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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葉


    他粗暴的打開冬子襯衫的前襟,冬子挺起肩頭,讓袖管從手臂褪下。
  緊接著,他的手伸向裙子,冬子馬上察覺到下半身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中。
  這時,船津拉掉領帶,脫了長褲,扑上來。

  時序步入五月,雨整整下了一星期。距正式的梅雨季節尚早,只是梅雨前的短暫鋒面。
  冬子的身体狀況再度走下坡,也并非哪里有毛病,只是全身乏力、發燙。早上量体溫時是三十六度七,而平常只有三十六度二、三,算是有點高了。
  每個月生理期接近時,体溫會微微升高,身体也發汗,整個頭昏昏沉沉的,神經也亢奮了。
  ——一大概接近了……
  但冬子又自覺好笑,都已經沒有生理期了,還接近什么呢?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冬子凝視著綿綿的雨,思索著。好像生理期雖已沒有,身体里仍殘留空洞的循環周期,難道說荷爾蒙分泌仍未改變。
  坦白說,以前冬子在生理期來臨前,渴望被愛的情緒特別強烈,總忍不住希望被緊緊擁抱,和貴志在一起時,也特別激烈燃燒,想自我抑制都不可能。
  這兩、三天也是如此,体內似有某种東西在矗動,凝視著從玻璃窗往下流的雨滴之時,她忽然渴望被擁抱了。
  “他會來嗎?”冬子喃喃自語。
  但,她忽然惊覺了:自己怎么會有這樣的期待呢?明明對男人已經死了心,自認為沒有男人也無所謂了,現在居然會想要躲人男人怀抱?
  和藤井之妻不同,冬子或許對于性行為仍未完全死心吧!她有預感,只要有某种契机,性的歡偷一定會再度蘇醒。雖不知是什么樣的契机,卻并不需要絕望!
  事實上,上次和貴志在一起時,冬子已多少能夠燃燒了,即使离以前那种飄飄欲仙的感覺仍差很遠,卻也有著,瞬暈眩般的滿足。
  ——自己并非完全冷感……
  會不會是因為被撫摸那道疤痕的緣故呢?
  這天下午,船津來了電話。“最近好嗎?”
  听到對方的聲音,冬子的心理自然而然采取防御姿態了。
  “我想和你見面談一些事情,今天或明天有時間嗎?”船津的語气与往日不同,顯得有些客套般的疏离。
  冬子想到上次貴志告訴她的話,答應今晚八時在“含羞草館”碰面。
  下雨天,客人少了。平時在大馬路樹蔭下賣項鏈和耳環等飾件的青年們也不見了。
  入夜后雨仍未停止。八時過后,冬子前往“含羞草館”時,船津已經到了,正在喝咖啡。
  “好久不見!”冬子說。
  船津拿著帳單站起身,說:“走吧?”
  “怎么啦?”
  “在這里不好說話。”
  船津走出店外,攔下計程車,兩人前往上次喝到深夜的新宿車站西邊出口的酒吧。
  可能剛入夜不久吧?店里人并不多。兩人坐在柜台前,點叫了摻水威士忌。
  “你今天有點奇怪呢!”冬子開口。
  般津點著香煙,說:“也許所長已經告訴過你……我要离開事務所了。”
  冬子假裝第一次听說般望著船津。
  “一個多星期以前,我已向所長提出辭職之事。”
  “為什么?”
  “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只是想出國再深造。”
  “出國?”
  “去美國。當然,并不是說留在事務所就學不到什么東西,只不過……”
  “已經決定了嗎?”
  “所長要我再考慮看看,可是,我并不打算改變決心。”
  “我都已經二十七歲了,很想趁這個机會再肯定一下自己的能力。”
  “這么說,已經快了?”
  “這個月底就辭職。”
  “這么快……”
  “所長也同意了。”
  “但是,委托醫師公會調查之事,我絕對會負責到最后。”
  這個月底的話,只剩不到半個月了。冬子盯視桌上擺滿的洋酒瓶,問:“什么時候去美國。”
  “還未确定,但,應該是七月份或八月份吧!”
  “去美國的什么地方?”
  “我有一位大學時代的學長在洛杉硯AIS建筑設計公司任職,我會先去找他幫忙。”
  “如果再花心血在那件事上,豈不是會有歷耽誤?”
  “不會的。既已決定出國,我就開始進行各种准備了……”
  “可是,真的不必為我的事麻煩了。”
  “既然做了,我就希望全力做好。”
  這似乎是船津的個性!
  “你到美國打算待多久?”
  “兩、三年吧!不知道。”
  “這么久?”
  “我覺得不离開一段時間不行。”
  “不行?”
  “不,沒什么……”船津搖頭,自嘲似的笑了笑。“這樣一來,沒有了煩人的家伙,應該能松口气了吧?”
  “誰?”
  “你啊!”
  “怎么可能……”
  “我是這樣覺得。”
  “沒有這回事!你若不在,我會很寂寞的哩!”
  “不必要勉強自己講這种話。”
  “我不是勉強自己呢!”
  船津沉默良久,這才忽然下定決心般的凝視冬子,問:“知道我為何去美國嗎?”
  “不知道啊!”
  “為了离開你。”船津猛灌了一大口摻水威士忌。“希望把你忘掉。”
  “怎么……”
  “不,是真的,所以才离開事務所。”
  “可是,為何一定要离開呢?”
  “非這樣做不可,否則我會憎恨所長,最后甚至殺了他也不一定。”
  “豈有……”
  “一想到像所長這樣有妻室的人,居然擁有像你這樣的女性.就沒辦法原諒他。”
  “可是……”
  “我明白。你愛所長,就算變成那樣,仍不想离開他。但,只有一件事我不懂。”
  “什么事?”
  “為何答應讓我吻你呢?”
  “答應?”
  船津肯定的點頭。但,冬子不記得曾經接受對方的吻。
  “什么時候?”
  “上次你醉了,我送你回家時。”
  冬子低頭不語。當時的确失去戒心,讓船津送自己回家,而且睡得不省人事。
  “也許你不記得了,但是,當時我吻了你。”
  “你默默接受了。”
  “可是,當時我醉了……”
  “你的确是醉了,如果我想占有你,也一定沒問題。”船津忽然恢复自信似的上身前額。“可是,我喜歡你,覺得不應該以那种方式……”
  冬子低聲辯白:“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哩!”
  “那么,你只要喝醉,就會讓任何人進入房間嗎?而且自己先睡著?”
  “不……”
  “因為你對我有某种程度的好感。”
  确實是有這么一點。如果對船津無好感、不放心,一開始就不可能喝得那樣醉,也不會毫無戒心了。
  “你告訴我關于自己的病之事,以及工作上之事,完全是……”
  “因為我對你很感激。”
  “不只是感激,還因為喜歡我……”
  “當然,由于有貴志先生存在,我自知敵不過他。”
  “你和他不一樣的。”
  “你愛所長較多,只愛我一點點?”
