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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退役上校喬治·紐金特對奈菲的心髒病發作一點也不感到有什么不安。那老家伙在星期一上午干得還不錯,他度過了危險期,正在很安靜地休息,反正再有几個月就要退休了,得場病對他來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奈菲是個好人,只是已經老朽無用,不過是在熬他的養老金而已。紐金特眼下正在爭取監獄負責人的位置,他需要明确自己的策略。
  他現在正面臨著一個很棘手的問題。离凱霍爾的行刑時間只剩下九天了,由于刑期定在下周三午夜過后一分鐘開始,所以如果那僅有一分鐘的一天不作數的話,實際上只有八天了。事實上下周二是最后一天。
  他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閃閃發亮的筆記本,皮封面上很講究地印著密密西比規程几個字。那是他的杰作,是他兩周來辛勤整理的結果。當奈菲把以前有關執行死刑的一堆雜亂無章的管理規定、簡介和核對清單一古腦丟給他時,他著實吃了一惊,他們竟能如此這般地執行死刑不能不說是個奇跡。不過,現在終于有了詳盡的計划,而且在他看來是一份經過精心推敲的完美計划。那份材料足有兩英寸厚,一百八十多頁,里面當然要處處都可見到他本人的大名。
  盧卡斯·曼在周一早晨八點十五分走進辦公室。“你遲到了,”紐金特厲聲說道,儼然一副總領一切的派頭。曼只是一名普通律師,而紐金特是行刑隊隊長;曼對自己的工作很是知足,紐金特則野心勃勃,而且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里一直被這种野心驅使著。
  “那又怎么樣,”曼站在桌子前的一張椅子旁說。紐金特仍然穿著他的標准服裝,一條熨得沒有一絲皺折的深橄欖色褲子和一件漿得筆挺的顏色相同的襯衣,里面穿件灰色T恤,腳上的淺黃色牛皮靴擦得珵亮,他走到自己的桌子前站下。曼很討厭他。
  “我們還有八天時間,”紐金特說,好像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件事。
  “我記得是九天,”曼說,兩人都站在那里。
  “下周三不能算,我們只剩八天了。”
  “隨你怎么說吧。”
  紐金特直挺挺地在椅子上坐下。“今天有兩件事。第一,我這里有一份手冊,是我為執行死刑整理出來的,是一份非常完備的規程,結构非常嚴謹,帶有索引和注釋,我希望你能仔細核對一下里面的各項規定,看看是否有不合時宜的地方。”
  曼望著那黑色活頁夾子卻并沒去動它。
  “第二,我每天要一份有關全部申訴情況的報告。就我所知,至今天早晨為止還沒有遇到什么法律上的障礙。”
  “沒錯,先生,”曼答道。
  “我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一份有關最新動態的書面匯報。”
  “那你就請個私人律師吧,先生。你并非我的老板,我要是寫一點供你早晨喝咖啡消遣的東西就不得好死。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會同你講,但我不會給你寫書面材料。”
  唉,多么令人掃興的平民生活,紐金特渴望著軍隊中的紀律,該死的律師。“好吧,請你核對一下這份規程好嗎?”
  曼把它打開翻了几頁。“我說,沒有這東西我們也已經執行過四次死刑了。”
  “坦率地講,我對此感到很吃惊。”
  “坦率地講,我沒有這种感覺。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我們的工作很有成效。”
  “你瞧,盧卡斯,我并非喜歡那种事,”紐金特若有所思地說,“是菲利普要我做的。我希望能夠緩期,我真是那樣想的,可如果緩不了的話,我們就必須作好准備。我希望這一切能夠順利進行。”
