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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洁玉和莉雅走進客廳時,理察爵士剛跟每個人打完招呼,理察轉向兩位女士。他認識洁玉,在跟她說他有多么高興再見到她后,他將注意力轉向莉雅。
  “亨利告訴我好消息了,恭喜您,公主。你選了一個好男人。”
  莉雅勉強笑了笑。她謝過理察,附和著說克林的确不錯,然后問他是否能來能加婚禮。
  “當然,”理察爵士答道。“我不會錯過的。真可惜必須保密,但你也了解個中原因,請過來坐下吧,我帶來一些你會有興趣听的消息。”
  理察領她在一張椅上坐下。洁玉和凱恩坐在她對面,而公爵和他的夫人則坐在另一張長椅上。
  克林獨自站在壁爐前。他沒注意理察或自己的家人,而是背對著他們,專注在研究壁爐架上的小飾物,莉雅注視著克林拿起那座小城堡看個仔細,臉上一無表情,她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公爵夫人正在解釋她對婚禮的計划,她決定把這樁美事辦得盡善盡美。中途被她丈夫呼喚克林的聲音打斷。
  “小心點,儿子。那是我的無价之寶。”
  克林點點頭,卻沒轉身。他正注意到用看來非常細致的鎖鏈拴住的吊橋。“這真是一件巧奪天工的作品。”他邊說邊輕巧地把吊橋從鉤子上拿下來。城門立刻往下開啟,克林把小城堡舉得更高以便看到內部。
  莉雅注意到他惊訝的眼神,還有他的微笑,她也微笑起來。他剛發現她父親在多年前耍了他朋友一記的小詭計。
  克林轉向凱恩,一歪頭示意他過去。凱恩起身走向壁爐架。克林不發一語,只是把城堡遞給哥哥,然后轉身走過來,坐在莉雅身邊。
  公爵夫人正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她對婚禮的計划,她丈夫和理察倆都耐心地听她說話。
  凱恩突然一陣爆笑,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
  凱恩轉向莉雅。“你知道此事嗎?”
  她點點頭。“我母親告訴過我這個故事。”
  “待會儿等你和父親獨處時,你會弄給他看嗎?”凱恩問道。
  “是的,當然。”
  “把那個放下來。”他父親命令道。“看別人握著它教我提心吊膽。你知道它有多少价值嗎,凱恩?”
  他儿子笑說:“是的,父親,我知道它的价值。”他關上吊橋,把城堡放回原處。
  “母親,我不認為理察爵士對你的婚禮計划會感興趣。”凱恩說。“他已經保持禮貌夠久了,讓他談談他來訪的原因吧。”
  文妮轉向理察。“你只是為了禮貌才听我說話嗎?”
  “當然是,文妮。”她丈夫對她說道。為了緩和他的直言無諱,他拍拍她的手。
  凱恩坐回他妻子身旁,手臂繞在她雙肩上,把她拉近他身邊。
  莉雅注意到她的監護人和他的長子倆都不介意公開對妻子表達關愛之情。凱恩正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他妻子的胳臂,而她的亨利伯父則一直沒松開他妻子的手。莉雅很羡慕這兩對愛侶。她知道她的監護人与他的妻子是因真愛而結合;而從洁玉和凱恩互相凝視的眼神看來,她推測他們也是先相戀而后結婚的。
  她和克林則完全是另一回事。她怀疑他了解跟她結婚需要放棄些什么,而且几乎當場就開口問了他。
  理察爵士此時加入談話,免除了莉雅受窘的可能。“克林要我協助他做小小實驗。他有理由相信這位小姐的女仆──薇娜──和不良分子勾結,想綁架公主。”
  莉雅被理察的話嚇了一大跳,她轉向克林。“你憑什么怀疑那個甜美的……”
  他打斷她的話。“讓他說完,莉雅。”
  “克林是對的,”理察爵士笑著對主人說道。“您的兩位公子具有我在情報局工作以來發現過最好的直覺。”
  亨利愉快地笑著說:“我喜歡認為那是得自我的遺傳。”
  “是呀,”文妮表示贊同,她對她的丈夫是絕對的忠誠。“亨利向來像獅子一樣。”
  克林試著不發笑。他認為父親比較像綿羊而非獅子,但他不認為那是缺點。事實上,他還挺羡慕他的單純。他自己在多年前就喪失了那份純真,他父親的确是稀有的人物,他似乎對人生的黑暗面完全免疫。听他父親坦述年輕時歷經的創傷,更使他顯得不凡;那經歷并沒有使他變得憤世嫉俗,他還是坦然表達感情。而克林知道如果他還有一絲溫柔,那也一定是遺傳自父親。
  “現在,誠如我所說的,”理察繼續說道。“克林叫女仆通知公主說,在我的住所將舉行一場會議,時間訂在次日早晨十點。薇娜就在晚上偷溜出去告訴她的同伙,克林命令莉雅的一個侍衛跟蹤她。不出所料,第二天早晨,他們一伙四人已埋伏在我住所附近,等著劫走公主。”