  “不是這种意思。”
  被問及對貴志和船津的愛有何差別?冬子也無法回答。若說對貴志是愛,對船津只有好感,總覺得不太正确!冬子對貴志既愛又有一份親切感,也覺得很習慣,已經彼此适應;但是,對船律的心情,若說愛是太重了些,說只是好感卻太輕了些,而是超越好感的愛,像是珍惜美麗的鮮花一樣。
  反正,內容不同,無法比較強弱。
  冬子愿意把身体交給貴志,目前仍不想跨越,一方面是懦弱,另一方面也是來自多年累積的安心感。和貴志在一起,她不必偽裝,也無需勉強,反正對方是比自己年長,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全部都交給他就可以。
  但是和船津卻不能如此。身為比對方年長兩歲的女人,冬子產生責任感,而必須覺得緊張,以對等的態度面對對方,這樣雖然新鮮,卻也有些令人郁悶。
  像此刻,船津當面問她為何接受他親吻,也是出自年輕人的純情和認真,可是這种真摯態度也令冬子的心情保持清醒。
  “對不起。”漫長的沉默之后,冬子喃喃說道。
  “我并非要你道歉,只是想知道那是虛情假意嗎?”
  “是惡作劇嗎?”
  “不是。”
  “這么說,是真心了?”
  年輕男人為何一定要如此黑白分明呢?就算允許對方親吻,有時候也很難分清這是惡作劇或真心,很可能因當時情緒動搖而答應了對方。
  “請你說出來。”
  “不知道……”
  “對自己所做的事不負責任嗎?”
  冬子未回答,凝視著手上的酒杯。
  “那么,我就自行解釋了。你喜歡我、愛我,所以那天晚上想給我一切。”
  “我可以這樣相信嗎?”
  冬子輕輕點頭。因為,在船津迢問之下,她忽然覺得似乎真的有這种意思。
  “對你而言,或許這不算什么,可是對我來說卻非常重要。”船津似在說給自己听。“即使去了美國,我也不會忘記你。”
  “可是,你說過是為了忘掉我……”
  “只是如此希望而已。”
  看著船津被柜台昏黃的燈光照著的側臉,冬子忽然深刻体會失去他的寂寞了。
  “走吧!”冬子望著船津。
  “等一下。”船津說。
  但,冬子站起身,走向出口。
  “為什么要回家呢?再陪我到另一家喝兩杯吧?”邊爬上通往地面的樓梯,船津邊說。
  冬子沒有回答,來到馬路上,回頭。“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不,我還想再喝。”
  “那我先失陪了。”冬子環顧四周,朝駛近的計程車招手。
  “一定要回去嗎?”
  “抱歉,我今天很累了。”
  船津臉上雖有怒容,冬子仍逞自上車,低頭致意,說:“再見!”
  船津沒回答,只是怔立在夜晚的街頭。
  在車上,冬子輕輕歎息了。船津愛慕自己當然值得高興,可是如此專情卻令她有點難以承受。如果身体狀況很好,還可以陪他,但今天卻很想好好休息。
  直接回到家,一看,十時正。沖過澡,換上家居服時,電話響了。
  冬子以為又是船津打來,遲疑片刻,這才拿起話筒。但,里面傳來的卻是老年男性的聲音。
  “我是中山,中山士朗。”
  對方講了兩遍,冬于才想到是中山教授。
  “抱歉,深夜打電話打扰,但是,內人沒有去你那邊嗎?”
  “不,沒有。夫人怎么啦?”
  “不在家。”或許是心理因素使然,中山教授的聲音似很焦慮。
  “可能去什么地方了吧?”
  “昨天就不在家了。”
  “昨天?”
  “好像是昨天下午出門。”
  “會去親戚家嗎?”
  “我已經詢問過了,都沒有,所以……”
  “會去什么地方呢?”冬子問。
  教授當然無法回答了。
  明知有點多管閒事,冬子仍試著問:“發生什么事呢?”
  “不,沒什么。”教授含糊帶過。
  “不會是發生什么意外吧?”
  “我想不可能。四、五天前,我們稍微吵了一架。”
  “吵架?”
  “只是為了一些無聊的事……”
  “夫人會是預定要去哪里旅行嗎?”
  “應該沒有,而且,也未帶什么隨身物件。”
  “那么,也許是到附近哪里吧!”
  “有可能。不過,她如果和你聯絡,能打電話告訴我嗎?”
  “當然沒問題。但,你是否要報警或……”
  “我想沒有必要吧!再等一些時間看看。”
  “是嗎?”
  “對不起,這么晚還打扰你。”教授說完后,挂斷電話。
  冬子看看床頭柜上的座鐘,已經十一時過后。假定中山夫人今晚也未歸,就是兩天沒回家了。
  回想起來,這一個星期以來,自己跟夫人也未曾有過聯絡。上星期,夫人曾打過電話,說她人在銀座,問冬子是否要一起吃飯,不過冬子正好有事,推炬了。之后,就再也沒有打電話聯絡。
  昨天忽然想到要打個電話給她,為上次的拒絕表示歉意,卻又覺得麻煩而作罷如果當時打了電話,或許能了解是什么情形也不一定。
  ——中山夫人會去哪里呢?
  外面好像還下著雨。雖是五月了,卻冰冷徹骨,在這樣的雨中,她會在哪里呢?
  冬子想起在“含羞草館”見到和夫人在一起的那位青年。難道是和他?但,夫人說過和他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不應該是和他一起出游……
  問題是,冬子不知道年輕男人在哪一家酒吧上班。夫人雖似曾介紹他姓竹田,但,只憑這點,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冬子換上睡衣,上床,但仍惦著夫人的事,輾轉無法成眠。連續兩個晚上,會去哪里呢?雖不太可能出意外,可是,不管人在何處總該聯絡一聲吧!就算不想讓教授知道,也該通知親戚或較好的朋友……
  茫然尋思之間,冬子打吨了。她夢見夫人和年輕男人走在一起,然后教授出現,默默注視兩人的背影,不久,她听見教授說:那女人已經沒救了。
  醒來時已經上午七時。雨好像在半夜里停厂,新綠在朝陽中耀眼。
  ——夫人怎么了呢?
  冬子想打電話到中山家,可是考慮到夫人可能沒有回家,又放棄了。
  表參道的行道樹新鮮、翠綠,但,人行步道上到處可見落時。
  是被雨打落的嗎?看到病蝕的葉子夾雜在散發光澤的綠葉中,反而令人痛心。
  快中午,冬子正招呼顧客時,有電話找她。
  “冬子嗎?”
  冬子一听馬上知道是中山夫人。“你在哪里?”
  “在京都。”
  “京都?”
  “前天就來了。”
  “果然是這樣。”
  “這樣?”’
  “教授很擔心,昨夜打電話給我呢!”
  “是嗎?”
  “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現在想回家,但……外子說過什么嗎?”
  “沒有,只是到處找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去再說吧!”
  “那么,你今天會回來?”
  “大概吧……”
  “別講這种話。抉點回來。”
  “傍晚到達后,我會給你電話。”
  “一定哦!要告訴教授一聲嗎?”
  “我自己告訴他好了。”說完,夫人挂斷電話。
         ※        ※         ※
  這天晚上九時過后,中山夫人出現在冬于公寓住處。
  冬子在店里等到八時,后來夫人來了電話,表示要直接到她家,所以冬子回家等著。
  离家出走兩天,夫人卻出乎意外的看起來气色极佳。身穿嫩草色的兩件式套裝,脖子上系談鼠灰色領巾,手上提著手提包和一只旅行袋。
  “怎么啦?”一見到夫人,冬子立刻問。
  “先讓我抽支煙。”夫人點著洋煙。
  “剛由京都回來?”
