澡,然后匆匆套上那條最緊的牛仔褲和一件白色的网球衫,腳上穿的是帆布便鞋。我那枝槍仍鎖在衣柜里。
  遵從怀特斯通女士的提議,我們開車去了一家名叫卡橋格的小飯店,那儿彌漫著本世紀三十年代的气息。飯店里充斥著農夫、送貨工人、當地小販、几個游客、卡車司机,也許還有一對像我們這樣在做完愛以后的早餐上開始相互了解的情人。
  我們坐在一個小包間里,我隨口問了一句:“人家看到你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會不會有什么議論啊?”
  “几年前他們就不再議論我了。”
  “那我的聲譽呢?”
  “約翰,你同我在一起,名聲只會變得更好。”
  看來今天早上我們都有點尖刻。
  她要了份极為丰盛的早餐,有香腸、几只雞蛋、炸土豆條,還有烤面包片,她向我解釋說她昨晚沒吃正餐。
  于是我提醒她:“昨晚你把你的正餐都給喝下去了。我曾提議去吃比薩餅。”
  “比薩餅對你的身体沒好處。”
  “你剛才點的東西對你也沒好處。”
  “我可以不吃中飯,共進晚餐如何?”
  “當然,我正想問你呢。”
  “好吧,六點鐘來花店接我。”
  “好的。”我環顧四周,發現有兩名穿制服的南侯德鎮警察,但沒看到麥克斯。
  早餐送上來以后,我們就開始吃了。我喜歡吃人家做的東西。
  其間,愛瑪問我:“你為什么會對奇德上校如此感興趣?”
  “誰?喔……那幫海盜啊。其實也沒什么,我只是覺得,他當年就在這一帶出沒,身臨其境,真是刺激。哦,我似乎有些記起來了,我小時候就听說過他的傳奇。這也不足為怪呀。”
  她盯著我說:“可是你昨晚對此表現得相當激動。”
  我開始后悔昨晚的初露端倪了。我盡量使自己冷靜些。但是現在看來怀特斯通小姐開始對我的好奇心抱有极大興趣了。于是我只好哄她:“如果我找到了寶藏,我一定与你分享。”
  “這還算有點良心。”
  我用一种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今天下午我想回歷史協會看看,行嗎?”
  “干嗎?”
  “我得在禮品屋為我母親買點禮物。”
  “如果你是歷史協會的成員,那我還能給你打個折扣呢。”
  “就這么說定了。嗨,我說,我為什么不能在下午4點來接你呢?”
  她聳了聳肩,說:“隨便。”
  我隔著桌子端詳著她。晨光靜靜地洒落在她的臉上。有時我不知怎么搞的,老是想著前一個晚上發生的事,盡管我自己也不愿這么做,甚至有時想起來就覺得陰部不舒服。但是愛瑪給我的感覺就很好。我真喜歡她。我喜歡看著她一次吃下兩個煎雞蛋、四根香腸、一堆炸土豆條、黃油面包、果汁,還有奶茶。
  她向柜台后的鐘瞄了一眼,這時我才注意到她連手表都沒帶。她真是個自由的精靈,同時居然又是歷史協會的主席。真讓人不可思議。
  許多人都朝她微笑著打招呼,看來她在此地的人緣相當好。這真是個好跡象,我似乎在一周之內已有兩度墜人情网了。我很想知道愛瑪對男人的評价,尤其是她對弗雷德里克·托賓,還有我自己的看法。也許她并不從意識形態上來評价男人,或是女人。也許她鐘情于天下所有的男人。我和托賓之間的差別再大不過了。我想,她之所以被托賓吸引,不外乎是看中了他褲子后面口袋里那個鼓鼓囊囊的錢包;而她看上我則是因為我褲子前面鼓起的那一塊。
  我們邊吃邊聊,我也打定主意在下午前絕不談及海盜和奇德上校之事。但最終還是讓好奇心占了上風,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一個念頭,于是我問女招待要了一支筆,把44106818這個號碼寫在餐布上。我把餐布反過來給她看,并問道:“如果我把這組數字當成六合彩的幸運號碼,我會是個贏家嗎?”
