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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奧伯恩之家上午八點開始營業。一個穿著劣等制服、精神不振的警衛打開了車道對面的大門。亞當是第一個進到停車場的人,他在車里等了十分鐘后才見到第二輛車停在附近。他認出車里的女士是兩周前在莉的辦公室見過面的那位顧問。當她下了車向一扇旁門走過去時,他在便道上攔住了她。“對不起,”他說,“我們以前見過面,我叫亞當·霍爾,是莉的侄子,很抱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位女士一手提著只舊公文包,另一只手拎著一只褐色的午餐袋。她笑笑說:“我叫喬伊絲·科布。我想起來了,莉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本指望你會了解一些情況,你一直沒有她的消息嗎?”
  “沒有,從星期二開始。”
  “星期二?自從上周六我就失去了同她的聯系,你在周二和她談過話嗎?”
  “她來過電話,但不是我接的,那天的報紙登出了她酒后開車的事。”
  “她在哪儿?”
  “她沒說。她要找主管講話,說是要出去一段時間,去找人幫忙,還有一些諸如此類的話。根本沒講要去什么地方或是什么時候回來。”
  “她的病人呢?”
  “由我們替他照看。簡直忙得不可開交,不過還能對付。”
  “莉不大可能會忘了那些女孩子。你認為這個星期她有可能給她們來電話嗎?”
  “是這樣,亞當,那些姑娘們大多沒有電話,明白嗎?莉也肯定不會到她們住的貧民住宅里面去。我們一直在照看著她的姑娘們,就我所知她們還一直沒有和她通過話。”
  亞當退后一步,眼睛望著大門口的方向。“是的,我要找到她,她太讓人擔心了。”
  “她不會有事的。以前也曾出過這類事,但最終什么事都沒有。”喬伊絲突然急著要進去。“如果我听到什么消息會通知你的。”
  “謝謝,我就住在她家里。”
  “我知道。”
  亞當謝過她后開車离開了。九點鐘的時候,他已經在辦公室埋頭于文件堆里了。
  在一間擠滿了警衛和監獄工作人員的屋子里,紐金特上校坐在前排一張長桌的一端。桌子放置在一個高出地面約有十二英寸的簡易陽台上,桌后牆上挂著塊大黑板,屋子的一個角落里放著一些折疊椅。在他右手沿桌子擺放的一排椅子上空無一人,坐在折疊椅上的警衛和工作人員們可以看到坐在紐金特左手那些要人們的面部。在那里就座的有來自首席檢察官辦公室的莫里斯·亨利,他的面前擺著厚厚的答辯狀,最盡頭坐著擔任記錄的盧卡斯·曼,亨利身旁坐著兩名監獄主管的助理,盧卡斯的旁邊坐著州長辦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員。
  紐金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然后開始了他那婆婆媽媽的動員講話,他是看著講話提綱向警衛和工作人員們發表這番議論的。“今天是八月二日,到今天上午為止,各法院均已排除了緩期執行的可能,執行死刑已成定局。我們要按預定計划開始准備工作,執行時間為下周三午夜過一分,我們還有四個整天的准備時間,我決心要使這項任務得到順利執行,不出一點紕漏。
  “該犯目前至少還有三份訴狀和申訴在各法院審理,其前景如何當然誰也無法預料。我們時刻在与首席檢察官辦公室保持著聯系,實際上,莫里斯·亨利先生今天就在我們中間,他認為此案已經到了該結束的時候,盧卡斯·曼先生也有同感。緩期執行的事仍然隨時有可能發生,但看來希望不是很大。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做好准備,該犯還可能會要求州長召開赦免听證會,但是坦率地講,成功的可能性极小,從現在起直到下周三,我們要時刻處于戒備狀態。”