  “所以他們總共有四人?”克林問道,他對這消息一點儿也不惊訝。莉雅說不出話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很能判斷一個人的品格,現在卻不得不承認她對薇娜看走了眼,隨即又想到自己是否看錯了蓓莉。
  “老天,雇用薇娜的是我。”公爵夫人脫口說道。“她來毛遂自荐時我早該覺得奇怪了,但卻因為她就出生在莉雅父親家附近而認為有個能喚起她過去回憶的人陪她,會使我們所監護的女孩好過些。薇娜會說他們的語言,亨利,我還看過她的介紹信。我看過的,但是我現在知道我該更謹慎些才對。”
  “母親,沒有人怪你。”克林對她說。
  “你為什么沒告訴我你的疑慮?”莉雅問克林。
  這個問題令他很意外。“因那是我該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你。”
  他似乎相信自己對她是有責任的,莉雅不知如何應付那种驕傲的自信。“但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什么使你起疑呢?”
  “一扇窗戶在陸蒙檢查門窗一小時后被打開來,”他解釋道。“而且一定有人提醒那伙人說我們會出去看戲。”
  “也許是攝政王……”
  克林打斷她。“是的,也許他提過,”他同意道。“但他絕不會開那扇窗。”
  “你把他們全都逮捕了嗎?”亨利問理察。
  “是的,全部一网打盡。”理察回答。“他們已經被關起來了。”
  “明天一早我要和他們談話。”克林宣布。“我可以跟你一起嗎?”莉雅問道。
  “不行。”
  克林的語气不容反駁,他父親也支持儿子的決定。“絕對不可以,莉雅。”
  討論結束。几分鐘后理察爵士告辭离去,克林送他到門口,凱恩和洁玉同時跟他告別。公爵夫婦陪他們走向門口。莉雅立在壁爐旁,看著這一家人彼此談笑,突然間,一陣想成為這可愛、親密的家庭一員的渴望朝她席卷而來,她搖頭排除這個可能性。克林不是因為愛她而娶她,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忘了那個事實。
  門在凱恩、洁玉兩人身后關上,她這才察覺到克林已經离開了。
  他連聲再見也不說,莉雅因而受傷害。她轉身盯著爐架,以免她的監護人看到她眼里的淚水。
  尊嚴和禮儀,她默念著。她將平靜地挨過婚禮。如果克林決心做愚昧、高貴的犧牲者,就隨他的吧。
  城堡吸引了她的注意,因克林以蠻橫的手段強迫她同意而激起的怒气全被忘記了。一波對父親的思念襲來,使她內心隱隱作痛。
  今天,她真是悲慘极了。她不該离開修道院的,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在那里她會很安全,而且對母親的怀念也更有安慰人的力量。
  莉雅深深吸口气,想藉此平息內心涌起的惊慌。她明白自己如此害怕的原因,上帝助她,她已經愛上那條龍了。
  她無法承受這個事實。克林永遠不會知道她對他感情,不黏著他,盡管她非常想這么做,她會強迫自己把這樁婚姻想成是一項便利的安排。克林有自己娶她的理由──即使是非常蠢的,而為了回報他提供的姓氏和保護,她絕不干涉他的計划。而為回報她的体恤,他也會任她自己面對命運。
  莉雅抹去眼里的淚水,想出可行的計划使她心情好過些了。明天她會要求和克林談談,告訴他她的決定。
  她甚至考慮談判,但當然只限于比較無關緊要的事。
  “莉雅,你的侍衛一會儿就會把你的東西帶過來。”
  她的監護人走回客廳宣布道,她轉身謝謝他。亨利伯父瞥見她眼里的淚水,不禁皺起眉頭。
  “這是怎么回事?”他問道。“你是不是不滿意我給你選的丈夫,所以才……”
  她搖頭,“我正在看這座小城堡,它使我有點想家。”
  他看起來寬心不少,走過去站在她身旁。“我想我會把它帶回我們的別墅,我不喜歡看別人碰它,克林和凱恩對這東西是不會罷手的,不是嗎?”他咧嘴一笑。“他們倆有時真像關在欄里的牛一樣莽撞,我可不想這個寶貝給砸了。”
  他轉頭看看模型。“你知道這禮物背后的故事嗎?”他問道。
  “我母親說我父親把它送給你了。”莉雅答道。
  “這城堡是個禮物沒錯。”亨伯父解釋道。“但我是問你可曾听說有關你父親給我的那筆貸款?你有權知道此事,了解你父親是如何幫助我。”
  他的聲音輕得沙啞而充滿感情。莉雅搖頭。“伯父,那不是貸款。是的,我的确知道事情的經過。母親告訴我這個故事是因為她認為我父親作弄您的手法既聰明又有趣。”
  “薩尼作弄我?怎么說呢?”
