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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凌晨1點剛過,天空的濃云綻開了几道裂縫,現出了半邊月亮;有那么一陣子,月光照亮了羅米家的后院和車庫。雷吉朝腕上的手表瞥了一眼,她的兩條腿都蹲麻了。由于長時間地坐在地上,她感到腰酸背痛。然而怪得很,對于自己在叢林里所處的這种困境,她已習以為常了。在幸免于同惡棍、警察和那個手拿獵槍的白痴遭遇后,她感到這會他們格外地安全。她的呼吸和脈搏又恢复了正常。現在她已不再淌汗,不過她的工裝褲和襯衫由于剛才的奔勞和周圍的潮濕還是濕漉漉的。馬克在這么長時間里一直在用力拍打蚊虫,很少開口說話,他出奇地鎮靜。此時他將一根草棍放在嘴里嚼著,眼睛卻在注視著那道圍欄。他的一舉一動都好像表明他,也只有他,才知道究竟應在什么時候采取下一步行動。
  “讓我們去走一走吧。”他說。他剛才是跪著的,現在站了起來。
  “去哪儿?到汽車那里去?”
  “不是,就沿這條道走走,我的腿都要麻木了。”
  雷吉的右腿從膝蓋以下整個地麻木了,而她的左腿則從大腿根那儿起就沒了感覺。她費了好大勁才站了起來。她跟在馬克的后面穿過了灌木叢,一直走到那條与小河平行的小道上。馬克在黑暗中靈巧地行走著,根本不需要手電筒照路。他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拍打著蚊子,還不時地伸伸腿。
  他們在樹林深處停了下來。羅米左鄰右舍的那一道道圍欄在這里是看不見的。
  “我想我們真的該回去了。”雷吉說道。現在她說話的聲音抬高了一些,因為那些房子現在再也看不見了。“你知道嗎,我害怕蛇,我可不想踩著一條蛇。”
  馬克沒有看她,但卻盯著那條溝的方向望個不停。“我看現在离開并不是個好主意。”他小聲說道。
  雷吉知道他這樣說是有他的理由的。在過去的六個小時中她還沒贏得過一場爭論。
  “因為那些人可能仍在附近。實際上,他們很可能就在不遠處,等事情過去后好再回來。要是我們朝汽車那邊去,那就有可能會碰上他們。”
  “馬克,我再也經受不了這些事情了,別干了好不好?這些對你也許很好玩,是場游戲,可我已五十二歲了,我受夠了。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會在凌晨1點鐘藏在這片林子里。”
  馬克將他的一根食指放在唇上:“噓——。你說話的聲音太高了,這可不是游戲。”
  “該死的!我知道這不是游戲!別來教訓我。”
  “要保持冷靜,雷吉。我們現在是安全的。”
  “安全個屁!除非我現在就能鎖上汽車旅館房間的門,否則我是不會感到安全的。”
  “那你走吧。走呀,先找到那條回汽車的路,然后就离開。”
  “這就走。讓我來猜一猜,你是要留在這里的,是嗎?”
  月光消失了,突然間這片林子變得比剛才更黑了。馬克轉過身去,背朝著雷吉,開始朝他們剛才藏身的地方走去。雷吉本能地跟在他的后面。這很讓她感到生气,因為此時此刻她竟然要依賴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可不管怎樣她還是跟在他的后面,順著一條她看不見的小道,穿過茂密的樹林,來到了那排樹篱,來到了他們剛才呆在那里等待的地方,車庫這會隱約可見。
  血液重又回到了她的腿上,但兩條腿仍然十分僵硬。她后背下部在一個勁地抽動。她一只手在另一條小臂上揉來揉去,摸到了許多被蚊子叮出來的包。她左手的手背上有一道細細的血口子,也許是被灌木叢中的尖刺或帶刺的草划出來的。假如她還能回到孟菲斯,她發誓一定要加入一個健康俱樂部,以保持身体健康。倒不是她打算再去做這樣的冒險,而是她討厭像這樣的疼痛和气喘。
  馬克單膝跪地,將另一根草棍塞在嘴里嚼起來,兩眼在觀察著車庫那邊的動靜。
  他們等了一個小時,几乎沒說過一句話。雷吉終于忍無可忍了,她要离開他,准備狂跑一陣穿過這片樹林;于是她說道:“好了,馬克,我要走了。去干你想干的事吧,我可是要走了。”然而她卻并沒邁步。
  他們一起蹲在地上,馬克用手指著車庫說:“我要帶上手電筒爬到那儿去。我要看看那尸体,或看看那墳墓,不管他們剛才挖的是什么,我都要去看看,行嗎?”
  “不行。”
  “也許要不了多長時問。要是走運的話,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我和你一起去。”雷吉說。
  “用不著。我要你就呆在這里。我擔心那幫家伙這會也躲在那行樹背后的什么地方張望著呢。假如他們來追我,你就立即大聲喊叫,赶快沒命地跑。”
  “不行。這行不通,我親愛的。如果你要去看那尸体,那么我也要一同去,我不是在同你爭論。這是最后的決定。”
  他在离她二三英寸的地方直視著她的眼睛,決定不再同她爭論了。雷吉的頭在不住地抖動,下頷繃得緊緊的。她的臉在帽子底下顯得挺可愛的。
  “那就跟在我的后面吧,雷吉。要趴得低一些,還要仔細地听。時時刻刻都得听著周圍的動靜,行嗎?”
