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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几個星期,迪克感到很不滿意。這件事的病因及常規治療失敗的后果讓人覺得無聊和哀傷。尼科爾的情感被不正當地利用了——倘若它們最終成了他自己的情感,那又怎么樣?無疑,他一定會同快樂無緣——在夢里,他看見她走在診所的小路上,揮動著她的寬邊草帽……
  有一次,他親眼見到了她。那時,他走過皇宮旅館,一輛豪華的羅爾斯汽車轉著彎開進了半月形的大門。尼科爾和一位年輕女子坐在車里,他猜想那位女子就是尼科爾的姐姐。她倆坐在龐大的車身里顯得十分嬌小,而載動她們其實也用不著一百匹馬力。尼科爾也看見了他,兩片嘴唇頓時惊訝得張了開來。迪克揮揮帽子,汽車開過去了。然而此時,他听到空中傳來了明斯特大教堂上形形色色的旋轉物的響聲。他曾憑記憶把這件事寫在一本備忘錄上,這本備忘錄還詳細地記載了她的嚴格的生活起居情況;也記載了在這個世界必然會施加于她的种种壓力下,她再度“發作”的可能性——總之,這本備忘錄會讓每個人信服,唯獨它的記錄者除外。
  這种努力的全部价值在于他再次明白了,他在感情上陷得有多深。這以后,他便下狠心要加以糾正。第一,他給那位奧布河畔巴爾的姑娘打電話,她此時正在歐洲旅游,從尼斯逛到科布倫茨,想要在這個千載難逢的假日里,同她認識的男人們聚會。第二,打算在八月里坐政府的包船回國去。第三,自然是發奮工作,為他的著作搜集材料,以便在這個秋天把著作呈獻給通行德語的精神病學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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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德國西部的一座城市。
  迪克的知識已經超出了這本書的范圍,他現在想要多做些准備工作。要是他能得到一個交流性質的研究員職位,他就有望從事大量的日常工作。
  同時,他還計划進行一次新的研究:根据對克雷佩林之前及克雷佩林之后的一千五百個病例的考查,并依照當代不同學派的術語進行診斷,本項研究試圖給出神經官能症和精神錯亂症的統一而實用的分類(另有一個語句華麗的段落),還包括∼個對獨立提出的觀點做進一步分類的年代順序表。
  這一標題要是用德語來表述,效果會更佳。
  在去蒙特勒的路上,迪克慢慢地踩著自行車。時不時地看著朱格半島,透過岸邊旅館間的小巷,那波光粼粼的湖水令他眼花繚亂。他注意到成群結隊的英國人四年后重新露面,他們走路時眼睛里流露出猶如偵探故事中人物有的那种狐疑神色,仿佛在這個不可靠的國家里,隨時有可能遭到德國訓練有素的歹徒的襲擊。在這片由一道山澗沖刷形成的碎石崗上,建筑星羅棋布,到處是复蘇的景象。在向南去伯爾尼和洛桑的路上,一直有人向迪克打听今年會不會有美國游客。“有的,他們七月不來,八月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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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瑞土地名。
  2瑞士地名。

  他身穿皮短褲、軍人襯衫和登山靴。背包里還有一套棉布衣服和換洗的內衣。在格利永的纜車站口,他檢查了一下自行車,在車站快餐部的露天平台喝了一杯啤酒,喝酒時他看到一輛小型汽車沿著八十度的山坡朝下慢慢開去。他的耳朵里塞滿了血塊,這是他在佩爾自行車大賽中騎得太狂的緣故,因為他覺得自己就像個慣坏了的運動員。他要了點酒精,清洗了一下耳朵,這時,纜車進站了。他看到他的自行車被裝上了纜車,便把背包放進纜車的下層車廂,接著自己也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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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瑞士地名。
  高山纜車按一种斜度裝置起來,就像一個人不想給人認出,就壓低了帽檐一般。當水從纜車下部的水箱沖出,迪克不禁贊歎纜車的整個設計的精妙——此刻,一輛對應的纜車正在山頂裝水,它會利用重力將放水后變輕的纜車拉上去。這肯定是個絕妙的創見。在對面的座位上,兩個英國人在談論纜索。
  “英國產的纜索總能用上五至六年。兩年前,德國產纜索价格比我們便宜,你想想看,他們的纜索能用多久?”
  “多久?”