  “不,回來很久了。”
  “那么已和教授見過面?”
  “沒有,但已打過電話。”
  “結果呢?”
  “沒什么。今晚能住你這儿嗎?”
  “這倒無所謂,但不回家?”
  “不想回去。”說著,夫人繼續抽煙。
  冬子很想追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有所顧忌,不敢太急著問,她拿出濕毛巾,正想沖泡咖啡,夫人開口了:“冬子,你這里有酒嗎?”
  “有白蘭地。”
  “也可以,倒一杯給我吧!”
  冬子放棄沖泡咖啡,拿出冰塊和白蘭地。
  “啊,真舒服。”夫人吸了一口,閉上眼。
  “教授知道你在我這儿嗎?”
  “應該知道。”
  “可是,為什么……”
  “我會慢慢告訴你,但,在那之前想先沖個澡。”
  “請便。”冬子慌忙打開浴室的燈,准備毛巾。
  “你家總是保持得狠干淨。”夫人環頤四周,說:“有沒有可更換的衣跟。”
  “有睡袍……”
  “你的睡袍可能太小,穿不下吧!”
  “有比較大一點的。”
  “那就借我穿吧!”夫人拿著睡抱進入浴室。
  冬子雖不明白一切,可是又想到,夫人回來后大概又和教授起爭執了吧?
  她用火腿包著乳酪,又准備了方才在路上買回來的草萄,擺放碟子里,放在桌上。
  這時,夫人從浴室出來了。“啊,舒服多了。”她把孺濕的頭發拂向腦后,喘口气,接著:“總算松了一口气。”
  “你不回家真的不要緊嗎?”
  “會造成你的困扰?”
  “不是的……”
  “那就沒關系。”
  冬子很擔心,但,夫人卻若無其事的抽著香煙。
  “為何突然去京都呢?”
  “因為已經不想待在家里了。外子認為我离不開那個家,所以我故意做給他看的。”
  “這么說,你果然是离家出走?”
  “當然了。”夫人啜飲一口白蘭地。“知道我和誰去京都嗎?”
  “不知道啊!”
  “就是那位酒保竹田。”
  “原來是他?”
  “投宿于鴨川河畔的飯店,晚上去只園喝酒,很快樂呢!”
  “整整兩天都和那位竹田先生在一起?”
  “是的。”夫人挺挺胸。“覺得奇怪嗎?我一直以為你應該能了解的。”夫人揉熄還很長的香煙,又說:“男人都很任性,認為女人只是做愛的工具……這次我和外子吵架,也是因為他說我的身体很無趣。”
  “教授這么說?”
  “很清楚,當著我面前說的。”
  “太過分啦!”
  “對吧?”夫人又喝了一口白蘭地。“被人家這樣說,你能忍受嗎?”
  “可是,在那之前應該有別的原因吧?”
  “那是他發覺我和竹田交往,大發牢騷。”
  “教授知道?”
  “只是竹田偶然打電話來時被他接到,因此說我很可疑。但,他自己都堂而皇之的在外頭搞女人,沒理由怪我,對不?”
  “話是這樣沒錯……”
  “我沉默不語時,他居然說不可能有男人會看上像我這個動過那种手術的女人,我只是被對方所騙。”
  “說這樣的話……”
  “就算接受過手術,我還是完完全全的女人哩!竹田也認同我是女人的。”
  “他還說我的身体真好呢!”邊說,夫人眼眶里浮現淚珠。
  “教授真的講了那樣的話?”
  “我對他已經感覺不到一絲愛情了。”
  “可是教授也許只是气頭上才這樣說的吧?其實不是他的本意?”
  “再怎么生气,也不該講出那种話吧?”夫人輕輕用手帕按住鼻頭。
  由于平常見到的夫人都很開朗,這時看她一哭,冬子也有點難過了,她很想安慰,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有同樣創傷的身体,又不知該怎么開口了。
  “外子認為我是病人、殘廢哩……”
  “可是,教授四處急著找你呢……”
  “那只不過為了面子,怕被人家知道我离家出走,才會勉強找我。”
  “我想不是吧……”
  “絕對是這樣,他就是這种人!”夫人拭掉眼淚,抬起臉來。
  “那么,今后你打算怎么辦?”
  “我自己也不知道。”
  “教授說過希望你回去吧?”
  “不管他怎么說,除非真心道歉,否則我不會回去的。”
  “可是,也不能永遠就這樣下去吧?”
  “現在即使我回去了,彼此也不可能有愛情和肉体關系,我只是有如女佣……我已經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
  “但,他一定擔心的,何不打個電話?”
  “不,別理他。”
  冬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夫人又開口了。
  “從京都回來的新干線上,我一直在想,即使和他离婚也無所謂。”
  “怎么可能?”
  “相對的,我要索取大筆贍養費,也要分一半財產,這樣就能買一戶公寓住宅,自由自在的和竹田幽會。”
  夫人會說出這樣話,歸根究底或許也是因為接受過子宮摘除手術,如果沒有動手術,她和教授之間不可能有數德,也不會离家出走吧!
         ※        ※         ※
  結果,中山夫人這天就住在冬子家里。由于第一次讓外人住宿,冬子心里有些沉重,卻也無法拒絕。本來,她打算把床舖讓給夫人睡,自己則睡沙發,但,夫人似乎自始就打算和她睡在一起。
  “只有你能了解我的悲哀呢!”夫人說。
  冬子也無法逃避了,像以前般的接受夫人愛撫。而夫人也很興奮,之后,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
  翌日,夫人只喝了咖啡,表示“心情已經稍微冷靜了”,就离開冬子的住處。之后,三天沒有消息。
  冬子本來以為應該沒事了,但,到了第四天,夫人來了電話。
  “我已決定离婚了。”夫人一開口就說:“現在能找個時間碰面嗎?”
  冬子正和時裝設計師伏木討論事情。
  “可能還得等二、三十分鐘。”
  “沒關系,我先到‘含羞草館’等你。”夫人的語气仍是帶著強勢。
  約莫二十分鐘后,冬子前往“含羞草館”時,夫人已經到了,正在喝咖啡。這次,可能有很多苦惱吧!臉色也憔悴了。
  “怎么回事?”
  “反正,我已明白自己無法再和那個人共同生活了,你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公寓房子嗎?”
  “你是真心的?”
  “當然啦!難道你以為我騙你?”
  “可是,這樣急……”
  “离婚條件和其他問題,我會委托律師處理,但,我要盡快离開那個家。”
  “那么,教授怎么辦?”
  “不知道!管他呢。如果這附近有三房兩廳的房子最好。”
  “可是,教授會答應讓你离開嗎?”
  “這种事沒什么答不答應的,只要我待不下,當然就能离開。”
  “不能彼此好好商量嗎?”
  “反正他也正想和我分手,离婚對彼此都好。真是的,男人和女人的關系實在無法預料。”
  的确,兩個人若是就這樣分手,二十年的婚姻生活又算是什么呢?
  “真的沒有再好好商量一次的余地嗎?”
