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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惡俗的大眾傳媒


惡俗廣告

  毫無疑問,廣告是惡俗必不可少的條件,因為惡俗靠的全是它,并只會從它那儿滋生出來。要想識破一次欺騙,你必得要在被吹捧的宏偉表象与尋常事實之間保持一段很大的距离,而這段距离,只有在一個幻想破滅的顧客買那東西之后而絕不是之前或許可以領悟到。這段距离越大,惡俗也越深。在為佛羅里達州的房地產及西南地區的“宅基地”所做的廣告中,這段距离大得惊人,如同在為整形外科、減肥計划、提高你的自尊療法、以及保證可以用上五年的燈泡所做的廣告中的情形一樣。而一旦大家遇上諸如“大削价”、“大放血”或“讓利33%”等各式各樣的說法,這段距离就大得無法逾越了。
  有些廣告顯然是糟糕的,但還夠不上惡俗,由于欺騙伎倆大不嫻熟,沒有誰會上它的當。例如那些隨郵件一同到達的貌似高雅的“請柬”,宣布某某脊柱按摩院或牙科診所的“隆重開業”,請柬下面一溜精美的小字:“敬請賜复”,這說明他們希望收信人以為這是“社交性的”而非商業性的。命中注定這些寂寞而天真的人會大失所望,他們竟真的回复這類信件,接著到了那天便梳妝打扮一番欣然前往。可悲的是,只有在他們到了那儿以后才發現自己犯下的錯誤,受這類欺騙的人們數不胜數。相似的把戲還有欺詐性的“新聞發布”公司,引誘那些渴望成名的人們花錢把自己吹噓成某位光彩的“新聞”人物,而事實上那不過是一种幕后操縱的轉瞬即逝的幻覺。這些虛假的新聞故事到處在為某新停車場、商店或礦泉療養院的開業兜攬生意,仿佛個個都有著震撼世界的意義,還在發放的文字材料的抬頭上寫著“立即發布”的字樣,真是撩人心魄。另一种幼稚得出奇的招待方式就是收音机廣告——大多都是給假發、男人服飾或珠寶做的——由全無才气、亦未受過任何播音訓練的業主親自播發,還常常伴隨著他們的假牙的輕微磕碰。這种情形在零售業中,相當于在著作業里為了虛榮出書,那些人自己掏錢出書購得榮譽,以顯示其舉足輕重的价值。(參見“惡俗圖書”)
  還有那种由平庸的廣告商制作的收音机短劇,也一樣令人不敢恭維,他們似乎把听眾都當成了十足的蠢貨:

  (電話鈴響了)
  “史密斯夫人嗎?”
  “是的。”
  “恭喜恭喜!您申請的五万美元的貸款已經批准了。”
  “啊,謝謝你!這太棒了!”
  (聲音退下。不過我們從未听到后面跟這么一句:“是呵,現在你負債累累了。”)

  當然,所有舊的花招仍在繼續使用,像什么“上鉤一調包”兜售法,或者像以下這則“角色招聘”廣告,專門引誘那些貧困而有抱負的年輕演員,這類廣告刊登在戲迷們人手必備的某份報紙的戲劇版上,看上去也一定花費不菲:

  角色招聘
  誠招身材好、相貌洁淨的男性臨時演員數百人(身高必須在5英尺9英寸∼6英尺2英寸之間),
  他們將于6月1日和2日在巨人体育館參加奪人魂魄、舉世矚目的電影《阿伊達》的逾千人會演。無需經驗!

  一切都大有希望了,除了像“奪人魂魄”和“舉世矚目”之類的惡俗字眼或許會讓人產生一絲疑慮之外。不過試想一下乍看這份廣告時的澎湃心情(“媽媽,我終于有了一個偉大的机會!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我將早早赶到那里獲得一個角色。”),隨后便在廣告的最下邊讀到一行非常小。非常小的字:

  “臨時演員”的角色是不付酬金的。

  如果你曾讀過弗蘭克·康羅伊的《停止時光》,你一定還記得那出精彩的Yo—Yo騙局,里面的那個老騙子讓一大幫天真無邪的孩子上了當。年輕人為什么不再過分相信他們的長輩告訴他們的任何事情,對此你一定會有些新的認識了。
  惡俗欺騙的成功常常通過排印字体的大小來獲得,上面這則招聘角色的廣告便是一個例子。更為常見的手法是單靠語言來完成的。判定惡俗是否臨近,一個可靠的信號是形容詞“豪華”的出現,像在“豪華的公寓住宅”中那樣。“豪華”無論出現在什么地方,都是一种糟糕的標志,而只有當它不与某种“車”(car)而是某种“机動車輛”(motor car)連用時,或許才是惡俗的,因為某种仿古說法也前來為矯揉造作助興了。其他一些值得注意的圍繞著車輛買賣的詞語還有“祝賀你!”(CELEBRATION!)有時干脆更坦率,“賣磨損!”1、“大事件!”,以及任何諸如“把省下來的錢反饋給你”之類的提示。不過“豪華”一詞仍然是惡俗詞語中最具威力的,可与其他場合中的“美食”相媲美。(參見“惡俗餐館”)

  1 原文為SELLABRATION!是Sell abrasion的諧音語義。

  另一個惡俗的標志就是“設計師”一詞的出現,几乎總是一种警告,羊身上的毛馬上就要被剪掉了。“擁有之榮耀”,此類字眼傳統上總是附著在某些要价极高的東西身上的,而且它所針對的也是我們當中最最惶惶不可終日的人。用“Booze”來形容白蘭地或威士忌之類的烈性酒當然過于低級,而“Liquor”又過于笨鈍,但二者似乎誰也比不上“Spirits”那般惡俗的魔力1,似乎既要讓人想起一個似幻猶真的世界,又要讓人想起一個樂融融的勢利的十九世紀的世界。經驗表明,要一口咬住惡俗的老主顧們、那些文盲和矯揉造作之徒,“瓊漿玉液、佳肴美食”之類的詞語是很少會失手的。

  1booze,liquor,spirits均可指烈酒,spirits亦有圣靈之意。

  惡俗制造者們偶爾會受公眾要求所迫,不得不披露有關產品的實情。許多年來,克萊斯勒汽車公司謊稱其用于車內裝飾的皮料是地道的“科林斯皮革”2,而不是隨便什么你可能用來制做排球或已伐利亞皮褲的老皮,從而得以將該公司大傷腦筋的積壓庫存傾銷出去。該公司最終在《華爾街日報》上供認,它所使用的皮革并非來自科林斯,而是新澤西州的紐瓦克產的。之所以選用這個名字,只因為有一本參考書上提到“科林斯”這個詞能讓人產生對富裕之欲求的聯想,對于那些即便不那么“放蕩”至少也是傳說中“科林斯人的奢華”的愛好者們來說,是頗具吸引力的。順便提一下,也正是這個緣故,使徒圣·保羅才挑選這些人充當一次他的最響亮的道德攻擊的靶子。他告訴科林斯人:“据廣泛的報告,你們當中存在通奸行為……”。既已曝光,克萊斯勒集團只好承認,所謂“科林斯皮”只不過是兩個名詞而已,他們根本就未曾見過真正的科林斯皮革。

