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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圣誕節后,本迪尼-蘭伯特暨洛克法律顧問公司的律師們經過三天休整,又興致勃勃地回到了沿河大街的那座堡壘里,開始了繁忙的一天。
  中午,拉馬爾走進米奇的辦公室,斜靠在辦公桌上。米奇正埋頭處理一宗在印度尼西亞投資的石油和汽油業務。
  “吃午飯嗎?”拉馬爾問。
  “不,謝謝。我擱了這么多活呢。”
  “我們不也一樣嗎。我本想約你一起上沿河大街快餐館吃碗干辣狗肉去。”
  “我就不去啦,謝謝。”
  拉馬爾回頭望望門口,湊得更近了,似乎有什么特別的消息要讓米奇分享似的。“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嗎?”
  米奇看了一下手表。“28號呀。”
  “對。你知不知道每年12月28日有什么大事嗎?”
  “大吃一頓唄。”
  “嗯,還有呢?”
  “算了,我認輸。還有什么事?”
  “此時此刻,在五樓餐廳里,所有的合伙人都聚集在那儿共進午餐,美美享受一頓烤鴨和法國葡萄酒。”
  “酒?中午喝?”
  “是的。這是個很特別的時刻。”
  “哦?”
  “等他們吃上一個小時,羅斯福·弗朗西斯和杰西·弗朗西斯就會离開。然后由蘭伯特把門反鎖起來。餐廳里就只剩下合伙人。然后呢,蘭伯特就會發給大家一張本年度財經收入結算表,上面列出所有合伙人的姓名,每個名字邊上的數目代表他們一年的總收入,除去開支后的純收入寫在另一張紙上。最后呢,根据各自收入的多少,瓜分紅利。”
  米奇掂量著每一個詞。“是嗎?”
  “嘿,去年每人平均分到33万。自然,今年可望更高。一年比一年多。”
  “33万。”米奇一字一頓地重复說。
  “可不,那還是平均數呢。洛克差不多能拿100万。維克多·米利根其次,也相差無几。”
  “那我們呢?”
  “我們也有一份,很少很少的一份。去年平均數大約是9000美元。這是根据各人來公司時間的長短和工作實績而定的。”
  “能去看看嗎?”
  “連總統也別想。那原是一次秘密聚會,不過大家全都知道。今天傍晚就會有風聲露出來的。”
  “他們什么時候表決提下一名合伙人呢?”
  “按照慣例,該是今天。不過有傳言說,因為馬蒂和喬的事件,今年恐怕不新提合伙人了。本來該輪到馬蒂了,然后是喬。而今,恐怕要等一年囉。”
  “那下一個是誰呢?”
  拉馬爾挺立著,面帶得意的微笑。“老弟,明年此時,我就是本迪尼-蘭伯特暨洛克法律顧問公司的合伙人了。今年,你可別擋我的路啊。”
  “我倒听說是麥森吉爾呢。”
  “麥森吉爾就別做夢啦。未來的52周里,我打算每周出150小時的活儿。到時候,那幫老爺們就會求我當合伙人啦。”
  “我還是要把賭注押在麥森吉爾身上。”
  “他是個廢物,我會叫他一敗涂地的。走,吃碗干辣狗肉去。我讓你見識見識我的策略。”
  “謝謝。不過我得干活呢。”
  拉馬爾趾高气揚地走過尼娜身邊,出了辦公室。尼娜正抱著一摞文件,把它們放到桌子一角。“我吃午飯去啦。要點什么嗎?”
