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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巴里在約翰尼辦公室里那排上了色的窗戶前緊張地踱來踱去,望著河里的拖船和駁船穿梭往返。他那雙邪惡的眼睛這會通紅通紅的,但并非痛飲或狂舞所致,而是因為通宵未眠。他呆在這個倉庫里等著他們把尸体給他送來;凌晨一點左右利奧那一伙人回來了,但卻沒將尸体一同帶回,于是他給他舅舅挂了電話。
  在這個晴朗的星期日早晨,約翰尼既沒打領帶,也沒系吊褲帶。他在他的辦公桌后慢慢地踱著步,抽著今天的第三根雪茄,嘴里噴出雪茄的藍色煙霧。煙霧象一片厚厚的云懸在他的頭頂上方。
  吼叫和爭吵几個小時之前就結束了。巴里罵了利奧、尤努奇和公牛,而利奧也回敬了他。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不再那么惊慌失措了。整整一個通宵,利奧每間隔一段時間就駕著車從克利福德的房子旁邊走一次,每次都換一輛不同的車,但卻沒發現什么异常的情況,尸体還在那儿。
  約翰尼決定等待二十四小時,再試一次看看。他們白天將觀察那個地方,天黑后組織全力進攻。公牛向他保證他一定能在十分鐘內把尸体從混凝土中弄出來。
  要鎮靜,約翰尼告誡大家。一定要鎮靜。
  羅伊·福爾特里格在郊區的別墅是一幢錯層式平房,他在与房屋相連的室外餐廳讀完星期日版報紙,端著一杯冷咖啡光著腳走過潮濕的草地,他睡得很少。他一直在前門廊的黑暗中坐著,等著報紙送上門來;報紙來了以后,他穿著睡衣和浴袍飛跑過去,一把將其抓了過來。他曾給特魯曼打過電話,但奇怪的是,恃魯曼太太不太清楚她丈夫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沿著屋后的篱笆查看他太太的玫瑰樹叢,上百遍地問著自己馬克·斯韋會跑到哪里去呢?毫無疑問,至少是在他的頭腦里,雷吉幫助了他逃跑。她顯然是又瘋了,与那個小鬼一同跑了。他獨自笑了起來。他倒是很高興去打她的屁股。
  飛机庫离航空終點站有四分之一英里遠,位于一排灰褐色的、外型一模一樣的建筑物之間;這些建筑物全都悄然無聲息地排列在一起。“海灣航空”几個橘黃色的大字漆在高大的雙扇門上方;當三輛汽車在飛机庫前停下來時,那扇大門打開了。机庫的水泥地面被漆成了綠色,一塵不染,閃閃發亮;机庫里別無他物,唯有兩架噴气式飛机并排停放在遠處的角落里。有几盞燈亮著,光線反射在綠色的地面上,光彩奪目。馬克伸了伸脖子想看看那兩架噴气机,這時他發現這個建筑物大得足可以在里面進行汽車比賽。
  机庫的兩扇大門啟向兩邊,現有机庫的正面整個打開了。三個男人沿著后牆急匆匆地走,好像在尋找什么東西。還有兩個人站在其中一扇門的旁邊。外面,五六個男人慢悠悠地四下走動,与剛剛停下的几輛車保持著一定的距离。
  “這些人是誰?”馬克指著汽車前方的那些人問道。
  “他們是同我們一起的。”特魯曼回答說。
  “他們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雷吉補充說。
  “為什么這么多?”
