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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雖然戴弗夫婦對人為的時尚向來興趣不大,然而他們非常敏銳,不會放過時尚所帶來的節奏和韻律——迪克圈子里的人都喜歡熱鬧,如果在尋歡作樂的空隙有机會呼吸一下夜晚清新的空气就更好了。
  快天晚上的聚會仿佛是上演一出滑稽喜劇。先是十二人,后來變成十六人,他們四人一伙開著車在巴黎兜風。人們著了魔似的參与進來,像專家甚至導游一樣陪伴著他們,度過晚上的一段時光,隨即又消失了蹤影,被其他人取代。人們似乎整天都在為這一良宵養精蓄銳。蘿絲瑪麗由衷地感到這与好萊塢的聚會有多么地不同,盡管后者的規模要宏大得多。有許多的娛樂活動,還有一輛波斯國王的汽車。迪克從哪儿搞來這部車子,用了什么賄賂手段,這些都無關緊要。蘿絲瑪麗只當它又是一個稀奇玩藝儿,過去兩年里,新奇的玩藝她見多了。汽車是在美國產的一种特殊底盤上組裝成的。車輪是銀制的,散熱器也是。車廂里鑲嵌了無數的鑽石,當這輛車下星期抵達德黑蘭時,這些鑽石就會被宮廷珠寶匠用真正的寶石替換。后面只有一個真正的座位,因為國王乘車外出必須一人獨坐,所以他們輪流坐進去,在那舖滿地板的貉皮上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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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伊朗首都。
  但總是离不開迪克。蘿絲瑪麗可以對她一直帶在身邊的母親的肖像保證:她從來,從來沒有見過有誰像這天晚上的迪克那樣优雅,簡直优雅极了。她將迪克同兩個英國人相比,艾貝謹慎地稱這兩個英國人為亨吉斯特少校和霍爾瑟先生。她還將迪克同斯堪的納維亞的一位王儲和某個剛從俄羅斯回來的小說家相比。還同毫無顧忌、詼諧有趣的艾貝相比,同科利斯·克萊相比,他也攙和進來并呆在一起——她覺得他們都比不上他。迪克在整個夜間活動中表現出來的熱情和慷慨讓她入迷。他具有調動許多不同類型的人的本領,這些人缺乏主動性,像軍隊的步兵依賴給養那樣依賴他的關照。迪克似乎能夠毫不費力地這么做,且仍能將最具有個人化的自我奉獻給每一個人。
  ——日后她回憶起她感到的那些最幸福的時刻。第一次是她和迪克一起跳舞。他高大健壯,她則嫵媚,光彩照人。他們翩翩起舞,猶如在甜蜜的夢幻中倘佯——他帶著她滿場子轉,巧妙地向人暗示,她就像一束艷麗的鮮花,一塊華貴的布料展現在那二十五個人眼前。有一刻,他們似乎停下來不再跳舞,只是緊緊地偎依在一起。清晨的某個時辰,他們單獨呆著,她汗津津的搽過粉的嬌軀緊貼著他,他的衣服被揉得皺巴巴的,他們在挂著別人的帽子和外套的地方擁抱……
  她記得最開心的時刻是在后來,那時他們六個人,六個最出色的人,那天晚上最高貴的舊派人物,正站在里茲飯店昏暗的門廳里告訴飯店夜間守門人,潘興將軍就在門外,他要一些魚子醬和香擯酒。“他不能容忍拖拖拉拉。每個人,每枝槍都為他效力。”慌亂的侍者不知從哪儿冒了出來,門廳里擺好了一張餐桌,裝作潘興將軍的艾貝走進來,他們筆直站著,向他哼唱几段還能記住的戰歌。滿腹牢騷的侍者對這种惡作劇做出了反應,把他們晾在一邊;他們發現之后就給侍者們設置了一個圈套——用門廳所有的家具搭了一個龐大而奇特的東西,其功能類似于戈德堡漫畫中的古里古怪的机械裝置。艾貝不放心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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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潘興(1860一1948)美國將軍,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曾指揮在歐洲的美國遠征軍。
  2戈德堡(1883一1970),美國連環漫畫家,創造了一個專門搞复雜發明來做极簡單事情的漫畫人物——發明家布茨教授。

  “也許偷一把樂鋸更好些——”
  “夠了,”瑪麗打斷他的話,“要是艾貝開始出餿主意,那就該回家了。”她不無著急地對蘿絲瑪麗說:
  “我得讓艾貝回家了。他要赶十一點鐘的火車,免得誤船。這很重要——我覺得他的整個前途就取決于能否赶上這班火車,但每次我對他談起這個問題,他總是跟我唱反調。”
  “我來勸勸他。”蘿絲瑪麗主動提出來。
  “你嗎?”瑪麗不太相信,“也許你可以試試。”
  這時迪克走到蘿絲瑪麗跟前。
  “尼科爾和我准備回家,我們想你可以同我們一起走。”
  她有些疲倦,臉色在虛幻的曙光中略顯蒼白,白日里紅潤的面頰出現了兩塊灰色暗斑。
  “我走不了,”她說,“我答應瑪麗·諾思和他們呆在一起——否則艾貝決不會去睡覺。也許你可以幫點忙。”
  “難道你不知道你幫不了什么忙?”他勸告她,“如果艾貝在大學里跟我住一個宿舍,一上來看緊點,情況就會不同,而現在無能為力了。”
  “不過,我得留下來。他說要是我們同他一起去霍爾斯的話,他就回去睡覺。”她几乎帶著挑戰的口气說。
  他飛快地在她手臂上吻了一下。
  “別讓蘿絲瑪麗一個人回家,”他們离開時尼科爾朝瑪麗喊道,“我們要對她母親負責。”
  稍后,蘿絲瑪麗、諾思夫婦、一位說話奶聲奶气的來自紐瓦克的工厂主、無處不在的科利斯及一位名叫喬治·T·霍塞佩羅塔克興的穿著花哨的油布衣衫的印第安人,一起坐在滿載著胡蘿卜的市場卡車上胡蘿卜根須上的泥土在黑夜里散發出甜甜的芳香。蘿絲瑪麗高高地坐在胡蘿卜堆上面,几乎看不見同車的其他人,他們被淹沒在相距甚遠的街燈之間的大片黑暗之中。他們的聲音遠遠傳來,仿佛他們此刻有著不同于她的感受,不同而且遙遠,因為她心里想著迪克,為跟諾思夫婦一起來而遺憾,希望她是在旅館里,他睡在對面的房間,或者他就在這儿,在一片熙和的夜色中守候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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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美國城市。
  “別過來,”她對科利斯叫道,“胡蘿卜會滾掉的。”她朝艾貝扔去一根胡蘿卜,他坐在司机邊上,呆呆地像個老人……
  后來她終于回家去,這時,天已大亮,一群鴿子飛翔在圣穌爾比斯教堂上空。他們一齊大笑起來,因為他們知道,這仍是夜里,而街上的人卻誤以為已是青天白日了。
  “我終于狂歡了一回,”蘿絲瑪麗心想,“但迪克不在就沒意思,”
  她覺得自己有點誤入歧途,于是傷感起來,但這時一個活動的場面映人眼帘。這是一棵巨大的七葉樹,開滿了花,正被運往香榭里舍大街。樹雖被縛在一輛長長的卡車上。但枝葉歡快地擺動著——猶如一個高尚的人身處逆境,仍對自己的高尚充滿自信。蘿絲瑪麗出神地看著這棵樹,不禁把自己當作這棵樹,因而快樂地大笑起來,頃刻之間,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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