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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克利夫·巴克斯特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從一塊豬排上切下一大塊肉,他說:“這些該死的東西燒焦了。”
  “對不起。”
  “土豆是冷的。”
  “對不起。”
  “你忘了怎樣做菜了?”
  “沒有。”
  “怪不得你不吃。”
  “我沒有胃口。”
  “不管有沒有胃口,這些東西無法下咽。”
  “對不起。”
  “謝謝你剛才提出要給我做點別的。”
  “你想吃什么?”
  “我想出去弄點吃的。”
  “也行。”
  他放下刀叉,望著她。“有什么事讓你煩惱?”
  “沒有。”
  “你話不多。”
  “我頭痛。”
  “那太糟糕了。我正巧來了興致,想同你做愛呢。”
  安妮身体發僵,但沒說什么。
  “你月經過去了?”
  “沒有……還沒完全過去。”
  “呀,你的牙齦不出血了吧,還出嗎?”他從啤酒罐里喝了一口,但一直望著她。他說:“我今天順道看望了你的路易絲姑媽。”
  她感到心頭一陣緊張。
  克利夫放下啤酒罐,“我說,她是個會燒菜的女人,她昨天晚上給你做了什么好菜?”
  “我……我沒在她家吃晚飯。”
  “你沒吃?”
  “沒有。”
  “她可不是這樣說的,親愛的。”
  安妮正視著他,回答道:“路易絲姑媽變得越來越心不在焉了。我是上個星期去吃的晚飯。昨晚我只是去看望她。”
  “真的嗎?心不在焉一定是你們家的遺傳病。你自從昨晚回家以來,一直垂頭喪气地走來走去。”
  “我感到不舒服。”
  “怎么會的?”
  “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想念孩子們。下星期我也許要去看看他們。”
  “他們根本不需要你這樣婆婆媽媽的。如果他們想看我們,他們可以回家來過周末嘛。”
  “我要看看溫迪是否已經習慣學校生活。這是她第一次离開家,還有……”
  “你知道,我不喜歡那個地方。我不喜歡博靈格林州立大學,我打算叫她轉學。”
  “不!”
  她的語气似乎讓他吃了一惊。他向她俯過身子。“你說什么?”
  “她喜歡那里。”
  “哦,是嗎?她喜歡的是那個混賬的男女同住的學生宿舍。你從前在那里時就有這种宿舍了?”
  “沒有。”
  “他們究竟想干什么,提倡淫亂?”
  “克利夫……世道變了……”
  “這里不行。我們是個信仰基督教的家庭,這里是個信仰基督教的社區,男人和女人不結婚就不能在同一個屋頂下生活。”
  “她會實踐從教會里學到的道理……并且學習我們,這我放心。”上帝保佑她,安妮心里想。
  克利夫端詳了她半天,然后說:“對了,你心里有事。”
  “我剛告訴過你什么事讓我煩悶。今天晚上你工作嗎?”
  “也許吧。嗨,講起大學,你的一位老朋友回城來了。”
  她站起身,拿起玻璃杯走到冰箱邊,打開冰箱,倒了些冰茶。她的雙手在顫抖。
  “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
  克利夫站起來,沒等她關門就把手放在冰箱門上。“我要一罐啤酒。”他取出一罐,然后她關上門。
  他站著瞧了她几秒鐘,又問道:“你不知道是誰?”
  她心里做出了決定,于是說:“噢,你是說基思·蘭德里呀。”
  “你知道我到底在說誰。”
  “我听說他回來了。”
  “你肯定听到了。我肯定你听到了。你還听到些什么?”
  “沒有什么了。你要甜食嗎?”
  “我還沒吃晚飯,要什么甜食?”
  “你准備出去吃晚飯?”
  “別跟我打岔,太太。我跟你說話呢。”
  “我正听著,克利夫,基思·蘭德里回城了。那又怎樣?還有什么事?”
  “好,這就是問題。”
  “你是什么意思?”
  “天哪,你們女人他媽的知道怎樣糊弄男人,對吧?”
  “你要我說什么,克利夫?他回來了。我听到了,你也听到了。為什么對我生這么大的气?”
  他們相互對視著,當然兩人都清楚地知道為什么克利夫·巴克斯特生气。他問她:“為什么你不早告訴我他回來了?”