  “不,謝謝。哦,來份特制可樂。”
  午餐時間,秘書們出了大樓,紛紛到附近十几家小咖啡館和快餐店去了。門廳里頓時靜了下來。
  米奇在尼娜辦公桌上找到一只苹果,揩揩干淨便往嘴里塞。他翻開一本國內稅收局法規手冊,放到桌旁的复印机里邊,按了一下綠色鍵。一只紅色警示燈即刻亮起來,閃出指令:請輸入密碼。他愣愣地看著,原來是台新型复印机。輸入鍵邊上有個“跳過”鍵,于是他又試了一下,复印机內立即發出了尖厲的警報聲,鍵盤上所有紅色指示燈全亮了。他無可奈何地望望四周,依舊沒有人過來。他只好再拿起使用說明書。
  “這儿是怎么啦?”有個人從后面問道。
  “我也不知道。”米奇揮揮說明書喊道。
  莉拉·波因特,一個年紀太大、不便到大樓外面吃午飯的秘書,走到复印机旁,撳下一個按鈕,警鳴聲頓時消失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米奇問,有點不安。
  “他們沒告訴你嗎?”她問,一把奪過說明書,放回原處,用那雙咄咄逼人的小眼睛盯住他,仿佛捉住了偷錢包的賊似的。
  “沒有,是怎么回事?”
  “我們換了新的复印机了,”她鼻尖儿朝天,瓮聲瓮气地訓導起來,“是圣誕節后第二天安裝的。你得先輸入密碼,然后才能复印。你的秘書早該告訴你的。”
  “你是說除非打進一個十位數的密碼,這玩藝儿才會复印?”
  “對。”
  “那复印一般的東西呢?”
  “那就不行了。蘭伯特先生說,我們以往复印不計費,損失了太多的錢。因此,今后,每复印一份文件,都必須計費。你先打入密碼,复印机記下复印份數,然后送到計算机終端,自動記到客戶賬上。”
  “個人复印怎么算?”
  莉拉十分惱火地搖搖頭。“簡直無法相信,你的秘書竟然沒把這些告訴你。”
  “她真的沒有說。那你何不幫個忙呢?”
  “你個人,有個四位數密碼。到了月底,你自己印了多少份,都要計費的。”
  米奇看著复印机搖搖頭。“干嘛要這該死的報警裝置?”
  “蘭伯特先生說,30天后就解除報警裝置。眼下,對你這號人來說,還是必要的。他對這事很重視,听說公司花的私人复印費有几千美元。”
  “對,我想這幢樓里每一台复印机都換過了。”
  她滿意地笑笑。“沒錯,17台全換了。”
  “謝謝。”米奇走回自己辦公室,尋找文件密碼去了。
  下午3點,五樓的會議在歡笑聲中結束了。所有合伙人的錢都分足了,酒也喝足了,他們從餐廳里出來,回到各自的辦公室。埃弗里、蘭伯特和洛克穿過安全門,來到安全室里。德法歇正等在里面。
  他指指椅子,請他們坐下。蘭伯特敬了一圈煙,大伙都點上了。
  “呵,看得出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德法歇笑著說。“今年是個什么數?人均39万?”
  “對,德法歇。”蘭伯特說,“真是個大丰收的一年。”
  他慢慢地朝著天花板吐出一圈圈煙團。
  “圣誕節大家是不是過得都很愉快?”德法歇問道。
  “你想說什么?”洛克問道。
  “圣誕快樂,納特。好啦,就几件事。兩天前,我在新奧爾良和拉扎洛夫見了面。他可是不慶祝什么基督生日不生日的,這你知道。我向他匯報了這儿的最新情況,特別說了麥克迪爾和聯邦調查局的事。我向他保證,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下。他不大相信,說是要与他在聯邦調查局的內線核實一下。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又不便問,我算老几?他讓我在未來六個月里,要每天24小時派人跟蹤米奇。我對他說,其實,我們已經那么做了。他可不想再出現霍奇和科津斯基那樣的事。那事讓他很頭疼。除非我們中間有兩人隨行,否則不准米奇因公离開城里。”
  “兩周后他要去華盛頓。”埃弗里說。
  “干什么?”