  “行,行。我可不是一無用處。我現在在地上已經爬得很好了。”
  他倆趴在地上,從灌本叢那儿開始了新的一輪出擊。在寂靜的黑暗中只見兩條黑影在地上慢慢地游動著,地上的草又濕又涼。圍欄的大門仍是開著的,剛才那几個盜墓賊撤退時跑得太急,沒顧上關門。雷吉用腳鉤了一下門,那門發出一陣輕微的吱吱呀呀的聲音,馬克朝她瞪了一眼。他們在第一棵樹的背后停了下來,然后又迅速移到下一棵樹的后面。四下靜悄悄的一片,沒有一點儿聲音。現在已是凌晨兩點,整個街區都寂靜無聲。然而馬克還是很擔心隔壁那個拿槍的瘋子。他想這個人用一層薄薄的透明膠將窗子貼上后肯定再也睡不著覺了;在他的想象中,這人這會一定正坐在廚房里,留心著院子里的動靜,一旦听見樹枝發出的聲響就會立即再一次開槍。他們在下一棵樹旁停了下來,接著便朝那個垃圾堆爬了過去。
  雷吉點了一下頭,稍稍歇了口气。他倆弓著身子朝車庫的后門急步跑了過去,那門微微地敞開著,馬克將頭伸進了門內。他打開手電筒,朝著地面照去,雷吉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進來。
  屋里有一股刺鼻的濃臭味,和動物尸体在陽光下腐爛時發出的气味一個樣。雷吉本能地將鼻子和嘴巴給捂了起來,馬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隨即便屏住了呼吸。
  在這擁擠不堪的屋子里唯有屋子中央有一塊空地,先前那條船就放在那里,他倆在那塊混凝土地面旁邊蹲了下來。“我都要吐了。”雷吉說道,嘴几乎都沒張開。
  再有十分鐘,尸体就會被挖出來了。他們是從中間,大約是軀干部位的兩邊開始鑿起的。裹在外面的那几層黑色垃圾袋有一部分已被水泥弄爛了,這些口袋已被剝去。在靠近腳和膝蓋的地方已挖出了一條很不整齊的窄窄的深溝。
  馬克已看得差不多了。他撿起一把那几個人丟下的鑿子,將它戳進了黑色塑料袋之中。
  “別弄!”雷吉耳語道,但聲音已夠大的了;她朝后退去,但眼睛仍看著這一切。
  馬克用鑿子將那垃圾口袋從上到下一划到底,手電光始終緊緊地跟隨著鑿子。他慢慢地讓鑿子轉了個方向,然后用一只手將塑料袋撕了開來。他一下躥了起來,滿面惊恐。后來他慢慢地將手電光對准了已故參議員博伊德·博伊特那張已經腐爛了的臉。
  雷吉又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在了一堆裝滿了鋁皮罐的口袋上。寂靜中,這響聲簡直震耳欲聾。她在黑暗中爬動著,掙扎著想站起來,但由于她不住地晃動和踢腳,反而弄出了更多的聲響。馬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將她朝船那里拖去。“對不起!”雷吉小聲說道,這會她站的地方离那死尸只有二英尺,可她卻沒去想它。
  “噓——”馬克一邊說一邊踏上一只木箱,透過窗子向外窺視著,隔壁那家人的燈又亮了,那杆獵槍可能隨后就會出現。
  “我們走。”他說。“彎下身子。”
  他們從后門走了出去,馬克隨手關上了門。隔壁人家的屋門砰的響了一聲。他立即四肢抵地,悄悄地繞過碎石堆,爬過那些大樹,穿出了那座大門。雷吉緊緊跟在他的腳后。當他們來到那片灌木叢的時候就停止了爬行。他倆彎著身子,像松鼠似地在地上蹦來跳去,直到找到了那條小道為止。馬克擰亮了手電筒,他倆一直走到那條小河邊才放慢了腳步。馬克鑽進了一處草叢,熄滅了手電。
  “怎么了?”雷吉問他;她累得直喘粗气,心里害怕极了;眼看就要走到這場歷險的出口處了,因此她十二万分地不愿意再停下來。
  “你看見他的臉了嗎?”馬克問;還在為他們剛才干的事情感到懼怕。
  “我當然看到了他的臉。我們走吧。”
  他們從那個大圓頂建筑旁進了高速公路,然后朝梅泰里駛去。公路上車輛稀少;不過与大多數城市比起來,在這星期六凌晨兩點半鐘的時候,這里的車輛算是多的了。自打他們在西部公園跳上車离開了那個地方,他倆連一句話也沒說過。
  馬克輕輕地抓著左小臂上被叮的疙瘩;當他們駛离市區,他不住地望著新奧爾良城那越來越稀少的燈光。“你看見他臉上的那些黑褐色的東西了嗎?”他問,卻并沒有朝她看。
  “我只看見上面有蛆。”雷吉說。
  “那黑褐色的東西是血。”馬克說,語气里透著醫檢人員的權威。
  雷吉不想繼續談這件事。現在既然沉默已被打破,那就該討論一些更重要的問題。
  “我想,既然這場小小的惡作劇已經過去,我們該來談談你的那些計划了。”她對他說道,同時瞥了他一眼。
  “我們得赶快行動,雷吉。那些家伙還會回來把尸体弄走的,你說呢?”