  紐金特的聲音清晰洪亮,眼下他已成了這里的主宰,顯然是在盡情地享受著個中的樂趣。他看了一眼提綱接著說下去:“毒气室的准備工作正在進行,里面的設施已很陳舊,而且有兩年的時間未曾動用,所以一定要格外注意。生產厂家派的代表今天上午就到,并于今天白天和晚上進行測試。本周末我們將要進行一次全面演練,也可能會在星期天進行,當然是在沒有收到緩期執行通知的情況下。我這里已有一些行刑隊志愿者名單,今天下午就能最后确認下來。”
  “現在我們正面臨著新聞媒介提出來的种种要求,他們想采訪凱霍爾先生以及他的律師,還想采訪我們的律師和典獄長、警衛、其他死刑犯或是行刑人,直至所有的人。他們要求旁觀死刑執行情況,還要求拍攝犯人的囚室和執行死刑的毒气室。雖說這些都不過是新聞界的無聊之舉,但我們必須妥善處理。除了事先經過我的同意,誰也不得私下与新聞界的任何人進行接触,本監獄的所有員工都要執行,無一例外。那些新聞記者大多不是本地人,他們慣以把我們描繪成鄉巴佬取樂,所以大家不要理睬他們,所有人都必須按我的要求去做。在我認為必要時會發表适當的講話,對那些人一定要多加小心,他們都是些貪得無厭之徒。
  “估計我們還會遇到一些來自監獄外面的麻煩,第一批三K党徒已在十分鐘前到達監獄的門外,他們已被安排到高速公路与監獄行政辦公室樓之間那片指定用作示威場地的空地上。听說其他類似組織不久也會赶到,看樣子他們是准備一直鬧到這件事結束為止,我們要密切注意他們的動向。示威是他們的權力,但絕不允許出現騷亂。雖說在以前四次執行死刑時我本人并不在場,但我知道某些支持死刑的組織一般也會來的,而且會引起很大的動亂。我們計划將這兩類組織分隔開來,原因是不言而喻的。”
  紐金特按捺不住,竟在桌子一端站起身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仔細看了看講話提綱。
  “由于凱霍爾先生臭名昭著,所以此次死刑不同以往,它會引起很多的注意,還會招來許多新聞記者以及許多其他的好事者。大家自始至終都必須嚴格按照規定行事,不允許在操作過程中有任何違規的情況發生。在這最后的几天里,凱霍爾先生和他的家人理應受到尊重,對毒气室和死刑本身不得發表任何不當言論,在這方面我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還有問題嗎?”
  紐金特自鳴得意地審視著整個房問。該說的他都說到了,不會有問題的。“好吧,上午九點我們再開一次會。”說完他宣布散會,不一會儿便人去屋空。
  加納·古德曼在約翰·布萊恩·格拉斯教授离開辦公室正要去上課時找到了他,兩人站在走廊里互相表達著對對方的敬佩之情,一時間竟把上課的事忘到了腦后。教授拜讀過加納·古德曼的所有著作,而加納·古德曼也看過教授最近發表的一些譴責死刑的論文。談話很快轉向棘手的凱霍爾一案,他們著重談了古德曼在周末急需一些靠得住的法律系學生幫他完成一項快速研究計划的事,格拉斯同意給予協助,兩人商定一會儿共進午餐時再細談。
  加納·古德曼在距密西西比州立法律大學三個街區以外找到了南部极刑監理會,它的几間辦公室都非常擁擠狹窄,這是這個設在“死亡帶”南方各州的准官方机构所具有的共同特點。該社團的負責人是個名叫赫茲·克里的黑人青年,是耶魯大學培養出來的律師,他放棄了大公司的优厚待遇,把自己的全部身心奉獻給了廢除死刑的事業,加納·古德曼以前在開會時曾見過他兩次。人們通常稱這個組織為克里監理會,雖說它并不直接代理每一位在死獄的犯人,但它的确負有對每一件死刑案進行監督的責任。赫茲·克里只有三十一歲,但人顯得很老成,從他的滿頭灰發就能看出監舍里那四十七名死刑犯給他帶來了多大的壓力。
  門廳里那張秘書辦公桌上方的牆上挂著一張小小的日程表,有人在表的上部印了一行字——死囚生日。每人除了一張卡片外一無所有,他們的預算很緊張,就連這些卡片通常也是用工作人員口袋里的零花錢購置的。
  克里的手下有兩名律師,專職秘書只有一人,來自法學院的一些學生每周來這里義務工作几個小時。