  “只是為了更謹慎些。”她說“你認為還要呆多長時間?”她問特魯曼。
  他看了看表,說:“大約三十分鐘。”
  “讓我們下車走一走。”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車門,好像有人給了信號似的,那一小列車輛的其他十一扇門都打開了,車里的人全走了出來。馬克環顧四周,看著其他的飛机庫、航空終點站和一架正在他們前方跑道上降落的飛机。這一切都變得令他興奮不已。就在不到三個星期前,他還因從未坐過飛机而在學校受到了一名居民區的小男孩的嘲笑,當時他將那個男孩揍了個屁滾尿流。要是他們此刻能看到他那該有多好。現在他由私人汽車火速送到机場,等著他的私人飛机將他送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他將不再住活動房子,不再同居民區的小孩打架。不再需要給媽媽寫便條,因為她以后將呆在家里。當他獨自一人坐在汽車旅館的房間里時就已認定這是一個不坏的主意。他既然已來到新奧爾良,就在黑手党的后院里將他們斗敗了,那么他以后還會戰胜他們。
  他看見站在門旁邊的兩個特工不時地盯他一眼。他們的眼睛匆匆在他身上一掠而過,然后看著其他地方,只是想查看他一番。也許他以后還會給人簽名呢。
  他跟著雷吉走進了那個巨大的飛机庫,那兩架噴气式飛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它們像兩只小巧玲瓏、閃光發亮的玩具坐在圣誕樹下等著孩子們來玩呢。一架飛机是黑色的,另一架是銀灰色的,馬克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
  一個男人穿著橘黃色襯衫、襯衫口袋上方有一塊布上印著“海灣航空”字樣;他關上了飛机庫里面的一間小辦公室的門,向他們走來。凱·奧·劉易斯迎上前去,他倆低聲談了起來。那個男人向辦公室揮了揮手,說了些什么有關咖啡的事情。
  馬克還在看著飛机,這時拉里·特魯曼在他旁邊跪下,帶著微笑問道:“馬克,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先生。我在醫院里見過你。”
  “對。我叫拉里·特魯曼。”他伸出手,馬克慢慢地握了握。小孩子是不應該同大人握手的。“我是新奧爾良這邊的聯邦調查局的特工。”
  馬克點了點頭,繼續盯著那兩架噴气机。
  “你想看看它們嗎?”特魯曼問道。
  “可以嗎?”他反問道,對待魯曼突然變得友好起來。
  “當然可以。”特魯曼站起身,將一只手放在馬克的肩膀上。他們慢慢地走過那閃閃發光的混凝土地面,特魯曼的腳步聲越來越響。他們在那架黑色的噴气机前停了下來。“這是一架李耳式噴气机。”特魯曼開始解釋道。
  雷吉和凱·奧·劉易斯端著几大杯熱气騰騰的咖啡离開了那間小辦公室。那几個護送他們來這里的特工已悄悄地溜進了飛机庫的陰影之中,他們一邊喝著大概是他們在這個漫長的早晨喝的第十杯咖啡,一邊看著特魯曼与那個小孩子參觀飛机。
  “他是個勇敢的孩子,”劉易斯說。
  “他非常了不起。”雷吉贊同地說。“有時他考慮起問題來就像恐怖分子,可過一會儿他又像個三歲孩子似地哭了起來。”
  “他畢竟是個孩子。”
  “我知道。但不要告訴他。那也許會使他感到不安。唉,見鬼,天知道他會干出些什么。”她長長地啜了一口咖啡。“他真的很了不起。”
  劉易斯朝杯子里吹了吹,啜了一小口。“我們已設法做了安排。在菲尼克斯的格蘭特診所里有一間房間在等著里基,我們需要知道那是不是目的地。飛行員五分鐘之前曾來過電話。他得弄清楚,得提交飛行方案,這你知道。”
  “就是菲尼克斯。絕對保密,行嗎?用化名為這個孩子登記。也用化名為他母親和馬克登記。安排几個你們的人在附近,我想要你支付他的醫生去那儿的旅行費用以及在那儿工作几天的報酬。”
  “沒有問題。菲尼克斯的人不知道這件事情。你們几個有沒有談過永久居住地?”
  “談過一點,沒有多談。馬克說他想住到山里去。”
  “溫哥華是個好地方。去年夏天我們曾在那儿度假。非常美。”
  “出國?”
  “沒有問題,沃伊爾斯局長說他們可以去任何地方。我們曾安排一些證人去國外;我認為斯韋一家是理想的候選人。這些人會受到關照的,雷吉,我向你保證。”
  那個穿黃襯衫的男人來到馬克和特魯曼中間,領著他們參觀。他降下了黑色李耳式飛机的踏板,隨后這三個人就消失在机艙里了。
  “我必須承認,”劉易斯喝了一口滾燙的咖啡后說道,“我以前從未相信過這小孩居然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克利福德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他知道尸体的确切地點。”
  “你以前知道嗎?”