  “是的。這一次我同意你的看法。從我們所了解的一切來看,他們說不定已經回來了。”
  馬克又在抓另一只手臂,同時將一只腳架到了另一條腿的膝蓋上。“剛才我一直在想這事。”
  “我敢說你是在想。”
  “孟菲斯有兩樣東西我不喜歡。一是太熱,另一個是地太平坦。那里既沒有小山也沒有大山,你懂得我的意思嗎?我常想要是能住在大山里,那該有多好啊。那里空气涼爽,冬天又有好深好深的雪。那不是很好玩嗎,雷吉?”
  她獨自笑了笑,將車開到了另一條車道上。“听起來妙极了。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山嗎?”
  “去西部什么地方的山。我去得成嗎?”
  “這可以安排。眼下他們几乎什么都會同意。”
  馬克停止了抓痒,十指緊抱著膝蓋。他用疲倦的聲音說道:“我不能再回孟菲斯了,是不是,雷吉?”
  “是的。”雷吉柔聲答道。
  “我以前可不是這樣想的。”他想了几秒鐘后又說道:“我想這無所謂。那里也沒什么值得留念的。”
  “就把這當成另一次歷險吧,馬克。到了那里你會有一個新的家,新的學校,你母親會得到一份新的工作。你住的地方將比現在的好得多,你會有新的朋友;要你真的想去,那你就可以生活在群山之中。”
  “對我說實話,雷吉。你認為他們會找到我嗎?”
  對此,她只能說不會。因為此時此刻他已別無選擇。她再也不愿和他一起逃亡和四處躲藏了。他們要么給聯邦調查局打電話,和他們做一筆交易;要么就給他們打電話去投案自首。這趟旅行就要宣告結束。
  “不會的,馬克。他們永遠也不會找到你。你得信任聯邦調查局。”
  “我不信任聯邦調查局,你也不信任。”
  “我并不是完全不信任他們。可眼下這是他們在城里玩的唯一的游戲。”
  “我還得同他們繼續玩下去?”
  “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馬克在沖澡,雷吉撥了克林特的電話號碼,然后就耐心地听著。電話鈴響了十几聲后克林特才來接。現在已近凌晨3點了。
  “克林特,是我。”
  克林特的聲音沙啞而又遲鈍。“是雷吉嗎?”
  “是的,是我,雷吉。听我說,克林特。打開電燈,站到地板上去,好好地听著。”
  “我听著呢。”
  “孟菲斯市的電話號碼簿上列有賈森·麥克蘇恩的號碼。我要你給他去個電話,告訴他你需要知道拉里·特魯曼在新奧爾良家中的電話號碼。听明白了嗎?”
  “你干嘛不在新奧爾良的電話號碼簿上查一查?”
  “別問,克林特。就按我說的去做。這里的號碼簿上沒有特魯曼的號碼。”
  “出什么事了,雷吉?”他這几個字說得快多了。
  “我十五分鐘后再給你打電話,煮點咖啡吧。這一天可能會是很漫長的。”她擱下電話,開始解腳上那雙滿是泥污的旅行鞋的鞋帶。
  馬克很快便沖完了澡;他拆開一包尚未拆封的內衣口袋。當雷吉給他買這些內衣的時候,他還局促不安來著,可現在看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了。他匆匆忙忙地套上一件黃顏色的新短袖圓領汗衫,穿上那條從沃一馬特連鎖商店新買的但已弄髒了的牛仔褲。他沒穿襪子。按照他律師的意見,在一段時間內他哪儿也不用去。
  他從那間小浴室里走了出去。雷吉正躺在床上;她的鞋已脫了,牛仔褲角的翻邊上沾滿了碎草屑。馬克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牆。
  “感覺好點了嗎?”雷吉問他。
  他點了點頭,但卻什么也沒說,接著就在她的身邊躺了下來。雷吉將他朝自己的身邊拉了拉,將一只胳臂墊在了他那濕淋淋的腦袋下面。“我心里亂糟糟的,雷吉。”他輕聲說道,“我一點儿也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么事。”
  這個敢朝窗子扔石頭、敢于和殺手和警察斗智斗勇而且還能毫無畏懼地在黑暗的樹林中奔跑的堅強的小男孩,這會卻開始哭起來。他緊咬嘴唇,眯起眼睛,然而淚水還是禁不住奪眶而出。雷吉將他抱得更緊了。后來,他終于放聲大哭起來,大聲地抽泣著;他再也不想強忍哭泣了,這會也沒必要努力使自己堅強起來。他哭著,既不感到害羞,也不感到難為情。他的身体在不停的抽動,兩手使勁地抓著她的膀子。
  “好了,沒事,馬克。”雷吉對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一點事也不會有的。”她用她那只可以動彈的手拭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然后又更加用力地抱緊了他。現在,一切事情又得取決于她了。她又得重新成為他的敢于大膽行事,善于發號施令的律師、顧問。他的一生將又一次掌握在她的手中。
  房間里的電視机是開著的,但聲音卻是關著的。電視机映出的灰色和藍色的陰影給這個放有兩張床和一些廉价家俱的小房間投上了一層朦朧的微光。
  喬·特魯曼一把抓住電話听筒,同時在黑暗中伸手去夠那只鐘,四點差十分。她將電話遞給了丈夫,他拿起話筒,在床中間坐了起來。“喂?”他嘴里咕噥了一句。
  “你好,拉里。是我,雷吉·洛夫,還記得嗎?”