  “這三天之間已不知談過多少次,沒有用的。”夫人似乎下定決心、出乎意料的干脆。“反正終有一天會變成這樣的。再說,今年我已經四十二歲,也不能再耗下去,否則,女人的生命很快就會結束。
  四十二歲的女人,的确已過了女人的盛年,失去了二十几歲時代的年輕、璀璨。若是一般的女性,很可能已放棄身為女人的念頭,慢慢有了面對年華老去的心理准備,至少不可能有离家出走找年輕男人的奔放行為。但,若從不同的觀點來看,年過四十,女人的生命已所剩無几,自然可以轉為大膽了,亦即,既然逃避不了的老之將至,何不趁仍能堅持是女人之時盡量燃燒生命?如果被世俗禮教所束縛而平凡終老,又有什么好處?
  或許,此刻的夫人就是這种心境吧!
  冬子啜飲咖啡。夫人的焦慮現在或許和自己無關,但,自己明年也三十歲了,已非能算是年輕的年齡。
  “年齡真的是轉眼即逝哩!”
  “現在回想起來,我等于白白損失了女人最華麗的五年歲月。”
  “損失?”
  “因腫瘤而接受手術,醫師說沒問題,那個人卻認為索然無味,于是我自己也以為真的不行了。”
  “那你是暫時……”
  “不是暫時,是一直都沒有……但,有一天,”夫人似有些羞赧,低垂著頭。“我被另一個男人說服了,就和他上床,想不到居然發覺自己還是很有感覺……”
  “和教授在一起沒辦法?”
  “也不是這樣。我當然渴望,可是那個人卻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還輕蔑的表示是我求他……”
  “教授會講這樣的話?”
  “是啊!即使如此,我還是一直忍耐。”
  “那你和竹田呢?”
  “當然、他還年輕,技巧也差,可是他是真心,很接命的侍候,不像外子那樣冷嘲熱諷,所以我能夠滿足。早知如此,我會更早和他上床的。”“可是,總不可能和任何男人都……”
  “有什么關系呢?只要是真心想抱我的人,誰都投關系的。”
  冬子能体會夫人所謂的“損失”,但若說和任何人都能上床,她就不敢恭維了。
  “反正,我已經膩了再繼續當教授夫人這种形式上的名分。”夫人肯定的說。“早上起床准備早餐、打掃,然后出門購物,回來又准備晚飯,只是反复做這些事等待自己變老,我絕對不要,否則,為何要出生在這個世間?”
  “可是,你有足以依靠的丈夫,也不需要為生活擔心,以我們的眼光來看都很羡慕呢!
  “當然,如果被愛的話,那是非常完美,不過,若對方完全不愛自己,反而只有痛苦。”
  “但,一定是彼此相愛才會在一起的嗎?”
  “是曾有過那樣的時期,可是現在不行了,在多年受背叛的生活里,我已徹底清醒,不可能回頭了。”
  雖然嘴里堅持,夫人似乎有些寂寞。
  “那么,孩子怎么辦?”
  “孩子已經長大,能了解我們之間的情形,也表示如果离婿,希望能跟著我,還說反正他是爸爸和媽媽的孩子,兩邊都可以去玩。另外,他還說想住校,所以,或許會讓他住校也不一定。”
  “這么說,你豈非變成單獨一個人?”
  “那樣不是很輕松嗎?當然,四十二歲的老女人是不可能有男人去追求,所以,你一定要常來找我。”
  “可是,你不是有竹田嗎?”
  “他和你不同的,他是他,反正終有一天也會离我而擊的。何況,他也無法理解我們共同的苦惱。”
  夫人雖奔放,卻仍保持清醒的理智,這點也是冬子最欣賞的地方。
  “不過他真的是很好的青年呢!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喝酒吧!”
  上次,夫人也邀約過,但,不知何故,冬于并不喜歡年輕、又有些玩世不恭的男人。
  “我這樣講或許很失扎,但,他可能只把你當成游戲對象吧?”
  “我也不認為他會真心想跟我結婚,只是因為我雖已年過四十,長得還不算很難看,又多少能給一些零用錢,至少比年輕女孩子好多了,才和我在一起。”
  “你給他零用錢?”
  “他那樣忠實的跟著我,給零用錢也是理所當然吧!”
  确實,傾慕自己的男人很可愛,自己也會盡可能的給他好處,但,給零用錢讓比自己年輕的男人和自己交往,冬子卻無法這樣做。不管怎么說,畢竟比對方年長,這樣未免也太寂寞了些。
  “再說,現在這個時代,會陪我這种老太婆的男人已少見,我不能不感激他。”夫人說。
  不知何故,冬子也有點寂寞了。“夫人很漂亮,美好的生活才正要開始呢!”
  “已經不行了,再怎么化妝,還是遮掩不了年齡。”
  臉部經常按摩,也上三溫暖,對美容保養非常注意,但,即使這樣,夫人的眼尾和頸部已有顯著的皺紋。
  “那么,你是每個月給竹田零用錢?”
  “也不是固定的,有時候會買一套西裝送他,有時候送他手表,就是這樣。”
  “可是,他的愛情并非用金錢來估計的!”
  “這我知道。”
  “你還年輕,可能沒必要這么做,但是,我認為這是一种循環,年輕時,很多男性送你東西,現在則是你回送的時候。”
  “像你如此看得開真好。”
  “好坏不說,到了我這种年齡,也只好看開了。”
  或許的确是這樣也未可知,但是,大多數人卻缺乏這种認知。
  “無論如何,我必須盡快恢复自由之身,盡情享受所剩無几的女人之樂。”夫人微笑。她的优點就是,不管任何痛苦之事都能談而化之,開朗的處理。
  “那么,你什么時候搬出來呢?”
  “只要找妥房子,明天就搬也沒關系。”
  “這樣快……”
  “因為如果每天碰面,對于离婚訴訟或財產划分可能會有影響。”
  “可是,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要搬离并不容易吧?”
  “我對那個家并無不舍,床、家具之類,我希望全部換新。”
  夫人似乎對目前的狀態很不滿。
  “和你談過之后,心情終于輕松多了。”
  “我未能幫上忙……”
  “不,能听我訴苦就很難得了。經過這次的事我才深深体會到,只有你能讓我沒有顧忌的訴說一切。”說著,夫人以媚惑的眼神凝視冬子。
         ※        ※         ※
  進入六月,鋒面遠离,又是持續晴朗的日子。已到了葛蒲盛開的季節,今年明治神宮內苑的葛蒲預估六月二十日起展開花季。
  或許因為距离店面很近,冬子每年都會去觀賞內苑的葛薄。
  据說約有一千五百株葛蒲,不過池岸婉蜒曲折,不管從哪里都見不到全部葛蒲。或許有人會說,若能一次見到一千五百株葛蒲花齊放必然非常壯觀,但,無法全部見到卻反面另有一种趣味。
  而,當內苑的葛蒲開始綻放時就到了正式的梅雨季節。
  冬子并不像別人那樣討厭梅雨。的确,濕漉漉的天气會令人郁悶,可是置身雨中卻又能讓心情平靜下來,也最适合一個人獨自發呆。
  即使這樣,今年的梅雨有些奇怪。六月初,气象局就宣布已經“入梅”,可是過了兩、三天,仍是持續晴天,之后,有兩天的陰霾日子,卻又馬上轉晴,又過了好几天才開始下雨。
  下雨這天的下午,船津來了電話。
  “醫療過失委會員有了答复,我想找你談,今夜能碰面嗎?”
