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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菲利普·奈菲星期天一大早醒來就感到胸部疼痛异常,隨后便被送到了克蘭頓的這家醫院。他与妻子在帕契曼的一幢現代化公寓里已經共同生活了四十一年。救護車在路上開了有二十分鐘,當他躺在推床上給人推進急診室時,病情還算穩定。
  他的妻子焦慮不安地等在走廊里,護士們急匆匆地跑來跑去。她以前也曾在這里等待過,那是他在三年前第一次心髒病發作時。一位神情憂郁的年輕醫生向她解釋說病情不是很嚴重,已經穩定下來,沒有什么危險,經過藥物治療正在安睡,今后二十四小時還需要進行密切觀察,如果情況沒有什么意外的話,不出一星期他就可以回家了。
  他被絕對禁止回帕契曼,也絕不允許知道任何有關凱霍爾死刑的消息,甚至連床頭的電話也不能打一個。
  睡眠已然變成了一場格斗。亞當已習慣于睡前先在床上看一小時左右的書,他在法學院時就曾听說過法律雜志是最好的安眠藥。不過,他現在可是越看越憂心忡忡。過去兩周里發生的事情——他接触的那些人,他知道的那些事,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他被下一步將要出現的情況扰得心煩意亂。
  星期六他一整夜都是時睡時醒,而且常常一醒就是很長時間。當他最后一次醒來時,太陽已經出來了,時間差不多快到八點。莉曾經提到過沒准會讓他在廚房里遇到意外的惊喜。她說自己從前是做香腸和雞蛋的一把好手,還說只會烤罐裝餅干算不得本事。可當他穿好牛仔褲,套上T恤出來時,卻聞不到任何气味。
  廚房里靜悄悄的。他查看了一下咖啡壺,一邊叫著她的名字,壺是半滿的。她臥室的門開著,燈也關了。他迅速檢查了每一個房問。她也沒有在陽台上喝咖啡看報紙。他跑去外面的停車場——她的汽車不見了。他赤著腳走過瀝青路去向門衛打听她离開的時間。門衛查看了一下記事簿回答說差不多是在兩個小時之前,她看起來還好,那門衛說。
  那份報紙是他在書房的沙發上發現的,是一份足有三英寸厚的《孟菲斯報》周日版。報紙很整齊地摞在那里,都市版放在最上面,莉的臉部特寫刊印在該版的最前面。那張照片是在早年間的一次慈善集會上拍攝的,是一張費爾普斯·布思先生和太太的特寫,兩人都在沖著攝像机微笑。莉穿著一身光彩照人的無背帶黑色晚禮服,費爾普斯打著一條時髦的黑色領帶,兩人看起來很像是一對幸福無比的夫妻。
  文章寫的是托德·馬克斯對凱霍爾之謎的最新發掘,隨著他在這方面文章數量的增長,他的系列報道也越來越具有了小報的味道。文章開始還顯得很友善,對有關執行死刑的情況進行了簡單總結,講的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些話——有麥卡利斯特的,理查德·奧蘭德的,盧卡斯·曼的,還有奈菲那一迭連聲的“無可奉告”。接著很快變換了一副惡劣的嘴臉,開始興高采烈地披露有關莉·凱霍爾·布思的消息——孟菲斯社交界名流,名門望族布思家族中的大銀行家費爾普斯·布思之妻,社會公益事業的捐助人,亞當·霍爾的姑姑,說起來也許人們不會相信,她還是臭名昭著的薩姆·凱霍爾的女儿!