  2 Corinth,為古希腊城邦,以其淫靡奢華之風著稱。

  其他一些為了推銷產品而施展的惡俗把戲還包括:小心謹慎地避免提到价錢的廣告,似乎是專門奉獻給那些根本不會顧慮价格的淑女和紳士們的。說起來真讓人傷心,如今出版商們也加入了這一類傳統的冒犯顧客者的行列,就像那些沿街叫賣昂貴的衣物和首飾的小販。還有呢,不管你賣什么東西,總要和一個漂亮姑娘攀上親緣,這似乎成了惡俗廣告的一條公理,畫面上的靚女可能正沖著一台尾挂式發動机或脫谷机笑意盈盈。如今,真要多謝里根主義時代的出現,那些姑娘們已經被旗幟取代了,尤其是在像加利福尼亞州的歐文市。馬里蘭州的林蔭園那种著名的白鬼子和營利主義者云集的地區。那些地方的商業競爭,已經導致了旗幟肥大症(“我的旗子比你的旗子大!”)。現在,某些高高飄揚在二手車(“曾經被擁有過”)的停車場上和烈酒(“玉液”)商店上空的旗幟,足有15×25英尺那么大,旗杆高達100英尺,數英里以外便可看到,仿佛在宣揚那位惡俗的展示者永遠不會被“彈劾”的美國主義。
  不過說起假冒的愛國主義,要想在行為上体味真正深刻的惡俗,你必須仔細審視那些由從未干過什么好事的公司發布的偽愛國廣告。“公眾服務”是一個專門創造出來用以遮掩事實真相——“私人服務”——的詞匯;這些廣告,因其在“公眾的”表象和貪婪、謀私利的實質之間鴻大而厚顏無恥的距离,而榮登惡俗最高精髓之榜。某個專為核動力工業游說的團体,可能寄望于人們對于該工業疏忽和踐踏他人健康与生命的紀錄毫無所知,竟然沒有勇气坦率地說出自己的名字,而是把自己稱為“美國能量覺悟協會”,并在報紙上刊登廣告叫嚷“外國石油”是有害的東西,將其描繪成一條极其惡心的准備襲擊的眼鏡蛇,說它會“侵害美國的經濟和我們民族的安全”。其要旨在于:為了拯救我們的國家和保衛我們的孩子的未來,我們需要更多的核電站,我們需要擺脫政府“抑制”我們擁有和運行核電站的各項規章制度,你們這些知道了“切爾諾貝利事件”的人為什么不赶緊閉上嘴巴,好讓我們痛痛快快地賺錢呢?
  不止于此,還有一個更怪异、惡俗更深的例子,那就是香煙行業的愛國主義。某家公司真夠精明的,竟然策划了与國家檔案館聯手慶祝《人權法案》,并死拉硬拽地把萊徹·韋爾薩請出來為“個人自由”辯護——其實呢,也就是用甜言蜜語哄騙不太聰敏的同胞堅持自愿淪為尼古丁毒癮之奴隸的自由。“我不大肯定,”韋爾薩被引述道,“美國人民是否真的明白他們擁有《人權法案》是多么的幸福。”
  抽煙吧,美國,并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這是你的愛國職責。這已經是极端惡俗的廣告了,不過你可以肯定的是,更惡俗的廣告不久就會到來。

惡俗雜志

  你一定會得到這樣的印象:最了不起的雜志消費大軍是那些念大學的男孩子們,他們對《花花公子》(playboy)和《閣樓》(Penthouse)1、《体育畫報》、《汽車与司机》以及《肌肉与苗條》的忠心一定牢不可破。可是作為雜志的購買者,他們卻遠遠落在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們后面,后者平均每月消費的《現代成熟》和《美國退休者協會新聞看板》合起來共有3800万冊。這些老伙計們,如今有足夠多的時間用來閱讀,只是從沒能成為真正的書籍愛好者。他們用1600万份這一相當可觀的消費數量,使得《讀者文摘》雜志總是以胜利者的姿態高高居于其他雜志上。另外還有《電視節目指南》,發行1600万份、《國家地理》1000万份,不過它們中的這最后一員尚不算糟糕,它甚至夠格稱得上是相當不錯的雜志。

  1 均為美國成人雜志。

  這些雜志中的大多數与“糟糕”保持的距离讓人想起一個特別的詞語,一個近年來一直受人尊敬的詞語:無害的(harmless)。根据這一標准,我們還可以确定一些盡管沒有哪個聰明人會讀、卻也沒有多大害處的期刊雜志,如《肥皂劇精選》、《扶輪社》(Rotarian)1、《VFW后援軍》2等,它們的發行量均大得嚇人。

  1 扶輪社,是一個由從事工商業的自由職業人士組成的群眾性服務社團,其各次會議要輪流在各處成員的辦事机构舉行,1905年創建于美國芝加哥。
  2 VFW是“參加過國外戰爭的老兵”的簡稱。

  拾級而下,我們便進入了糟糕雜志的領地,其中當屬《人物》(People)和《我們》(Us)位居榜首。接著往下是《國家探秘者》(National Enquirer)、《美國持槍者》(American Rifleman);再往下就到了那些以心智有毛病的人為對象的雜志,如《陛下:每月皇家要覽》,是專門給那些只要一想到皇后、甚至只是她的某些优厚待遇、家俱和珠寶首飾就會勃起的人們閱讀的;還有《命運之軍》,是專給那些常幻想將一把雙刃刺刀插進某個有色人种外國佬的人讀的,那些被刺的外來者大多比這些人的塊頭要小許多。再由此向下走,我們便找到了真正糟糕的東西:《性交前戲》(Foreplay)、《x級錄像內幕》、《烈火雙慧》(Hot Twosomes),以及專為同性戀團体(見“惡俗語言”)創辦的《軀干》、《數英寸》和《原汁原味》(Uncut)等。無論這些有多么糟糕,但還沒有一本是惡俗的。原因何在?因為它們沒有一本是在故作高雅。
  惡俗雜志情形便大不一樣了。除非我們懂得找到它們的訣竅,否則它們是很容易逃离人們耳目的。要找到它們,我們不是要向下看,而是向上看。它們就是湯姆·伍爾夫為之命名的“拜金圖片出版物”。他解釋道:如果說淫穢出版物是“七十年代的最大惡習,那么拜金圖片出版物——對有錢人行為舉止的圖片報道——就是八十年代的最大惡習”,而這股歪風到了九十年代甚至已扎下了更深的根。拜金圖畫雜志就是那种企圖說服他們的勢利讀者假想自己是真正貴族的雜志,或者至少在他們的体內或周圍某個地方有貴族特質——在一般情況下是看不出來的。他們對于特殊稟賦的虛幻熱情是由以下這類雜志來保溫的:《房子与庭院》、《建筑采風》、《藝術与古董》、《鑒賞家》(“我們是從你的時間是寶貴的和你的品味是精致的這一預想出發的”),以及《大富豪》(毫無疑問,在此肯定會有一批与《陛下》雜志重疊的讀者群)。正如伍爾夫指出的,這類勢利雜志的气勢正如日中天,而那些溫文爾雅的色情雜志,如《花花公子》和《閣樓》等,反倒似乎有些日薄西山了。說得直白點:性退場,貪婪上場。
  如果說,一本像《人物》這樣的“糟糕”雜志的功用是去鼓勵讀者崇拜和嫉妒那些膚淺的娛樂界名流和各色有著出奇成就的愚蠢怪物的話,那么一本像《鑒賞家》這樣的“惡俗”雜志功用就是在鼓勵讀者去崇拜和嫉妒那些把自己連人帶財產都交付給漂亮圖片的同樣膚淺的人。這兩個例子中崇拜和嫉妒的對象大体都具有同等的价值,不過,由《人物》所描繪的那些人,至少不會到處張揚說是他們繼承來的錢使自己變得多么精彩。