  莉雅轉身把城堡從爐架上舉起,她的監護人本能地提醒留神,她點點頭。他目不轉睛地注視她,她則把吊橋從門閂上放下,然后把城堡遞給他。
  “它們一直都在里頭。”她輕聲說道。“瞧一瞧,亨利伯父。借條就在里面。”
  他似乎無法理解她的話,面露惊异的表情盯著她。
  “這么些年來……”他的聲音哽咽,雙眼迷蒙。
  “父親喜歡以他的方式做事。”莉雅解釋。“他堅稱那是個禮物,而您卻堅持那是筆貸款。母親告訴我您要求簽下借据,父親只好依您。但伯父,最后還是他技高一籌,給了您這座城堡作為禮物。”
  “還有那些借條。”
  她把手擱在他手臂上。“你持有那些借條,”她說道。“所以您必須接受債務已償還的事實。”
  她的監護人把城堡舉起往里瞧,立刻看到那几張折起來的紙。“等你嫁給我儿子,債才算還清。”他說道。
  他不曉得他的話對她的刺激有多大。此刻他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城堡上,因而沒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她轉身离開客廳,在廊上和文妮擦身而過,但她什么也沒說,唯恐她的聲音會泄漏自己的心情。
  文妮連忙走入客廳,莉雅已上了樓。“亨利,你對那孩子說了些什么?”她問道。
  他示意她坐在他身邊。“莉雅沒事,文妮,她只是有點想家罷了。讓她自己靜一會儿吧。你瞧這個。”他又把注意力轉回藏在那件寶貝里的借据。
  莉雅暫時被大伙儿遺忘了。她很慶幸沒有人跟上樓來。她走進她亨利伯父的書房,關上門開始淚如雨下,她至少哭了二十几分鐘,覺得自己真是可怜到了极點。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气也太可笑,但一點也不在乎。
  哭夠了之后,她仍沒有覺得好過多少,她的神經仍然因為憂慮和困惑而繃得死緊。
  一小時后狄先生來訪,她簽署了他准備的文件,然后听他滔滔不絕地解釋如何把她的錢從她父親的家鄉轉到英國的銀行。狄先生雇來辦這件事的人進行得不太順利,但他向她保證一切都不必擔心,只需要一點時間和耐心。
  莉雅几乎無心于財務問題。當晚她很早就寢,并祈禱能有勇气渡過未來三天。
  然而時間并未因此而變慢。文妮為准備婚禮而忙得不可開交。她瞞著丈夫和家人邀請一些密友──事實上是三十八個──來參加這項盛會;而婚禮舉行之前還有許多事得做,她几乎忙不過來了。要訂購新鮮的花朵來布置屋內的桌子和廳外的花園;准備一席丰盛、正式的餐點;還必須請脾气古怪卻深具創造力的羅蜜縫制一襲婚紗。這位裁縫師和她的三位助手,已進三樓的一個大房間,日夜不停的手操針線,縫合好几碼長的進口蕾絲,那是蜜莉為這個特別場合而保留的上好貨色。
  莉雅不是試穿衣服,就是辦文妮吩咐她的事,或者寫結婚通知;名單上的名字超過兩百個。信封上也必須寫上住址,文妮堅持一旦克林与莉雅成婚,這些通知就得交由信差送出。
  只有家人、牧師和理察爵士將出席觀禮的情況下,她不明白為何還必須如此大費周章。她問文妮如此麻煩的理由,得到的答案是只有如此才能回報莉雅父親對她家人的恩惠。
  舉行婚禮的日子終于來臨,合作的天气令文妮欣喜不已,他們可以用上花園了。陽光明亮耀眼,而就春天而言,气溫也顯得相當暖和。來賓們甚至不需穿斗篷,公爵夫人忖道。她吩咐仆人把落地窗兩側都打開來,并把石階地面清掃干淨。