  這天,冬子約好和橫濱時代的朋友見面。但是委員會的調查已有結果,總不能拒絕船津。
  “我和朋友約好吃晚飯,可能要到九時左右才有空。”
  “沒關系。那么,就在上次去過的新宿車站附近地下樓的酒吧碰面,如何?”
  可能的話,冬子不希望在酒吧,而是咖啡店,但,也沒有理由拒絕。
  “知道地點嗎?”
  “我想應該沒問題。”冬子回答后,問:“結果怎么樣呢?”
  “委員會調查得很仔細,不過好緣并不容易處理,但卻也不至于絕望,反正,見面后再詳談。”
  冬子告訴自己:怎么樣都沒有關系的……
  到了傍晚,雨勢轉小,卻仍未停止。提早亮起的霓虹好在飄雨的柏油路面搖曳。
  八時半在澀谷的飯店和朋友吃過飯后,冬子前往新宿。每次,要見船津時,冬子總會產生某种緊張。不知道對方又會說些什么,也許又要被嚴肅的話問;不過,她并不討厭,至少在緊張感之中還另有一种新鮮感。
  約定的九時稍過不久,冬子進入酒吧時,船津已到了,正在后方廂座交抱雙臂等待。那种似在沉思什么事的凝重側臉里,散發出年輕的朝气。
  “對不起,我遲到了。”冬子走近。
  船津慌忙抬起臉。似已有喝了一些酒,兩頰酡紅了。“朋友那邊不要緊了?”
  “已經吃過飯啦!”
  “想喝什么?”
  “白蘭地好了。”冬子因為接下來要談的事,所以點叫了較烈的酒。
  船津雙手置于膝上。“今天醫師公會來了聯絡,我去了那邊,發現從結論看來,要求對方賠償似乎相當困難。”
  冬子輕輕點頭。
  “醫療過失委員會已公正調查過,但是,由于動手術時只有院長一個人,手術的細節問題方面,不得不承認院長的解釋。”
  “确實,如幫你初診的醫師所言,各醫師委員的意見也一致,認為應該沒必要連子宮也摘除,但,事實上手術是由院長負責,如果他說切開后發覺債漢很嚴重,也無法反駁。”
  “這么說,院長也被找去問話了?”
  “當然,院長也被委員會換去查問。雖然一般認為沒必要摘除,可是切開后發現出乎意外的嚴重面筋除,未在當場見到的人,無法肯定絕對是過失,當然也不可能追究其責任。而,依醫師委員所言,如果保留被摘除的子宮,還可用來判定。”
  “子宮還保留嗎?”
  “當然沒有。”
  就算是為了判斷手術是否适當,一想到自己的子宮被很多人仔細觀察,冬子也不禁毛骨惊然了。
  “反正,手術乃是屬于密室作業,除了當事者之外,詳情如何無人知道,何況,若當事者處理得不留下證据,更是無從調查,若依證据优先的觀點追查,當然會碰壁了。”
  柜台前面有很多客人,但,廂座這邊只有他們兩人,不必擔心被听見談話內容。
  “這么說,這件事已經不了了之了?”
  “不,不能這樣說。二十多歲的年紀,罹患子宮腫瘤通常不會連子宮一并摘除,問題是在于手術前的症狀嚴重程度如何。”
  當時的确在生理期間會腰痛,而且出血相當多,但是,冬子并不想告訴船津這些。
  “也許醫師委員會直接問你這些事。”
  “但,若不知實際的手術情形,豈非也沒用?”
  “或許是這樣也不一定,但,所謂的腫瘤象是有如青春痘一般,健康的婦女也都多少會有的。”
  “青春痘嗎?”
  “這么說也許有點言過其實,但,腫瘤乃是良性的腫瘤,就算形成,也不會像癌細胞那樣擴大、致命,因此即使有腫瘤,也不見得必須摘除。”
  听過醫師們的說明,船津似乎也得到不少知識。
  “通常是因腰痛、腹脹才發覺,但是大多數是子宮因怀孕而擴大時才發覺。”三年前怀孕時,冬子并沒有這樣的感覺。
  “也因為這樣,雖說同樣是腫瘤,有的是愈早摘除愈好,有的則不去理睬也沒關系,可謂千差万別。
  “那么,是否摘除要根据什么來決定?”
  “問題就在這里。一般是劇烈疼痛,有較大硬塊、貧血,再配合年齡來分析,由每位醫師自行判斷。只不過,最近摘除腫瘤的手術明顯增加,而且几乎是連子宮一并摘除。關于這點,醫師們的意見也有分歧。”
  “你的意思是……”
  “也許我的舉例不倫不類,但,摘除腫瘤就像挖番薯一樣,必須把根上纏結的很多須根除去,所以有一方意見認為,既然要摘除,就得連子宮一并摘除才算完全的手術。相反的,有些醫師認為只要摘除目前的病根即可,子宮部分應該保留。若以徹底根治而言,前一种方法最新,也最恰當,但,連子宮一井摘除,總是會令人覺得太過分了些。”
  船津喝了一日摻水威士忌,接著說:“的确,既然要治病,就必須讓病因完全不會再度复發,不過總不該連根拔除,亦即,如果腳上有膿腫,就把腳踝部位截斷,豈非同樣過分?”
  冬子能明白船津的意思。
  “因為這次的事,我也才第一次知道,醫學雖然如此進步,還是有很多問題存在,即使只是以治療方法一項而言,什么情況應該動手術?何种程度只要摘除腫瘤?至何种程度才必須連子宮一并摘除,完全依個案而定,最重要是由醫師自行判斷。所以,選擇醫師等于決定自己的命運!”
  “命運……”
  冬子想起最初去醫院的時候。當時若去目白的醫院,子宮也許就不會被搞除了。想到這里,她慌忙甩甩頭。“這么說,院長的決定也可能是正确的了?”
  “有可能……就算据理力爭,最后還是會依病患個人体質的不同為藉口而逃避責任,所以即使委員會直接問你,要追究那位院長的責任還是很難。”
  “我一開始就認為不可能的。”
  “你自己都這樣說,那就更麻煩了。”
  “可是,我們是外行,不該插手專業醫師的領域。”
  “你這么說是沒錯,但是,卻可能有那种因為醫學上并無定論,而擅自施行手術,連不必摘除的子宮也摘除的醫師存在。當然,這應該只是极少數的醫師,不只婦產科,外科或內科都會有這樣的情況存在。”
  “內科也有嗎?”
  “雖非施行手術,但是讓病患服用不必要的藥物,作不必要的注射……只不過這不像手術的影響那么嚴重,不容易引入注目。”
  冬子記得也曾在周刊雜志上讀過這類報導。
  “目前的保險制度和醫療制度确實很差,如果不做可以不必施行的手術,或讓病患服用多余的藥物,很多執業醫師會維持不下去,可是,病患就無法忍受了。”說著,船津的聲音逐漸大了。“醫師或許認為這只是單純的賺錢手段,但對病患而言,卻是飲關自己一生的重大問題。”
  “我知道。”冬子點頭,望向柜台,坦白說,她很希望避開這個話題。“對不起,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且慢,還沒結束呢!委員會還希望向你問清楚當時的直接症狀。”
  “可是,結果還是相同吧?”