惡俗報紙

  必須承認,在美國,我們還沒有像《世界報》(LeMonde)1這樣一份報紙。這就是我們堅持要把政府的座位和民間智慧的座位分隔開,要在賓夕法尼亞大道2和華爾街3之間保留數百英里空間所要付出的部分代价。不過我們的确有三、四份好報紙,我們也有數以百計的糟糕報紙。如下所列的一個乃至更多的特征將使你對它們一目了然。

  1 法國最重要的新聞報紙。
  2 華盛頓特區的一條大街,美國政府白宮所在地。
  3 紐約金融街,商業的象征。

  根据報紙的欄目分類你就能知道它們了:連環漫畫,這是少不了的;每日星象占卜;大量版面的缺失——文明的讀者會指望讀到一篇書評之類的文章;電視肥皂劇情節每周概要;每日禱文,常常赫然見于頭版;一幅采訪攝影師的特寫,一本正經表達著那些愚蠢、無知者的所謂意見;以及“讀者來信”專欄,發表一些讀者最沒勁、最瑣碎的關于地方性話題的愚蠢見解。除了這些顯明的特征之外,這里就像別的地方一樣,通過對色彩的濫用想顯示出你正處于一种小學生心理邏輯水平的新聞氛圍中,一個某份周日娛樂報紙所呈現的世界。曾經有段日子,報紙版面上惟一帶顏色的東西就是赫斯特1所屬報紙頭版正上方的“光榮的星條旗”,作為反抗布爾什維主義和一切外來思想的忠實保證。現在,如果哪一家報紙的頭版上見不到一張大幅彩照——當然了,是在折疊線的上方——那它就要冒失去沒文化者的青睞的危險,那些人可是隨處离不開圖片說明主義(“現實主義”)的,絕對沒有能力欣賞任何譏諷和隱喻,除非那是以陳詞濫調的面目出現。西海岸有一家聰明的報紙,含沙射影地評論了那些喜歡彩色圖片的讀者們的智力情況,認為他們能夠讀懂的東西只限于体育版中。

  1 Hearst,美國報業巨頭赫斯特報系,曾擁有25种日報、11种星期刊和多种雜志,以轟動性新聞、醒目的版面和低廉的售价競爭取胜。

  糟糕的報紙聘用那些几乎不知道怎樣寫好文章開頭一段的作家,而且還真的付給他們報酬,那些家伙要讓你讀上250個字之后才搞清楚新聞的主角到底因何而死,或者槍擊事件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發生的。糟糕的報紙還喜歡在它們的標題上使用盡可能多的雙關語。例如,有關一則鹿吃后院灌木的故事:

  DEER NIBBLING AWAY AT ONCE-DEAR IMAGE1
  (鹿啃掉了它曾經可愛的形象。)
  1 鹿原文中的DEER(鹿)和DEAR(可愛的)諧音。

  糟糕的報紙擅長抬出一大堆“明星”來解釋某個批評家關于某部電影或餐館質量發表的見解,而不去費神告訴你他的見解是什么意思,在糟糕的報紙上,行文一律是近似文盲的讀者所要求的那种花哨和虛情假意的筆調,他們受娛樂業腐蝕最深,根本沒有能力應付哪怕多一點點复雜、精深、暗示、譏諷、震惊、出乎意料或真正有趣的文章。林肯啊!汝當生于今朝:醫治亞美利加者,非君莫數,云云。
  在一家竟然厚顏無恥地稱自己為《國家報》(The Nation'Newspaper)的報紙上,前面提到的几乎所有這些糟糕的特征都十分顯眼(其實《華爾街日報》才是正宗的糟糕,不過這里暫且放它一馬吧!)。而《今日美國報》(UsAToday),才是惡俗原則最正宗的典范:科技炫耀面貌其外,空虛無聊內容其中。它是表象戰胜實質的一個經典范例。一份有關這家報紙的名譽權的測試題可能包括如下問題:它在一個給定的問題上的立場是什么?誰在乎它怎么看問題?誰想為它撰文以及作者的素質怎樣?誰想讀它以及他或她又是個什么樣的人?如果某個人(為《今日美國報》撰稿的人?)的思想是由電視節目或《今日美國報》提供營養而形成的,那就不必指望他或她可以安慰那些為精神生活的未來而憂慮的人們了,因為他們的思想正是那种支持——不,應該說慶祝——到處泛濫的惡俗的觀念。
  《今日美國報》首次出現于1982年,适逢最受人喜愛的美國人羅納德·里根就任總統,因此這份報紙是里根主義的完美象征。其創立者艾爾·紐哈瑟(Al Neuharth)把它构想成一种反對“令人絕望的舊報業”的武器。他是這么說的,他覺得,過去的報紙令讀者沮喪和憤怒。“一种充滿希望的新報業”將由《今日美國報》來傳播,完美地配合著美國人越來越花樣翻新的化妝打扮,從領導人的染發到掩蓋對尼加拉瓜反政府軍的秘密援助。《今日美國報》成為羅納德·里根競選第二任總統時的“贊助商”是不足為奇的。
  正是在繁榮興旺中不屈不撓的追求為這家報紙提供了半少年、半巴比特1式的音調,其關于一次空難的頭版標題已盡人皆知:

  奇跡:327人生還,55人死亡。

  到底是什么東西給紐哈瑟提供了可能會招致大眾青睞的全新報業的想法呢?正是電視節目、尤其是電視新聞節目在表面性、顏色和平民主義式的簡單化上取得的成功,給了他巨大的啟發。(見“惡俗電視”)(最近為了希望向自己的讀者推荐丹·拉瑟,《今日美國報》引述了拉瑟的一位同事對他的評論,稱他是“一個普通的人”,喜好棒球、打獵、釣魚,在野外的叢林里時也喜歡嚼优質煙草。結論:沒有人希望電視節目主持人是個与眾不同的人。)