  典禮訂在下午四點舉行。中午時光訂的花送來了,信差來來往往,似乎永無止盡,莉雅待在餐廳里不擋大家的路。她的文妮伯母真是巨細無遺,她看著仆人把兩大瓶花捧上樓想道。也許她認為書房也得裝飾一下,說不定她丈夫會想在那里接待理察爵士呢。
  莉雅正想她也應為婚禮准備,但克林的妹妹們卻剛好抵達。最小的妹妹瑪麗對她雙親來說是個惊喜,因為當時他們生完三個女儿几乎已有四年,而且也認為文妮已經過怀孕的年齡。最小的當然被父親疼愛有加,她的兩位大哥也不例外,但她的妹妹們──艾莉十四歲、珍妮十五歲、凱琳則剛滿十六歲使她沒完全被寵坏。
  莉雅喜歡克林所有的妹妹,但凱琳是她最喜歡的。然而她小心地不讓其它几個看出來,以免傷害了她們的感情。
  凱琳真是討人喜歡。她的個性和莉雅完全相反,而或許那就是她那么喜歡她的原因。她承認她羡慕克林的妹妹。凱琳是那么地直言無諱,沒有人必須猜測她在想些什么,她會講出每個想法。她也非常戲劇化,常跟她的密友蜜雪一起調皮搗蛋。凱琳從不擔心要自我克制,莉雅怀疑她是否了解尊嚴和禮儀為何物,她是莉雅見過最誠實可愛的人。
  她也正漸漸長成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凱琳有著暗金色的秀發和榛色明眸,而且比莉雅高兩寸。
  克林的妹妹們都不清楚召來倫敦的原因。當她們的母親對她們說明婚禮的事時,凱琳首先興奮地尖叫一聲扑向莉雅怀里緊緊摟住她。
  “蜜雪八成要為你毀了她的計划殺了你。”她快活地告訴莉雅。“她想做克林的妻子,已經計划好多年了。”
  文妮搖搖頭。“克林從未見過你的朋友,她怎么會認為他會娶她呢?她跟你同年,凱琳,克林配她太老了,他几乎比她大一倍。”
  艾莉和珍妮也沖向前去擁抱莉雅。三妹妹緊緊地黏著她。莉雅只得勉力保持平衡,她們全都同時開口說話,真是天下大亂,也使得莉雅暈頭轉向的。
  瑪麗搶不到位子落在后頭,她便跺跺腳想引起注意。當那也起不了作用,她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大家立刻轉身看看出什么事,瑪麗則利用机會跳向莉雅身上。
  陸蒙和杜文听到尖叫聲跑了過來。文妮為她女儿的行為致歉,并叫瑪麗安靜下來,然后交代那兩名侍衛到地窖把備用的酒杯搬出來。
  陸蒙朝莉雅打手勢,她向克林的家人說明后走向他。
  “公爵夫人一直把門敞開,公主,而我們則不斷把它們關起來。房子后面不上鎖很不安全,您能否跟她談?如果克林到這里時看到所有的門戶洞開,會發火的。”
  “我會試著跟她說。”莉雅允諾。“我怀疑她听我的,我想我們只能相信一切都會順利了。只要再几個小時就不用擔心了。”
  陸蒙朝公主鞠個躬。他不會就此坐視不管,希望一切順利。他和杜文兩人會緊迫盯人地監視那些捧著鮮花和禮物踏進房里的陌生人。几乎無法認清來的人是何人。陸蒙走入廚房攔住一個仆人,命令他傳個消息給克林。公爵夫人不會听從一個侍衛的話,但她必定會听她儿子的。
  陸蒙并未就此停止,他接著走上樓找威廉郡公爵,提醒他可能發生的危險。
  莉雅見時間逐漸緊迫。她剛要上樓時,蜜莉和她的助手也下樓來找她,裁縫師跟她說結婚禮服已挂在莉雅的衣櫥前,而且無疑是她所做過最精美的。莉雅完全同意,她贊美裁縫師好一會儿,然后花更久的時間答應會小心穿上那件精致衣裳。
  文妮在蜜莉及助手走時沖入門廳。“老天爺,莉雅,已經三點了,你還沒開始准備。你洗過澡了沒?”