  “去美國稅法研究院,參加一個為期四天的研討會。這是所有新來的律師都必須參加的。我們答應過他了,要是取消,他會起疑心的。”
  “我們8月份就為他辦好了一切手續。”奧利補充說。
  “我試著和拉扎洛夫說說看。”德法歇說,“告訴我日期、航班和旅館房號。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會不喜歡的。”
  “圣誕節有什么發現嗎?”洛克問。
  “也沒什么。她妻子回肯塔基娘家去了,還在那儿。麥克迪爾帶上小狗開車去了佛羅里達的巴拿馬城灘。我們猜測他是看他媽媽去的,但不能肯定。他在海灘的一個假日旅館住了一夜,就他和那條狗。昨天一大早,他便去了布拉希山看他哥哥。一次沒有危險的旅行。”
  “他對妻子說了些什么?”埃弗里問。
  “沒什么,我們只能這么說。要想什么都能听到,可不那么容易。”
  “你們還監視誰?”埃弗里問。
  “那幫普通律師,我們全部竊听,不過倒不是始終听。除了米奇,我們實在也沒別的可疑對象,米奇也是因為塔蘭斯的緣故。眼下,一切太平無事。”
  “他必須去華盛頓,德法歇。”埃弗里堅持說。
  “行,行。我去對拉扎洛夫解釋解釋。他會讓我們派五人去監視的。真荒唐。”
  厄尼机場休息廳离机場不遠,米奇找了三次才找到。他把車停在泥泞的停車場里。此時將近11點。廳內黑咕隆咚,只有油漆過的窗戶上閃爍著彩色的啤酒廣告。
  他再次看了看便條,上面寫道:“親愛的麥克迪爾先生:請于今晚夜深時到溫切斯特厄尼机場休息廳見面。有關于埃迪·洛馬克斯之要事相告。埃迪的秘書塔米·亨普希爾。”
  這張紙條是他回家時在門上發現的。他記得塔米,那是11月去埃迪辦公室時見過她。他還記得那條緊身皮裙,碩大的胸部,染發和紅唇,還有從她鼻孔里陣陣涌出的煙霧。他還記得她和她丈夫埃爾維斯的趣事。
  門輕輕地打開了,他走了進來。一排台球桌占去了左半個屋子。透過昏暗和黑色煙霧,他隱約能看出深處有個小型舞池。舞池右側是一長長的沙龍式酒吧,里面盡是坐著喝啤酒的牛仔。似乎沒人注意到他。他匆忙走到酒吧盡頭,坐到凳子上。“啤酒。”他對侍者說。
  在酒還沒送到時,他一眼看到了塔米。她坐在桌球台邊一條擁擠的長凳上,穿著緊身水磨藍牛仔褲,褪了色的斜紋棉襯衫和一雙怪里怪气的紅色高跟鞋,頭發剛剛染過。她走了過來。
  “謝謝,你來了。”她對著他的面說。“我等了你足足四個小時。不這么做,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別的辦法能找到你。”
  米奇點點頭,笑笑,仿佛想說:“挺好,你做得對。”
  “什么事?”他接著問。
  她看看四周。“我們得談談,不過不能在這儿談。”
  “哪里方便?”
  “可不可以邊開車邊談?”
  “當然可以,不過最好不要用我的車。”
  “我有輛車,只是太舊,不過還行。”
  米奇付過酒錢,跟著她走出門外。他們來到一輛破舊的大眾“兔子”車前,她拉開車門,米奇擠了進去。她踩了五次油門才把車發動。
  “你想上哪儿?”她問。
  “你看著辦吧。”
  “你結過婚了吧?”她問。
  “是的,你呢?”
  “我也是。我們此時此刻在這儿,我丈夫要是知道了,是不能理解的。”
  “我妻子想必也是一樣,雖說她眼下不在城里。”
  塔米往机場方向駛去。“我有個想法。”她死死抓住方向盤,不安地說。
  “想說什么?”米奇問。
  “噢,埃迪的事听說了吧。”
  “嗯。”
  “你最后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
  “大約圣誕節前十天吧,我們私下碰過面。”
  “不出我所料。他替你做事,從不做記錄,說是你喜歡這樣。他沒對我說什么,不過我和埃迪,這個,我們,嗯,我們……很親密。”
  米奇想不出說什么好。
  “我是說,我們很親密。明白我的意思吧?”