  1 Babbitt,美國作家辛克萊爾·劉易斯同名小說的主人公,專指自滿、庸俗、短視、守舊的中產階級實業家式的人物。

  為了誘惑迷上了電視的觀眾,紐哈瑟經過長時間的摸索,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在人行道旁的報攤子上支起了一個极像電視机的東西,也有電視机式的底座,整個報紙的上半部分完全模仿電視机屏幕。電視處理新聞的方式為《今日美國報》的編輯程序确立了一個榜樣,不僅其畫面、圖片的使用极盡炫耀、賣弄之能事,而且其中大部分都僅僅出于賣弄而非需要。像電視新聞部一樣,紐哈瑟的報紙沒有几個記者,卻有一大批編輯和改寫作家,正式場合的主持人(如電視一般),修補文字的人,提供恰當的公司語調的人,以及類似的形形色色的按照其自私自利的主子的意愿行事的人。他的中央新聞准備室內擺滿了電視机,仿佛在鼓勵這些被供養的語言大師們把發行物調整到与電視報道的步調完全一致。該報剛剛問世的時候,一位批評家就曾指出,“電視迷們這下可有了自己的可以捧在手里讀的電視了。”當然,是娛樂業決定了《今日美國報》最感興趣的事物及其風格和特色。任何事情,哪怕很遠,只要能和娛樂業挂上鉤,都要予以高度重視和重點展示,甚至有關离。“娛樂”很遠的蛛絲馬跡的傳聞也不放過,惟恐因与電視或糟糕的電影文化扯不上聯系而痛失一名觀眾(讀者)。舉個例子,一則有關最高法院重審燒毀國旗事件的報道是這樣開始:“稱它燒旗案續集吧。”
  《今日美國報》獨特的措詞技巧是如此一貫地引人注目,所以很容易看出它將一般報業的糟糕提升為惡俗的方法。紐哈瑟命令他的作家和馬屁精們盡可能少用America(美國)一詞,而要用USA(美利堅合眾國)來代替它,這樣就能起到持續不斷的宣傳和提升作用了。他們假設愚鈍的讀者無法忍受任何事實真相,除非把它們“潤色”一番,將它改造成娛樂,這种假設導致了一貫自以為聰明的標題,依賴毫不相于的押韻,比如:

  WHAT'S HOT IN TRUNKS FOR HUNKS
  (吝嗇鬼的汽車后備箱里喜歡裝什么?)

  頭韻:

  PARTISAN POTHOTS PREVIEW TAX TALKS
  (兩党人士隨意攻擊預審稅務報告)
  和雙關語:
  FLAG STARS AGAIN BEFORE HIGH COURT
  (旗上的星星再次出現在最高法庭上)
  COASTERS CLIME TO NEW HEIGHTS
  (環游滑車爬到了新高度)
  〔一次昂貴得嚇人的旅游訊息:〕
  WORLD IS YOUR ORSTER FOR 39500 CLAMS
  只花39500塊美金,世界就是你的牡蠣1
  coc11 CLAM,可作一塊錢,也可作蛤蜊;只須39500只蛤蜊,世界就是你的牡蠣。

  奇怪的是,在体育版(占全報的1/4)中卻很少有這類惡俗的嬉鬧,按道理它們應該重點出現在這儿。我想它的意思可能是:体育大嚴肅了,不宜開玩笑,哪怕報紙的所有其他版面都給人以“生活是一場盛宴”的印象。除了諸如兩次世界大戰、猶太人大屠殺、越南戰爭以及海灣戰爭(只提這么几個就夠了)這類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不錯的,我們將在我們正走著的道路上繼續前進(“保持航向不變。”羅納德·里根語),創造一個美妙的世界,那里有人們想要購買和享受的美妙的一切。在大學一年級學生的寫作課上老師都有一條正式的忠告,就是:切勿將你使用的陳詞濫調和媚俗話語用引號括起來以引人注意。《今日美國報》肯定拒絕這條精英式的建議,為了讓它的讀者舒服,它自有高招:

  SAGGING HOME 〔!〕SALES PUT“ON HOLD”
  (坍塌的房屋!銷售活動“暫停”)
  ON NBC,A“QUANTU, LEAP”OF FAITH
  (全國廣播公司,信仰的一次“重大飛躍”)

  誰會是這堆東西的讀者呢,他們對《今日美國報》的忠誠已經使它的發行量對《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构成了嚴重威脅,只要瞥一眼在上面做廣告的人就可以推斷出該報讀者的身份了。這些廣告人确信,只要占据大面積昂貴的版面,就一定能抓到他們心目中想要的顧客。在最近的一次議題中,針對繼續“給國家藝術基金撥款”是否恰當而引起的爭論期間,派特·羅伯森牧師大人領導的“基督教信仰者聯盟”認為,該基金的錢用在為以下問題所做的整版廣告上更合适,這些問題是沖著國會議員們(注意,假定他們就是該報的讀者)提出的:

  你……愿意面對選民們的指控,說你在浪費他們的血汗錢以鼓勵雞奸、儿童淫穢作品及對耶穌基督的攻擊嗎?

  他的意思是:國會議員先生,你是否認為“正派的工作者們”想把他們繳納的稅金花在“教他們的儿子怎樣相互雞奸”上?針對同一個問題,“美國退伍軍人組織”(即“美國軍團”,American Legion)和其他十三個相似的組織聯手出資登了一份半版的廣告,對象還是同一批人,他們因其小儿子們會受雞好之吸引力的感染而憂心忡忡:

  燒毀國旗:平心而論你知道它錯了。

(鬼知道是誰盜版了當初支持巴利·戈德沃特競選的共和党標牌的創意:“平心而論你知道他是對的。”而且,反對派還曾對此標語作了一次极其成功的擴展:“是啊,對得過了頭。”刊登這份反燒旗廣告的人們毫不怀疑地以為,他們所訴諸的公眾既愚蠢又缺乏幽默感,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或不記得這碼事儿了。)即使這類廣告不向讀者提供任何有效的線索,然而僅憑其無以數計的推銷汽車、摩托車、冰箱和花里胡哨的車庫門這類經久耐用的商品的廣告,也不難讓人想到一大批英俊硬漢讀者的形象。(《今日美國報》頭版正上方的“衛星傳送”字樣,是專為讓這類技術迷狂讀者們著迷而設計的,不難想像,他們也一定是《流行机械》和《家庭辦公電腦化》雜志的迷戀者。)不僅僅是那些硬漢子,還有其他容易輕信上當的人,只要在分類廣告中稍稍瀏覽一下就會清楚這一點。那些在此欄目做廣告的人,對他們的讀者了如指掌,對于讀者們容易上當受騙的性情也已經有了長期的体驗,所以像下面這類土包子式的招攬方法也會為他們帶來滾滾財源:

  賺大$$$
  或者
  發財成名

  不少《今日美國報》的分類廣告,都在千万百計想引誘讀者進入他們的代理銷售計划,通過兜售一些十分可疑的商品而從中撈取油水,如新牌子的節食巧克力棒,或某种令人吃惊的去污器,“如電視所示”。你還可以通過賣一种新的“延長生命秘方”或“九十年代最火爆的事情:無須手術拉皮”獲得厚利。“成為您所在地區的第一代你吧。紅利可觀!”而他們則可以大掙經紀費。有一道“開始您自己的旅行社”的指令,是解決財政心病的一條几乎万無一失的捷徑,僅次于“開始您自己的餐館”或“寫儿童書掙大錢”。還有些廣告,提供無數待售的失敗的汽車旅館及類似的毫無保障的商業經營場所:“致富吧!”感謝上帝,最后是社會福利机构和精神分析診所而不是我們(當然更不是《今日美國報》),最終要來應付因為相信這些迷人的口號而一敗涂地的受害者們。令人感到沉重的是,根据一次西蒙斯市場研究對《今日美國報》讀者群的調查顯示,其中68%的人“上過大學”,因而也算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了”。(見“惡俗的大學”)
  一個令人不悅的事實(就目前的情形而論)是,人們變成了他們所讀的東西,就連《權威童子軍手冊》都知道這一點,它知道后果并有勇气明确指出這些后果:“長期閱讀這些垃圾,”該手冊毫不含糊地宣稱,“會使任何人除了成為一個庸人之外什么都不是。”這無疑是一個敦促那些尚未被腐蝕和玷污的孩子們小心提防惡俗報紙的好理由。假如不是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以《今日美國報》為模子的報紙冒出來的話,出現在本章標題中的复數形式(BAD Newspapers)或許該算作是在誤導了。《今日美國報》的成功,從實踐上确保了大量的后繼者全都是惡俗的。

惡俗的電影(BAD Films)

  電影(Films)?膠片(Films)?一個妄自尊大的詞。見“惡俗電影”(BADMovies)。

惡俗電影(BAD Movies)

  還有誰記得,在惡俗電影到來之前,糟糕的電影僅僅是糟糕的?那些吸引人的電影,像什么《机器人大戰阿特克木乃伊》或《圣誕老人征服火星人》誰還記得?在那些日子里,獨此電影院一家的需要,就使爆米花成了一种可以淘金的農產品,因而使其成為可以輕而易舉地提前識別某部爛片子的標志物。只要是“荒島”或“叢林”之類的主題,十有八九就會是些蹩腳貨,如琳達·達耐爾和泰伯·亨特主演的《欲望島》、《藍色咸水湖》(“一個十足的從頭到尾的騙局!”——《守望者》雜志)、或《走出非洲》等,后者使羅伯特·雷德福和梅麗爾·斯特里普成為明星。同樣地,早在希爾維斯特·史泰隆和阿諾德·施瓦辛格的時代到來以前(見“惡俗電影演員及其他演藝人”),牛肉餅也是一种秘密信號,告訴你最好把時間和金錢花在別的地方。奉送給你的一切准保都是些像《痛苦谷中的赫丘利》之類的名目,一看就讓你覺得宁愿一頭栽進最近處的酒吧里去。還有一個警告信號,過去常常是對与圣經或宗教有關的主題的暗示像什么《長袍》或(最低水平的)《圣經》。大多數“戰爭全景片”也同樣糟糕,且尤其為那些身經百戰的退役大兵們所鄙視,在那些片子里,大炮、迫擊炮彈滿天“忽哧忽哧”地飛,看到的卻只是它們噴射出來的由燃油所提供的光彩奪目的火炮花束,絕沒有真正戰場上震耳欲聾的“彭一嚓!”聲(只可惜這聲音不适合觀賞)。同理,大約1970年左右,可以相當有把握說,凡是標題与性暗示有關的電影都不會是什么好片子。較聰明的前去看電影的人都懂得老遠就能從電影標題的每一個字中識破天机,如夜晚、天堂、法國人(這部片子尤其下流、淫穢)、欲望、肉(欲/体)、或性等等。
  由于當今日益加速的貧民化趨勢(我在《格調》一書中已經進行過討論),對于有知識的人來說,重拍老片子帶來的恐懼几乎總會成為某种精神沉淪的原因,當你把1964年的《夜晚必將來臨》和1937年的那部好片子比較一番,1962年的《本特號叛亂》和1935年的原版比較一下,1959年的《人猿泰山》和1932年的版本比較一下,或者1950年《金銀島》的迪斯尼版——它所使用的背景音樂中极其突兀和牽強的撥奏片段很像電視上搞笑節目的配樂,總想暗示觀眾該如何反應——和1934年的优秀版本比較一下(后者給如利奧奈爾·巴瑞莫爾和華萊斯·比爾利這樣的曠世奇才以性格表演的大好机會),你會不斷地感到失望。(拙劣重拍法則的一個例外是1978年版的《盜尸者的入侵》,那是唐·西格爾對1956年令人傷心的努力的重新思考,也因唐納德·蘇瑟蘭德的出色表演和菲利浦·考夫曼的优秀導演所表現出的對舊時風格精微的把握和尊重贏得了觀眾。)盡管企圖重拍《摩登時代》、《公民凱恩》、《卡薩布蘭卡》、《正午》,甚至《在有水的地方》或《哈德》都是顯而易見的愚蠢之舉,但肯定還會有人(見“惡俗人物”)想要一試方休。結果呢,當嘲諷与鄙視涌起時,他們就會反擊說那些評論家都是些“精英分子”。
  以上是昔日糟糕電影的景象,然而如今惡俗當道,也就是說,現在是重磅炸彈(喻耗費巨資拍攝電影)的時代,像卡通片似的《星球大戰》及其續集,《超人》及其續集,《E.T.》,《蝙蝠俠》以及《崔西探長》等影片,正如托德·吉特林所說,“它們花費在宣傳上的精力与錢財占据了比電影本身更大的文化空間,而且它肯定是必選的一部,既然宣傳如此熱烈,那么美國的(通常還有歐洲和亞洲的)每一個人,全然無顧他或她是愛看還是鄙視廣告的習慣,就都不能對它熟視無睹了。”
  投放重磅炸彈的理想時間是6月:作為觀眾的青少年剛剛從學校躥出來,早就准備好了揣著他們積蓄的零花錢奔向售票房。不過猛烈的宣傳攻勢在春季學期開始時就早已展開了,這時,第一批各式宣傳材料開始爭奇斗妍,第一批T恤開始堆滿批發商的倉庫,第一批洋娃娃和式樣新穎奇巧的小玩意儿開始在各商業街區里嶄露頭角。每至6月,小孩子們就像巴甫洛夫1的狗一樣饞得直流口水,新上演的惡俗電影的成功看來已是胜利在握了,無論它到頭來會有多糟糕。(我說“看來……”是因為這套辦法時不時也有不奏效的時候。邁克爾·西米諾的《天堂之門》本來是沖著青少年觀眾制作的重磅火炸彈,它耗資4400万美元,用某位評論家的話說,到頭來竟“是一次徹底的失敗”。對此,評論家文森特·斯台頓說,“總的說來,這部電影可以歸功于正在破產的聯合藝術家電影公司。”〔旁白:真是蒼天有眼!〕其實,電影《現代啟示錄》也一樣惡俗,只是不知怎么的,很少有人發現罷了。)