  “記得。你在哪里?”
  “在這里,在新奧爾良。我們得談一談,越快越好。”
  半夜三更的談什么東西,他差點要說出几句不客气的話,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妥。肯定有要緊事,否則她不會打電話來的。“好吧。出什么事了,雷吉?”
  “哦,我們找到了那尸体,就從這個開始說起吧。”
  特魯曼一下子跳到了地下,將兩腳插進了室內便鞋。“我在听著呢。”
  “拉里,我看見那具尸体了。就在大約兩小時之前,我親眼看見了尸体,還聞到了它的臭味。”
  “你們現在在哪儿?”特魯曼按下了電話机旁的那個錄音机的按鈕。
  “我在一間公用電話亭里,所以別玩花招了,好不好?”
  “好的。”
  “昨夜,那些當初埋尸体的家伙企圖將尸体重新挖出來,不過他們沒能得逞。這說來就話長了,拉里。我以后再詳細解釋吧。我敢打賭,他們很快還會再來挖的。”
  “那孩子是和你在一起嗎?”
  “是的。他知道尸体在什么地方;于是我們來了,我們看見了,我們胜利了。要是你能照我說的去做,那你們今天中午就能得到那具尸体。”
  “不管什么都照辦。”
  “我們要的就是這种態度,拉里。那孩子想和你們做一筆交易。所以我們得談一談。”
  “什么時間,什么地點?”
  “我們在梅泰里的維特蘭斯大街上的雷恩特里旅館碰面。那里有一家烤肉店整夜都營業,你到那里要多長時間?”
  “請給我四十五分鐘。”
  “你到得越早,就越能早一點得到尸体。”
  “我能不能帶一個人同來?”
  “誰?”
  “凱·奧·劉易斯。”
  “他也在這城里?”
  “是的。我們知道你在這里,所以几小時前劉易斯乘飛机來這里了。”
  雷吉那一邊出現了一陣猶豫。“你們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我們自有辦法。”
  “特魯曼,你們竊听了誰的電話?告訴我。我要你直截了當地回答我。”雖然她的聲音很堅定,但仍帶有一絲惊恐。
  “能不能等我們碰面后再讓我解釋?”特魯曼問。就因多了一句嘴,惹了一身腥,為此他心里后悔极了,直罵自己是個蠢貨。
  “現在就解釋。”雷吉命令道。
  “我很樂意向你解釋,等——”
  “听著,你這個蠢驢。除非你立即告訴我你們竊听了誰的電話,否則我就取消這次會面,快說,特魯曼。”
  “好吧。在醫院里我們在那孩子母親的房間里安裝了竊听器。這是一個錯誤。這事我沒干,真的。是孟菲斯方面干的。”
  “他們听到了些什么?”
  “沒听到多少。你手下的那位克林特昨天下午打來了電話,告訴她說你們兩人在新奧爾良。就這些,我發誓。”
  “你沒對我撒謊吧,特魯曼?”雷吉問,她這時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盤錄音帶。
  “我沒撒謊,雷吉。”特魯曼堅持道,這時他也想到了那盤該死的磁帶。
  接下去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除了雷吉的呼吸聲以外,特魯曼什么也听不到。“就你和凱·奧·劉易斯來。”她終于開口了。“不要其他什么人了。要是福爾特里格露了面,所有交易都吹了。”
  “我保證做到。”
  雷吉挂斷了電話。特魯曼立即給住在希爾頓飯店的凱·奧·劉易斯打了電話。接著他又給孟菲斯的麥克蘇恩去了個電話。
  整整四十五分鐘之后,特魯曼和劉易斯緊張地走進了雷恩特里小旅館內的烤肉店。烤肉店里空蕩蕩的,雷吉坐在店角落的一張桌旁,遠离其他顧客。她的頭發濕漉漉的,臉上也沒化妝,一件寬大的T恤衫塞在一條褪了色的牛仔褲里。她啜著濃咖啡,當他們走過來坐在她對面時,她既沒有起身也沒有向他們微笑。
  “早晨好,洛夫女士。”劉易斯招呼道,企圖表示友好。
  “叫我雷吉就行,現在開玩笑還為時過早。就我們三個人,沒別的人吧?”
  “當然。”劉易斯說,就在那個時刻,八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正警衛著那個停車場,更多的特工正在路上。
  “沒有竊听器、電報、話筒、調味鹽瓶或者番茄醬瓶?”
  “什么也沒有。”
  來了一位侍者,他們要了咖啡。
  “那孩子在那里?”特魯曼問道。
  “他就在附近,你很快就會看到他的。”
  “他安全嗎?”