  她正咬著面包,笑道:“頭獎!對了,你是從哪儿弄來這個號碼的?”
  “從我看到的一份東西上。它代表了什么含義嗎?”
  她環顧四周,然后壓低聲音告訴我:“當年奇德上校被當成海盜而被囚禁在波士頓監獄時,他曾偷偷地送了一張條子給他的妻子莎拉,條子的最后就是這組數字。”
  “還有呢?”
  “還有就是几百年來人們都試圖弄明白它的含義。”
  “你的看法呢?”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這組數字同寶藏有關。”
  “這不會是他的筆誤吧?”
  “難道我們都變傻了嗎?”
  “開個玩笑而已,你懂嗎?我只是在開玩笑。”
  她白了我一眼,說實話,我似乎是有點在自作幽默了。她說:“我不想在此地討論此事。上一輪奇德熱出現在本世紀四十年代,而我不想被指控為再次掀起一輪奇德熱。”
  “那就算了吧。”
  她又問我:“你有孩子嗎?”
  “可能吧。”
  “正經點!”
  “我不曾有過孩子,你呢?”
  “我也沒有,但我則真希望能有個孩子。”
  這樣聊了一會儿后,我又折回到數字的主題上,并輕聲問道:“這組數字會不會是地圖上的坐標啊?”
  她顯然是不愿触及此事,但她還是告訴我,“顯然如此。而且這是個精确到了分和秒的八位數的地圖坐標。大致地點在緬因州的鹿儿島附近。”她倚在桌上,繼續說道,“奇德于一六九九年回到紐約的事有著确鑿的記載,而且他每天的活動都有可靠的證人監視,所以他去鹿儿島埋寶藏是不可能的。但是,關于鹿儿島還有另外一种傳說,即約翰·雅格布·阿斯特果真在鹿儿島發現了奇德上校或是其他海盜的寶藏,那也僅僅是個開始而已。”她呷了口茶,接著說,“大量的書、劇本、民謠、傳奇和种秘劇都同威廉·奇德上校的寶藏有關。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僅僅是個謎而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奇德留給他的妻子的那組數字難道就沒有意義了嗎?”
  “當然不是了,但是退一步說,即使它真的代表地理坐標,當時的航海技術也根本不可能精确到如此程度。尤其是緯度。用一六九九年的測量方法得到的一個八位數的坐標可能与當今的測量結果相去百里之遙。即使是在今天,有衛星導航,也會存在二十英尺的誤差。但是對挖寶來說,即使誤差小至二十英尺,你也要白費好多功夫。我覺得這個坐標理論已被其他理論取代了。”
  “舉個例子來說吧。”
  她惱火地歎了口气,瞄了瞄四周,對我說:“好吧,不過這儿不是地方。”她拿過鉛筆和餐巾,給每個字母邊上寫了它在字母表中對應的字母,這樣就成了。”她說,“我認為關鍵在于最后三個字母。”
  “H-A-H?”
  “是的,哈!哈!哈!懂了嗎?”
  “HAH,HAH?”我翻來覆去的端詳著這三個字母,最后把它往桌上一放說:“這位奇德上校是個誦讀困難者嗎?”
  她笑了:“這些都是沒用的,約翰,三百年來許多比你我都聰明得多的人都費盡心思想找出答案,結果都徒勞無功,現在大家都認為這組數字是毫無意義的。這僅僅是個玩笑而已,哈!哈!哈!”
  “但這又是為什么呢?我是說,奇德被囚禁,而且還面臨這絞刑的懲罰,他為什么要來開這個玩笑呢?”
  “好吧,就算它有意義,就算它不僅僅是個玩笑,但其中的含義只對奇德上校夫婦有用。她曾去監獄探望他几次。他們交談了,而且他們之間忠貞不渝。他可能對她講了一半的線索,而另一半的線索存在一封信里,而信卻被弄丟了。”
  真有趣。就像我的職業一樣,都需要尋找線索,只不過他們的線索已經有三百年的歷史了。我問她:“還有別的說法嗎?”
  “好吧,最盛行的說法是這些數字代表了步數,而這也是海盜們記錄藏寶地點的傳統方法。”
  “步數?”
