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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達特在用手一根根地捻動他的小胡子,他對有這樣的胡子感到高興。他才22歲,身穿上尉服裝,但看上去像個娃娃兵,留起胡子來顯得年歲略微大了一點。
  第一個起來說話的是柯米爾,“德國人會不會認真地對待我們的起義,同我們一起對付英國人?”
  薩達特點點頭,以示他很重視這個問題。事實上,他与柯米爾已經在事先商量好了,讓柯米爾首先提出這個問題,以免會上有人把話題扯到別的事清上去。問題的根本所在在于德國人如果与這幫非官方的起義組織簽訂條約后會不會信守條約,德國人可信又不可信。薩達特不愿在這次會議上深入討論此事。德國人信守條約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這幫軍官如果真的舉行起義反對英國人,德國人很可能背信棄義。德國人很清楚,一旦把英國人赶出埃及,埃及的領導人自然是那些領導起義的軍官,而他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獨立主權國家。他們不讓英國人統治,難道能讓德國人統治嗎?
  “可是,我們沒有辦法与德國人進行接触。”說話的是一位飛行員,名叫埃瑪瑪。薩達特對他的話感到高興,因為大家的話題從“能不能干”轉到“怎樣干”上面來了。
  柯米爾接過話來說,“我們可以用飛机給他們送信。”
  “太好了!”埃瑪瑪很年輕,有火一樣的熱情。“我們的飛机在起飛時可以沿正常航向飛行,過不多長時間,可以飛离航道,在德國人后方降落。”
  一位歲數較大的飛机駕駛員說:“回來的時候,飛机再校正航道……。
  “它恐怕飛不回來了。”埃瑪瑪的話有點絕望情緒,不像剛才那樣富有生气。
  薩達特很平和地說:“它可以載著隆美爾回來。”
  埃瑪瑪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他似乎看到,在解放大軍到來之前,是他与隆美爾一起先期到達開羅的。薩達特決定由埃瑪瑪負責送信的任務。
  “讓我們來通過給隆美爾信件的內容吧。”薩達特似乎是在發揚民主,但在場的人卻沒注意到一點,就是要不要送信的問題根本沒進行過討論就直接討論信的內容了。
  “我想我們應該寫4點內容:1.我們是軍隊內有組織的正直的埃及人;2.像您一樣,我們在同英國人斗爭;3.我們能組織招募一支起義部隊与您并肩作戰;4.我們將在開羅組織一次抗擊英國人的起義,如果英國人被打敗,您要保證埃及的獨立主權。”他停頓了一下,皺著眉頭又說,“我認為,我們應該做點什么,以便取得他的信任。”
  會場上鴉雀無聲。柯米爾想起來回答這個問題,但此時此刻,讓別人作出回答比他會更合适一些。
  埃瑪瑪站起來說:“我們可以在信中向他提供一些有价值的軍事情報。”
  柯米爾裝作反對的樣子說:“我們能向他提供什么情報呢?我想象不出……”
  “英軍陣地的空中照片。”
  “那怎么可能呢?”
  “我們可以在空中巡邏時用普通照相机從空中拍照。”
  柯米爾半信半疑地問:“膠卷怎么沖洗呢?”
  “沒必要沖洗出來,”埃瑪瑪很激動地說,“我們可以把膠卷送給他。”
  “就一卷?”
  “能照几卷就照几卷。”
  薩達特說話了,“我認為埃瑪瑪的主意很好。”他又一次引導大家直接討論怎樣實施他的計划問題,而沒有討論其中存在的危險性。他從以前的經歷中得出的經驗是,起義需要有非凡的勇敢精神,只有在騎虎難下,不起義不行的時刻,這幫人才豁出命來千。
  “最后一個問題是由誰來駕机去送信。”說完,薩達特環視了一下屋里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到埃瑪瑪身上。
  埃瑪瑪遲疑片刻,決然站了出來。
  薩達特的臉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兩天后,柯米爾步行了3英里從開羅市中心來到薩達特的住處。柯米爾是個偵探巡官,警察局專門為他配了輛車。為了保密起見,他參加自由軍官組織的各种會議時几乎不用那輛車。他的許多警察同伙都很同情自由軍官運動,但他不急于拉他們加入該組織,以免出現什么差錯。
  柯米爾比薩達特大15歲,但他對這位年輕軍官很崇敬,認為他是位英雄。柯米爾和薩達特一樣,看問題很尖銳,對政權的汾量也有切合實際的估計。但薩達特的政治素質比他高出一大節。薩達特富于理想,正因為如此,他才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無限的希望。
  柯米爾在想怎樣把消息告訴薩達特。
  給隆美爾的信件打出來了,薩達特在上面簽了字,除了納賽爾外,其他自由軍官運動組織的頭頭們也都簽了字,然后把它裝在一個棕色大信封里密封起來。
  埃瑪瑪駕駛英制斗士戰斗机先起飛,同伴巴格旦迪駕駛另一架飛机跟在后面。兩架飛机在沙漠中一片堅硬的平地上降落,柯米爾早已等在那里,他把那封信及空中拍攝的英軍陣地照片交給埃瑪瑪,然后爬上巴格旦邊的飛机。埃瑪瑪情緒很高,眼里閃爍著青年人富于理想的光芒。
  柯米爾在想,我怎么向薩達特談這件事呢?
