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05


  國經叫的是隨時在隔壁屋里伺候的傳女長。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過去是夫人的乳母,曾經隨丈夫周期取歧次官去赴任的地方生活,丈夫死了以后靠著与夫人的關系來到這里,這几年在大納言家做侍女。大納言把年輕的夫人當女儿一樣看待,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也把這待女當成女儿的母親似的,不用說夫妻間的事了,一切家庭事務都要和她商量。
  “您已經醒了嗎?”
  港歧說著,恭恭敬敬地走到他的枕邊。國經把臉理到棉睡衣的領子里冷淡地“啄”了一聲。
  “您感覺怎么樣?”
  “頭疼,惡心,酒還沒完全醒……”
  “我給您拿點儿什么藥來吧。”
  “昨晚喝得太多了,喝了多少呢?”
  “是啊,到底喝了多少呢?我從未見過您醉成那樣。”
  “是嗎,醉成那樣了啊。”國經抬起頭來稍稍改變了語調,‘贊歧,今天早上醒來我發現自己一個人在睡…,”
  “是的。”
  “這是怎么回事?夫人去什么地方了?”
  “是的。”
  “你說‘是的’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不記得昨天晚上的事了嗎?”
  “現在有點儿想起來了…,夫人已經不在家里了嗎?那不是做夢嗎?…左大臣要回去的時候我硬是挽留。于是左大臣說‘僅有古箏和馬匹還不夠,要拿出更气派的禮物,你可不要小气啊’,于是我就把那個比我性命還重要的人當作禮物送給了他。……那不是做夢嗎?”
  “真的要是夢就好了……”
  國經忽然覺得有抽鼻涕的聲音,抬頭一看,額歧用袖子擋著臉,一動不動地低著頭。
  “那么,不是做夢嗎?”
  “請恕我大膽,不管您醉成什么樣子,為什么要做出這种瘋癲的事情呢?……”
  “別再說這樣的話了,事到如今已經無法挽回了。”
  “可是,左大臣這樣的人真的會做出奪取別人妻子的事嗎?昨晚的事不就是個玩笑嗎?今天早上一定會讓她回來的。”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如果您愿意派人去接的話……”
  “這怎么可以呢?……”
  國經又把頭蒙在睡衣里,用很難听清的渾濁的聲音說道:“算了,你下去吧。”
  現在想想、雖然是帶點儿瘋狂的事,但做出這种事的心理,自己也不是不能解釋。自己把昨天的宴會看作是報答平素左大臣的思情的絕好机會,一定要竭盡全力地招待,但另一方面,自己的能力有限,一心想著如果款待不能讓左大臣滿意,那就太令人慚愧和懊惱了。自己本來就有這种自責的心理——不能以如此簡陋的宴會了事,有什么東西能讓左大臣更高興呢?——正在這么想時,左大臣說了那些話,還說“你可不要小气”,所以自己馬上回應說,如果左大臣想要,無論什么都愿意奉獻。其實左大臣想要的東西是什么,自己大概也能猜得出來。昨天晚上左大臣一直朝帘子那邊源。開始還有所控制,可越來越露骨,最后竟當著我的面儿路起腳來送秋波。……無論自己怎么衰老,頭腦怎么遲鈍,也不可能沒注意到這些。……
  國經回憶到這儿,想起了昨天那個時候自己感情的微妙變化。看到時平那种讓人無法容忍的行為,他并沒有感到不愉快,反而有几分高興。…
  為什么自己會高興呢卜…為什么不感到嫉妒卻感到滿意呢…·伯己許久以來就為擁有如此罕見的美貌妻子感到無上的幸福,說實話,也為社會上對這一事實漠不關心感到一絲遺憾。自己有時也想向人炫耀一下自己的這种幸福,讓人羡慕他。因此,看到左大臣以不堪艷羡的神情向帘子里頻送秋波,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滿足。自己如此衰老,官位也不過是正三品大納言,然而自己卻擁有連年輕力壯的美男子左大臣都沒有的東西,不,恐怕連是宮里的皇上后宮里都沒有如此的美女。自己每次這么想時,都會感到說不出的自豪。……