  曼听出來他顯然是在扯謊,但還是把那份規程拿了起來。紐金特還不曾親眼見過執行死刑,他現在不是按天計算時間,而是在按小時計算時間,他迫不及待地要看到薩姆被綁在椅子上吸毒气的樣子。
  盧卡斯點點頭离開了辦公室,在走廊里他遇到州里的行刑人比爾·蒙代,不用說是去找紐金特密談的。
  亞當剛好在下午三點前几分鐘到了圖書室。這一天是在莉因酒后駕車遇到麻煩引起的惊恐中開始的,直到現在也沒有什么事讓他高興。
  上午他一到辦公室便先倒了杯咖啡。他坐在桌前喝著咖啡,一方面想緩解一下頭痛,一方面想研究一下案情。大約過了有十分鐘的樣子,達琳給他送來了分別從新奧爾良和地區法院發來的傳真。他的兩個上訴又以失敗告終。第五巡回法院支持聯邦法院就薩拇指控毒气室殘酷、過時因而違反憲法的上訴所作出的裁決。地區法院駁回了就本杰明·凱斯在初審中辯護不力提出的上訴。亞當的頭痛頓時煙消云散。不到一小時,死刑書記官理查德·奧蘭德先生從華盛頓打過電話來詢問亞當的上訴計划,同時還要了解辯方提交其他訴狀的可能性,他告訴亞當只剩下八個工作日了,好像亞當需要他提醒似的。奧蘭德來電話半小時后,第五巡回法院死刑事務辦公室的書記官又來電話詢問他准備何時就地區法院的裁決提起上訴。
  亞當對兩家法院的兩位死刑書記官說他會盡快辦理上訴事宜,力爭今天就把訴狀遞上去。他靜下來思考這件事時,覺得這真是個令人誠惶誠恐的執法程序,你的一舉一動都被那些人留心著。在這個階段,法院和大法官們都會時刻關注著你的下一步動作,不時會有書記官打電話來詢問你的打算。個中的原因顯而易見又令人心寒,他們關心的并非是薩姆能否抓住使死刑得以緩解的絕好抗辯材料,他們只關心自己的應對措施。死刑書記官們已經得到上峰的指令,要他們密切注意著正在一天天減少的日子,以便法院能夠及時作出裁決,通常是不利于案犯的裁決。這些法官們并不熱衷于在凌晨三點閱讀答辯狀,他們要求在正式上訴材料到達之前盡可能早地將全部最后上訴材料的影印件擺到他們的案頭上。
  臨近中午時分,費爾普斯從辦公室給他來了個電話告訴他還沒有找到莉。他已經詢問了方圓百里內所有的戒毒所和康复机构,沒有一家接受過名叫莉·布思的人。他說自己仍在繼續尋找,但眼下有很多會要開,還說了些別的什么。
  薩姆在半個小時后來到了監獄圖書館,精神狀態還好。他已經在正午時分看到了電視上報道的不利消息,看到了杰克遜市電視台的倒計時在算計著他的日子,只有九天了。他坐在桌前有些茫然地望著亞當。“帶了愛斯基摩派嗎?”他像個渴望糖果的小孩子般可怜兮兮地問。
  亞當伸手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小小的冷藏瓶并放在桌子上打開。“在大門口差點給沒收,后來警衛又撕開包裝威脅說要給倒掉,現在可以享用了。”
  薩姆伸手便拿起一只,欣賞了好一會儿才把外皮剝開,他先是用舌頭舔著外層的巧克力,然后才咬了一大口,他閉上眼睛慢慢地在嘴里咀嚼著。
  几分鐘后他吃完了第一只愛斯基摩派,又接著吃第二只。“今天不走運吧,”他一邊舔著冰淇淋的邊角一邊說道。
  亞當把一些文件推給他。“這是那兩份裁決,很簡單,也很明确,根本不同意我們的看法。這些法院里對你友善的人不是很多,薩姆。”
  “我知道,但至少還有其他人喜歡我,我不要看那些廢話,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我們要證明你的精神狀況完全不适于執行死刑,因為你年事已高,已經不能完全理解對你進行這种懲罰的意義。”
  “沒用的。”
  “你在周六還很贊同這個想法,出了什么事嗎?”
  “根本不頂事。”
  “為什么?”
  “因為我并沒有精神失常,我很清楚為什么要處死我。你已經做了一個律師所能做的一切——憑空杜撰出一些荒唐的論點,再找些古里古怪的專家給以證明。”他咬了一大口冰淇淋并舔了舔嘴唇。
  “你要我放棄嗎?”亞當馬上問道
  薩姆打量了一會儿自己那焦黃的指甲蓋。“也許是吧,”他說著一面用舌頭很麻利地舔著自己的手指。
  亞當坐進他旁邊的椅子里,正好面對著自己本應坐的律師位子。他仔細地審視著薩姆。“怎么回事,薩姆?”