  1 Pavlov,1849—1936,蘇聯生理學家,創立高級神經活動學說,提出條件反射的概念。

  “重磅炸彈”電影是整個惡俗觀念的具体表現,因為它的內容空洞無物、缺少人的東西,完全依靠夸大其辭的宣傳所引起的觀眾注意力的支持而成功。再者,這類電影并非是為成年人提供的成熟的敘述和表演,而是儿童的卡通連環畫式的刺激,几乎完全依賴特技效果;只有那些從未學會從技術以外的任何事物獲取興奮的人們(見“惡俗的大學”)才會心滿意足。誠如彼德·畢斯坎德所言,這類重磅炸彈的目的就是——但愿有教養的成年人真的看過一部——“要把觀眾重新塑造成小孩”。其顯然的結果,加上缺乏作為平衡的教育的磕碼,只能是“選民的幼稚化”,并在政治領域導致了羅納德·里根和喬治·布什當選,以及對于旗幟褻瀆的焦慮不安。重磅炸彈究其本質什么也不是,馬克·米勒強調,它更像是一种推銷其他商品(如“時代華納公司”所為)的交易工具,像蝙蝠俠的“鞋子和短褲,帽子和餐具墊……一盤‘華納時代’的錄影帶……几本從時代華納版圖書中扒下來的平裝書……《時代》雜志上的封面故事”等諸如此類的東西。米勒說,如今的電影簡直就是“一個龐大的形象制作体系中的一粒用鉛加重的用于欺詐的骰子或一片電腦芯片,這個龐大的体系包括電視制作公司和院線辛迪加,有線電視网絡,音樂唱片公司,主題公園……以及圖書出版發行公司,各大雜志社,和許多家報紙”。
  沒什么可奇怪的,電影業的重磅炸彈缺少成年人的內容,就像許多其他典型的、极富表現力的美國發明一樣,如甜味啤酒,它們比起那些必定經過審查的适合家庭觀看的電視劇來,提供的惟一更多的東西就是暴力,到處都是肢解身体的屠殺和踢襠部的表演,這些你可別指望在別的什么地方看到。說來也是,這些就是你要去電影院才能看到的東西。就在你過去常去觀看加利·格蘭特和依蓮·杜恩以充滿智慧的方式在室內社會劇中展現他們精微細膩的眉目傳情的地方,如今你看到的盡是強奸、毆打、砍掉四肢、面部被毀、血流如柱、眼珠子挂在面頰上、鮮血從動脈中噴涌而出、鯊魚正在吞噬儿童——完全一派源于雅各賓党人濫殺式恐怖戲劇的虐待狂舞台技巧。一切均有辱觀眾的人格,而其惟一的技巧就是過分的表現細節(見“惡俗對話”和“惡俗音樂”),如馬克·米勒所說,今天的電影,無論是重磅炸彈還是普普通通的制作,“一律喜好廣告(及其他一切宣傳手段)中所使用的那种系統化的過度強調。每個畫面都是一個自我完成的,自成單元的內容,就像一擊重拳,有效地擊中你的面部:大槍、大車、嬌好的屁股、滿月……巨大的沖撞(血、玻璃)……”當所有這一堆暴力垃圾終于結束之后,接下來又是一串沒完沒了的攝制人員名單,仿佛真有什么值得贊揚的成就已經實現了。這樣,我們就知道了所有那些与惡劣電影有著遙遠聯系的人們的名字,連同他們的家屬和性搭檔:

  舞台工作第三助理:
  舞台工作第三助理的助理:
  照明電工:
  照明電工的助理:
  照明電工助理的女友:

  在惡俗的圖書中亦有類似的情形,其矯揉造作的序言和后記會感謝整整一個兵團的贊助者——名字越顯赫越好——好像在散布對他們的指責。

惡俗電視

  盡管時不時地企圖遮掩其羞恥,電視大体說來是一种貧民傳媒,最善于宣傳假牙清洁劑、不能自控時使用的尿片、啤酒、通便劑、汽車以及洗涮用品,但是一碰到書籍、思想、歷史,以及人類文明對話的复雜、精微和諷刺性就死了。在為一次有關“文化”問題而進行的電視談話排演中,有人請我給“人類學的”一詞找一個簡易的同義詞,這使我确信,原來那是一個遠非電視机前的觀眾所能理解的詞,這就是為什么“文化”無法成為大眾腦海中的以“娛樂”為目標的節目原因,因為這個話題不能惡俗。
  女子摔跤,奧普拉·溫弗莉脫口秀,幼稚的黃金時段情境喜劇,以及那些所有角色都像卡通連環畫中的要求一樣表演夸張的“戲劇特別節目”——這些自然是相當糟糕的,但對于知識階層构成不了什么威脅,因為只有已經失去了知識的那些人,還在津津有味地觀看某個已播到第32次的節目。很多美國家庭擁有電視机的比例比擁有帶抽水馬桶的廁所還要高,而且平均每個家庭每天要看七個半小時的電視,也就是說從每天下午4點半一直看到半夜12點,從“富人与名流生活方式”節目中汲取价值,從“异國風情”節目中領略藝術精微。這些當然是糟糕的,但還不是惡俗的。
  要找惡俗,你首先得轉到新聞頻道。在那里,事件要么被柔情化,要么被搞得聳人听聞,但卻遲遲不講出事情的核心內容,這樣觀眾就不會轉頻道了。事情剛有了個眉目,廣告便接踵而來。同樣惡俗的是沒完沒了的中產階級口味的特別新聞,一副偽學問和假分析的樣子,所謂的“專題討論”也不過是自己不同意自己的意見,一個人玩。這里的錯覺在于,從表面上看,其整個過程和過去那种小圈子聚會或專家討論會的气氛一樣自由隨意,而實際上完全是一套一成不變的陳詞濫調,和迎合對方感受的僵硬的傳統手法,這就決定了不可能有任何新鮮或不膚淺的事情發生。劉易斯·拉法拇指出,“盡管表面上看來它极其流暢,電視實際上是一种极其嚴格的宣傳工具,只用那些類似即興喜劇中的角色式的一成不變的人物”,從另一個角度闡明了在惡俗的情形中總會表現出來的表象与實質之間的距离。
  你可以用查爾斯。蘭姆很久以前論及報紙時說過的話來談論當今的電視:你沒有哪一次不是怀著一絲渴望的興奮打開一份報紙(也可說打開電視),又沒有哪一次不是滿心失望地合上一份報紙(也可說關上那個操蛋的東西)的。就算你聰明絕頂,你剛開始時的一點點興奮也很快會為庸俗和老套所征服,沒完沒了地滾出經過試驗和測試的而沒有任何原汁原味的東西,表現与內容永遠的胜利。電視是一個不可能有任何令人激動或有趣的事情發生的地方——除了現場直播的体育比賽。英迪的車會不會撞毀?籃球場上會不會發生一次比以往更有意思的斗毆?那對奧林匹克冰上舞蹈家會不會跌倒?那名被撞暈了的橄欖球選手會不會再爬起來?還是,顯然已經死了,會被抬出場外?這類時刻或許還能激發一點好奇心,只是一小會儿,可以讓人滿意,只要那种該死的聲音不總是插進來評論、解釋、找關系、證實——某個現場評論員非得每場在那儿說個沒完,好像不如此我們就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似的。“球高高地飛向左半場,瑞恩正在追——靠牆了,靠了,靠了,”云云,而這一切我們本可以自己看得一清二楚。有一种假設是很清楚的:如果沒有解說与評論,任何事情都不會是真的。
  同樣的病也染到了電視新聞身上。每件事情都必須編成一個“故事”,哪怕是顯然無須任何評論的自在自為的事情:一座火山的噴發,一條鯨魚浮出水面,足球迷互相打起架來了,有十五輛車被撞毀在加利福尼亞的一條州際公路上。前新聞播報員湯姆·伍爾夫認識到電視的确把這類事件“安排”得很好,他說,其他一些這樣或那樣類似的東西正是電視所要展示的惟一的“新聞”。實際上,他說,“如果徹底關閉電視新聞制作,只報道听證會、新聞發布會和冰球比賽之類的節目,這才是對全國的一种服務,才是電視新聞。至少公眾不會產生他們正在獲得真實新聞的虛假錯誤印象”。再看看現在,電視新聞節目恰恰成了惡俗的本質;虛假的和實際的事情之間的鴻溝每周要以那种人們熟悉的自我介紹方式(如“丹·拉瑟現在為您報道”)表演五次,而他常常根本就什么也沒在報道,只不過在表演和朗讀——依照電子提詞机所顯示的內容來讀,正如拉法姆所說,所使用的都是“專為六歲小儿能听懂配置的”語言。丹·拉瑟的表演只是個小騙術,毫無疑問,只是這個令人厭倦的表演世界里的一部分,它披上了真實生活(現場報導)的面紗,而這從一開始就是電視的真正材料。正如托德·吉特林所說,即便丹·拉瑟也是在為“一种將乏味和欺騙提升為文化准則的生活方式”作貢獻。畢竟,如果你主要的差事就是大量地銷售沒有价值也不需要的東西,謊言和平庸就必然統領一切。它們并非剛好是電視不幸的副產品:它們恰恰是電視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一旦受到利益的驅使,謊言的魅力會有多大,它如今竟然滲進了一度很純洁、与公開的金錢交易和玩世不恭頻道無緣的公共電視网。既然公共電視台不得不承認某位強有力的商業贊助商總是藏在某個被給定的節目背后,也就是說,肯定會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被注意或被提及,電視的羞恥感便迫使它避開如“由××贊助”這樣的用語,而喜歡使用諸如“本節目之制作承蒙××基金之協助”之類的委婉調子,好像用了“基金”這個詞,整個節目就是由諸如基金會、大學以及類似的清白机构的高知識,不謀私利的領域中制作出來的了。
  地方性電視新聞与全國性的不一樣,它們更傾向于糟糕而非惡俗。全國性新聞專門使用單個的明星主持,如拉瑟或彼得·詹宁斯,而地方性新聞則要求其主持人必須明白,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相反,他們只是一個“新聞組”中的一員,該組的陣容安排永遠不變:

  一個女性(常常是亞裔的)
  一個黑人
  一個白人男性新聞播報員
  一個白人(有時是黑人)体育新聞播報員
  一個气象員,常常是個女性

  這里似乎流露出這樣的意思,即該組成員均由普通人构成,都是一些既不比你更好,當然一定不比你更机靈的人,只有一個時候例外,那就是當他們扮演成你的忠實仆人的時候。其魅力所在:地方新聞節目像所有別的節目一樣必須依靠插播廣告才能活下去,也就是說,他們不得不將新聞改造成過去被稱為人類興趣點的東西——比如被從燃燒的大樓里拯救出來的貓和狗,多年之后重新團聚的兄弟姐妹,金婚銀婚,滑稽好笑的巧合等等。又是托德·吉德林說的:“‘普通大眾’的態度、情感和价值是一切价值最終可以依据的不可動搖的標准”,由于依照那些成功的大眾商業原則行事,電視終于完美地實現了最殘酷無情的資本主義和最多愁善感的平民主義的混合。這一事實,盡管很少會為那些好心腸的堅持相信電視有能力作出“文化上的”貢獻的人們所接受,恰恰是某些人每逢電視被指責為一种貧民媒体時就會勃然大怒的一個原因。要想保住飯碗,電視就必須奉承愚鈍和輕信之徒。
  除了真實的生活偶爾會迫使電視正視那些令人恐怖的事情之外,電視新聞(就像它在報業的同行《今日美國》)的樂觀精神將永遠保持下去,而它的男女主持人們也從未遠离過義務性的屬于表演業的微笑傳統。商業的樂觀主義和“報道”業的樂觀主義沒有差別,正如馬克·克里斯平·米勒洞悉到的,“電視廣告要想讓人看起來像是‘一份獎勵而非一次打斷’,電視的其他節目就首先要以多种微妙的方式進行調整,比如今人難以察覺地吸收商業廣告的品質”。當“泰德”·阿布拉姆森將其奪冠的白色加長豪華矯車命名為“美國夢”時,他恰好是在無知無識中應驗了米勒的觀點:美國對這個世界最主要的貢獻就是——惡俗。那是我們最拿手的事情。

惡俗的電影演員及其他演藝人

  娛樂業(ShoW business)是离不開虛幻、夸張和欺詐的,故此与之相聯系的一切都是惡俗。的确,其形象宣傳、故意誤導的呈現和夸張(如“世界上最偉大的表演”)的主要技巧,為所有別的地方提供了一個惡俗的典范。
  屬于無可救藥的惡俗之列的,都是些美國視若珍寶的演員。如阿爾弗雷德·蘭特、琳·芳丹、海倫·海斯等人,低能、過度渲染的小丑、戲路狹窄,几乎沒有能力駕馭不屬于他們自己的聲音与風格,也就是說,他們几乎沒有什么能力掌握比簡單的現代美國銀幕更寬、更滑稽好笑、更富有啟發意義的悲劇節目。地方性演員,可以這么稱呼他們,他們的局限性是如此顯而易見,只有狂熱的宣傳才能拯救他們,許多二三十年前的男性演員均屬此類,如伯吉斯·梅瑞迪斯,查爾頓·赫斯頓,理查德·韋德馬克,羅伯特·斯代克,當然還有企圖演亞哈伯船長的格里高利·派克。這一糟糕傳統的繼承者們有羅伯特·杜拉爾,尼克·諾爾特,里察·基爾以及比爾·考斯比(那位夸張大師),還有加利·柯爾曼,23歲的時候就是扮怪相大師了。以体格健壯肌肉發達的身軀見長的有阿諾德·施瓦辛格,希爾維斯特·史泰隆,他們屬于一個自己營造的特殊階層,一對儿唐·萊瑟姆法則的典型例子:“你的聲音越大,才气越少,你就會越著名。”還有湯姆·漢克斯,海倫·斯拉特,喬治·漢彌爾頓,彼德·弗克,羅伯特·梅徹姆,羅西安·巴爾,里卡多·蒙塔爾班,查爾斯·布朗森,奧瑪·謝瑞弗,怕特·雷諾茲,帕特里克·斯瓦奇——所有這些人沒有一個該被忽視,也別忘了琳達·達耐爾。這些人個個都有扮鬼臉和大喊大叫的不凡身手,不放過表露每一絲感情,惟恐觀眾錯過。   有些演員的局限性太大,以至于只能在電影里展現他們自己的性格,如芭芭拉·史翠珊和卡羅爾·伯耐特。把這一點放在各時代經典惡俗演員之一的羅納德·里根身上是特別真切的,對其所扮演的角色、劇情极其嫻熟,但在企圖扮演“總統”時卻是災難性的。接下來該輪到胖子奧遜·威爾斯和馬龍·白蘭度,曾經溫文爾雅、年輕有為的人,最終成了由美國式的貪財和享樂所局限的“好生活”的犧牲品,以致除了看到他們(在電影里)靜坐在一片漆黑中之外,再沒有其他拋頭露面的時候了1。在美國的惡俗演員里,瑪格莉特·漢彌爾頓,即扮演影片《公牛術士》(The Wizard of Ox)中的邪惡女巫的女人,在她所有的保留節目和換季輪演中都一直在狂敲濫打、擠眉弄眼、大喊大叫,一直折騰到80多歲,惹得評論員約翰·西蒙不得不對她的表演之一作如下評价:“瑪格莉特·漢彌爾頓現年82歲,不過看上去還要老一些。”雖然說的有些殘酷,卻精彩之极。