  “他當然安全。假如他在大街上討飯,你們這些人是無法抓住他的。”
  她遞給劉易斯一張報紙。“這是三所專門治療儿童精神病院的名字。一所是在伊利諾斯州羅克福特市的巴頓伍德,另一所是在塔拉哈西的里奇伍德,還有一所是在菲尼克斯的格蘭特診所。三所中任何一所都可以。”
  他們的眼睛從她的臉上慢慢移到名單上。他們注視著名單,仔細地研究了一會。“不過我們已經同波特蘭的診所聯系過了。”劉易斯為難地說。
  “你們同什么地方聯系過了不關我的事,劉易斯先生。拿著這個名單,再聯系一下。我建議你行動快一點。打開電話給華盛頓,把他們從被窩里叫起來,把這事辦妥。”
  他把名單折起來放在胳膊肘下。“你,唔,你說你見到了尸体?”他問道,試圖擺出一副官架子但卻裝得很瞥腳。
  她微微一笑,說道:“我看見了。不到三個小時之前。馬爾丹諾的人正企圖得到它,但是我們把他們嚇跑了。”
  “我們?”
  “馬克和我。”
  他們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等著听這個似乎不切實際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小故事的精彩細節。咖啡送上來了,可他們既不看咖啡也未理睬侍者。
  “我們此刻不要。”雷吉很不禮貌地說道,于是侍者离去了。
  “這是協議。”她說。“上面有几項條款,其中沒有一條有絲毫商談的余地。請按照我的方式行事,現在就干,這樣你們也許能在馬爾丹諾將尸体弄走并扔進大海之前得到它。如果你們把這事搞砸了,先生們,我想你們就再也休想靠近那尸体一步了。”
  他倆一個勁地點著頭。
  “你們是坐私人飛机來這儿的嗎?”她問劉易斯。
  “是的,是局長的飛机。”
  “能坐多少人?”
  “20人左右。”
  “很好。馬上飛回孟菲斯。我要你們把黛安·斯韋和里基·斯韋以及他們的醫生和克林特一起帶來。用飛机把他們立即送到這儿來,也歡迎麥克蘇恩同來,我們將在机場迎候他們。當馬克平安地上了飛机,飛机起飛之后,我將告訴你們尸体在哪里,你們覺得怎么樣。”
  “沒有問題,”劉易斯答道。特魯曼沉默不語。
  “他們全家人都得在證人保護計划之列。首先他們可以挑選醫院;當里基可以走動之后,再讓他們挑選城市。”
  “沒有問題。”
  “完全更換身份證明,給他們一幢小房子和工作。由于這個女人需要呆在家里一段時間撫養她的孩子,所以我建議每月給她四千美金的補助費,保證三年,外加二万五千美金現金作為起始階段的費用。他們在火災中失去了一切,記得嗎?”
  “當然。這些事情容易辦到。”劉易斯是那么急切,她真希望她剛才把錢的數額定得再高一些。
  “假如以后某個時候她想繼續工作,我建議給她安排一個輕松、舒适的政府部門工作,沒有什么責任,工作時間短,但薪水丰厚。”
  “我們有許多那樣的工作。”
  “假如他們想搬家,無論何時,無論搬往何處,他們都能被允許那么做,當然,費用得你們出。”
  “我們隨時為他們提供服務。”
  雖然特魯曼极力想忍住笑,但他的臉上還是露出了笑容。
  “她將需要一輛車。”
  “沒有問題。”
  “里基也許需要長期治療。”
  “費用由我們負責。”
  “盡管我覺得馬克的身体狀況比我們的還要好,但我仍想找一個精神病醫生給他檢查一下。”
  “可以。”
  “還有一些其他的小事情,它們將被包括在協議之中。”
  “什么協議?”
  “當我們在此商談時,我正讓人把協議打印出來。我本人、黛安·斯韋、哈里·羅斯福法官、還有你,劉易斯先生,將在上面簽字。你代表沃伊爾斯局長。”
  “協議中還有什么內容?”劉易斯問道。
  “我想要你保證你將在你職權范圍內盡最大努力迫使羅伊·福爾特里格在田納西州謝爾比縣的少年法庭出庭。羅斯福法官將要同他討論几個問題,我肯定福爾特里格會拒絕出庭。假如給他發傳票,我想由你去執行,特魯曼先生。”
  “非常樂意。”特魯曼帶著險惡的微笑說道。
  “我們將盡最大努力。”劉易斯有點困惑不解地補充說。
  “很好。請去打電話吧,讓飛机起飛,給麥克蘇恩打電話,叫他把克林特·范·胡塞送到醫院去。把那個該死的竊听器從她的電話上取下來,因為我需要同她交談。”
  “沒有問題。”他們同時一躍而起。
  “我們三十分鐘之后還在這儿會面。”
  克林特不停地在他的那台老掉牙的“皇家”牌手提式打字机上敲打著,這已是他的第三杯咖啡了。每次他打回車把餐桌弄得格格響時,咖啡就在杯中晃蕩。他仔細地辨認著他匆匆寫在一本《紳士》雜志封底上的雞爬式的字,极力想回憶起她在電話上滔滔不絕地說出每一項條款。假如他此刻完成了這個文件的話,毫無疑問,它將會是最糟糕的法律文件。他一邊罵著一邊拿起了消毒液擦手紙。
  一聲敲門聲把他嚇了一跳。他用手指理了理他那蓬亂未洗的頭發,走到門邊,問道:“是誰?”