  “或許不能因此要求賠償,或裁定對方的院長必須負責,但,很可能會對其提出警告,再加上又被委員會怀疑,今后他可能就不會再如此輕率行動。”
  “那還是算了。”
  “你不出席接受委員會的詢問?”
  “不!”這次,冬子肯定回答。
  “或許向警方提出控訴也可以。”
  “不,真的沒必要。”
  “我做得太差了。”
  “沒有這回事!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知道腫瘤、手術之間存在那樣多复雜且困難的問題,所以,現在我又增長不少知識了。”
  “我也是調查后才知道的。”
  “來,忘掉這些,喝酒吧!”
  “可是,真的這樣就算了嗎?”
  “是的!這樣比較好。”
  “為什么?”
  “也許你不了解、如果這真的只是醫師單方面的過失,我反而會更難過。”
  “這我了解……”
  “到目前這种程度最好。來喝吧!”冬子激勵自己似的端起酒杯和船津碰杯。“辛苦你了。”
  船津仍似無法同意,但,還是舉杯了。
  “你還是要去美國?”
  “嗯。”
  “那么,今夜我們盡情暢飲一番。”
  “真的嗎?”船津臉上終于恢复笑容。
  又有客人進入,柜台前已經客滿。媽媽桑是肥胖的中年女人,但是客人以像船津這樣的年輕上班族居多。
  “還是要在那邊待好几年?”
  “難得去一趟,總要多學一點東西。”
  “這么說,我們已經無法再見面了?”
  “沒有這樣的事!雖是美國,只要花一天的時間就能回來了。我打算每隔半年回來一趟,很快又能見面。”說著,船津喃喃自語:“我是為了离開你才去美國的,半途回來毫無意義。”
  冬子凝視著盛有白蘭地的酒杯,心想:為何此刻心里會有這樣的寂寞呢?是只因失去愛慕自己的青年的寂寞,或者是失去一份愛情的寂寞?
  “走吧!”冬子雖喜歡這里的气氛,卻想換個地方。
  “去哪里?”
  “出去再說。”
  走出店外,雨停了,但是云層仍很厚。
  “去飯店的酒吧好嗎?”船津指著矗立在夜空中的飯店。
  “我想找個可以跳舞的地方。”
  “我不太知道,但,上次所長曾帶我們去的那邊可以跳舞。”
  “是在銀座吧!就去那邊。”冬子走在前面,向駛近的計程車招手,上車后,吩咐司机:“到銀座。”
  船津問:“真的可以嗎?”
  “當然,接下來我請客。”
  “不是這個、而是……如果被所長見到……”
  “放心!再說你不是已經辭職了嗎?”
  “可是你……”
  “我的事你沒必要擔心。”
  上次和貴志去的酒吧是在銀座的新橋旁,位于白台.大樓的地下層。与其說是酒吧,倒不如說比較接近酒廊。
  行道樹街是單行道,由新橋這端進入約二百公尺,可見到白色大樓。
  兩人在這里下車,走進樓梯。見到霓虹釘招牌,冬子才慈起,店名是“瑪格麗特”。
  上次來時,感覺上整間店光線頗暗,但今天來了一看卻并非那樣。雖已快十一時了,但是對這一帶而言大概算是剛人瘓,客人并不多。
  兩人進人后,在左手邊靠內側的廂座坐下。
  “喝什么呢?”女服務生馬上送來冰開水,問。
  “我要白蘭地。你呢?”冬子問。
  船津沉吟一下,說:“我也一樣。”
  “最近貴志先生來過嗎?”冬子問服務生。
  “半個多月前來過一次,之后就……”
  “是嗎?”
  冬子點頭。但,船津似仍很在意。“也許待會儿就來了呢!”
  “沒必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邊說,冬子也在想,如果現在遇見貴志該怎么辦?
  兩人之間沒什么暖昧情事,而且貴志很有風度,就算見面了,應該也不會怎樣,頂多只是一起喝酒而已。
  大概是体內積存了不少酒精,冬子變得大膽了。
  “為你即將前往美國干杯。”冬子端起白蘭地酒杯。
  “不,今天是該為你干杯。”
  “為我?”
  “雖然一切尚未明朗化,但是,有關醫院方面的調查已經告一段落。”
  “那么,辛苦你啦!”
  “你比較适合來這樣的地方哩!比在新宿的低級酒吧好多
  “沒有這回事!”
  雖然客人不多,但是有樂手彈奏鋼琴,坐在角落的兩人開始跳舞。
  舞池很窄,又是鋼琴彈奏,沒辦法跳熱舞,卻也因此形成宁靜、高尚的气氛。
  “陪我跳舞。”在微圈之下,冬子主動邀船津。
  船津舞跳得并不高明,只是學生時代被朋友帶去跳過兩二次舞。
  若說跳舞,貴志的舞技高明多了。依貴志所說,他在學生時代沒有判的嗜好,几乎都泡在四、五百圓就可以跳一整夜的舞廳里。
  “是夫那邊勾引女人吧?”冬子問過他。
  貴志沒有回答,笑了笑。
  船津的舞步生疏,整個人非常緊張,但,冬子卻在對方那僵硬的姿勢中感受到年輕的气息。
  鋼琴曲名是“單純的別离”。
  “上次也是這首曲子呢!一定是為我們而彈奏的。”冬子靠在船津胸口,低聲說。
  “這樣算是單純?”
  ”不是嗎?”
  “我不知道。”說著,船津雙臂突然用力。“你別笑我,靜靜听我說好嗎?”
  “說什么?”
  “要和我一同去美國嗎?”
  “我?”一瞬,冬子想抬起頭。
  但,船津低頭,在她耳畔低聲接著說:“和我一起。”
  “的确,到這里之前我是打算獨自前往,可是,進來這里后,忽然改變心意了。”
  冬子把臉埋回船津胸口。船津白色的襯衫內有著男人的味道。
  兩人就這樣默默跳著舞。冬子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船津似也為自己唐突之言困惑不已。
  不久,曲子結束,兩人回座。
  船津似提起勇气般既曝了一口白蘭地,說:“不行嗎?”
  “等一下……”冬子凝視船津。“你大概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
  “我是動過手術的女人。”
  “我知道。”
  “那么,就是開那种玩笑。”
  “我并非開玩笑,是真心的。”
  “既然真心,就不該再令我悲傷。”冬子站起身來,走向化妝室。
  在光線明亮的化妝室里,冬子凝視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張即將二十九歲、沒有子宮的女人的臉孔。
  ——他想對我這樣的女人如何……
         ※        ※         ※
  從化妝室出來,回座后,冬子盡量以開朗的聲音說:“我們該走了吧?”
  “已經要走了?”
  “十一時過了呢!”
  “剛剛說的話讓你不高興嗎?”
  “不,不是的。”
  冬子有預感,繼續和船津在一起,自己体內有某种東西會崩潰,最好是現在就分手。
  “你不是說過今天要慢慢喝嗎?”
  “可是,已經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不,我送你。”船津生气的說著,站起身來,默默走出店外,攔下計程車,說:“我送你。”
  車子前進后,冬子問:“生气了?”