  1 指馬龍·白蘭度在《現代啟示錄》中的角色,而為了這一簡單的表演他向導演科波拉索要100万美元,因此被作者斥為貪財。

  要想体味一下美國演員有多么惡俗,只須想一下厄內斯特·伯格奈恩飾演的道格勃里2、休姆·克洛宁飾演的俄狄浦斯、唐·阿梅徹飾演的李爾王、莎麗·菲爾德飾演的麥克白夫人、或湯姆·克魯斯飾演的伊阿古3。如果保羅·紐曼——盡管很有才气——想要說服我們相信他就是本尼迪克4,或者安東尼·奎恩就是塔杜菲5,那將會引起什么樣的國際尷尬啊。達斯廷·霍夫曼或許不夠完美,不過至少他還時不時地展現了一個真正的演員想要假裝是夏洛克6的迫切心情。

  2 即“倒垃圾”警長,莎劇《無事生非》中愚蠢、多嘴、語無倫次的巡官。
  3 Iago,莎劇《奧賽羅》中狡詐殘忍的人物。
  4 Benedick,莎劇《無事生非》中的男主角之一。
  5 Tartuffe,法國劇作家莫里哀同名喜劇中的人物,后泛指偽君子。
  6 Shylock,莎劇《威尼斯商人》中狠毒的放高利貸者。

  似乎舞台和銀幕還不能給我們以充足的供應,音樂指揮台上我們還能找到不少惡俗的“演員”,看他們在交響樂隊面前痛苦地扭動著,作出各种刻意、虛假的姿態和動作,极盡夸張表演之能事。必須承認,演這种戲是十分困難的,何況當你的觀眾(听眾)是在你的身后,而你所有的手段都被局限于你的雙手、你的后腦勺以及你的燕尾服的背面時,因此,指揮者們极富戲劇性的過度舉止,或許出于他們想要克服在表現上的以上种种限制的迫切心情。
  一個竭盡全力克服這些限制的人就是列昂納德·伯恩斯但1,他使自己几乎成了這方面的權威人物和十足的惡俗“大師”隊列里的世界冠軍。唐納爾·亨納漢是許多點名批評伯恩斯但的音樂批評家之一。伯恩斯但敏感的虛榮心激勵他專門指揮“B”字母打頭的作曲家的曲目,如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音樂,這樣,仿佛出于對押頭韻的義務所迫,他便可以將那些他自己作的曲子也統統放進了演奏曲目。唐納爾·亨納漢指出,粗俗的听眾由于仰慕伯恩斯但“對音樂平淡無奇的領會以及他用手勢生動傳達自我的演員技巧,甚至一個聾子都能輕易地欣賞他的音樂會”。可是,伯恩斯但常常走得太遠了,以企圖“用表演偷偷取代音樂”而告終。亨納漢看厭了他表演的一個十分容易的絕技,在布拉姆斯的第四交響樂中,只見“他讓他的雙臂軟塌塌地懸在空中,如母雞般地點著頭,肩膀使勁地聳著,……完全是一出歐洲指揮家的老把戲”,卻迫使听眾前往觀看“這位以音樂本身為代价卻奇怪地失了業的指揮家”的表演,伯恩斯但看來是不可救藥了,因為,正如亨納漢的觀察,“我們時代還沒有哪個指揮家像伯恩斯但先生那樣跟自己有如此絕妙的默契”。

  1 Leonard Bernstein,著名交響樂指揮家,曾長期執掌紐約愛樂樂團音樂指導席位。

  管弦樂隊的指揮一度是敲鐘人的同義詞。瓦格納對貝多芬的演繹改變了這一切,并幫助人類建立了惡俗指揮的現代傳統——樂隊指揮与他指揮的音樂同樣了不起。如某位批評家所指,羅馬尼亞的指揮塞爾吉厄·塞利畢達奇(Sergiu Celibidache)以其“能周到地在舞台上与其演員共享掌聲”而著稱。塞利畢達奇毫無疑問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音樂天才,只是“大自我主義了,從本應為之效力的樂隊手中侵占創造力”。利奧波德·斯托科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是此一自我主義陣營中的又一個例子,而查爾斯·穆赫(Charles Munch)也過于著重他自己了,他堅信是他而不是樂隊,當然更不是音樂,是“上千人前往尋求溫暖与光明的中心”。
  要想維持一大批當今最受歡迎的惡俗指揮們的敏感而深奧的聲譽,就要有精巧和持續不斷地吸引公眾注意力的方法。祖賓·梅塔(Zubin Mehta)——“一個沒有深度的花哨的指揮家”,一位專家如是稱呼他——在這方面可謂是身居榜首了,緊隨其后的該是那位淺薄的小澤征爾(Seiji Ozawa),其圖像記憶力可以使他一瞬間記住一整章樂譜,而且無需琢磨和思索,据說,在小澤征爾領導下的波士頓交響樂團的演員們有一次差點反叛,原因是他們“從他那儿什么也沒學到”。沿著惡俗名單再往下,你就會找到利奧納德·斯萊特金(Leonard Slatkin),繼續往下,就是奈威爾·麥瑞納爾爵士(Sir Nevil1e Marriner),他沒有能為明尼蘇達管弦樂團頗有見地的听眾留下好印象,如今正在倫敦經營相當成功的娛樂業,為只要視野中看得見的所有小型表演灌制唱片。像惡俗的演員一樣,惡俗的指揮們知道听眾太愚鈍,且未受過什么音樂訓練,不可能有眼力把他們揪出來,而對于那些由公共關系顧問們(從前叫新聞代理人)發出的贊譽之辭,他們也不可能產生任何怀疑。
  那些沒有被雇用的交響樂指揮們會做什么呢?你大概能猜得出他們可能會在某個狹小、肮髒的倉庫里教小提琴,或者在那些最不起眼的美國學校(見“惡俗的大學”)里講授音樂欣賞課。而未受雇用的演員的命運,就沒有那么多的神奇可言了。大多數糟糕的演員,他們只是還沒有足夠的演出和嶄露頭角的机會晉升為惡俗,就只好充當男侍者和女招待了。關于他們,請看“惡俗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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