  “是的。”
  “從哪儿算起?”
  “那就是奇德夫人知道,而你不知道的。”
  “唉。”我瞄了那些數字一眼,步數真的不少呢。
  “再說了,你得先知道個人的號碼,這可能意昧著——”她看著那片餐巾,繼續說,“可能在十度的方向上走四十四步,十八度的方向走六十八步。或反之亦然。或把這組數字從后往前讀。有誰知道呢?如果你不知道出發點在什么地方,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覺得珍寶會埋在那些橡樹底下嗎?我是說奇德樹林。”
  “我不知道,”她繼續說道,“寶藏可能已被人發現,而發現者絕不會向全世界大聲叫嚷的,或許根本就沒有什么寶藏,或許寶藏仍呆在那不知名的地方,并將永遠不為人知。”
  “你認為如何?”
  “我認為我現在應該去開我的花店了。”她把餐巾塞進我的口袋,我去付了賬,我們一起走了。這儿离愛瑪停著她那輛貨車的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只有五分鐘的行程。我把車開進停車場,她在我的臉上匆匆一吻,似乎我們之間的感情要比一般的情人更深些。
  她說:“下午四點在馬蒂塔克大道的怀特斯通花店見。”她下了我的吉普車,鑽進她的小臥車,并朝我揮揮手,然后就開走了。
  我坐在吉普車里,听這地方台的新聞節目。其實我可以將車開上公路,但我不知道下一步將去哪儿。事實上,我似乎已將所有的線索都用光了,而我又沒有間供我查閱資料用的辦公室。我也不再接到法醫、證人等有關人員打繪我的電話。甚至极少有人知道往哪儿傳遞有關信息。總之,我覺得自己已淪落為一個私人偵探,而且還是無證上崗。
  然而,縱觀全局,自從我遇見愛瑪·怀特斯通以來我還是有些掠人的發現的。如果我對戈登夫婦被謀殺之原因尚存疑慮,那組出現在他們的航海圖志里的號碼44106818可助我撥開疑云。
  另一方面,即便湯姆和未迪真是尋寶人,因為各方面的證据都說明了這個問題,但我還是不能确定尋寶就是夫婦倆的死因。戈登夫婦在普拉姆島的考古掘洞与他們在家中慘遭槍殺之間有什么聯系呢?
  我又查了一下電話留言,有兩個人曾打電話給我,一個是麥克斯,他間我把那一美元的工資寄到哪儿;另外一個電話是我的上司偵探沃爾夫打來的,他再次強烈要求我給他的辦公室打個電話,并暗示我現在我正在惹火上身,而且后果越來越不堪設想。
  我發動了車子,行駛在路上,對我來說,有時候光開車子就是一种享受。
  廣播里的男播音員正在播報新聞:“有關普拉姆島的兩位科學家在拿騷遇害的最新消息,南侯德警方和薩福克警察局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這位新聞播音員的口气在星期二早上听起來像黑手党頭目,他一宇不漏地讀了那份聲明。我的天哪,要是我們能讓城里新聞界的老兄們不對這些消息妄加評論,那我們就不用為搞不好公共關系而發愁了。這份聯合聲明就像是個膨脹了的熱气球一樣,只不過里面除了兩具死尸外就沒有什么內容了。它著重指出了竊取埃博拉病毒就是戈登夫婦的犯罪動机。而聯邦調查局單獨發表的一份聲明中說,雖然他們尚未查明戈登夫婦的同伙是美國人還是外國人,但他們已經獲取了一些重要的線索,并在進行緊密的偵查。世界衛生組織也表示了對這种為許多第三世界國家所急需的抗菌索的被盜表示了极大關注。
  最使我憤怒的是官方對此事的評述已將湯姆和未迪描述成了喪心病狂的竊賊了。他們不僅盜竊了他們老板的時間和資源,后來當他們研制出了一种牛痘疫苗后,他們又將配方偷走了,甚至還可能有些樣品,想以此來賣個好价錢。与此同時,成千上万的非洲人民在不斷的死于這种可怕的疾病。
  我現在都能想像得到納什、福斯特和我看到的從渡船上下來的那四個穿西服的人,以及一幫白宮和五角大樓的新聞代理人們此刻定是在忙于撥打普拉姆島和白宮之間的熱線。當路人皆知戈登夫婦之死与這些能改變人的基因的疫苗有關時,這些天才們也就樂得接受了這种說法了。其實,平心而論,他們也不希望生活在瘟疫的恐懼中,但是我敢以我余生的傷殘補貼來押賭,在華盛頓方面將戈登夫婦划為竊賊的時候,絕對沒有人曾替夫婦倆或他們家人的名譽做過絲毫的考慮。
  而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如果這也算得上是個諷刺的話,福斯特,納什和政府都不折不扣地相信戈登夫婦竊走了一种或更多的生物武器和病菌。蝸居華盛頓的人們,上至總統、下到各行政管理系統的工作人員,仍在他們的內褲之外套上防生物感染的服裝才能安心睡覺。好吧,去你們的!