  文章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莉成了一樁血案的元凶。文章引用了一些据說是作者的朋友們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后惊訝之余所說的話,當然不會提那些人的名字。文章還談到了布思家族和它的財富,而且惊訝于像費爾普斯這樣有著高貴血統的人怎么會屈尊俯就与一個像凱霍爾這樣的三K党家庭聯姻。文章還提到了他們的儿子沃爾特,同時又引用了無名氏的話語,對他拒絕回孟菲斯做了推測。文章喋喋不休地說,沃爾特未婚,現住在阿姆斯特丹。
  最糟糕是文章接下來又引用了另一個無名氏講述的事情,那是在早几年舉辦的一次慈善活動中,當時莉和費爾普斯·布思雙雙出席,他們坐的桌子就离露絲·克雷默不遠。那位無名氏當時也在場,并且十分清晰地記得人們所坐的位置。那人既是露絲的朋友,又是莉的一個相識,無名氏說得知莉有這樣一個父親后感到异常震惊。
  隨文還刊登了露絲·克雷默的一張小照,她是個頗具魅力的女人,大約五十歲出頭的樣子。
  文章聳人听聞地把莉揭露了一通以后便繼續概述周五在新奧爾良舉行的口頭辯論和凱霍爾案辯護情況的最新動向。
  總而言之這是一篇寫得十分空洞而又卑劣的文章,卻洋洋洒洒占了一版多的篇幅,把當日謀殺案新聞綜述擠到了第二頁。
  亞當把報紙扔到地板上喝了口咖啡。這是個很熱的星期天,莉剛剛醒轉時一定會感覺到几天以來從未有過的神清气爽,也許還不止于此。然后她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看著報紙。但很快她便像是給人打了個嘴巴后又在腹部踹了一腳,眼下她又一次出走了。她這几次都去了哪里呢?她的避難所又在何方?當然她不會去費爾普斯那里。也許她在什么地方有個男朋友會接納她并給她安慰,但又似乎不大可能。他但愿她不會手里拿著酒瓶開著車滿街亂轉。
  有一點是肯定的,今天早晨布思家一定會亂了營,他們那個見不得人的小秘密給捅了出來,放到報紙的頭版上供人觀賞。他們會如何對付這种羞辱呢?想想看吧,一個布思家的人竟娶了這樣一個下三爛為妻而且還生了孩子,現在人人都曉得了,這個家族也許會從此一蹶不振。布思家的老夫人肯定會沮喪万分,沒准現在已經臥床不起了。
  他們活該,亞當心里想。他沖了個澡并換了衣服,然后去把他的紳寶轎車頂篷放了下來。他并不寄希望于在孟菲斯空蕩蕩的大街上能夠看到莉的栗色美洲虎車,但他還是要開著車出去轉一轉。他從河邊的前沿大街找起,一面很響地播放著斯普林斯廷的樂曲,一面漫無目的地向東邊開去。他經過聯邦醫院,穿過商業區的一幢幢很气派的建筑物,又轉回奧伯恩之家附近的居民區。他當然沒能找到她,但開車可以使他換換空气。臨近中午的時候,路上的車子多起來,于是亞當向辦公室方向開去。
  薩姆在星期天唯一的客人又是位不速之客。去掉手銬后他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腕一邊坐到了隔板前。對面是一位灰頭發的男子,面容很友善,帶著溫和的微笑。
  “凱霍爾先生,我叫拉爾夫·格里芬,我是帕契曼的牧師,新來的,我們還不曾見過。”
  薩姆點點頭說:“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很高興,你一定認識我的前任。”
  “啊,是的,令人尊敬的盧克牧師,他去哪儿了?”
  “退休了。”
  “好极了,我從來就不屑于理他,我怀疑他是不是上得了天堂。”
  “是的,我听說他在這里不怎么得人心。”
  “得人心?一攤臭狗屎罷了。我們都不相信他,天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因為他贊同死刑的緣故吧。你能想象嗎?上帝要他來幫助我們,而他卻認為我們都該死。他說那是圣經里講的,你知道,就是一報還一報那一套。”
  “這我以前听說過。”
  “我想你也听說過,你是哪一類牧師?屬于哪個教派?”
  “我受命于一所浸禮會教堂,不過我現在不屬于任何派別。我想上帝對所有這些宗派一定很頭疼。”
  “要知道,他對我也很頭疼。”
  “怎么會呢?”
  “你知道蘭迪·杜普雷吧,他是這里的一名囚犯,就關在离我不遠的一個囚室里,是個強奸殺人犯。”
  “是的,我看過他的檔案,他曾經做過牧師。”
  “我們叫他小牧師,他最近添了釋夢的本事。還會唱歌、治病,如果得到允許的話,他沒准還會耍蛇,耍那种很大的毒蛇,你看過馬可福音第十六章十八節吧。總之,他剛剛做完了一個長夢,足足做了有一個月,像是上演了一出小型連續劇,結果他發現我這回是定死無疑了,他見到上帝正在等著對我的所作所為進行清算。”
  “我看,對過去做一番清理未必就是坏事。”
  “急什么?我還有十天的時間。”
  “這么說,你信仰上帝?”