  “從來沒想到過。”
  “你滿嘴胡說。”
  “別這樣跟我說話。”她感到怒火中燒,這反而壓倒了她心中的懼怕,她提高嗓門說道,“你不可以這樣跟我說話。我走了。”她把玻璃杯扔在水槽里,轉身向門口走去。
  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扭轉身來,并抓住她的雙臂。“你哪儿也不准去。”
  “住手!別這樣!讓我走!”
  他松開雙手,后退几步。“好……對不起。好了,安靜下來。來,坐下。我只想跟你談談。”
  她根本不相信他,可還是很勉強地坐下了。
  他在她對面坐下,玩弄著啤酒罐。最后,他說:“好吧……你知道我的脾气。有時候我變得非常嫉妒。我禁不住要考慮你的舊情人回來的事;當我發覺他仍是單身,我變得煩躁不安起來。喏,我這樣關心你,你該感到高興才是。對嗎?”
  她想到了几种挖苦的回答,但任何一种都會使他大發脾气。她說:“我理解,可我真的不想談這件事,沒有什么可談的。”
  “好吧,但你可以看出這件事會使我多么不安。”
  “不該如此。”
  “為什么不?你是說一個曾經操了我老婆的男人現在就住在路那頭,而這不該使我頭痛?”
  “克利夫……瞧,不管我說什么都會惹你生气。如果我說他就在路那頭我也不在乎,你會誤解;如果我說他在這里使我討厭,你會……”
  巴克斯特猛拍桌子和碟子,把安妮惊得跳起來。他說:“你跟這家伙鬼混了他媽的六年,可你要說的就是:他就在路那頭而我卻不該生气。如果我的舊情人就在路那頭怎么辦?你覺得是什么滋味?”
  她想提醒他:他有時該將他的舊情人們指給她看,而她只會為她們感到惋惜。相反,她卻說:“我想那真會令我煩惱。”
  “你說對了,真他媽的會!”
  “請別嚷,我知道你生气,但……”
  “嗨,你記得辛迪·諾思嗎?就在我開始和你約會之前,我跟她睡了一年。如果她搬到隔壁來住,又是單身,怎么辦?那會使你生气嗎?”
  “當然會。”
  “對呀。難道我就不該生气?”
  “我沒有那樣說,只是別跟我生气。我又沒做錯什么事。”
  “可也許你會做的。”
  “克利夫,別這樣說。”
  “你記得跟他在一起的好時光,是不是?”
  “我完全不記得。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想,他似乎有些惊訝事情過去竟然有那么多年頭了,他說:“可是當你听到他回來時,你就想起你們倆在草堆里打滾的事。你們在哪里亂搞來著?在谷倉里?在汽車里?”
  她站起身。他從桌子那邊伸過手來,一把抓住她的腰帶,把她往下拉,讓她重新坐下。
  安妮嚇坏了,但不是為她自己。她能夠對付他,但她必須警告基思:克利夫已經被激怒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說道:“克利夫,親愛的,我知道你生气,但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我沒有別的男人。”
  他似乎平靜了一些,但顯然仍怒气未消,“最好沒有。”
  “是沒有。我知道你愛我,所以你才生气。我十分高興。”她知道她應該見好就收,适可而止,但她非常恨他,不禁又燒斷了他的保險絲。她說:“我不希望你老想著我和基思在那六年間干的事。”
  他望著她,一言不發。
  她又說:“那時我們只是上中學和大學的少男少女,我們只是做了當時人人在做的事,我只同他一個人干過那事,你應該感到高興……”
  “住嘴!”
  “對不起。”
  “住嘴。”
  她低下頭,盯著她的菜盤子,忍住笑。
  一分鐘過去了,克利夫說:“我不希望你跟他談話,也不希望你談起他。”
  “我不會。”
  “他給你打過電話嗎?”
  她搖搖頭。“他怎么會……?”
  “你想打電話給他嗎?”
  “一百万年也不會打。”
  “是嗎?那么自他回來后你們倆沒說過話?”