  我在卡橋格一家熟食店停下,買了一杯咖啡,還有一大堆報紙,有《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新聞周刊》,還有長島的《每日新聞》。在所有的報紙上,戈登夫婦的故事都一倍壓縮成為數英寸的豆腐干,并刊登在那些次要的版面上。甚至連《每日新聞》都不再關注當地的這起雙重謀殺案了。我敢打賭華盛頓的要人們一定會很高興的看到此事正在逐步被淡忘。我也是如此。這似乎幫了我的一個忙,當然也在幫他們的忙。
  而當福斯特,納什等人正在查找戈登夫婦在國外的代理机构和那里的恐怖分子時,我得根据我的預感和我對戈登夫婦的感覺來行動。我很高興地發現我過去的思路是對的,這一切与生物戰爭和毒品都無關,戈登夫婦絕對不是在干什么違法的勾當,至少也不是太出格。對這一發現,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不管怎樣,我還未找到凶手。而同等重要的是,我知道戈登夫婦不是罪犯,我決定要為他們正名。
  我喝完了咖啡,把報紙往后座上一扔,上路了。我來到那座建于五十年代的“海灣景觀”汽車旅館,我向總台打听福斯特和納什,柜台后的年輕人告訴我他們結賬离開了。
  于是我開著車四處轉,盡管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漫無目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要去那儿以及為什么會這樣,那你不是個政府工作人員就是确實是漫無目的了。
  不管怎樣,我決定去東方角看看。那天天气很好,雖然有些涼風,但令人愜意。
  我把車子開到普拉姆島的輪渡站,我想去那儿的停車場看看那里的車子,以此來判斷今天島上是否有什么大動作。說不定我還能在那儿碰到几位有趣的人物呢。當我要開進停車場大門時,一個普拉姆島的警衛揮手攔住了我。我當時可不比現在,我沒有從他身上碾過去。他走到車窗前問我:“先生,您要干什么?”
  我舉起我的警察盾型徽章給他看,并說道:“我同聯邦調查局一起來調查戈登一案。”
  他仔細檢查了我的盾型徽章和身份證,与此同時,我也盯著他的臉看,很顯然,我似乎也被列在他的那張由破坏分子、間諜和性變態者組成的黑名單上。他看來有點沉不住气了,在盯著我看了一會儿后,他清清喉嚨說:“先生,請您先把車子停那儿,我來幫你搞張通行證。”
  “好的。”我把車子開到一邊。事先我未曾想到門口會有個警衛,而我應該曾料到這一點的。那人徑直進了那磚房,而我也去停我的車。我有些心虛,因為我沒有資格來這里。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輪渡碼頭上泊著兩艘軍用艇。當我靠近時,我發現每輛車里都坐著兩個穿制服的人,我知道他們肯定是海軍警察。星期二早晨,我在普拉姆島可沒看到一輛軍用車,但是自那以后,世道就變了。
  我還看到一輛黑色的凱普瑞斯大轎車,就是星期二那天我看到那兩個穿西服的家伙乘坐的那輛。我當時還仔細地看了車牌號碼。
  為了更清楚地了解情況,我索性駕車繞著停車場里那一百來輛車子兜圈子。我發現有一輛接著出租牌照的白色福特轎車,我敢打賭這就是福斯特和納什開的車子。看來普拉姆島今天有大行動了。
  驀然間,我從車子的側窗里看到有四個穿著藍制服的警衛正朝我跑過來,一邊朝我揮手,一邊還在大聲地叫喊。哦,我的天,剛才我是誤解那個警衛了!