  “一年十個月,然而瑞士人把這种纜索賣給了意大利人。他們并不對纜索進行嚴格的檢查。”
  “要是纜索斷了,我覺得,對瑞士來說,倒是可怕的事呢。”
  售票員關上門,跟山上的同行通了電話。纜車一顛便被拉著朝蒼翠的山峰升去。纜車越過一些低矮的房屋,瑞士沃州、瓦萊州、薩瓦和日內瓦的天空便以全景畫面展現在游人面前。羅納河的急流使這片湖水清冽涼爽,湖中央便是西方世界的真正的中心。湖面上游弋的天鵝猶如點點白帆,而來往的船只則像游弋的天鵝。天鵝和船只都消融在一片縹緲的天然美景之中。這是一個晴好天气,山下的草灘和游樂場的白色球場閃爍著太陽的光芒。球場上有人,卻沒有投下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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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源自瑞士南部,流經法國東南部,注入地中海。
  當希永和薩拉格隆的猶如座座孤島似的豪華建筑映人眼帘時,迪克便轉眼注視車內。纜車已經升到湖邊最高建筑物的上方了。纜車兩旁,綠葉簇擁著鮮花,五彩繽紛,美不胜收。這是索道花園,車廂內有個告示:請勿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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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瑞士地名。
  2瑞士地名。

  盡管纜車一路上去,人們不得摘花。但花儿卻一路緊跟——一种名叫多蘿西·珀金斯的玫瑰有耐心地掃過每節車廂,并隨著纜車的晃動而腰肢輕擺,纜車過后它才最終搖晃著回歸玫瑰花叢。這些花枝一次又一次打過登山纜車。
  在上邊,即在迪克前邊的車廂里,一群英國人站著,對构成眼前景觀的背景的大字贊歎不已。這時,他們中間突然一陣騷動——他們紛紛給一對年輕人讓道,年輕人道歉著來到纜車的后邊車廂——迪克所八的車廂,小伙子是拉美人,有一對自命不凡的鹿儿眼,那姑娘是尼科爾。
  這兩個闖入者累得直喘气他們在位子上坐下來,嘻嘻哈哈,倒把英國人擠到了邊上。尼科爾說了聲,“您好。”她看上去很可愛,迪克頭一眼覺得她有些陌生,接著他明白,這是因為她精致的發式,她剪一頭艾琳·卡索那樣的短發,蓬松鬈曲,她穿一件粉紅色羊毛衫,一條白色的网球裙——就像是五月的第一個早晨,充滿了朝气。在診所時她人現出來的那些毛病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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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艾琳·卡索(1893—1969),美國者名舞蹈家。
  “哎呀!”她喘著气說,“那——那個衛兵,他們會在下一站逮住我們。戴弗醫生,這是馬爾莫拉伯爵。”
  “真夠嗆!”她撫了撫新做的頭發,仍气喘吁吁,“姐姐買了頭等車廂的票,對她來說,這是個原則問題。’”她和馬爾莫拉交換了一下眼色,大聲說:“我們發現,頭等車廂在司机身后活像個樞車——窗帘雨天似的遮著,這樣,你什么也看不見。但姐姐是非常講体面的——”尼科爾和馬爾莫拉又大笑起來,一臉年輕人的親密神態。
  “你們上哪儿?”迪克問。
  “科村。你呢?”尼科爾打量起他的衣著來,“他們放在前頭的那輛自行車是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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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瑞士地名。
  “是的。我星期一要到湖濱去。”
  “能讓我坐在你的車龍頭上嗎?我可是說貞的——行嗎?我想不出比這更有趣的事了。”
  “但我要抱著你下去,”馬爾莫拉一本正經地表示抗議,“我要穿上四輪溜冰鞋帶你滑下去——或者,我干脆把你扔下去,你就像一片羽毛那樣悠悠地飄下去。”
  尼科爾一臉歡欣——成為一片羽毛而不是一只鉛錘,往下飄而不是往下墜。她猶如一台讓人觀賞的狂歡演出,時而拘泥靦腆,裝模作樣;時而又擠眉弄眼,手舞足蹈——有時,陰影降臨,往日受難的高貴气血。直流注到她的指尖。迪克希望自己遠遠离開她,擔心他會讓人想起那個拋在身后的世界。他打定主意住另一家旅館。
  當纜車停下來時,那些初次坐纜車的人看到自己懸浮在兩重藍天之間,不禁騷動起來。其實,這只是上下纜車的售票員之間的一次神秘的交易而已。隨后,纜車越升越高,越過一條林中小道和一道峽谷——接著又升到一座山崗的上方,這里遍植水仙,游客和天空仿佛都染上了一層這种花卉的色彩。在蒙特勒,那些在湖邊球場打网球的人,現在看上去只有針尖儿大小了。這儿的空气非常清新——清新的空气融人悠揚的音樂聲中。這時,纜車徐徐滑人格利永,他們听到管弦樂隊在旅館的房子里演奏樂曲。他們換乘山上的火車時,從水箱中向外放水的嘩嘩聲蓋過了音樂聲。科村就几乎懸在頭頂上,一座旅館的扇扇窗戶在夕陽的照耀下,紅通通像著了火似的。
  但抵達那里的方式卻很特別——一台大功率机車推著客車車廂轉著圈,螺旋形地爬升,火車呼哧著穿行于低回的云層之中。有一陣,傾斜的輔助机車噴出的霧气使得迪克看不清尼科爾的臉面。他們迎著扑面而來的气流盤旋而上,每轉一圈,旅館的形象就增大一些,最后他們惊奇地發現,他們到了,到了陽光燦爛的山頂。
  在一陣下車的忙亂中,迪克背上包就去站台取他的自行車,這時尼科爾來到他身邊。
  “你不住我們下榻的這家旅館嗎?”她問。
  “我想省點錢。”
  “那你下來跟我們一起吃晚飯嗎?”大家忙著領取自己的行李。“這是我姐姐——這是蘇黎世來的戴弗醫生。”
  迪克朝一位年輕女子欠了欠身。她約莫二十五歲,高個儿,很自信的樣子。他認定她是那种既令人可畏但又敏感脆弱的女人。他想起另外一些女子來,她們有著花朵般艷麗的櫻桃小嘴。
  “我晚飯后再來拜訪,”迪克答應,“我先得适應一下。”
  他推上自行車离開時,能感到尼科爾戀戀不舍的目光,感到她的無助的初戀,也感到這一戀情纏繞著他的心。他沿著山坡爬了三百碼,來到另一家旅館,要了一個房間。他洗澡時發現自己有十分鐘什么也不記得了,只感到一种酒后的興奮。他心里響起各种聲音,然而這些聲音并不知道他被愛得多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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