  “洗過了,文妮伯母。”
  “女孩們快准備好了。”文妮跟她說,她拉起莉雅的手開始上樓。“珍娜一編完碼麗的辮子就會過來幫你,莉雅,你會緊張嗎?我曉得你一定很興奮,不過不要擔心,一切都已就緒,這將是一個美麗的婚禮,現在動作要快些,不然你就要錯過了。”
  公爵夫人為自己的幽默笑了起來。她在自己房門口停下來關愛地捏捏莉雅的手,然后開門走進去,莉雅听見瑪麗求女仆讓她的頭發垂下來,然后文妮命令她安靜地坐好。
  莉雅的臥房在長廊的盡頭。她開門進去,此刻她除了脫下衣服外,什么也沒注意。鈕扣在前面,她還沒關上門就先解開了,她卸下衣服以便再清洗一次,然后穿上她的白色棉袍,她正把腰際的帶子系好時,房門打了開來,莉雅以為是來幫忙的女仆,正想轉身,卻突然被人從后面抓住,一雙手蒙住她的嘴不讓她尖叫出來。
  她听見門落閂的聲音,立刻明白至少有兩人躲在她房里。她竭力保持鎮定,強迫自己不要掙扎,雖然她惊恐万分,但她絕不容許恐懼妨礙她的思考。在擺脫這些恐怖分子之前,她絕不能變得歇斯底里。
  她告訴自己要有耐性,靜候逃脫的時机,不論有多想尖叫,她都得控制好,否則克林的妹妹們一定馬上跑過來。老天,她不希望她們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莉雅一想出計划,便立刻鎮定下來。在离開屋子前,她會跟歹徒合作,那樣對這一家人比較安全。然后她會奮力抵抗,高聲尖叫,甚至用嘴咬,好教他們后悔膽敢碰她。
  一陣敲門聲響起,他的手才從她嘴上移開,另一個人打開門閂。莉雅把那人的臉仔細端詳一番,他是個黑發,濃眉、皮膚油滑的家伙,臉上邪惡的表情使她害怕發抖。他的模樣使她明白他是不會為傷害他人而良心不安的。
  在她身后的人在她面前揮舞著一把尖刀,告訴她假如她出聲警告,他會殺了她。她并不擔心那种可能性,知道他是在吹牛。將軍要的是活生生的新娘,而不是死的。她一度想告訴那恐怖分子她根本不擔心自身的安危,但又改變了主意。不爭論或許比較聰明,假如他們相信她會合作,也許防備會比較松懈。
  莉雅被允許把門打開几寸,洁玉正站在門口朝她微笑。
  “老天,莉雅,你甚至還沒穿好衣服。要我幫你忙嗎?”
  莉雅搖頭。“我不需要任何幫忙,凱琳,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你何不到樓下跟你丈夫一起等呢?我相信你的亨利會希望你在他身邊跟他一起招呼來賓的。”
  洁玉的表情沒有改變,在門再度關上前一直保持微笑。但是听見門落閂的聲音,她立刻轉身跑下走廊。
  她沖到樓梯口時,克林正走入門廳。瑪麗從客廳跑出來扑向她的哥哥,他把她舉起來,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后彎腰把凱恩的女儿金妮抱在另一只臂彎里,四歲大的女孩給她叔叔一記濕濕的吻。
  洁玉猛沖下樓,凱恩在樓梯底接住她。“慢一點,甜心你會受……”
  她眼里的惊恐使人住了嘴。“出了什么事?”他問道。
  “莉雅叫我凱琳。”
  克林听見了他嫂子憂忡忡的口气,他把兩個小女孩放下來,走上前去。他注意到通往花園的門洞然敞開,皺了眉頭,難道他父親不明白小心的必要嗎?