  我開車徑直朝他們沖過去,他們不斷地喊著:“停下!快停下!”不過,也算我走運,因為他們沒有去拿槍。
  我很想讓福斯特和納什在事后听人匯報此事的時候好好的生一通气,同時也耍耍他們,所以我就開著車子圍繞著四個警衛不停地兜圈子,同時也學著他們的樣子,邊揮手邊喊著:“停下!快停下!”就這樣,我繞著他們兜了几圈后,趁著還沒有人被我激怒到要拔槍向我射擊的時候,就從出口處溜掉了。來了一個向左的急轉彎之后,我把車子開到了大路上,然后猛踩了一下油門,車子便又往西開到了來時路上去了。后面也沒有入朝我開槍,這也是我如此喜歡這個國家的原因之一。
  兩分鐘以后,我已經來到了連接東方港和東馬里森之間的那條狹長的土地上了。現在,我的左邊是桑德海灣,右邊又是一片海灣,大群大群的海鳥飛翔在這兩者之間,原來這里就是亞特蘭大海灣的候鳥飛行線。看來我每天都在學習著新知識。
  突然間,一只白色的大鷗從我的正上方朝我俯沖下來。它選准了時机,隨著一個优美的姿勢,在那大幅度的俯沖之后,它又一展玉臂,微微下滑之后,又改成俯沖,繼而向上爬升。然后它又算准時間,開始投彈,于是我的擋風玻璃上便洒滿了青綠色的排泄物。今天看來真夠倒霉的。
  我打開雨刮器,卻發現儲水器中空空如也,但那些東西又擋住了我的視線。好吧,好吧,我只好停下車。不過我的儲備還算是相當丰富的,后座上還有那瓶昂貴的托賓·馬婁酒。我從汽車儀表盤上貯物格里取出那把帶螺旋瓶塞起子的瑞士軍刀,打開了這瓶酒,到了一點在擋風板上,并讓雨刮器開始工作,我自己則呷了一口酒,味道還不錯。我又倒了點酒在擋風板上,隨后自己再嘗了點。一個過路車的車主見我如此,對我鳴了鳴汽車喇叭,并向我揮手致意。幸虧构成那攤東西的原料与制酒的原料差不了多少,所以擋風玻璃經酒一洗,除了紫色的一片薄霧之外,倒也沒有留下別的什么痕跡。我一起喝光了酒,把酒瓶扔回到后坐上,又上路了。
  一路上,我想起愛瑪·怀特斯通。我是那种記得在事后第二天就送花的入。但是,送花給一個花店老板也未免顯得多此一舉。据我所知,我的送花定單最后得經過愛瑪之手,說不定她得親手做個花籃,然后送給自己。她肯定會說:“傻透了!”看來我還是買點禮物送給她為妙。買什么呢?托賓酒?不合适吧!別忘了他們曾一度是情人。更有甚者,她几乎能在當地所有的禮品店和手工藝品店都能買到她想要的東西。老天!這可叫我為難了。我平生又最討厭為女人買衣服和珠寶,但看來這次我是別無選擇了。
  回到大道上,我停車加了油,并為雨刮器的儲水箱加滿了水,還重新洗了一下我的擋風玻璃。并投資買了一張當地的地圖。
  我朝路上觀望了一下,看是否有人把車停在附近來監視我。看來我并末被跟蹤,我极善于發現尾巴,不過那次在西102道上的事是個例外。
  盡管我不認為自己現在身處險境,但我還是考慮了一下是否要回去拿槍。但后來想想又算了。
  現在那張地圖和我那過人的智力就是我的武器了。我繼續向前,想開車到陡崖去。盡管很是費了些勁,但我還是找到了通向那個陡崖的正确的路了。我停了車,爬到了陡崖之頂。
  這次,我撥開了那些灌木叢和克拉莎草,仔細地察看了那片地。我甚至還找到上次我曾坐在它上面的那塊岩石。我覺得要是人們想要在這儿埋什么東西。這塊大石頭倒是一個很好的標志物。
  我走到陡崖的邊緣。三百年來這儿顯然經受過嚴重的風燭,埋在這儿的東西很可能暴露在風中和水中,也有可能散落到了海灘上。我現在已能慢慢地想通整件事的始末了。
  從陡崖上下來以后,我鑽進吉普車里,通過地圖找到了去馬蒂塔克灣西部的路。在那里標志的不是“奇德樹林”,而是一塊寫著“奇德上校地產”的標牌。顯然,那些家伙們正在做一個市場夢。我駕車駛進所謂的奇德上校庄園,那是一座一九九六年蓋的帶草場和科德角式樣的房子。這時,一個小男孩騎著自行車正要与我擦肩而過,我攔住他問:“你知道‘奇德樹林’在哪儿?”