  “不知道,我一直在考慮一些事。”
  “說給我听听。”
  “我很年輕的時候有個最要好的朋友給車撞死了。他當時二十六歲,撇下了年輕的妻子、年幼的孩子、新置的家業以及在前面等著他的全部生活,突然間就走了。我已經超過他四十三歲了。我大哥死時五十六歲,我已超過他十三歲。我老了,亞當,已是風燭殘年,我累了,我想還是放棄吧。”
  “別這樣,薩姆。”
  “讓我們看看都有哪些好處吧。你的壓力就此可以解除,下周你就不用再勞神去拼命做那些沒用的上訴了,當這一切過去時你也不會有失敗的感覺,我也用不著在剩下的几天里再去祈求什么奇跡的發生,而是可以安心地做做准備,我們可以在一起多呆些時間,我的死會讓許多人感到欣慰——克雷默一家、麥卡利斯特、羅克斯伯勒,還有那百分之八十的贊同死刑的美國人。我的死會成為法律和秩序的又一輝煌時刻,我也可以稍微体面些地离開這個世界,不會顯得像個貪生怕死、絕望透頂的人,這一切都很令人鼓舞。”
  “你到底是怎么了,薩姆?上周六你還在准備抗爭到底。”
  “我對這种努力厭倦了,我已經上了年紀,活得夠本了,即便你救了我這具皮囊又能怎么樣?對我又有什么好處呢?我哪儿也不能去,亞當,那時你又會回芝哥去埋頭于你的事業,當然你肯定會隨時回來,我們會互相通信和寄賀卡,可我仍不得不住在死監里,而你不會,你不明白這些。”
  “我們不能退縮,薩姆,我們還有机會。”
  “這事由不得你,”他吃完了第二只愛斯基摩派后用袖子擦擦嘴說道。
  “我不喜歡你這樣,薩姆,我喜歡你那种不顧一切、點火就著、咄咄逼人的樣子。”
  “我累了,明白嗎?”
  “你不能讓他們隨隨便便就殺死你,你一定要抗爭到最后一刻,薩姆。”
  “為什么?”
  “因為那种做法是錯誤的,政府殺人是不道德的,所以我們不能放棄。”
  “但我們總歸是會輸的。”
  “可能輸,也可能會贏。你已經掙扎了差不多十年的時間,為什么在最后一個星期卻要退卻?”
  “因為一切都過去了,亞當,已經沒有指望了。”
  “也許是這樣,但我們不能退縮,請不要放棄希望,上帝,我正在取得進展,我已經讓那些小丑們上了道。”
  薩姆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和關切的眼神。
  亞當又靠近些并把手放到薩姆的胳膊上。“我已經想出了几個新辦法,”他充滿渴望地說,“實際上,我們明天就會帶那個專家來給你進行檢查。”
  薩姆望著他。“什么專家?”
  “一名精神科醫生。”
  “精神科醫生?”
  “是的,從芝加哥請來的。”
  “我已經同一名精神病醫生談過,效果并不理想。”
  “這人不一樣,他為我們工作,他會說你喪失了心智功能。”
  “你是假定我進來時本來是心智健全的嗎?”
  “是的,我們是這樣想的。明天將由這名精神科醫生給你做檢查,然后他會很快出具一份報告,證明你已患了老年性痴呆和精神失常,完全成了一個失去了理智的人,還有一些諸如此類的話。”
  “你怎么知道他會那樣講?”
  “因為我們為此付了錢給他。”
  “誰支付這筆費用?”
  “庫貝法律事務所,還有你最痛恨的那些美國猶太人,而他們卻不遺余力地要拯救你的生命。實際上這都是古德曼的主意。”
  “請的一定是位很出色的專家。”
  “到了這种時候我們也不能過于挑剔,事務所別的律師在辦理其他一些案子時也曾起用過他,他會一絲不苟地按我們的要求去說。你只要在同他談話時做出瘋瘋癲癲的樣子就行了。”
  “那倒不是很困難。”
  “告訴他這里所發生的所有可怕的事,要盡可能說得一無是處。”
  “沒問題。”
  “告訴他你這些年來是怎樣變得一天不如一天的,講講像你這樣年紀的人要忍受這一切是多么不容易。你目前是這里年紀最大的犯人,薩姆,要告訴他你在這方面的苦處,說得越多越好。他會整理一份讓人不得不發生興趣的簡短報告,我會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法院去。”
  “沒有用的。”
  “總歸值得一試。”
  “最高法院曾批准得克薩斯州殺死了一個弱智儿。”
  “這里不是得克薩斯,薩姆。每個案件的情況都不盡相同,你一定要同我們配合,好不好?”
  “我們?我們是誰?”
  “我和古德曼,你說過不恨他了,所以我才考慮讓他參加進來。說實在的,我需要幫助,這些事只靠一個律師真是忙不過來。”
  薩姆把椅子向桌子外面退了退并站起身來。他伸了伸胳膊和腿腳,開始沿著桌子踱步,邊走邊數著步數。
  “今天上午我要向最高法院提交一份請求調案复審的請愿書,”亞當看著自己記事簿上的工作事項說道,“他們也許會置之不理,可我還是要做。我還要繼續完成向第五巡回法院提交的辯護不力的申訴。明天下午那位精神科醫生將來這里,周三上午我就將喪失思想能力的上訴送出去。”
  “我還是平靜地等待的好,亞當。”
  “不准你那樣想,薩姆,我們不能后退。我昨晚同卡門講了你的事,她想來看你。”
  薩姆坐在桌沿上望著地板,他那眯起的雙眼流露出悲凄。他吸了口煙,又向腳面噴出一口煙霧。“她干嘛要那樣做?”