  “她只是搞混了,”凱恩對他妻子解釋道。“今天是她結婚的日子,她一定會有點緊張。”
  洁玉搖頭,她轉向克林。“莉雅叫我到樓下跟我丈夫亨利在一起。有人和她在房里,我很确定,她是想警告我。”
  克林已開始走向樓階。“叫陸蒙和杜文在莉雅的窗下待命,”他命令道。“凱恩,你負責后面的樓梯,他們或許會試著帶她從那儿出去。”
  他發號施令完畢,人已走到樓上,和正步下樓梯的父親擦身而過,繼續朝走廊上走去。
  他對自己要做的事异常冷靜。他体內怒火熊熊,但他決意不讓情緒凌駕于理智之上。他會等莉雅脫險后再盡情發泄怒气。
  他到她的房門口,輕輕地試一下,确定門已被鎖上,然后使盡全身力气,用肩膀猛撞那扇木門。門板應聲裂開脫离了門軸,門閂斷裂,碎片飛到房里。
  莉雅試著警告克林當心,但又再次被蒙住了嘴。
  第二個人用手中的刀對付克林。克林如閃電般迅速移動。他的對手還來不及弄清楚,手中的刀就被奪走了。當然克林也沒有放過他的手,他把歹徒的手扭向他身后往上扯,直到那人的手脫臼并發出痛苦的哀號,克林毫不留情地把他丟向門邊的牆上。
  憤怒給了他四個大男人的力量,此刻他已憤怒得近乎盲目。因為莉雅看來害怕得要命,而那混蛋的髒手還在她身上亂來,她身上的袍子開口大得使他明白她長袍底下一絲不挂。
  “別碰我的女人!”
  克林大吼一聲走上前去,捉住莉雅的歹徒知道他已走投無路,他等克林几乎到他面前時,連忙把莉雅往前一推,企圖逃离房間。
  克林一個動作把莉雅扔到床上避開危險。隨即轉身攫住那人的脖子。
  他當場就想把那混蛋的脖子給扭斷,又顧忌到莉雅正盯著他看,該死!他不想讓她比現在更害怕了。
  “要出去還有比樓梯更快的辦法。”他宣稱道。
  他的聲音听來既鎮定又理智,莉雅根本沒料到他會做出以下動作。克林抓住那人的褲頭把他提起來,然后把他扔到窗外。
  窗戶沒開,玻璃碎片落到四壁和地板上,几片沒刺進那歹徒肩膀的框木掉在窗台上。
  克林甚至沒喘一下,他不經意似的力量使她惊异,他的態度也是。長褲上的灰塵使他輕咒一句“天殺的”,歎口气后,他這才轉向她。僅僅一分鐘前,克林的樣子還教人毛骨悚然,而此時卻一副沒有任何异常的事發生過一樣。
  莉雅不知該作何想法。
  她難道不明白他也許已經殺了那人嗎?或者他心知肚明,只是不在乎?
  莉雅決定親自一探究竟。她從床上跳下來,跑向窗前,克林在她赤裸的雙腳踩在碎玻璃上之前攔住她,把她往后拖回床邊,然后粗魯地擁她入怀。
  “老天,克林,你想你殺死他了嗎?”
  她聲音里全然的恐懼使他后悔讓她目睹那場打斗。她太年輕、太單純,還無法了解有些人最好是下地獄去,而她在他怀里顫抖的模樣告訴他,她也怕他。
  “不,我沒有殺死他。”他告訴她,聲音沙啞低沉,“我确信陸蒙在窗外把他接個正著。”
  “噢”。她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气,然后放松地靠在他身上。“你忘了打開窗戶,對不對?”
  “是的,”他撒謊道:“我忘了。”
  她偷偷抬眼看他。“你确定陸蒙接住了他?”