  這個約摸十二歲左右的男孩沒做聲。
  我解釋道:“靠近海灣的地方有沒有一片樹林被稱為‘奇德樹林’的?”
  他看了我一眼,隨即又看了看我的四輪坐騎,我猜他一定把我當成印第安那·瓊斯之類的人了,因為他緊接著問我:“你要去探寶?”
  “不,不,不。我不過是想去那儿同那些樹合張影。”
  “奇德上校把寶藏埋在了其中的一棵樹下了。”
  看來,除了我還沒有人拿他當回事過。這种事在生活中又太平凡了。我問他:“樹在哪儿?”
  “有一次,在警察把我們赶跑之前,我們曾挖過一個很大的洞。可惜現在那儿搞了一個公園,你不能在那儿隨便挖洞。”
  “但我只是想拍几張照片而已。”
  “如果你真想挖洞,我會幫你看住警察的。”
  “好吧,你來帶路。”
  他騎著自行車在前面引路,我開著車跟在后面。那是一條婉蜒曲折伸向南方的路。我們最終在一個海濱公園停了下來,在那儿年輕的母親們用小報車推著她們正在蹣跚學步的孩子們在散步。我的左邊是馬蒂塔克灣,更遠處是一座小艇船塢。我把車停在路邊,下了車我才發現這儿根本沒有什么大橡樹,有的只是一地灌木叢。這片地北至海濱,東止馬蒂塔克灣,西邊是一座深人海里的陡崖。我來的那條路的南邊是一片高地,那就是所謂的奇德上校的地產。
  那小男孩問我:“你的鐵鍬在哪儿?”
  “我不是同你講過了我只是來這儿拍照而已了嗎?”
  “那你的相机在哪儿?”
  “你叫什么名字?”
  “比利。你呢?”
  “強尼。這地方沒錯吧?”
  “錯不了。”
  “奇德樹林在哪儿?”
  “就在公園里。”
  他指向那片廣闊的大土地,那顯然是一片未經開發的公園用地,也是整個海濱公園的一部分。用我那曼哈頓的眼光來說,這應該叫做自然保護園,而不應稱之為公園。不過我還是沒有看到那高聳人云的大橡樹,于是我說:“橡樹在哪儿?”
  “在那儿。”他指給我看一片冬青葉棟,野櫻桃,還有一些其它种類的草木,但其中沒有一种是高于二十英尺的。比利對我說:“你看到那邊那棵大樹了嗎?上回我和杰里就是在它底下挖的。說不定哪個晚上我們還會回來接著干的。”
  “這主意不賴,不過現在還是讓我們來好好瞧一瞧吧。”
  比利把他的自行車往草地上一摔,于是我和我的新搭檔就一起行動起來了。雖然草很高,但是灌木叢很是稀疏,所以走過去倒也不費事。比利的地理課顯然是學得很糟糕,否則他就會知道這儿僅有的几棵樹木根本沒有三四百年的歷史。不過,事實上我也沒指望能在這儿發現上面刻著骷髏和股骨圖形的百米高的大樹。
  比利問我:“你車上有鐵鍬嗎?”
  “沒有,現在我只是來探查一下情況而已,明天我們將帶個大挖土机來。”
  “真的?如果你真找到了寶藏,你可要和我分享的!”