  “不知道。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第一次來我辦公室時說他知道,但他沒告訴我在什么地方,謝天謝地。他一直保守著秘密,直到昨天下午我們來到尸体旁邊時他才告訴了我。”
  “你們為什么到這里來?好像冒險得很。”
  雷吉朝飛机那邊點了點頭。“你得問他,他堅持要我們找到尸体。如果克利福德對他說了謊,那么他想他就擺脫了困境。”
  “所以你們就開車到這儿來找尸体?就像那樣?”
  “比那稍微复雜一點。說來話長,我將在哪次晚餐上把全部細節都告訴你。”
  “我等不及了。”
  馬克的小腦袋此刻出現在飛机座艙里;雷吉几乎可以想象到以下的情景:引擎發動了,飛机慢慢地從机庫里滑行出來,滑上了跑道,馬克令他們眼花繚亂地架著飛机平穩地起飛了。她知道他有本事做到這些。
  “你是否擔心你自己的安全?”劉易斯問道。
  “并不怎么擔心。我只不過是個小律師。他們追逐我能得到什么好處?”
  “報复,你不明白他們的思維方式。”
  “我的确不明白。”
  “沃伊爾斯局長要求我們跟著你几個月,至少到審判結束。”
  “我不在乎你們做什么,我只是不想看見有人總盯著我,行不行?”
  “好的,我們有辦法。”
  那一行人換到了第二架了飛机上,那是一架銀灰色的噴气机;此刻馬克·斯韋已把什么尸体啊、潛伏在陰影中的坏蛋啊,統統忘得一干二淨了。踏板降下來了,他与特魯曼一起又爬上了這架飛机。
  一個手持無線電的特工走到雷吉和劉易斯跟前說,“他們即將降落。”他們跟著他走到机庫門前靠近汽車的地方。過了一會儿馬克和特魯曼也來了。他們看著北方的天空,一架一丁點儿大的飛机出現了。
  “是他們。”劉易斯說。馬克慢慢靠向雷吉,抓住她的手。飛机向跑道飛來,越來越大,那也是一架黑色的噴气式飛机,但比机庫里那兩架飛机要大得多。當飛机在跑道上滑行過來的時候,穿著制服的或穿著牛仔服的特工人員開始四下走動起來。飛机在一百尺外停下來,引擎熄了火。過了整整一分鐘門才打開,舷梯降到了地面上。
  賈森·麥克蘇恩第一個下了飛机;當他一踏上跑道,十几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們便把飛机包圍了起來,黛安和克林特隨后下了飛机。他們同麥克蘇恩一起以輕快的步伐向机庫走來。
  馬克松開了雷吉的手,跑過去迎侯他的母親。黛安一把抓住他,將他擁抱在怀中。有那么一小會儿,大家都很尷尬;有的看著他們母子倆,有的看著遠處的航空終點站大樓。
  當他們母子擁抱在一起的時候,其他人都靜靜地站在一旁。馬克緊緊地抱著他母親的脖子,最后滿臉淚水地說道:“對不起,媽媽,非常對不起。”她抓住他的頭,把它按在她肩膀上,再也不讓他离開。
  雷吉領著他們走進了那間狹小但卻很干淨的辦公室,并給黛安倒了一杯咖啡,黛安謝絕了。特魯曼、麥克蘇恩、劉易斯以及其他一大幫人緊張地等在門外,尤其是特魯曼更顯得焦慮不安。如果他們改變了主意怎么辦?如果馬爾丹諾得到了尸体怎么辦?如果?他踱來踱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不時掃一眼緊鎖的門,一邊左一個問題右一個問題地問著劉易斯。劉易斯啜著咖啡,努力想保持平靜,現在是七點四十分。陽光明媚,空气潮濕。
  馬克坐在他母親的膝上,雷吉律師坐在辦公桌后,克林特站在門旁。
  “你來了我很高興。”雷吉對黛安說。
  “我沒有多少選擇。”
  “現在你有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改變主意。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
  “你有沒有意識到這一切發生得多快啊,雷吉?六天前,我回到家,發現里基蜷縮在床上吮吸著大拇指。接著馬克和警察就出現了。現在他們要我變成了一個什么其他的人,背井离鄉逃到另外一個世界去。天啊。”
  “我能理解,”雷吉問道。“但是我們無法阻止事情的發生啊。”
  “你生我的气了嗎,媽?”他問道。