  如果僅僅是這樣,還可以炫耀炫耀,而實際上自己另有苦衷。這兩三年以來,自己在生理上已開始失去作丈夫的資格,在這种情況下,——不努努力的話,——越發覺得對不起妻子。自己在感受到幸福的同時,也逐漸感受到,有個像自己這么衰老的丈夫是女人的不幸。社會上有很多為本身悲慘的命運而傷心的女人,—一地去可怜她們就沒有止境了,可她不是個普通的女人。別說是左大臣配不上她,以容貌和品格來說她都可以做皇后了,而丈夫卻偏偏是個沒有能力的老頭儿。自己最初盡量裝作看不到她的不幸,但隨著深刻地了解了她的完美無缺、不同尋常后,不得不反省像自己這樣的人獨占她這种人簡直是深深的罪孽。自己雖然認為天下沒有像自己這么幸福的人,可妻子是怎么想的呢?即使自己對她再珍重、再疼愛,妻子的內心也只會更為難,決不會感謝我。無論自己問什么,妻子都不清楚地回答,沒辦法了解她的內心,也許她在怨恨長壽的丈夫,心里詛咒他:“你這個老頭儿還是早點儿死了的好。”……
  自從自己認識到這一點,就常想,如果有合适的對象,能把這可怜又可愛的人從現在這种不幸的境遇中解救出來,給她真正的幸福,就把她主動讓給那人也行。反正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她早晚會是這种命運。女人的年輕和美貌是有限的,為了她還是早一天這么做的好。如果讓她等自己死去,還不如當作現在就死了,給她幸福的后半生。就像把心愛的人留在世上而自己死了的人,會從草葉后面一直注視這個人的未來那樣,自己雖然活著,卻抱著和死人同樣的心情生活。如果自己那樣做的話,她也會第一決了解到老人的愛情是多么具有獻身精神。只有在那一天的黎明,她才會為這老人流下無限感激的淚。她會以在故人墓前叩拜的心情,哭著感謝自己說:“啊,這人對我是多么的好,真是個可怜的老人啊。”自己隱身在她看不見的某個地方,暗中看著她流淚,听著她的聲音,比起活著被這個可怜的人怨恨、詛咒來要幸福得多。……
  昨晚看到左大臣那糾纏不休的舉動時,平素縈繞在自己心頭的那些想法隨著醉意的發作逐漸涌了上來。這個人是否真的那么喜歡自己的妻子呢?如果是這樣,自己平日的夢想或許會實現吧。如果自己真心想實行這個計划,現在就是絕無僅有的机會,這個人才是具備那些資格的人。從官位、才能、容貌、年齡等所有方面來看,這個人才是适合自己妻子的對象。這個人真的能給她以幸福。
  就在自己心中萌發出這些想法的時候,左大臣表現得如此積极,所以,自己毫不猶豫就決定了。沒想到自己的心愿和左大臣的心愿不謀而合,這使自己十分感激。一是能報答左大臣的思情,二是能向這個可怜的人贖罪,想到這些,自己就高興得忘乎所以,并立刻采取了那樣的行動。……在那一瞬間也曾听見自己心底有個聲音說:“你這樣做可以嗎?就算是報恩也太過分了吧。……
  借著酒勁儿做一件無法挽回的錯事,醒來后不會痛心疾首嗎?為了你愛的人獻身是可以的,可是你果真能忍受以后的孤獨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既然已确信無疑,就應該借著酒勁斷然實行,雖然活著但隨時准備死的人怎么還會害怕孤獨呢?……就這樣強迫自己嘲笑那些畏懼的念頭,終于讓左大臣抓住了她的衣袖……
  國經現在雖然徹底查明了昨晚自己采取那种行動的動机,但絲毫也沒有因此而減輕心里的郁悶。他靜靜地把臉理在睡衣里,全身心地沉浸在緊逼而來的悔恨之中。啊,我做了件多么輕率的事……就算說是要報恩,也沒人會做出把。動愛的妻子讓給他人這么愚蠢的事吧。……這种事情如果被世人知道,只會成為笑柄。……