  我盡量學著海盜的口吻說:“年輕人啊,一旦我找到了寶藏,我定要割斷所有向我索寶的人的喉嚨。”
  比利用雙手摩挲著自己的脖子,同時又發出“咯咯”的慘叫聲。
  我踢著腳下多沙的泥土,一直走到我要找的東西為止,那是一個已有一半爛掉的大樹樁,而且上面覆滿了泥土和植被。我問比利:“你還看到過這种樹樁嗎?”
  “噢,當然了,這儿到處都是。”
  我環顧四周,回想著殖民時代曾屹立于桑德海灣之畔的這片平地上的那些原始的大橡樹。這地方對于船只和人來說都是一個天然的庇護所。我甚至都能想見那艘三桅杆的船只駛進桑德海灣,几個人乘著橡皮小艇進了水灣并到達了我泊車的大致位置。他們把橡皮小艇系在一棵樹上,涉水來到岸上。他們上岸時手上還拿著東西,就像湯姆和朱迪端著那只小冰箱一樣。水手奇德和其他几個人走進這片橡樹林,他們選定了一棵樹,在底下挖了個洞,把寶貝埋了,并在离開前,在樹上做了個記號,希望下次回來能找得到。當然,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過。這就是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關于寶藏的傳奇流傳在世的原因。
  比利問道:“你想不想看看我和杰里挖寶的那棵樹?”
  “當然。”
  我們朝一棵約摸有五英尺高的錯綜交錯而又久經風霜的野櫻桃樹走去。比利指著一個已被泥土填滿一半的淺坑說:“就是這儿。”
  “你們為什么不在樹的另一側挖呢?或者你們為什么不在离樹几英尺的地方挖呢?”
  “我也不知道,我們只是猜猜而已。哦,對了,你有藏寶圖嗎?”
  “當然有了,不過要是我給你看那個的話,你肯定會一腳把我踢開的。”
  “啊!”他做了一個世界末日來臨的動作。
  我朝車子走去,比利老兄緊緊的跟著我。我問他:“你今天怎么不去上學?”
  “因為今天是歲首節。”
  “噢,你是猶太人?”
  “不,我不是,但我的朋友丹尼是。”
  “丹尼在哪儿?”
  “他去上學了。”
  看來比利還真有點當律師的天分。
  我回到車子上,并在錢包里找了一張五美元的鈔票,我把錢遞給比利,說:“比利,謝謝你的幫助。”
  他接過鈔票,問我:“嗨!謝謝!你還需要更進一步的幫助嗎?”
  “不,謝了,現在我得赶回去向白宮匯報了。”
  “白宮?”
  我把他的車子扶起來遞繪他,然后坐進我的吉普車,把車子發動起來。我對比利說:“你們挖的那棵樹太年輕了,它肯定不是奇德上校那個年代的。”
  “是嗎?”
  “奇德上校是三百年前的人了。”
  “哇塞!”
  “你看到地上那些又老又霉的大樹樁了嗎?那些才是奇德上校時期就有的大樹。你還是在那些樹樁底下挖洞吧。”
  “你真是太好了。謝謝你的建議。”
  “不過等你找到了寶藏,我一定要回來取我的那一份的!”
  “好吧,可是我的朋友杰里一定會把你的脖子給擰下來的。不過我可不會那么做,因為畢竟是你告訴了我們寶藏的位置。”
  “你可要當心杰里把你的脖子擰斷啊!”