  “是的,一個星期沒有甜餅吃。”她撫摸著他的頭發,接下去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里基怎么樣?”雷吉問道。
  “還是老樣子。格林韋大夫正努力使他恢复知覺,這樣他就可以享受一下坐飛机的樂趣了。不過當我們离開醫院的時候,他們不得不給他吃了點藥。”
  “我不想再回孟菲斯了,媽。”馬克說。
  “聯邦調查局已經同菲尼克斯的一家儿童精神病院聯系好了。他們此刻正在等著你們哩,”雷吉解釋說,“那是家很好的醫院,克林特星期五檢查過了,我們都极力推荐這所醫院。”
  “那么我們將要在菲尼克斯定居了?”黛安問道。
  “只住到里基病好為止。然后你們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加拿大,澳大利亞或者新西蘭,一切由你們決定,要不你們就呆在菲尼克斯。”
  “媽,我們去澳大利亞,他們那儿還有真正的牛仔。有一次在電影上看到的。”
  “你不要再想看電影了,馬克。”黛安說,還在撫摸著他的頭。“如果不是你看了那么多電影的話,我們也不會在這儿了。”
  “看電視行不行?”
  “不行。從現在起,你除了看書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辦公室里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雷吉沒有其他可說的了,克林特累得精疲力盡,站在那儿就要睡著了。黛安此刻在清醒地思考著,一星期來這還是第一次。雖然她被嚇得要死,她還是從圣彼得醫院那座地牢里逃了出來,見到了陽光,并呼吸到了新鮮空气。她正摟著她那個本以為失去了的儿子,另一個儿子的病情將得到好轉,所有這些人都在努力幫助他們,燈泡厂已成為歷史,被人雇用已是過去的事情,不需要再住活動住房,不必再像過去那樣為到期未付的儿童生活費和各种帳單犯愁。她可以看著她的孩子們長大。她可以參加“教師家長聯誼會”。她可以買一些衣服,還可以做指甲。啊呀,她才三十歲。只要稍梢打扮,再有一點錢,她就又可以變得年輕漂亮,外面的男人多得很呢。
  未來的日子雖然顯得模糊不清,并且還有危險,但它們不可能比過去的六天更令人擔惊受怕了,生活中總是有得有失,現在該是給予她的時候了,她應該有一段休息的時間,應該有一些信心,寶貝。
  “我想我們最好去菲尼克斯,”她說。
  雷吉欣慰地咧開嘴笑了。她從克林特隨身帶來的一只公文皮包里抽出那份協議,協議由哈里和麥克蘇恩簽了字。雷吉加上了她的簽字,然后把筆遞給了黛安。馬克被擁抱和眼淚弄得不耐煩了,走到牆邊去欣賞那些鑲在鏡框里的噴气机彩色照片。“我又想了一下,我也許要當一名飛行員。”他對克林特說。
  雷吉拿起協議。“我馬上就回來,”她一邊說,一邊打開門走了出去;門在她身后關上了。
  門打開時特魯曼跳了起來,滾燙的咖啡從他那顫動著的杯子中濺出來,燙到了他的右手。他罵了一聲,急忙向地上直甩手,然后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
  “別緊張,拉里。”雷吉說道,“一切都很順利,請在這儿簽字。”她把協議貼近了他的臉上,特魯曼草草簽上了他的名字;劉易斯也簽了名。
  “讓飛机准備好。”雷吉說,“他們要去菲尼克斯。”
  劉易斯轉過身去向机庫旁邊的特工打了個手勢。麥克蘇恩一邊下著指示一邊慢吞吞地向他們走來。雷吉回到了辦公室,并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劉易斯和特魯曼握了握手,傻乎乎地笑起來。他倆緊盯著辦公室的門。
  “現在還要做什么?”特魯曼咕噥著說。
  “她是個律師。”劉易斯說。“跟律師打交道沒有什么容易的事。”
  麥克蘇恩走到特魯曼面前,遞給他一個信封。“是給羅伊·福爾特里格大人的傳票。”他帶著微笑說道,“羅斯福法官今天早晨簽發的。”
  “星期天早晨?”特魯曼手持信封問道。
  “是的。他給他的辦公室人員打了電話,于是他們都去了他的辦公室。想到他將看到福爾特里格重返孟菲斯,他很激動。”