  就是左大臣也非但不會感謝我,還會暗中嘲笑我吧。至于她,也許不會理解這种出于狂熱的感情所采取的行動,反而會怨恨我的薄情吧。……實際上,像左大臣這樣的人,無論多么美麗的妻子也能尋求得到,而自己要是失去了她的話,還有誰會來呢?想到這儿,發覺自己才最需要她,死也不應該放棄她…作晚一時興奮,以為不會覺得孤獨,但今天早上醒來才几個小時已是如此難熬,今后這种寂寞一直持續下去的話,怎么能忍受得了呢?…咽經一想到這儿,眼淚就啪喀啪略地掉了下來。俗語常說老小孩,八十歲的大納言像孩子呼喚母親一樣號啕大哭。
  被人奪走了妻子的國經為思念和絕望所折磨,那以后三年半里發生的事情,將會在后面關于滋干的段落更詳細地提到。現在暫且轉換筆端,敘述一下那天晚上往車里扔進“無言一青松”這首和歌的平中的情況。
  平中雖然不像國經那么痛苦,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嘗到了某种苦澀的滋味。這件事的起因就是去年冬天的一個晚上,他去本院的官鄰問安的時候,左大臣向他問起了許多關于那位夫人的事,自己得意忘形之余無意中說了出來,想起這件事,他不得不恨自己考慮不周。他自負地以為“只有我才是當代第一好色者”,加上做事欠考慮,因此屢次在時平巧妙的煽動下,老老實實吐露了真情。如果預想到時平會采取這樣的行動,自己也不會說的。他也曾擔心精于此道的左大臣知道了夫人的情況后,會不會亂來,但轉念一想他并不是自己這种官位低下、無足輕重的人,人家畢竟是朝廷的重臣,不會輕率地晚上出來游蕩,偷偷潛入別人家,進到夫人的臥室里去的。那只是區區一個左兵衛的快樂,這么一想就安心了,可是完全沒料到他會使出那种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所顧忌地搶走別人妻子的大手筆。在他看來,妻子瞞著丈夫,丈夫瞞著妻子,做出格的事情,度過危險的關頭,偷偷地享受興奮得讓人喘不過气來的幽會,才是戀愛的樂趣。利用地位和權勢強搶屬于他人的東西是毫不含蓄的俗事,絲毫不值得驕傲。左大臣的做法豈止是踐踏別人的体面和社會規范的旁若無人的行為,也是無視友情,不仁不義之舉,只能說他不具備真正好色者的資格。平中越想越不快,雖然他很懶,但作為一個有女人緣的男人,他洒脫、不拘小節、為人和善、很少拘泥于某件事,但這次時平前所未聞的所作所為,使他气得不得了。
  正如前面已經說過的那樣,本來他對那位夫人寄予的感情,比一般的戀愛要深,如果繼續下去的話,也許兩人的關系還能進一步發展,但是一貫風流的他對這位老好人大綱言產生了惻隱之情,不愿再繼續這种行為,所以盡量忘記她、疏遠她。當然時平不會了解他的心理,時平的行為使平中的苦心白費了。平中以前罪孽,至多是偷偷地和大納言的妻子發生肉体關系,偶爾和她見上几個小時,而時平只給了大納言一點點恩惠,就使老人醉得糊里糊涂,把老人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輕易地据為己有。平中和時平的做法,對老人來說哪一個更殘酷就不言自明了。現在乎中對于自己過去的戀人被硬生生地拉到了他難以接触的責人那里,感到無法排遣的憤鍵,那么老大納言的不幸就不是輕易能了結的了。而且老人蒙受這樣的災難是因為平中對時平說的那些無聊的話。平中知道使老人陷入不幸的元凶是自己,但老人對此一無所知,因此他也不知該如何向老人道歉。
  人都是自私的,在乎中看來,他也明白老人比自己可怜得多,但一想到最上當的人是自己,就气不打一處來。雖說已經對她失去了興趣,但內心深處還沒有忘記她。說得更清楚些就是雖然暫時忘了她,但一了解到時平對她抱有好奇心,馬上就要失去的興趣又猛然复活了。去年的那個晚上以后,時平突然開始接近伯父大納言,不斷地討他歡心,平中不安地注意著這個過程,暗中猜測時平的意圖,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正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那個宴會,自己也被要求隨他同去。