  “聯邦調查局。”
  聲音再大一點,他几乎想說。他此刻能听見鄰居們的說話聲,議論著他在黎明前被逮捕的事,他們會說這也許与毒品有關。
  他把門打開一條縫,從安全鏈下向外窺視。兩個眼睛紅腫的特工人員站在黑暗中。“我們奉命來帶你的。”其中一個帶著歉意地說。
  “我需要看看你們的證件。”
  他們靠近門邊出示了他們的警徽。“聯邦調查局。”第一個特工說道。
  克林特把門開大了些,揮手讓他們進屋。“我再有几分鐘就完。請坐一會。”
  當他回到桌旁開始打字時,他們站在這個小房間的中央,不知所措,他慢慢地敲擊著打字机。那雞爬式的字有的根本認不得,于是他臨時加添進一些其他的東西,他希望要點沒被遺漏。她總能從他在辦公室里打的材料中找出一些要改動的地方,但這次希望能行。他小心地從“皇家”牌打字机上取下打好的文件,把它放進一只小手提箱內。
  “我們走吧。”他說。
  五點四十五分時,特魯曼獨自一人回來了,雷吉仍坐在桌旁等著他們。他帶來了兩部移動電話,說:“我想我們也許需要它們。”
  “你從哪里搞到的?”雷吉問道。
  “有人給我們送到這儿來的。”
  “由你們的人?”
  “是的。”
  “隨便問問,此時此地在半徑四分之一英里范圍內你們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十二或十三人吧。這是常規,雷吉。也許需要他們。如果你愿意告訴我們那個小孩在哪里,我們將派一些人去保護他,我想他是獨自一人吧。”
  “他是獨自一人,不過他很好。你跟麥克蘇恩談過了嗎?”
  “談過了,他們已經帶上了克林特。”
  “那倒是挺快。”
  “嗯,不瞞你說,我們早就派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監視著他的公寓了。我們只不過是喚醒他們,叫他們去敲他的門。我們發現了你的車,雷吉,但我們找不到克林特的車。”
  “我開來了。”
  “不出我所料。做得很巧妙,不過我們也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找到你的。”
  “不要那么自信,特魯曼。你們找博伊特已經找了8個月了。”
  “不錯。那個小孩是怎么脫身的?”
  “說來話長。我以后再告訴你們。”
  “你知道,你也許會受到牽連。”
  “如果你們這几個家伙在我們的小小的協議上簽了字就不會了。”
  “我們會簽的,別著急,”其中一部電話響了,特魯曼立刻抓起電話。當他听電話時,凱·奧·劉易斯匆忙跑到桌旁,拿起了他自己的移動電話。他跳進一只椅子里,倚在桌子上,眼睛里流露著激動的神色。“已經同華盛頓通過話了,我們正在同醫院聯系,看來一切都很好。沃伊爾斯局長過一會儿打電話到這儿來。他也許想同你談談。”
  “飛机怎么樣?”
  劉易斯看了看表,說:“正在起飛,應該在六點三十分到達孟菲斯。”
  特魯曼用一只手擋住他的電話机的傳聲器,說:“這是麥克蘇恩打來的電話。他正在醫院里等候格林韋醫生和行政長官。他們与羅斯福法官聯系過了,他正在去那里的路上。”
  “你們有沒有將她的電話上的竊听器拿掉?”雷吉問道。
  “拿掉了。”
  “調味鹽瓶也拿走了?”
  “沒放鹽瓶,什么竊听裝置也沒有。”
  “很好。告訴他二十分鐘以后再打開電話來。”她說。
  特魯曼對著電話咕噥了几句,然后“啪”的一聲關上了開關。几秒鐘后,劉易斯的電話机響起來。他把話机拿到耳朵旁,大聲笑了起來。“是的,先生。”他答道,顯得极為恭敬。“請稍等。”
  他把電話快速遞給雷吉,說:“是沃伊爾斯局長的電話。他想同你說話。”
  雷吉慢慢地接過電話,說道:“這是雷吉·洛夫。”劉易斯和特魯曼像兩個孩子在等冰淇淋一樣一動不動地觀望著。
  一個深沉的、十分清晰的聲音從電話那一頭傳過來。雖然丹頓·沃伊爾斯在他作為聯邦調查局局長的四十二年生涯中從不喜歡在新聞媒介上出風頭。然而人們偶而也能從新聞媒体中捕捉到他的只言片語,因而這個聲音听起來很熟悉。“洛夫女士,我是丹頓·沃伊爾斯。您好嗎?”