  米奇喝了口啤酒。
  “他對我說了一些本不該告訴我的事。他說你有個奇特的案子,你公司里的几個律師全都死得不明不白,還說你總是覺得有人跟蹤你,竊听你的談話。在一個法律顧問公司里,這就相當奇怪啦。”
  他原是這么嚴守秘密的,米奇想。“是這樣。”
  她轉過車頭,進了机場,朝停車場開去。
  “在辦完你的事后,有一次他對我說,就說過一次,是在床上說的,他覺得自己被盯梢了。那是圣誕節前三天。我問他是誰在跟蹤,他說不知道,不過他說可能和你的事情有關。他說得不多。”
  她把車停在盡頭的暫時停車處。
  “還有其他人會跟蹤他嗎?”米奇問。
  “不可能。他是個出色的偵探,辦案不會留下線索。何況他曾經當過警察,還坐過牢。他應變能力很強,沒有人能盯住他,決不會。”
  “那么誰殺了他呢?”
  “當然是盯他梢的人。報上說,他在調查一個富翁時遇害。那不是真的。”
  驀地,她不知從哪儿掏出一支加長過濾嘴香煙,點著了。米奇搖下窗玻璃。
  “不介意吧?”她問。
  “不,只是讓煙往那邊吹。”他說,指指她身邊的車窗。
  “不管怎么說,我是害怕了。埃迪深信,跟蹤你的那伙人极危險,也极精明。十分老練,他是這么說的。他們既然能殺了他,還能放過我嗎?也許他們以為我了解一些情況。他被害之后,我一直沒去辦公室。我不打算回去了。”
  “換了我,我也不會回去的。”
  “我可不蠢。我跟他干了兩年,也學了不少東西。暴徒凶手,什么樣的人沒見過。”
  “他們是怎樣打死他的?”
  “他有個朋友在警察局。他偷偷告訴我,埃迪后腦部連中三槍,是0.22口徑左輪手槍水平打過去的。現場沒留下一點線索。干得干淨、利落,夠職業水平。”
  米奇喝完啤酒,把瓶子放到汽車底板上。
  “這簡直不可能,”她重复說。“我是說,什么人竟然能挨到埃迪背后,鑽到后座上,對著他的后腦勺,連開三槍?”
  “也許他睡著了,中了埋伏?”
  “不會。他夜深干活,總是調動全身興奮神經,沒一根歇著。”
  “辦公室有沒有什么記錄?”
  “你是說有關你?”
  “不錯,有關我。”
  “好像沒有,我從沒見他寫下什么。他說你希望那樣。”
  “是的。”米奇松了一口气。
  他們望著一架波音727飛机起飛,向北飛去。
  “我真的害怕了,米奇,能叫你米奇嗎?”
  “當然可以。”
  “我也許得躲一躲。”
  “躲到哪里去?”
  “小洛克·圣·路易斯或納什維爾。”她又點了支煙。
  干淨、利落,夠職業水平。米奇再次自言自語。他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上挂著一顆淚珠。她狠吸了一口煙。“我想我們到了一條船上,對吧?他們殺了律師,殺了埃迪,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了。”
  “听著,我們這么做好了。我們得保持聯系,不過你不能給我打電話,也不能來見我。我妻子知道一切事情,今天見面的事我也會告訴她,不必擔心她。你每周給我寄封短信,告訴我你在什么地方。你母親叫什么名字?”
  “多麗絲。”
  “好的,這就是你的代號。今后不管給我寄什么,都簽上‘多麗絲’這個名字。”
  “他們也查你的郵件嗎?”
  “也許吧,多麗絲,也許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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