  “沒有。但,你一直都沒有真心听我的話。”
  “不是的,我都很認真在听。”
  “那么,為何突然要回家呢?我才剛提出來,你就拼命逃避。”
  “錯了……”
  “可是,我們明明才談到一半,不是嗎?”
  “那是因為……你講了太可怕的話。”
  “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美國,為何可怕呢?我又不是要帶你去那邊后就把你甩掉。”
  “這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害怕。”
  “我完全不懂。”
  “沒錯,你不會了解的。”冬子埋坐在座位上。
  船津很單純,似認為帶自己所愛之人同行乃是理所當然,才會如此認真的說話,但,冬子卻害怕這种認真。如果自己相信而答應同行,等他以后清醒時,要怎么辦呢?
  自己目前看起來還很漂亮,但,終有一天會褪色,露出本來的樣子。而,船津知道自己的一切,包括和貴志交往之事、喪失女人最重要的器官之事、年紀比他大兩歲之事,這些,現在或許能原諒,以后很可能無法原諒,屆時,自己將成為他憎惡的對象。
  而,冬子不想嘗到那种悲慘的滋味,如果那樣,不如現在就自己承受痛苦。
  車子由大馬路駛向參宮橋車站,四周都變成狹窄的商店街。
  在晚上十時以前,這里還非常熱鬧,可是現在几乎所有商店都已打烊,只有小料理店仍亮著燈光。
  過了這一帶。往上爬一段緩坡,就是冬子的公寓住處。船津已送過她几次,知道得很清楚。
  “啊,這邊就可以了。”上了坡,冬子對司机說。
  船津慌了,望著冬子。“我也下車。”
  “可是,已經不要緊了。”冬子下車。
  船津也跟著下車。
  “你想做什么呢?”
  “不……”船津困惑的征立著。
  “今天就在這里分手吧!”
  “可是,或許就這樣不能再見面了……”
  “距离你去美國還有一段時間吧?”
  “大約半個月。”
  “那么。我們可以再見面一次。”
  “可是,我希望你盡快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在深夜里,不可能一直站在這里。冬子慢慢開始走向右手邊的小路。
  “如果你今夜不回答,我不回去。”
  “可是,我方才應該已經拒絕了。”
  “不,你還沒有肯定拒絕,只是說你害怕。”
  “所以……”
  “可是,害怕和這件事有關聯嗎?”
  “我尚未放棄。”說著,船津停下腳步。
  深夜的小路上有一排街燈,冬子凝視良久后,回頭。瞬間,船津摟住冬子肩膀,抱緊她。
  “不行……”冬子轉過臉。
  但,船津用力抱緊,尋求她的嘴唇。冬子臉左右搖晃,縮著脖子,但,最后還是被對方吻上了。就這樣,冬子在船津怀里听著遠處的車聲。
  不久,船津放開了。但,冬子沒有抬起臉,仍埋在船津的胸口。
  “和我一起去吧!”
  “去美國,住在一起。”
  在冬子感覺里,那就像是風聲,在遠處吹拂的風,与自己無關。
  “可以嗎?”
  冬子慢慢搖頭。
  “為什么不行?”船津追問。
  “因為喜歡你。”冬子肯定卻低聲回答。“因為喜歡,所以希望就這樣分手。”
  “我不明白。”
  “就算你不明白,事實仍不會改變。”
  冬子知道自己的聲音隨風消失了。
  電車過了。四周又恢复靜寂,距兩人下車處已有四、五百公尺吧?再繼續往前走,就碰上平交道了。
  “回去吧!”冬子在大樣樹枝极伸展出的牆角停住,往回走。
  雨完全停了,但是石牆和人行步道仍舊濕漏。船津默默跟在冬子身后。不久,道路往右彎,可以見到冬子的公寓人口。來到門口的白色石牆前,船律輕輕歎息。
  “累了吧?”
  “不……”船津輕輕搖頭。
  冬子忽然覺得就這樣要他回去似乎太殘酷了。或許從此再也無法見面,即使還有半個月他才前往美國,他卻不會再來找自己……一想及此,冬子也有點難舍了。
  “要進來休息一下嗎?”
  船津很不可思議似的望著冬子。“可以嗎?”
  “如果只是喝杯咖啡……”
  進入后,左手邊就是管理員室,對面則是整排的信箱,冬子至信箱拿了廣告信函和電話費收据后,走向電梯。
  兩部電梯都停在一樓。冬子進入右邊的電梯,船律跟著。電梯門關閉。
  望著指示樓層的數字燈閃動,冬子尋思:為何會想讓船津進入自己家呢?既然打算分手,在公寓前后就應該分手了。
  開門,進入后,冬子走向梳妝台,看著鏡中的自己臉孔。是有些倦怠難掩。
  她輕輕拂高頭發,回到起居室。船津正坐在沙發上,點著香煙。
  “喝咖啡呢?還是茶?”
  “咖啡。”
  冬子點頭、走向廚房。
  “你去美國也要租住公寓嗎?”如果沉默不語,心情反而為不靜,冬子极力以開朗的聲音,問。
  “我打算暫時和朋友擠一下。”
  “那就不會寂寞了哩!”
  “可是……”船津開口,想想,又把話咽了下去。
  冬子沖泡的咖啡,置于茶几上。船津不加糖,喝著。
  “是即溶咖啡,很難喝吧?”
  “不,很好喝。”
  “沒有其他東西了,要吃蛋糕嗎?”
  “不,不必了。對啦,你在家里也自己做飯嗎?”
  “當然了。很奇怪嗎?”
  船津環顧四周。“可以問一些奇妙的問題嗎?”
  “請說。”
  “所長也來過這儿吧?”
  “不,沒有。”
  船津還是有所不安的環顧四周,問:“今夜為何讓我進來?”
  “為何?只是想到你陪我這么久,可能累了。”
  “不對,你一定是同情我,覺得我可怜吧?”
  “不是的。”
  “可是,讓我進來我已經滿足了,這樣我就可以毫無遺憾的前往美國。”
  “到了美國,要記得寫信給我。”
  “好的。不,這可不行,我去美國是為了忘記你。”
  “這樣太……”
  “你好像還不太相信,但我真的是為了忘記你才去美國的。”
  “到了今夜,我已真正死心了。”
  “要听什么音樂嗎?”冬子覺得喘不過气,站起身,走向書櫥間的音響前。“保羅·莫利亞可以吧?”
  冬子回頭,但,船津已經站起身來。
  “我要回去了。”
  “要回家了?”
  “是的。”船津頷首。
  冬子擋在他面前。“怎么回事?”
  “已經很晚,我該回去了。”
  “有什么事嗎?”