  “很好。叫我雷吉就行了。”
  “行,雷吉。听著,我剛剛從劉易斯那儿了解最新情況,我想向您保證,聯邦調查局將按照您的意愿竭盡全力保護那個小孩和他的家人,劉易斯可以全權代表我行事。假如您愿意的話,我們也將給您提供保護。”
  “我更關心那個孩子,丹頓。”
  特魯曼和劉易斯面面相覷。她竟叫他丹頓,以前從未有人敢這么叫過,但她卻毫無不敬之意。
  “如果您愿意,您可以用傳真把協議傳給我,我將親自簽字。”他說。
  “沒有必要,但還是要謝謝你。”
  “我的飛机可以供你使用。”
  “謝謝。”
  “我可以許諾,我們保證讓福爾特里格先生去孟菲斯承擔他應當承擔的后果。我們与大陪審團的傳票沒有關系,您明白嗎?”
  “是的,我明白。”
  “祝您好運,雷吉。只要你們擬出一個具体方案,劉易斯就能移山填海呢,如果需要我請給我打電話,我整天都在辦公室里。”
  “謝謝你。”她說,然后把電話机遞給凱·奧·劉易斯,那個能移山填海之人。
  那個烤肉店的經理夜班助理,一個不到十九歲的年輕人,嘴上長著毛茸茸的黃胡子,擺著一幅架勢走到桌旁。這些人在這儿已經有一個小時,從各种跡象看,他們已在這儿扎營了。桌子中央放著三部電話,四處散放著一些文件。那個女人穿著園領運動衫和牛仔褲。其中一個男人戴著一頂帽子,沒穿襪子。“對不起,”他不很客气地說道,“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嗎?”
  特魯曼從肩膀上斜了他一眼,厲聲答道:“不需要。”
  他猶豫了一下,又走近一步。“我是經理夜班助理,我需要知道你們在這儿做什么。”
  特魯曼“啪”地打了個響指,兩位坐在不遠處的一個桌子旁看周末報紙的紳士立即跳起來,并飛快地從各自的口袋中掏出警徽。他們把警徽貼到那個夜班經理助理的臉上。“聯邦調查局的。”他們一同說道,与此同時他倆一人架起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拉走了。他沒有回來,烤肉店不再有人管了。
  電話鈴響了,劉易斯抓起電話,他仔細地听著。雷吉展開一張星期日《新奧爾良報》看起來,她的照片登在第一版的下方。這張照片是從法庭登記處那里拍的,它緊靠著馬克的那張四年級班級照,肩并肩,逃跑了,消失了,被警察局通緝,博伊特等等。她翻到了連環畫頁。
  “是華盛頓來的電話。”劉易斯一邊將電話放桌子上一邊說道。“羅克福特的醫務所滿了,他們正在查看另外兩家醫院。”
  雷吉點了點頭,啜了口咖啡。早晨的太陽正閃射出最初的光芒。她兩眼通紅,頭疼得很厲害,但心潮起伏,難以平靜,如果交點好運的話,她天黑前可以到家。
  “喂,雷吉,能不能讓我們知道到藏匿尸体的地方需要多少時間?”特魯曼极為謹慎地問道。他不想逼迫她,也不想使她感到不安。但是他必須開始計划,“馬爾丹諾還在那儿;如果他先得到尸体,我們都將陷入困境。”他停了下來,等著她說些什么。“尸体在市內,對嗎?”
  “如果你們不走錯路的話,十五分鐘就能找到。”
  “十五分鐘。”他緩慢地重复道,仿佛這件事太好了,好得令人難以置信,十五分鐘。
  克林特在過去四年中未吸過一支煙,但是此刻他卻發現他自己正緊張地大口大口地吸看一支弗吉尼亞產的苗條牌香煙。黛安也拿著一支煙,他們站在大廳的盡頭,看著白晝慢慢降臨在孟菲斯城商業區的上方。格林韋在屋子里同里基呆在一起。在隔壁房間里,賈森·麥克蘇恩、醫院負責人和一小組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在等待著。克林特与黛安兩入在過去的30分鐘里均同雷吉談過話。
  “聯邦調查局局長已經許諾。”克林特一邊說,一邊用力吸著煙頭,試圖吸上一小口,“沒有其他選擇了,黛安。”
  她兩眼盯著窗外,一只手臂橫在胸前,另一只手夾著煙靠在嘴邊。“我們只有离開,對嗎?我們只有登上飛机飛到落日中去,從此以后每個人都幸福地生活?”
  “大概如此。”
  “假如我不愿意那么做又會怎么樣,克林特?”
  “你不能說不愿意。”
  “為什么不能?”
  “事情很簡單,你儿子已經決定要說了,他還決定加入證人保護計划。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們也得走,你和里基。”
  “我想同我的儿子談一談。”
  “你可以同他在新奧爾良談。假如他能改變主意,那么這事就完了。雷吉在你們几個登飛机飛上天空之前是不會泄露這一重大消息的。”
  克林特极力想使自己堅定,然而他卻很同情他們。她受到了惊嚇,軟弱而易受傷害。當她把香煙放在嘴唇間時,她的手在顫抖。
  “斯韋女士。”一聲低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他們轉過身去,發現尊敬的哈里·姆·羅斯福法官大人正站在他們身后。他穿著寬大的蔚藍色法官服,胸前裝飾著孟菲斯的州老虎紋章。那件衣服得是超超大號的,因為它的下擺离他的腳踝只有6英寸。兩只大腳上穿著一雙式樣很老但卻很少穿過的跑鞋。他正拿著克林特打好的兩頁紙的協議。
  對于他的到來黛安只用眼神和他打了個招呼,但沒說話。
  “你好,閣下,”克林特輕聲招呼道。
  “我剛剛同雷吉談過。”他對黛安說。“我得說他們的這次旅行倒是經歷了不少事情啊。”他走進他們兩人之間,但沒有理會克林特。“我已看過這個協議,我傾向于在上面簽字。我認為為了馬克的利益你也應在上面簽字。”
  “這是命令嗎?”她問道。
  “不是,我無權命令你簽這個協議。”他說,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不過,如果我有權的話,我會這么做的。”
  她把香煙丟進窗台上的煙灰缸里,并將兩手深深地插進牛仔褲的口袋里。“如果我不簽呢?”