  加納·古德曼和赫茲·克里的談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對下周二的活動進行了計划——克里本人將去密西西州高級法院的書記官辦公室安營扎寨,加納·古德曼坐鎮州長辦公室,約翰·布萊恩·格拉斯進駐設在杰克遜市聯邦法院的第五巡回法院辦公室,古德曼在庫貝法律事務所的一名前助手現在華盛頓工作,他已經同意負責在死刑書記官的辦公室等候消息,亞當留在死牢陪伴當事人并對最后的一些事宜進行協調。
  克里同意在周末參加古德曼的市場分析計划。
  古德曼在十一點鐘回到了州議會大廈的州長辦公室,并向拉雷莫爾律師提交了一份有關赦免死刑听證會的書面請求。州長近日很忙,不在辦公室,拉雷莫爾午飯后要去見他。古德曼留下了他在米爾薩普斯-布伊飯店的電話,并說他會定期打電話來。
  然后他驅車去了他的新辦公室,辦公室里已擺滿了租來的全套辦公家俱,當然是用現金支付的,租期為兩個月。那些折疊椅是一個教堂聯誼會大廳多余出來的,椅子下面印有該教堂的標志,几張搖搖晃晃的桌子上還留有日常用餐和婚禮招待會的飯漬痕跡。
  古德曼非常欣賞他的這個匆忙布置起來的小窩。他坐下來,用一只新的蜂窩電話分別要通了他遠在芝加哥的秘書和在孟菲斯的亞當,以及他在家中的妻子和州長熱線電話。
  至周四下午四時,密西西比州高級法院仍未駁回有關薩姆喪失思想能力的申訴,此時距亞當提出該申訴的時間已過去了差不多三十個小時。他強忍著心頭的煩躁給法院書記官打了個電話,他已經懶得再做那個多余的解釋,什么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答复,請多關照之類。對法院是否會考慮這一申訴的价值他不抱任何幻想,他認為法院之所以如此拖沓,其目的是要延緩他及時向聯邦法院申訴。他覺得,此時此刻祈望州高級法院減刑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實際上在聯邦法院他也沒能取得什么進展。美國最高法院仍未對他的有關請求考慮毒气室違憲的申訴作出裁決,第五巡回法院也壓下了他的有關律師辯護不力的申訴。
  周四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法庭干脆按兵不動,似乎他的那些申訴与一般申訴沒有什么兩樣,也要按常規進行存檔、分配和處理,然后便是漫漫無期的等待,甚至會達數年之久。他需要的是行動,在某一級法院贏得緩刑當然最為理想,能夠同意口頭辯論也是好的,或者是就有价值的論据召開听證會,哪怕干脆被駁回也行,那樣他還可以繼續向下二個法院申訴。
  他在辦公室里不停地圍著辦公桌踱著步等電話,盡管他對這些已經感到厭倦。桌上堆滿了一摞摞高低不齊的文件,到處散落著那十几個訴狀留下的碎紙片,書架上貼了許多粉紅色和黃色的電話留言條。
  亞當突然恨起這個地方來,他需要清新的空气。他對達琳說要出去散散步,然后便离開了辦公樓。時間已差不多到了五點,天還很亮,也很熱。他走到聯合大街的皮博迪飯店,在大廳一個角落的鋼琴旁喝了杯飲料,這是他自從周五去新奧爾良以來的第一杯飲料,盡管飲料令他感到愜意但他還是在為莉擔憂。他在簽到處周圍云集的開會人群中搜尋著她的身影,他留意著大廳里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們,希冀著能夠意外地發現她。一個已過天命之年的女人,就算逃避生活你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一個梳著馬尾巴,穿著旅游鞋的男子停下來盯著他瞧了片刻,然后走上前來。“對不起,先生,你是薩姆·凱霍爾的律師亞當·霍爾嗎?”
  亞當點點頭。
  那男人笑了笑,顯然對自己認出亞當感到很得意,他走到他的桌子前面。“我是《紐約時報》的柯克·克萊克納。”他在亞當面前放了一張名片。“我前來報道凱霍爾的死刑情況,實際上我剛剛才到,可以坐下嗎?”