  “是的,我信。你贊同死刑嗎?”
  “不,不贊同。”
  薩姆審視了他好一會儿,然后說道:“不是開玩笑?”
  “殺人是錯誤的,凱霍爾先生。如果你的罪名屬實,那么你殺人不對,但政府殺你同樣不對。”
  “贊美上帝,我的兄弟。”
  “我從不相信耶穌會同意我們以殺人作為懲罰的手段,他沒有教我們那樣做,他教我們愛和寬恕。”
  “那也正是我在圣經里讀到的,天知道你怎么能在這里謀到差事?”
  “我有個表兄在州議會。”
  薩姆聞听露出笑臉,繼而又大笑起來。“你在這儿干不長,太老實。”
  “不一定。我表兄是懲戒委員會主席,權力很大。”
  “那你就祈禱他連選連任吧。”
  “我每天早晨都在為此祈禱,我來找你只是為了介紹一下自己。今后几天希望能夠和你談談,如果你需要,我很愿意為你做禱告。我以前從未經歷過執行死刑的事。”
  “我也沒有經歷過。”
  “你很怕嗎?”
  “我已經老了,牧師,再過几個月我就滿七十歲了,如果我能夠堅持到那一天的話。死的念頭有時候令人感到很愉快,离開這個倒霉的地方將會是一种解脫。”
  “可你仍在抗爭。”
  “不錯,我自己也不知是為什么。就像是在同癌症較量,你漸漸垮下去,越來越衰弱,一天天走向死亡,終于你覺得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但沒有人真的想死,即便是我。”
  “我讀到過你孫子的事,那一定很令你感到鼓舞,我知道你很為他驕傲。”
  薩姆微笑著看著地板。
  “不論出了什么事,”牧師接著說道,“我都會隨時恭候,你愿意我明天再來嗎?”
  “那再好不過了,讓我進行一些思考,好嗎?”
  “當然。你了解這里的程序,是不是?在你最后的几個小時里,可以有兩個人在你身邊,你的律師和你的精神顧問,我將很樂意陪伴你。”
  “謝謝。另外,你能抽時間和蘭迪·杜普雷談談嗎?那可怜的孩子精神快要崩潰了,他真的需要幫助。”
  “我明天就去。”
  “謝謝。”
  亞當獨自一人在看一盤租來的電影錄像帶,電話机就放在身邊,莉一直沒有消息。十點的時候他給西海岸挂了兩個電話。先是給在波特蘭的媽媽打。她語气很冷靜,但表示非常高興听到他的聲音,她沒有打听薩姆的事,亞當也沒有講。他說自己干得很艱苦,但總的看來很有希望,他也很想在几周內回到芝加哥去。她在報上看到了一些消息,有些為他擔憂。亞當說,莉很好。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在伯克利的妹妹卡門的。在她公寓里接電話的是個男子,如果亞當沒有記錯的話,是那個叫什么凱文的人,他和卡門在一起已有些年頭了。卡門很快接過了話筒,似乎很急于知道密西西比這邊的事,她也一直在關注著事態的進展,亞當說了一大堆表示樂觀的話。她很為他置身于那些可怖的三K党徒和法西斯分子中間而憂慮。亞當連聲說自己很安全,并且說事情真的進展很順利,當地人懂禮貌得出奇,非常純朴,他和莉住在一起,兩人相處得好极了。使亞當感到意外的是,她想知道薩姆的事——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的外貌,他的心態,他愿不愿談論埃迪。她問是否可以在八月八號以前去看看薩姆,這种見面倒是亞當還不曾想到過的。亞當說他會考慮,并說會問問薩姆。
  他在沙發上進入了夢鄉,電視机也沒關。
  周一早晨三點半,他被電話鈴聲吵醒。電話里是一個從未听到過的聲音,說自己是費爾普斯·布思。“你一定是亞當,”他說。
  亞當坐起身子揉揉眼睛。“是的,我就是。”
  “你見到莉了嗎?”費爾普斯不緊不慢地問道。
  亞當看了一下放在電視机上面的表。“沒有,怎么了?”