  “啊——!”然后我就走了。
  我的下一步行動是為愛瑪買些禮物。一路上,我慢慢想著事情的前后始末。
  事實上,寶藏很可能被分埋在几處,而戈登夫婦要找的或他們已找到的那份寶藏一定是被埋在普拉姆島上,我對此几乎都敢下斷論了。
  但是普拉姆島是屬于政府的土地,從那片土地上發現的任何東西都屬于國家,尤其是內政部。
  所以,把國有財產悄悄轉變成個人財產的捷徑就是將它偷偷地轉移到自己的土地上來。但如果這片土地是租來的,那么對財寶的歸屬問題又會起爭執。于是,我明白了戈登夫婦為什么要花大价錢從瑪格麗特·威利那儿買下一英畝臨海的土地。
  但是,我心中尚存几處疑點。其中之一就是戈登夫婦如何得知普拉姆島上埋有寶藏?答案可能是他們對歷史和考古有著濃厚的興趣,并通過他們在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會員關系知道的;但也有可能是,另有別人很早就知道普拉姆島上埋有寶藏,只是苦于無法上島,所以就与戈登夫婦結識,因為夫婦倆是島上的高級雇員,隨便上島根本不成問題。最后他們將寶藏的秘密透露給戈登夫婦,并制定好了取寶的計划,最后一切都成交了。但沒想到此事是在如蜡燭般搖曳的血光之中結束的。
  湯姆和朱迪是好人,但他們也不是圣人。我又想起貝思說過的那句話了,“金子能讓圣徒墮落。”我現在終于明白這句話有多真了。
  戈登夫婦顯然曾想把寶藏重新埋到他們買下的那塊地上,然后向全世界宣布他們發現奇德上校的寶藏了。這樣他們只需向政府和紐約州交付一筆稅金就可以了,但他們的同伙顯然有著不同的打算。于是矛盾產生了。事情一定是這樣的。他們的同伙不滿足于得到的那百分之五十的份額,因為還可能要支付一大筆稅金。
  這倒讓我開始考慮這批寶藏的价值。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它足以誘使一個人去犯雙重謀殺罪。
  我現在正在教我的學生明白一個道理,即理論要与所有的事實都挂上鉤,如果兩者對不上號,那你要去查查事實是否有誤,如果事實确鑿,而理論還不行,那你就要考慮換一套理論了。
  在此案中,我們初期獲得的大部分事實材料都將我們導向一种錯誤的理論。但是不管怎樣,我已經最終發現了一种前后一致的理論,它能將所有的事實都合理地串起來:所謂的普拉姆島上的考古挖掘,戈登夫婦那艘昂貴的汽艇,昂貴的水上房屋,停在普拉姆島邊“螺旋体”號,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會員證,在桑德海灣的那一英畝多余的地,甚至那一次去英國的短期旅行,還有戈登夫婦的海盜旗,丟失的小冰箱,海上圖志上的那個八位數,現在把所有這些看起來毫不相干的事情串在一起,我就得到一個一致的理論了。
  但是我轉念一想,我的判斷會不會全錯呢?我的大腦曾失血過多,現在拿出這么一套毫無事實依据的理論來,是否說明了一個問題,即我已經不再适合干偵探這一行了?我只是幸運的被留在斯塔膝島上做巡邏。
  那也是有可能的。就拿納什和福斯特來說吧,他們也算得上是聰明人了,而且還有整個世界在為他們作后盾,但他們現在卻南轅北轍,追蹤著錯誤的線索。雖然他們智力超群,但他們反被自身狹隘的世界觀所限制:國際陰謀,生物戰爭,恐怖分子,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他們甚至還有可能從未听說過有奇德上校這回事呢!者天!
  但盡管我有了這個上下連貫的理論,對一些事情我仍不明白,也尚存疑慮。比如說凶手是誰?有的時候,在你掌握所有證据或領會所有細節問題之前你就已經抓獲凶手了。在這种情況下,案犯甚至可能有极為出色的表現,他會告知你錯過了什么,誤解了什么,他的犯罪動机是什么,諸如此類的等等。當罪犯對罪行供認不諱時,我希望他們不僅僅承認自己有罪,我還希望能了解他們的犯罪心理,這對下一次破案有好處,反正案子總是破不完的。
  在該案中,我先獲得的是我所認定的犯罪動机,而不是凶手。對于凶手,我只知道一點,那就是他(她)必是絕頂聰明。因為我實在無法想像戈登夫婦會与一個白痴同謀。
  我的腦海中有著一幅關于此案的分析圖,其中有一點就是托賓的葡萄園。但即使是現在,我雖說對奇德之事已有一個連貫的理論,我還是無法將托賓与戈登夫婦的關系很好地落實到我的分析圖中去。
  好吧,或許我可以……我驅車往托賓的葡萄園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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