  亞當向小圓桌對面的空位子指了指,克萊克納坐了下來。“在這里見到你非常幸運,”他滿臉堆笑著說。那男子約有四十出頭的樣子,身体很強健,一看就是個云游四方的記者——滿臉胡子拉茬,斜紋布襯衣外面套了件棉布坎肩,下身穿條牛仔褲。“我在來這里的飛机上看到了你的照片,所以才認出了你。”
  “很高興見到你,”亞當干巴巴地說道。
  “我們能聊聊嗎?”
  “聊什么?”
  “噢,該聊的太多了。据我了解你的當事人不接受采訪。”
  “不錯。”
  “你呢?”
  “一樣。我們可以聊,但不得記錄。”
  “恐怕不太方便。”
  “那与我無關,我不在乎你有什么困難。”
  “那倒也是。”一個身著短裙、面容和善的女招待一直站在一邊听候吩咐。那男子要了杯不加牛奶的咖啡。“你上次見到你祖父是什么時候?”
  “星期二。”
  “什么時候再去見他?”
  “明天。”
  “他現在的情況怎樣?”
  “目前還好。壓力越來越大,但他還能挺住,到目前為止。”
  “你呢?”
  “正在盡力而為。”
  “我很想知道你是否失眠,以及諸如此類的事。”
  “我很累,是的,我睡眠不足。工作時間很長,不斷要去監獄,疲于奔命。事情就要到最后關頭了,今后几天將會更加緊張。”
  “我報道過佛羅里達州邦迪的死刑執行情況,像是世界末日,他的律師几天几夜沒有合眼。”
  “的确很難放松。”
  “你還會接手此類案子嗎?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擅長,你將來會考慮另一樁死刑案嗎?”
  “除非監舍中還能再找到我的親屬。你干嘛要報道這類事?”
  “我多年來一直從事死刑案方面的寫作,很有誘惑力,我希望能夠采訪凱霍爾先生。”
  亞當搖搖頭并喝完最后一點飲料。“不行,不可能,他拒絕任何采訪。”
  “能幫我問一下嗎?”
  “不能。”
  咖啡送來了,克萊克納用匙子攪動著,亞當望著人群。“昨天我在華盛頓采訪了本杰明·凱斯,”克萊克納說道,“他說如果你眼下指責他在審判中辯護不力,他不會感到意外,還說估計你已在進行這方面的工作。”
  此時此刻,亞當并不在乎本杰明·凱斯以及他所發表的任何意見,“不過是慣例而已,我需要那樣做。很高興見到你。”
  “可我還想談談關于——”
  “听著,你把我堵在這里已經很走運了,”亞當說著猛地站起身來。
  “還有最后几個問題,”克萊克納沖著亞當的背影說。
  亞當离開了皮博迪飯店,慢慢向河邊的前沿大街走去,一路上遇到許多像他一樣衣冠楚楚的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往家赶。他很羡慕那些人;無論他們做什么工作,或是從事什么職業,也不管此刻他們在承受著怎樣的壓力,總歸會比他眼下的負擔要輕一些。
  他在一家熟食店里吃了個三明治,七點鐘回到了辦公室。
  在帕契曼林子中的一只兔子暫時被命名為薩姆,而且已被兩名警衛捉進了籠中。它是被捉來的四只兔子中個頭最大的一只,是一只褐色的棉尾兔,另外的三只已被做了下酒菜。
  星期四晚上,兔子薩姆和它的管理員連同紐金特上校以及行刑隊乘坐囚車和一輛小貨車來到了嚴管區。他們緩緩地沿著監獄的正面繞過牛欄來到了頂西頭,車子在与嚴管區西南角毗連的一幢正方形紅磚建筑前停了下來。
  兩扇不帶窗的白色鐵門通往正方形建筑的內部。其中的一扇朝南開,通向一個約有八英尺乘十五英尺的很窄小的房間,那是執行死刑見證人室,里面挂著一道布慢,打開后便能看到毒气室的后部,相距不過几英寸的距离。
  另一扇門通往面積為十五英尺乘十二英尺的毒气室,里面的水泥地板上涂著油漆,正中央便是八邊形的毒气間,新油的銀白色瓷漆泛著刺眼的光澤和刺鼻的味道。紐金特一周前視察了這里并要求將其油漆一新。這個執行死刑的房間正如人們所听說的那樣一塵不染并作了消毒處理,毒气室后部的黑色窗帘也已經拉好。