  “沒有。”船津在脫鞋間前輕拍后腦。“因為繼續待下去,只是更痛苦而已,而且,像上次一樣,不知道自己又會做出什么樣的事。”
  “你是個坏女人,我要求什么你都不接受,卻又誘我進來你家。”
  “我沒有這种意思,只是以為你累了……”
  “如果討厭,干脆直接說出來,那樣我還能死掉這條心,我不愿牽牽扯扯的,很痛苦。”
  “我……”冬子并非在戲弄船津。今天本來也想分手,卻又有些寂寞,才邀他進來家里,這點,即使有些任性,卻絕非出自惡意。何況,她對船津的确有好感,雖然不确定是不是愛情,但,喜歡是一定錯不了。
  “對不起。”雖無惡意,不過若結果會讓對方痛苦,還是必須道歉!“我不該邀你進來家里。”
  “冬子小姐……”船津忽然叫著,張開雙臂想抱住冬子。
  冬子慌忙想后退,但,船津已經抱住她了。在短暫的抗拒后,冬子接受船津的熱吻。
  不久,船津的嘴唇离開,深吸一口气,苦悶似的喃喃說著:“給我……”
  “請你給我。”船律的聲音如熱風吹向耳內。
  冬子是第一次听到男人如此苦悶、熾熱的聲音。
  “拜托你。”船津哀求著,而且好像隨時會哭出來。
  在熾熱的聲音沖擊下,冬子內心逐漸動搖了,開始覺得答應對方也沒關系,因為,他是那樣渴望……
  船津的臉再度靠近,但,冬子已不再逃避了。這似乎反而讓他有些困惑,放松手臂的力气,卻又馬上再抱緊,說:“我想要!”
  冬子閉上眼,內心在說:“怎么樣都無歷渭了,既然這樣渴求,給他也可以……
  船津或許察覺冬子的心情吧?他吸吮冬子的嘴唇,手移至她胸前。
  “等一下?”冬子頭往后仰,低聲說。
  就算同意把身体給對方,這樣也未免太煞風景了,光線這么亮,腳邊有沙發和茶几。如果是貴志,會先輕輕關燈,然后反复愛撫,讓冬于亢奮起來,再抱她上床,不讓她因羞恥而失去興致。
  但,要求年輕的船津做到這些可能很難!
  “把燈關掉……”
  船津慌忙環顧四周,發現門口柱子上的開關,伸手。
  燈光熄滅,房內暗了下來,只模糊能見到窗邊的矮柜和書桌的黑影。
  “可以吧?”
  “……”冬子沒有回答。事實上,她也不可能回答這樣的問題。
  船津用力抱緊,臉孔貼近。冬子閃避他臉孔的同時慢慢往里面的臥室后退。臥室有床,也有橙色燈罩的大型台燈。若是貴志,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抱她進入,但,船津雖明知里面有床,卻仍似沒有勇气進入。
  “不行的。”
  “不,我不會放開你了。”
  冬子的抵抗目前已只不過是誘惑船津的一种手段。在一陣推拒之后,船津終于鼓足勇气,拉著冬子往床邊走去。
  “不要……”冬子低叫。
  但,船津已經無法停止了。此刻的他或許已變成動物,腦海中想的只是征服對方。他粗暴的打開冬子樹衫的前襟,冬于拯起肩頭,讓袖管從手臂褪下。緊接著,他的手伸向裙子,冬于馬上察覺到下半身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中。這時,船津拉掉領帶,脫了長褲,扑上來。
  “冬子小姐……”他的聲音沙啞。
  冬子閉上眼,此刻,反而是她在等待了。如果這樣的身体也可以,她隨時能夠獻出……
  但,不知何故,船津卻沒有立刻壓到她身上。
  冬子悄悄睜開眼,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這緊要關頭,難道他困惑、猶豫了?他總不會還是處男吧?
  冬子靜靜等著。六月中旬,雖然不冷,可是赤裸著身体卻令她不安。船津還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冬子輕輕伸出左手,想拉被推到一旁的毛印毯蓋住身体。
  瞬間,船津慌張的抱緊冬子,口中低叫著什么,臉孔埋在冬子胸前。
  “怎么啦?”
  船津沒有回答,只是瘋狂級搖頭。
  “船津先生?”冬子惊訝的想爬起。
  船津在她胸口喃喃說道:“不行的……”
  “不行?”
  “我……”他突然离開冬子,趴在床邊。“不行的,不行。”
  他恨恨說著,雙手抓住床單,搖頭、雙手不停顫抖,好像小男孩在撒嬌。見到這情景,冬子才終于明白他是性無能!
  扯著頭發、輕聲叫喊,船津已無先前的粗暴,只表現出對自己的難堪和屈辱,失去全部自尊心,恰似海藻般趴在床緣。
  冬子伸手摸船津的頭,像在哄嬰孩般,說:“沒關系,就這樣靜靜的,不要動。”
  直到剛鍘為止,冬子已准備好要把一切交給對方,卻忽然有如此巨大轉變,內心忍不住感到有點空虛,但是并不覺得多大痛苦,畢竟,她的体內仍未強烈燃燒,只是認為,如果對方無論如何想占有自己的身体,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而,此刻見到靜止不動的船津,她反而產生深刻的愛意,甚至比肉体互相結合還更為親密。
  “你一定會笑我吧?”趴著不動,船律喃喃說道。
  “沒有這回事的。”
  “那樣強烈的要求,居然沒辦法……不過,不是這樣,我并非性無能!”
  冬子默默將毛巾毯蓋住船津的肩膀。
  “你沒必要同情我,和別的女人,我……”
  “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船津抬起上半身。披好毛印毯,轉身。“我是因為所長。”
  “想占有你的瞬間,眼前卻浮現所長的臉,所以……”船津的肩頭不住輕微顫動。“所以我想到自己必須努力才行。”
  “努力?”
  “因為你一直都是和所長……所以我覺得不能輸他,一定要……結果……卻忽然……”
  “別再說了!”
  “我真的想要你。”
  “我知道。”
  “你無法明白我的心情的。”說到這里,船津以毛巾毯蒙頭,哭泣出聲。
  冬子全身一絲不挂的躺在床上,思索船津講過的話。船津說想占有自己的瞬間卻變成性無能的理由是因為想起貴志的臉,但,冬子卻不了解男人這种微妙的心理和肉体的關系。
  不管喜歡或討厭,女人皆是能接受男人,即使被討厭之人強迫,也能進行性行為,甚至因而怀孕。可是,男人好像就不行了。厭惡對方時當然不必說,就算喜歡,一旦被其他念頭影響,也可能一蹶不振!
  這和年輕或体力無關,完全是精神方面的緣故,亦即,腦海里一旦有某种錯綜情結或不安,就會變成性無能。或許,當身心無法合一的專注投入時,女人的身体會籍“性冷感”來反應,而男人則化為“性無能”。
  假如是這樣,則男人豈非更純真?男人的身体也更能敏銳感受性行為?
  而,此刻冬子對船津感到強烈愛意,也許正是因為這點吧!擁抱比自己年長、而且是和擅于性愛技巧的男人有肉体關系的女性,船津可能因此產生怯意,怕自己比對方差勁而被嘲笑,怕無法贏過那男人,結果這种不安導致出現性無能。
  很明顯,即使在想進行性行為之時,貴志仍未能從船津腦海中消失,不,不僅未消失,甚至還更鮮明浮現。船津是不戰而敗給了貴志的幻影!
  但,或許這也正是船津的純真吧!若是中年男人,根本可以毫.不在乎,但他卻困惑、苦惱,進而變成性無能,這中間有著年輕的脆弱!
  問題是,船津怯懼幻影的悲哀或許和冬子的情形相同,她也是。
  因為怯俱無形之物而失去性的歡愉。
  “這樣就好,沒關系,抱緊我。”冬子輕輕將自己的身体貼近船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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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整理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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