  “嗯,她遇到麻煩了,一個小時前警察給我打了電話,昨晚八時他們發現她酒后駕車,她已被拘留了。”
  “噢,不,”亞當說。
  “這已不是第一次了,她進去后當然不肯接受呼吸檢查,因此在禁閉室里給關了五個小時。她在登記本上留下了我的名字,所以警方給我打了電話。我赶到拘留所時,她已經交保獲釋,我以為她給你打了電話。”
  “沒有,我昨天早晨醒后她就一直不在這里,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關她的消息,她會給誰打電話呢?”
  “天知道?我真的不愿意給她的朋友們打電話把他們吵醒,也許我們只好等了。”
  亞當听到他這樣武斷地作決定感到很不舒服。好也罷坏也罷,他們畢竟做了近三十年的夫妻,而且很明顯他們以前也曾經歷過同樣的事。可亞當自己又有什么辦法呢?“她不是開車离開拘留所的吧?”他不大自信地問道,但心里已經知道了答案。
  “當然沒有,有人接走了她。所以我們還有一個麻煩,我們需要去取回她的車,車子就停在拘留所邊上的停車場里,我已經付清了拖車費。”
  “你有車鑰匙嗎?”
  “有的,你能幫我取一下車嗎?”
  這時亞當突然記起了報紙上費爾普斯和莉面帶微笑的那張照片,還想起了他所猜測的布思家族對這件事的反應。他肯定自己是那家人的主要指責和非難對象,如果他呆在芝加哥的話,所有這一切本來都不會發生。
  “當然,請告訴我——”
  “到門衛那里等我,我十分鐘就到。”
  亞當刷了牙,穿好耐克鞋,又到大門口同值班的門衛威利斯閒聊了大約有十五分鐘的樣子才見到一輛有史以來最長的黑色奔馳車開過來停下。亞當同威利斯道了別,鑽進了汽車。
  他們出于禮節握了握手。費爾普斯穿著一件白色運動衫,頭戴一頂小熊隊球帽,緩緩地在空曠的大街上開著車。“我想莉已經跟你說過我的一些事,”他的口吻不帶絲毫感情色彩。
  “很少一點,”亞當謹慎地回答。
  “好吧,可說的事很多,我也就不再打听她都說了些什么內容了。”
  這個想法不錯,亞當想。“也許我們最好還是談談棒球或者別的什么事,我敢說你是個小熊隊的球迷。”
  “我歷來就是小熊隊的球迷,你呢?”
  “當然。本賽季我第一次去了芝加哥,我曾去過里格利不下十几次,就住在离公園不遠的地方。”
  “原來如此。我每年要去看三四次,我的一個朋友有個包廂。我看球可是有年頭了,你喜歡哪名球員?”
  “我想是桑德伯格,你呢?”
  “我喜歡那些歲數大些的,厄內·班克斯和羅恩·桑托。他們代表棒球的鼎盛時期,球員們都忠心耿耿,不會年年轉會,你始終知道自己鐘愛的球隊里都有哪些人。而現在,只有老天爺才知道。我喜歡這項運動,但貪婪給把它給毀了。”
  費爾普斯·布思對貪婪的指責令亞當感到有些意外,不覺內心有所触動。“也許是吧,但多少年來棒球就是一部球隊老板們的貪婪史,球員們要求自己應得的一份何錯之有?”
  “一年五百万,有誰值那么多錢?”