  那天晚上平中可能是有預感吧,總覺得將要發生什么事情,從一開始就很郁悶。他覺得左大臣讓自己參加這個宴席一定有原因,宴會一開始,酒就喝得非常快,左大臣和一幫捧場的人聯合起來灌醉了老頭儿,左大臣又是頻頻地向帘子那邊眉目傳情,又是不斷地對平中說些莫名其妙的挖苦話,更加深了他的不安。他看到時平像個淘气包一樣眼睛發亮,醉臉上放著紅光,又叫、又唱、又笑的樣子,就越發覺得重大的危險正在迫近帘子里的那個人,与此同時,他感覺到往日的愛情又复蘇了,而且越來越強烈。當時平間人帘子里的時候,他再也坐不住了,急忙离開了座位,不久當她被帶上了車要离去的時候,便走到車邊,不顧一切地把和歌扔了進去。
  那天夜里,平中和隨從一起跟著車子,陪同左大臣回到官評,然后一個人腳步沉重地沿著深夜的街道往家走去。一路上,每走一步,思戀之情就加深一分,平中希望她下車的時候能看上自己一眼,但這愿望終究還是落空了,想到她已和自己永遠地隔絕開來了,就更燃起了依依不舍的念頭。他自己也惊訝得不得了:“自己還如此地愛著她嗎?對她的熱情為什么這樣無法消除呢?”大概平中的思慕之情,是由于夫人成了他難以触及的鮮花而百;起的。也就是說,夫人是老大綱言的妻子的時候,無論何時,只要他愿意兩人就能重歸于好,而現在已經不可能了,為此感到惋惜是他痛苦的主要原因。
  附帶說一下,前面提到的平中作的“無言一青松”這首和歌在《古今和歌集》里按作者不祥記載,“無言一青松”一句變成了“念被常磐山”。另外《十訓抄》中認為這首和歌的作者是國經,文章是這樣寫的。
  時平公乃极為驕橫之人,伯父大納言國經之妻室者在原棟梁之女也,陰謀使之為己妻,成敦忠之母,國經卿慨歎不已,然憚于世人評述,力所不及也。
  念彼常磐山,有岩名挪跟,難言苦戀情,只好藏心曲。
  此和歌乃國經卿其時所作。
  确實如此,作為和歌,比起“無言一青松”來感覺還是“念彼常磐山”格調更高,而且如果認為是國經寫的話,悲哀之情會更深,推敲這個問題已超出了這篇小說的范圍,就不管是誰寫的了吧。只是正像這里所說的,因為時平是打定主意帶走了夫人在原氏,當然第二天早上也不會讓她回到大納言那里去,非但如此,還讓她住在預先裝修好的正殿最里頭的一間屋子里加以寵愛,以至于第二年很快就生下了后來成了中納言敦忠的男孩,終于世人也把這位夫人尊稱為“本院夫人”了。軟弱的國經看到這种情況也沒能怎么樣,据《今昔物語》記載,他“又妒又悔又悲又戀,世人皆知乃其自愿所為,然內心甚是怀戀”,過著郁郁不樂的日子。平中更是不能釋怀,一有机會就偷偷地向現在已是左大臣妻子的夫人大膽示愛。《后撰集》第十一卷(戀歌三)里寫有:“此女在大納言國經朝臣家時,平中曾与之私下約定永結同心,后此女忽被贈于太政大臣(時平),無法互通書信,其有一子年僅五歲,玩耍于本院西配殿,喚之,寫于其腕上回:与母看之。平定文。”
  海誓山盟今安在,新人不見舊人悲。
  其中記載的這首和歌就是最好的證据,在這首和歌的后面,還有一首題為培歌作者不祥)的和歌值得注意。
  一切隨緣無由定,夢里不知身何處。
  由于國經和平中的關系,所以不難想象時平如何毫不松懈地戒備新夫人的身邊,提防有人靠近的情景,但平中還是避過戒備的眼睛,成功地讓個幼童傳送和歌。這個幼童就是《十訓抄》里寫的“此女之公子,年僅五歲”,《世繼物語》里也記載有“寫于公子腕上”,夫人在原氏和國經之間生的男孩,便是后來的少將滋干,大概只有這個小孩在母親被帶到本院的官礎以后可以在乳母的陪伴下自由進出,而不加追究。机敏的平中很早以前就留意到這點,巧妙地討好這個小孩,一天這孩子來到本院的官邸,在母親住的正殿的西配殿玩耍的時候托他傳遞的吧。他想盡辦法要接近她,一有空閒就到這附近轉悠,可能是突然之間沒有現成的紙,或者是擔心紙反而會丟失吧,就在少年的胳膊上寫下和歌,夫人看了以前的情人寫在自己孩子胳膊上的和歌,哭得很傷心,然后擦掉了那些字,把應答和歌照樣寫在孩子胳膊上,推著孩子說:“去讓那人看”,自己急忙隱身于幔帳后面。