  柯米爾是第一次坐飛机。從空中往下看,無邊無際的沙漠毫無生气,沙漠中除了一個個沙丘外,就是稀稀疏疏的灌木和礫石。巴格旦邊說:“過一會你就會感到冷。”柯米爾心想,這簡直是開玩笑,沙漠像個火爐,怎么會冷呢?飛机徐徐上升,气溫漸漸下降。沒多大功夫,柯米爾的那件棉布襯衣就擋不住高空的冷空气了,凍得瑟瑟發抖。
  飛机向前飛行了一段就掉頭向東飛。這時,巴格旦邊用無線電告訴基地說埃瑪瑪的飛机偏离航道,用無線電聯絡沒回音。正像預料的那樣,基地要巴格旦達跟蹤埃瑪瑪。這個小戲法是很有必要的,當巴格旦達駕机再回基地時,不會引起人們的怀疑。
  他們飛越一個陸軍營地時,柯米爾看到營地上停放著坦克、卡車、吉普車和大炮,一群士兵在地上向飛机揮手。柯米爾心想,這一定是英國人的營地。飛机一直向前飛,前方的地面上正在作戰,大炮轟鳴,机槍吼叫,沙塵飛揚,看來雙方是在激戰。飛机略微拐了個彎,從戰場的南邊飛過。
  柯米爾心想,我們飛越了一個英軍基地,然后又飛越了一個戰斗區域,下面就要到達德軍基地了。
  向前飛行了几分鐘,埃瑪瑪的飛机突然上升,拔到很高的空中。巴格旦迪亦將飛机猛地升空,比埃瑪瑪升得還高。柯米爾認為巴格旦迪已升到飛机的极限高度。兩架飛机向南來了個急轉彎。柯米爾從右舷窗向下看,看到地面上有一條清晰的飛机跑道,旁邊有個規模不大的軍營,他這時才明白了剛才兩架飛机急速升空和拐彎的原因,兩位飛行員早已看到了這個机場。
  當柯米爾快要走近薩達特的寓所時,他又不自覺地想起當時的心情。當他知道他們已經到達德軍后方時,當他意識到馬上就可以同隆美爾達成某种協議時,他得意洋洋,心中有說不出來的喜悅。
  他敲響了薩達特的門,可他仍然沒有考慮好怎樣向薩達特介紹事情的發生。
  這是一所普通的住房,比柯米爾家的房子要差一些。稍等片刻,薩達特身穿長袍,嘴叼煙斗把門開開。他看了一下柯米爾的臉,馬上問:“出問題了?”
  “是的。”柯米爾一邊說,一邊進了房子。他們倆徑直走進薩達特的書房。這間房子不大,里面有一張書桌,一個書架,地板上有几個坐墊,還有一支手槍放在桌子的一摞書頂上。
  他們坐下來,柯米爾開口說:“我們發現德軍軍營和飛机跑道后,埃瑪瑪就駕机下降,沒想到德國部隊朝飛机開了火。那是架英國飛机,你看看,我們一直沒想到這一點。”
  薩達特說:“不過有一點應該明白,他們應該注意到這架飛机設任何敵意,沒有向地面開炮,沒有扔炸彈……”
  “埃瑪瑪還在往下降,”柯米爾繼續說,“他的机翼搖動了几下,我想他是為了引起德國机場控制塔的注意。盡管如此,德國人還是一個勁地朝他射擊,最后終于擊中飛机的尾部。”
  “我的天呀!”
  “飛机下降速度很快,德國人也停止了射擊。埃瑪瑪設法使机輪著地,但是飛机好像是反跳了一下。飛机著陸后的速度很快,經反跳后就難以控制了。我們看到飛机离開了硬面跑道,沖到一塊沙土地上去,左舷翼碰著地面后一下就折斷了,飛机鼻輪插進沙土里,机身一下就歪在左邊。”
  薩達特臉上毫無表情,左手握著那早已熄滅了的煙斗,兩眼直直地看著柯米爾。柯米爾的腦海里重現出當時的情景;德軍的消防車和救護車順著机場跑道向那飛机疾駛過去,后面有十五六個德國士兵拼命跑。就在這時,埃瑪瑪的飛机爆炸了,只見机片四散,紅黃炸雜的火光淹沒了那架飛机,一團濃煙直上云霄。
  “飛机爆炸了!”柯米爾說。
  “埃瑪瑪呢?”
  “那么大的火,他是不可能生還的。”
  “我們必須再干一次,”薩達特說,“我們一定要找個別的途徑把信送去。”
  柯米爾望著他,知道他嘴里這么說可心里并沒那么想。薩達特划火柴點煙,但他的手抖得厲害,怎么也划不著。柯米爾仔細地看了看,看到他的眼窩里充滿了淚水。
  “可怜的孩子,”薩達特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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