  “那么馬克將被帶回到這里來,再被拘留起來,除此之外,誰曉得還會有什么事,他最終將被迫說出來,現在情況更緊急了。”
  “為什么?”
  “因為我們現在知道了馬克知道尸体在哪里,雷吉也知道,他們可能很危險。斯韋女士,你現在已到了緊要關頭,你必須信賴我們。”
  “你說起來很容易。”
  “的确是的,但是假如我是你。我就簽字,然后登上飛机。”
  黛安慢慢地從法官手里接過協議,說:“讓我們去同格林韋醫生談一談。”
  他們跟著她下了樓,來到里基隔壁的房問。
  20分鐘以后,圣彼得醫院的第九層樓被十几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封鎖了起來,候診室被撤空了,護士們被命令呆在原地。四樓電梯中的三部被停在了底樓;另一部由一名特工控制著停在九樓。
  943號房間的門開著;小里基·斯韋由于吃了藥而酣睡著,躺在擔架車上,由賈森·麥克蘇恩和克林特·范·胡塞推進過道。今天是他被關在醫院里的第六天,但他的情況一點也不比他剛來時好。格林韋和黛安一人一邊跟著擔架走著。哈里跟著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來。
  擔架車被推進了等在那里的電梯里,由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保護著下降到了四樓,接著又被推了一小段距离到一部輔助電梯旁,那儿的門由特工德爾斯頓把守著,然后又被保護著降到二樓。里基一下也未動彈。黛安抓住他的一只膀子,在擔架的一邊緩慢地走著。
  他們推著擔架車穿過了几個短短的走廊和鐵門,突然間來到一個屋頂平台上,一架直升机正等在那里,里基被很快抬上了飛机,然后黛安、克林特和麥克蘇恩也爬上了飛机。
  几分鐘后,直升机降落在孟菲斯國際机場的一個飛机庫附近,當里基被運往近旁的一架噴气式飛机時,有五六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正警衛著這片起落地帶。
  七點差十分,在雷恩特里烤肉店里,一部擺在店角落的桌子上的移動式電話響了起來,特魯曼一把抓住電話。他一邊听著,一邊看著表。“他們還在天上。”他報告說,然后放下了電話。劉易斯又在向華盛頓匯報。
  雷吉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特魯曼笑了笑。“尸体被埋在混凝土里,你們需要几把錘子和鑿子。”
  特魯曼差點被桔子汁給嗆著。“行。還有其他事嗎?”
  “是的。把你的人放几個在圣約瑟夫人街和卡倫德萊路的交叉口附近。”
  “靠近嗎?”
  “可以,就這樣吧。”
  “行。還有其他事嗎?”
  “我一會儿就回來。”雷吉走到登記處,請服務員查看一下有沒有傳真,服務員拿著一份那個二頁紙的協議轉回來。雷吉仔細看了一遍。文件打得糟透了,但措施無可挑剔,她回到餐桌旁。“讓我們去帶馬克。”她說。
  馬克第三次刷完了牙,坐到床邊。他的印著黑色和金色圣像的帆布包里塞滿了髒衣服和新內衣。動畫片開始了,但他毫無興趣。
  他听見了汽車門聲,然后是腳步聲,接著有人敲門,“馬克,是我。”雷吉說道。
  他打開門,可是她并沒有進去。“你做好走的准備了嗎?”
  “我想是的。”太陽出來了,停車場一覽無余。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身后。那是一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他們第一次在醫院見過。馬克抓起包,走出門進了停車場,有三輛車在等著他們。一個男的打開了中間那輛車的后門,馬克和他的律師上了車。
  這一小列汽車開走了。
  “一切順利,”雷吉抓著他的手說。坐在前排座位上的兩個男人眼睛直視著前方。“里基和你母親已經在飛机上了。他們大約一個小時以后就能到達這里。你感覺好嗎?”
  “我想還好。你有沒有告訴他們?”他輕聲問道。
  “還沒有。”她答道,“在你登上飛机飛上天之前我是不會告訴他們的。”
  “這些家伙都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嗎?”
  她點了點頭,并拍了拍他的手。他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個重要人物,正坐在自己的黑色轎車的后排座位上,司机飛快地駕駛著車子把他送到机場去乘坐一架私人飛机,警察前后左右一步不离地保護著他。想到這,他蹺起了二郎腿,坐直了身体。他以前從未坐過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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