  平中用這种方法托小孩送和歌給得寵的左大臣夫人不止一次兩次,《大和物語》中還記載著他寫的其它和歌。
  宿命難卜真情在,昔日恩義君忘卻。
  夫人好像也寫了應答和歌,不幸沒有流傳下來。然而即使能夠互通文字也不能會面,那樣痴情的平中也漸漸失去了希望,認為不可挽救而死了心。這個好色之人的心就再次轉向了以前的另一個戀人侍從君。說起這個人,她作為左大臣家的女官也同樣住在本院的官邸,所以夫人那邊既然毫無希望,作為平中也不會因空手而歸就垂頭喪气地退縮,恐怕他也曾想過,在這种時候如果不把那個人弄到手,自己這個男人也太沒用了。但是不止一次地捉弄自己的侍從君現在更不可能輕易地喜歡上平中。如果那時候平中即使被玩弄,也不失去熱情一心一意地追求她,考驗就一定會通過而得到她的許可,可是由于中途又走上了歧路,惹得對方不高興,鬧起了情緒,現在不管平中說什么,對方都非常冷淡,根本不接受他。
  一個戀人被別人奪走了,又遭到另一個戀人的斷然拒絕,平中為了面子,拼命地向侍從君哭著道歉,由于過程很煩瑣,在這里就不贅述了。讀者們應該很容易想象到,自尊心非常強,對于讓男人焦急抱有特殊興趣的侍從君像以前那樣,甚至是加倍地對平中施以苛刻的考驗,平中格外堅忍地承受了一次次的考驗,無論如何都讓她的自尊心得到滿足。終于平中的愿望也實現了,得以享受和這個長久以來傾慕的對象幽會了,但那以后這個喜歡捉弄人的女人仍不改舊習,動不動就想出別出心裁的惡作劇來拿他開心,在這個沒達到目的就回去的男人身后又伸舌頭又做鬼臉,三次當中必然會有一次這樣做,最后平中也急得發了脾气,心想“該死!真可惡,總是被她捉弄,對這种女人怎么還不死心呢?”几度下決心,几度又屈服于她的誘惑,總是如此重复,在《今昔物語》和《宇治拾遺物語》中出現的那個有名的逸聞,可能就是這個時候的事情吧、听說這個逸聞在已故的芥川龍之介的著作中曾出現過,所以可能有許多讀者已經知道了,只是為了那些沒看過那本書的人,我再講一下這故事的概要。
  故事是這樣的,平中想法設法地要找出侍從君的毛病,他想:“要是能找到這女人盡管是無可非議的美人,其實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人的證据的話,沉迷于此人的夢就會釀,也就能厭棄她了。”這么想來想去終于想到了個辦法:“雖然她是個容貌如此美麗的人,但從她身体里排泄出來的東西也是和我們一樣的污物,因此就想方設法地要偷出那女人的便盆,看看里面的東西,這樣自己想到她的臉雖很美麗,可卻排出這么污穢不堪的東西,就會很快厭煩她了。”
  順便說一下,筆者不知道那時候的便盆是什么樣子。《今昔物語》中只說是個“盒子”,《宇治拾遺物語》中說是“皮盒”,可能通常是用皮革制作的盒子吧。那种地位的女官們在盒子里解完手后,有時也會讓女仆去丟掉。于是平中就去那所房子附近藏在隱蔽處,等收拾盒子的仆人出來。一天,有個女仆把那個盒子用黃褐色的染布包著,用紅紙上畫著畫儿的扇子遮著出來了。她十七八歲的年紀,發型很可愛,頭發的長度比襯衣短兩三寸,穿著霍麥色的薄襯衣,激里激遏地提著深色的和服裙,平中悄悄地跟在她后面,來到沒人看見的地方,突然跑過來,伸手去拿盒子。
  “哎呀!你要干什么?”
  “請你,請把這個……”
  “哎呀!你知道這個是……”
  “哎,我知道,請你給我。”
  趁著女孩儿發呆的工夫,手中很快地搶過盒子一溜煙儿地跑了。

  ------------------
  圖書在線制作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