  “非常确定。”
  他努力使自己听起來像是相信那句胡說八道。他的漫天大謊使她鎮定下來,而這才是最重要的,他把她抱得更緊,然后俯身吻了她的頭頂。
  “他們有沒有傷害你?”他問道,粗嗄的嗓音透出對那种可能性的憂慮。
  他的關心使她深感安慰。“沒有。”她在他胸前輕聲回答。
  她自眼角瞥見了一個動作,便往克林四周望去。“另一個人爬走了。”
  “凱恩正等著他呢。”他答道,再次傾身吻她,同時她也抬起了頭。這誘惑大得無法抗拒。他的嘴愛撫地覆在她的唇上,但那還不夠,他加深了吻,高興地發現不必強迫她張開嘴。他的舌頭探入与她的相触,喉嚨底部響起一陣低沉而原始的呻吟。
  這一吻擊潰了她。极度缺乏經驗的她不知如何控制自己對他的碰触所產生的反應,也永遠品嘗不夠他的味道。上帝,他的气味那么地干淨、男性化而且美好,又那么地激動她的欲望。
  她毫無禁忌的反應几乎瓦解了他的自制。克林明白他們該就此打住,他試圖抽身,莉雅卻不想与他高貴的計划合作。她的雙肩環著他的頸子,拉扯著他的發促使他加深他的吻。
  他任她擺布。她在他的嘴里輕歎一聲,然后羞怯地伸出舌尖和他的互相摩擦。克林覺得他的自律正漸漸溜走,他的嘴一再地覆住她的。
  “一切都還……老天……等婚禮完再做嗎,克林。”
  凱恩的聲音惊醒沉浸在激情迷霧里的克林与莉雅。他緩緩地抽身,她則多花了一點時間才恢复神智。克林只得幫她把她的手從他的頸背上拿開,并把她長袍上的帶子束得更緊些,她并沒有接手自己弄,只是看著他調整她的袍子。把她頸部的每一寸肌膚都遮蓋起來。
  “現在你該穿衣服了。”他輕聲建議,她臉上恍惚的神情使他不禁露出微笑。她還沒自他撫触的影響中恢复過來。而那使他樂坏了。
  她明白她得控制自己。她往后退一步,遠离使她迷惑的原因。“是的,我該穿衣服了。”她點頭表示同意,隨即又搖頭否決先前的話。“我無法穿好衣服,他們……”
  “我很樂意幫忙,”洁玉自告奮勇。克林的嫂子因擔憂和同情而皺起眉頭。莉雅臉上的神情正顯示出她的困惑。“用不了多久時間的。”她保證。
  莉雅轉頭勉強微笑,意外地發現凱恩和洁玉僅僅站在几尺外。她根本看不見任何人走進房間。
  她想一定是克林的吻使她忘了一切的,老天爺,他們看見她攀在他身上的模樣了嗎?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她就羞紅了臉。
  她不經心地用手指梳梳頭發。長袍隨著她的動作而分開了些,克林上前把它拉回原位,現在他已表現得像個占有欲強的丈夫了,她想道,如果他沒有朝她皺眉頭,那該有多可愛呀。“你總不能穿著你的浴袍款待客人吧,”他說道。“難道修女們沒教你任何事嗎?”
  他不是在開玩笑。她把他的手從她喉嚨上拍開,然后又往后退。“你抓住那個爬下樓去的人了嗎?”她問凱恩。
  “抓到了。”
  “噢,好,”她歎口气說道。“克林把另一個人丟出窗外,陸蒙將他接往了。”
  凱恩几乎笑出來,隨即又明白她真的相信他剛才講的話。“那很好呀。”他澀聲說道。
  “可不可能還有他們的同伙埋伏在其它房里呢?”
  克林回答了她。“不可能。”
  “你的侍衛已經徹底檢查了整棟屋子,”凱恩想撫平她的恐懼,“沒有別的人了。”
  洁玉惊喘一聲,吸引了她丈夫的注意,他轉頭看見她眼里的淚水。“怎么啦,甜心?”他輕聲問道。
  洁玉指著衣櫥前的地板。凱恩轉頭,看見了那件結婚禮服,不覺發出一聲低沉的咒罵。
  莉雅除了克林以外,誰也沒注意。她剛才發現他有些不同,卻無法确定不同在哪里。
  “莉雅,我們在十分鐘內就要結婚了。假如你還穿著那件浴袍,就只好穿著它結婚了。凱恩,我們交換外套吧,我的這件破了。”
  “我不認為今天結婚是好主意。”莉雅低聲說道。
  “十分鐘。”克林重复道。
  他繃緊的下巴告訴她他不想听借口。她則仍想做最后的嘗試。“不。”她說道,表情叛逆。
  他彎下身,直到离她的臉僅僅數寸。“是。”
  她歎了口气,然后點點頭。克林很滿意她終于妥協,于是給了她結結實實的一吻,然后他轉身走向門口。
  “他們毀了她的結婚禮服,克林。”
  洁玉告訴他這個消息,莉雅放聲哭泣。每個人都相信她是為禮服而難過,但那并不是她心煩的真正原因;她明白克林与平常有什么不同了。
  “你剪了頭發。”
  她憤怒的口吻使克林大吃一惊。他轉身看見她臉上滾滾而下的淚水,立刻想要去安慰她,他一朝她走去,她就往后退,他只得停步好讓她站在原地。他不想讓她意外踩到玻璃,也不想讓她惊慌,而她看來卻似乎就要那樣子。
  莉雅剛經歷了一場煉獄似的折磨,再加上他認為大部分的新娘在婚禮當天都會經歷的緊張和不安,所以她現在的行為才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克林明白如果不先讓她鎮靜下來,是絕對無法使她下樓結婚的。他決定如果此刻她想談論他的頭發,而非針對真正使她心煩气躁的原因,他也會順著她。
  “是的,”他說道,語气盡可能地溫和。“你不高興嗎?”