  兔子薩姆被留在小型貨車內的一個台子上,同時,一名個頭同薩姆·凱霍爾差不多矮小的警衛被他的兩個高大同伴帶進了毒气室。紐金特像巴頓將軍一樣趾高气揚地在進行檢查——不時地指手畫腳,點頭皺眉。那名小個子警衛首先被輕輕地推進毒气室,然后由另外兩名警衛將他轉過身去穩穩地按坐在椅子上,屋里的人都繃著臉一言不發,听不到一點笑聲和插科打諢。兩名警衛先把他的兩個手腕綁到了椅子的扶手上,然后又把他的膝蓋和腳踝綁好。接下來一名警衛把他的頭部抬起有一兩英寸高的樣子,另一個人用皮帶把頭部固定住。
  兩名警衛小心地從毒气間退出,紐金特向行刑隊的另一名隊員指了指,那人趨步向前似乎是要向那臨終之人說些什么。
  “此時,盧卡斯·曼將會向凱霍爾先生宣讀死刑令,”紐金特像個業余電影導演般地講解著,“然后我要問他還有沒有什么臨終遺言。”他又指了一下,另一名指定的警衛將毒气間的門關上并封好。
  “打開,”紐金特又大聲說道。于是門重新被打開,那名小個子警衛獲得了自由。
  “把兔子放進去,”紐金特命令道。管理員從小貨車里把兔子薩姆取了出來。蹲坐在鐵絲定內的無辜的兔子又被轉交給那兩名剛剛從毒气室出來的警衛。他們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放到木椅子上,然后又繼續執行他們的任務,把一個想象中的人捆綁好。手腕,膝蓋,腳踝,頭部,最后終于做好了將兔子毒死的准備。兩名警衛又离開了毒气問。
  毒气間的門再一次被關上封好,紐金特向行刑人發出了信號,那人將一罐硫酸放進一個通向毒气間底部的管子內。他拉動了一個手柄,只听到喀噠一聲,那硫酸罐便順管子滑到了椅子下方的一只碗內。
  紐金特走到一個窗子跟前,神情專注地觀望著,其他行刑隊員的注意力也同樣集中。為了防止泄漏,在窗子的四周圍都已涂抹上了凡士林油脂。
  毒气慢慢地釋放出來,一團依稀可見的淡淡气体從椅子下部向上升起。最初,兔子對彌漫在它那小小空間內的气体并沒有什么反應,但那气体很快便開始發生作用。那兔子先是開始全身繃緊,然后蹬了几下腿便一頭撞向籠子的一側,接著它開始猛烈地抽搐,像發了瘋一樣地扭動著身体亂蹦亂跳,不到一分鐘便一動不動了。
  紐金特看看表后笑了笑。“清理一下,”他命令道,這時,毒气間頂上的一個通風口被打開向外排放毒气。
  由毒气室通往外面的門也被打開,大部分行刑隊員都走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气或抽煙。至少還需要十五分鐘的時間才能打開毒气間并將兔子取出來,然后他們還需要將毒气間沖洗干淨。紐金特此時仍在里面監督著一切,所以那些行刑隊員們才有可能抽枝煙,開上几句玩笑。
  离他們不到六十英尺遠的地方,在A排監舍走廊上面有一扇窗戶是打開的,因而薩姆能夠听到他們的聲音。此時已過了十點,牢房里已熄了燈,但這排監舍的每個門內都有兩只胳膊從牢門的鐵柵欄之間伸出來,十四名死囚都在寂靜的黑暗中傾听著。
  一個死刑犯每天都要在自己那間六英尺乘九英尺的囚室里呆二十三個小時,所以他們的耳朵不會放過一切動靜——一雙新靴子在走廊里發出的陌生響聲、不熟悉的人發出的聲音、遠處割草机發出的轟鳴。他當然可以听到毒气室的開門和關門聲,也可以听到行刑隊員們心滿意足和自我陶醉的笑聲。
  薩姆用小臂支撐著身子,注視著走廊上方的窗戶。那些人正在那里進行殺死他的演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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