  “沒人值那么多錢,不過,既然搖滾歌星能掙五千万,棒球運動員掙几百万有什么不可以的?這就是娛樂業,比賽是球員的事,不是老板的事,我去里格利看的是球員,并非因為《論壇報》眼下正巧是球隊老板。”
  “是的,可是看看那票价吧,看場比賽竟要花十五美元。”
  “可到場的觀眾人數還在增加,球迷們并不在乎。”
  他們的車子穿過了商業區,清晨四點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很快他們便接近了拘留所。“听我說,亞當,我不知道莉跟你講過多少關于她酗酒的事。”
  “她說了自己是個酒精中毒患者。”
  “一點不錯,這是她第二次酒后駕車受到處罰了。上一次我曾設法沒有讓她上報,這次我不知道會怎么樣,她突然成了整個城里談論的焦點,感謝上帝她并不曾傷害過任何人。”費爾普斯把車子停在一個車場圍欄旁的路邊上。“她已經進行過五六次戒酒。”
  “五六次。她對我說進行過三次治療。”
  “癮君子的話不能相信,在過去十五年中光我知道的就不下五次。她喜歡去的地方是一家名叫春之溪的很時髦的戒酒中心。那家店的規模不大,就坐落在城北几公里外的一條河上,非常清靜优雅,是專供有錢人使用的。他們在里面戒酒和療養,好吃好喝,做健身和桑拿,都是那些最時髦的事。那是個好得人人都想去的地方,我總覺得她在今天晚些時候會去那里,她有些朋友會幫她去登記,她在那里很熟,那儿差不多算是她的半個家了。”
  “她會在那里呆多久?”
  “不一定,至少一星期,也曾在里面住過一個月。一天的花費是二千美元,當然他們會把帳單寄給我,不過我倒不在乎。只要能幫她,花多少錢我都在所不惜。”
  “我能做些什么?”
  “首先,我們要想辦法找到她,几個小時后我就給我的秘書們挂電話,先查清她在哪里,眼下她的去向應該不難判斷,我斷定她會出現在戒毒所,很可能就在春之溪。我還要去爭取不讓報紙披露這件事,恐怕要花上几個小時的時間,根据最近報界的動向看,這不大容易做到。”
  “我很遺憾。”
  “一旦找到了,就需要你去看她,帶些花和糖果。我知道你很忙,對你面臨的問題我也略知一二,還有,嗯——”
  “九天。”
  “對了,九天。好吧,想辦法找找她,帕契曼的事結清后,我建議你回芝加哥去,讓她一個人留在這里。”
  “留下她一個人?”
  “是的,听起來很不順耳,但必須要這樣做。她問題不少,原因也很多,我承認我算是原因之一,但有許多事情你不了解,她的家庭是另一個原因。她很喜歡你,但你給她帶回了許多惡夢和痛苦,不要因為我的這些話而記恨我,我知道這些話有點傷感情,但我說的都是實情。”
  亞當透過車窗凝視著街對面的停車場圍欄。
  “有一次她有五年滴酒未沾,”費爾普斯繼續說道,“我們以為她不會再犯了。后來薩姆被定了罪,接著是埃迪的死,她參加葬禮回來后便一蹶不振,我想過很多次了,她也許永遠擺脫不出來了,你最好還是离開她。”
  “可是我愛她。”
  “她也愛你,但你的愛需要有一段距离,你可以從芝加哥給她寫信,寄明信片,過生日的時候給她寄上一束花,一個月打一次電話,聊聊電影啦,小說啦,但不要談家事。”
  “那誰來照料她呢?”
  “她已經是接近五十歲的人了,亞當,她在大部分時間里獨立性一直很強。她的酗酒史已有多年,對此你我都無能為力。她知道自己的病,她想保持清醒時就能夠保持清醒。你并不是個能給她帶來好的影響的人,我也不是,對不起。”
  亞當沉重地呼吸著,他的手緊握著車門把手。“對不起,費爾普斯,如果我使你和你的家庭感到難堪的話,我不是有意識要那樣做的。”
  費爾普斯笑了笑并把一只手放到亞當的肩頭。“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的家庭比你的家庭遇到的麻煩要多得多,我們的處境更為艱難。”
  “這一點,先生,很難讓人相信。”
  “是真的,”費爾普斯說著遞給他一個鑰匙環并指了指停車場里面的一幢小房子,“到那里登記一下,他們會帶你去找車。”
  亞當打開車門下了車。他目送著奔馳車緩緩离開,消失了蹤影。當亞當走進停車場圍欄的大門時,他怎么想怎么覺著費爾普斯·布思實際上還在愛著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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