  她的聲音憤怒地顫抖著。“事實上,那使我憤怒。”
  她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并不明白自己那么气他的原因,他顯然忘了她問他為什么留那么長的頭發時,他告訴她的理由。
  自由。是的,那是他給她的答案。她還記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及肩的長發能提醒他自己是個自由人。
  莉雅的目光轉向他的腳。“你何不銬上腳鐐呢,克林?”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么?”克林無法控制他的怒气。“她是為她的禮服心煩。”凱恩插上一句。
  “請你別趟這渾水。”雅雅命令道。
  凱恩聞言揚起眉毛。此刻莉雅表現得正像一位公主,而且好象對待她的臣下一樣地對待凱恩,而且十分悲慘。
  “喔,老天,瞧你對我做了什么?”她雙臂交叉在胸前,瞪著他片刻才轉向他哥哥。“請原諒我對你的無禮。我通常不會讓任何人察覺到我心情不佳,但那個男人使我忘記院長的金玉良言了。要不是他把頭發剪短,我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哪個男人?”凱恩咧嘴笑著重复道。
  “什么金玉良言?”洁玉好奇的問道。
  “難道那件結婚禮服不是你心煩的真正原因嗎?”
  “尊嚴和禮儀。”莉雅向洁玉解釋道,而后轉向克林。“不,不是為了那禮服。”她聲明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鎮靜下來。克林就是那么感覺遲鈍,她想道,而且他還正打算放棄他的自由。“噢,算了。是的,當然我是為禮服煩心。你母親會更難過。為了那蕾絲她已經付一大筆錢。如果她發現禮服被毀了,會使她傷心透頂的。”
  “那么你是在擔心我母親的感覺嗎?”克林問,試著弄懂問題的所在。
  “我不是已經說我的确如此了嗎?克林,在這种時刻你怎還笑得出來?我沒衣服可穿了。”
  “那當然……”
  她不讓他說完。“答應我絕不告訴你母親,”莉雅要求道。“我要你的保證,克林。假如她發現的話,她的婚禮就毀了。”
  “是你的婚禮,莉雅,不是她的。”
  她不想听道理。“答應我。”
  克林歎口气。“我不會跟她說。”他沒說他母親看到她沒穿那件禮服,還是會注意的,她還沒想到那點,而他也不想提醒她。
  她要凱恩和洁玉也保證。三人迅速的同意使莉雅鎮定了下來。克林對她古怪的行為只有搖頭。他抓住她的肩把她拉近自己,然后吻她。接著他放開她走出房間,他哥哥跟在后面。
  “她似乎有點緊張,是不是?”克林問凱恩。
  他哥哥忍不住笑起來。“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他澀聲答道。“你的新娘被粗暴地挾持,而她很明白地表示她不想嫁給你,而她的結婚禮服又給撕成碎片。不,我無法相像她為什么緊張。”
  克林肩膀下垂。“今天真是難捱。”他喃喃說道。
  “它只會變好的。”凱恩預測道,向上帝祈禱他是對的。
  兩兄弟不發一語地來到門廳。他們在下樓時交換了外套,它几乎完全合身,因為克林這几年來肩部的肌肉發達不少,已經和他哥哥的一樣結實。
  克林注意到來賓已群集在大廳,正欲舉步進去,突然又轉向凱恩。“你錯了。”
  “事情不會好轉嗎?”
  克林搖頭:“你說莉雅不想嫁給我。你錯了,她想的。”
  凱恩微笑。“那么你知道她愛你了?”
  他的話是對事實的陳述,但克林把它當做是問題。“不,她還沒愛上我,但她會的。五年后,等我有了財富,她就會明白她的選擇沒有錯。”
  凱恩無法相信他的弟弟竟會如此愚鈍。“她已經擁有財富了。克林。她需要的是……”
  “結婚,”克林替他說完。“那些人在這儿干什么?”
  他當然是刻意轉移話題。此刻克林并不想陷入一場關于莉雅的動机的激辯中,也不想思考自己娶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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