  這三個人咯咯地笑了起來。“它將會在今天早上送交到這位閣下大人的手上。”特魯曼說道。
  過了一會儿,門打開了。克林特、黛安、馬克,然后是雷吉魚貫而出,朝跑道走去,飛机引擎發動了,特工人員四下跑動起來,特魯曼和劉易斯護送他們來到机庫門前,停住了腳步。
  劉易斯總是一副外交家的樣子,將手伸向黛安,說道:“祝你好運,斯韋女士。賈森·麥克蘇恩將護送你們去菲尼克斯,并負責處理你們抵達那里之后的一些事務,你們絕對安全。如果需要我們提供什么幫助,請告訴我們。”
  黛安報以一個甜甜的微笑,并握了握他的手。馬克也伸出了手,說:“謝謝你,劉易斯。在所有傻瓜中間就數你難纏。”然而這句話他是笑著說的,因此大家都把他的話當作一個玩笑。
  劉易斯大笑起來。“祝你好運,馬克;不過我向你保證,孩子,你才是更難纏的。”
  “是啊,我知道。對這一切我很抱歉。”他同特魯曼握了握手,然后与他母親和麥克蘇恩一道走了。雷吉和克林特仍站在机庫大門旁。
  在走到离飛机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馬克停住了。好像突然受到惊嚇似的,馬克僵在了那里一動也不動,看著黛安登上舷梯。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中他從未想過雷吉將會被留下來。他曾以為,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會同他們在一起,直到這一磨難結束。她會同他們一道飛走,去查看一下那家新選擇的醫院,确保他們平安無事。他站在那儿,巨大的跑道上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動不動,茫然不知所措,這時他意識到雷吉并不在他身旁。她与克林特和聯邦調查局的人還站在那邊。
  他緩慢地轉過身去,惊恐地凝視著她。他向她邁出兩步,然后又停住了。雷吉离開了那一小群人,向他走來。她跪在跑道上,望著他那雙露出惊慌神色的眼睛。
  他咬著嘴唇。“你不能同我們一道走,是嗎?”他用一种恐慌的聲音緩慢地問道。他們雖交談過好几個小時,可從未涉及到這個問題。
  她兩眼噙著淚水,搖了搖頭。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那些聯邦調查局的特工雖然就在附近,但卻沒有看他們。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公共場合哭而不感到害羞。“但是我想要你走。”他說。
  “我不能走,馬克。”她彎下身子,抓住他的雙肩,輕輕地摟著他。“我不能走。”
  他的眼淚順著面頰滾滾而下。“我對這一切感到難過,你不應該遇上這么多麻煩。”
  “但如果不發生這件事,馬克,我決不會遇到你。”她在他的面頰上吻了一下,緊緊地抓住他的雙肩。“我愛你,馬克。我會想念你的。”
  “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是嗎?”他的嘴唇顫抖著,眼淚從下巴滴下來,他的聲音很脆弱。
  她咬著牙搖了搖了頭。“見不到了,馬克。”
  雷吉深深地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她想留住他,把他帶回去交給媽媽。他可以往在樓上的房間里,可以享用所有意大利面條和冰淇淋。
  相反,她卻朝飛机方向點了點頭,黛安正站在机艙門口,耐心地等待著,他又擦了擦兩頰。“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他几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他轉過身,試圖挺直胸脯,但卻做不到。他慢慢走向舷梯,回頭掃了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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