  “我沒問原因,我也沒有向她提起過,是她自己要來的,我答應她要征詢你的意見。”
  “我還從未見過她。”
  “是的,她是你唯一的孫女,薩姆,她想來看你。”
  “我不想讓她看到我這副樣子,”他說著抖了抖紅囚衣。
  “她不會在意的。”
  薩姆伸手進到冷藏瓶里又拿出一只愛斯基摩派。“你不來一只嗎?”
  “不要,卡門的事怎么辦?”
  “讓我想一想,莉還想來嗎?”
  “啊,是的,我好几天沒顧上和她說話了,但我肯定她沒有改變主意。”
  “我記得你們是住在一起的。”
  “是的,她最近不在城里。”
  “容我想想吧,眼下我還不希望她們來。我差不多有十年沒見到莉了,我不想讓自己這副模樣留在她的記憶中,告訴她我要想一想,但我現在還不同意她來。”
  “我會對她講的,”亞當滿口答應下來,但自己心里也沒底能不能在最近見到她。如果她真的去尋求治療的話,那她几周內都不會露面的。
  “我很高興事情總算是快有結果了,亞當,我對這一切已經厭倦透頂。”他又咬了一大口冰淇淋。
  “我能理解,不過讓我們暫且先忍耐一時。”
  “為什么?”
  “為什么?事情很明顯,我可不想在今后的律師生涯中時時為第一個案子就打輸了而煩惱。”
  “這個理由還說得過去。”
  “好极了,這么說我們不會放棄了?”
  “差不多吧,帶那精神科醫生來好了,我會裝得比精神病還精神病。”
  “這才像那么回事。”
  盧卡斯·曼在監獄正門外面等著亞當。這時差不多已到了五點,天气仍然很熱,空气依然潮得發粘。“能占用你一點時間嗎了?”他隔著車窗對亞當說。
  “沒問題,什么事?”
  “把車子停到那邊去吧,我們到樹蔭下坐會儿。”
  他們走到訪客中心旁一棵橡樹下的室外用餐台旁邊,從這里望去能夠看到遠處的高速公路。“有几件事,”曼說,“薩姆怎么樣?他還能挺住吧?”
  “好得不能再好,怎么了?”
  “只是關心而已。我們剛剛統計了一下,今天一共有十五個采訪請求。事情變得越來越燙手,新聞界也開始動起來了。”
  “薩姆不接受任何采訪。”
  “一些人想和你談談。”
  “我也不和任何人談。”
  “好的,我們有一張表需要薩姆填一下,這樣我們就可以得到書面授權讓那些記者走開。你听說過奈菲的事嗎?”
  “今天早晨在報上看到了。”
  “他會好起來的,不過,他不能主持執行死刑了。一個名叫喬治·紐金特的瘋子負責協調有關的一切事務,他是這里的助理典獄長,原先在軍隊里做事,是個退役軍官,一個地道的野心家。”
  “對我其實沒什么區別,除非法院授權,否則他不能執行死刑。”
  “不錯,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希望早點儿會會他。”
  “還有一件事,我有個朋友,是在法學院認識的,現在州政府管理部門工作。他今天早晨給我來了個電話,好像州長很關心薩姆的死刑。据我的朋友講,州長曾明确告訴他請我和你打個招呼,他們有意舉行一次赦免死刑听證會,希望在近几天就開。”
  “你和州長關系很密切嗎?”
  “不,我很看不上他。”
  “我也是,我的當事人也有同感。”
  “所以才選中我的朋友出面打電話求助于我。据說州長就是否應對薩姆執行死刑心存許多疑慮。”
  “你相信嗎?”
  “不大可信,州長一直在利用薩姆的案子撈取政治資本,我敢肯定他已對今后八天的宣傳工作作了部署。不過,那對你又有什么損失呢?”
  “沒有。”
  “其實這想法并非坏事。”
  “我同意你的看法。不過,我的當事人已嚴禁我尋求召開這類听證會。”
  曼聳聳肩,似乎對薩姆的做法不屑一顧。“那就取決于薩姆了,他有遺囑嗎?”
  “是的。”
  “對喪葬的事有什么安排?”
  “那件事由我處理,他想葬在克蘭頓。”
  他們開始動身向大門口走去。“尸体要先送到离這儿不遠的印地安諾拉殯儀館去,并在那里交給家人。在預定行刑的前四個小時停止一切會見,此后只允許有兩個人陪伴——他的律師和精神顧問。他還需要選定他的兩名見證人,如果他愿意的話。”
  “我會同他講的。”
  “我們需要一份經他認可的今后几天的來訪者名單,一般只限于家人和密友。”
  “來的人會很少。”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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