  她再次做了決定,站起來,站到他的椅子后面,她說:“克利夫,我不能對你說謊……我在街上偶然碰見過他。”
  他一言不發。
  她繼續說道:“我當時跟查琳·赫爾姆斯、惠特尼老夫人和申克牧師的太太瑪吉在一起。我剛從郵局出來,就撞見了他。我甚至沒認出他來,當他開始說話時,我甚至不知道是誰。你知道,當人們認為你知道他們是誰時,他們就開始閒聊。這种事總是發生。然后我意識到是誰了,我只說了聲:‘蘭德里先生,你好。’于是,我同女伴們就走開了。”
  她把雙手放在他的肩上,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她能感覺到他的肌肉抽緊了。她又說:“我真的忘了這事,克利夫。當我想起要對你講時,你又不在,我知道你也許會生气,可我想,應該讓你知道我偶然碰見過他。但我想我有點怕提起這事,所以有可能把它埋在心中。我估計他只是來看看。就這么點事,完了。”她補充說,“對不起,我沒告訴你。我永遠不會再跟他說話了。我發誓。”
  他坐著不動整整一分鐘,然后說:“你不可能跟他說話了。”
  她感到心髒停跳了一下,不能言語,最后,她知道必須說些什么,但不能問那個明顯的問題。她說:“我不會。”
  “你不可能,所以你不會。我已經把那個狗娘養的赶到城外去了。”
  “噢……”
  他站起來,面對著她,笑了。“今天上午我順道登門拜訪了他。你感到惊奇嗎?”
  “不。”
  “我要他滾出他媽的城去。他說一個星期以后就走。”
  “一星期……?”
  “對。他是個該死的膽小鬼,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我不想。”
  “他死皮賴臉地求我讓他多侍几天。我給他六天時間。我又在他肚子上揍了一拳,他像狗一樣趴下了。你真該看到那個場面。他就像根木頭一樣倒下,我在他身上拉屎他也躺著不動。他甚至無法自衛。真見鬼,我提出,如果他想跟我在拳頭上比個高低,我就放下槍和警徽,可是他嚇得几乎尿了褲子,我簡直無法相信你以前竟然跟這么個膿包約會。”
  安妮咬住嘴唇,免得它顫抖,一顆淚珠卻順著臉頰滾下來。
  “嗨,你哭了?”
  “沒有……”她擦擦臉。“我只是感到難過……你非得那樣干。”
  “難過?他媽的難過什么?你對我不滿?”
  “不。”
  “上帝啊,我弄不懂你的意思,是因為我把他放倒你才哭?”
  “不是。女人在她們的丈夫干危險事時會感到難過。”
  “危險?那個混蛋家伙并不危險……嗯,也許他是個危險人物,當時我不知道我去那里會發生什么。但我知道我得解決這件事,一對一。”
  “請答應我你不再到他那里去。”
  “我去查一下他是否听話。”
  “別去。派其他人去吧。”
  他擰了一下她的面頰,“不要為這事擔心。那家伙一定在越南把他的雞巴給丟了,幸虧你沒有与他結婚。”
  “他從沒向我求過婚。”
  “求不求婚管我屁事!”
  她伸手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盤子。“我把這里收拾一下。”
  “等會儿再弄。你上樓去。”他又說,“我馬上就上去。你做好准備。”
  “克利夫……”
  “怎么了?”
  她想對他說:“我昨天晚上与基思做過愛,我不要你接近我。”她想把桌上的切肉刀刺進他的心髒,但她更加想說這句話。“克利夫……我……”
  “怎么回事?頭痛了?難過?月經來了?什么毛病?”
  “沒什么。”
  她走出廚房,進入過道。她想跑出前門,但她跑不遠。她想大聲叫喊;想上樓去割破自己的手腕;想等他上來時把燈砸在他頭上;想放火燒了這房子;她想做任何事,就是不愿与克利夫·巴克斯特做愛。
  她在樓梯扶手上鎮定自己,試圖冷靜地思考一下。她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假裝若無其事。當她与他說話時,她很容易假裝,可是在床上她卻永遠無法假裝。只要她順從,他似乎并不在意或并不注意。但是這一次即使那樣她也做不到。她回到廚房。
  他仍坐在飯桌旁,一面喝剩下的啤酒,一面看報紙。他抬頭望望她。“干嗎?”
  “我想喝點酒。”
  他大笑,“真的?為什么?你不能清醒著与我做愛?”
  “有時候喝一點能助興。”
  “那就痛飲几杯。上帝知道,你有一段時間一直沒興致。”
  她走向食品櫥,取下一瓶桃子白蘭地,拿了一只玻璃杯,向過道走去。
  克利夫眼光越過手中的報紙瞥了她一眼,說道:“你好些日子沒跟我做愛了,培養一下興致,親愛的。”
  她進入過道,走上樓梯,進了他們的臥室。她倒了滿滿一杯白蘭地,閉上眼睛,把酒灌了下去。眼淚像泉水般流下臉頰,她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半,坐在床上哭起來。
  她几乎不記得怎樣脫的衣服,卻記得他什么時候進的房問。后來,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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