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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离宮生涯



  列斯特先生与女王經常形影不离,女王對他的寵錫依然如故……目前,宮中有兩位姐妹都深愛他,這情形已持續好久了。雪非爾和法蘭茜絲. 郝華德兩個一直在爭風吃醋。女王對她們并沒有好感,對他的看法,也好不到那儿。由是之故,他到處都受到盯梢。
                  ——基伯.塔波告其父魯斯伯里

  我的儿子使得整個家大為改觀。姐姐們溺愛他,所有仆人都敬慕他,他父親更是以他為榮。怪的是,那時我一心只想照顧他,不愿把他交給保姆,生怕她們會搶走他的感情。

  這期間,華德有足夠的理由滿意于他的婚姻生活。我時常渴想著羅勃. 杜雷,不過,既是兩地相隔,我也是能面對現實的。對我象我這樣高傲的女人來說,這种滋味,這在并不好受。

  羅勃. 杜雷在失寵的時候要我當他的短期情婦,然而,女王一向他招手,就變成“別啦!蕾蒂絲。再幽會下去,就不算明智了。”

  我的自尊心非常強,就跟我的欲望一樣。我要忘卻那一段插曲。我的家庭,特別是我的愛儿會助我解脫。我又重新整頓家庭。有一段期間,還成了個模范妻子。我花了几個鐘頭清理食品儲藏室,還种了一些香料植物,從庖廚烹飪之用。我經常嘗試新奇。我從薰衣草、玫瑰、風信子中提煉香水,也以新方式將芬芳的野花摻入藺草中,不過我最常用的還是繡線菊。女王說這這种野菊花令她想起鄉野風光,光憑這句話,繡線菊就成了時尚之物。此外,我還選購了一些錦緞、天鵝絨和絲綢的布料,仆人們看得瞠目咋舌。我雖有一些好裁縫,但我的裝束當然還比不上宮廷的流行款式。不要緊,我是鄉間的女王,處處都有人談我,說我多雍容華貴,我家的肴饌多么丰盛,連我饗客用的意大利葡萄酒以及我自釀的醇酒,都成為眾人傳誦的對象。每有宮廷來客,我就特意地舖張,好使他們印象深刻。我要他們再上門來跟我攀談,我要知道他人明白我少了他,照樣能過得很好。

  象這樣的家居生活,我很自然地又怀孕了。小羅勃出生后兩年,我又產下一子。這一次,我認為該以丈夫的名字來命名,所以我的次子也叫“華德”。

  這几年間,外面的世界一直在變遷。蘇格蘭女王的丈夫唐利,在愛丁堡外一棟宅第中神秘死亡。這棟宅第已經被火藥炸毀,顯然是有人想暗算唐利。這倒霉鬼一定是有所警覺,企圖逃開,然而并沒逃多遠。他陳尸在花園中,尸体完好,并未被火藥灼傷。由于找不到暴力現象,一般都認定他是被人用一塊濕布蒙住口鼻而窒息死的。照這樣看來,顯然是試想殺無疑了。瑪麗女王一直迷戀包斯威伯爵,深恨她的丈夫,而包斯威又休了妻子,這樣一來,主謀者是誰就很清楚啦!

  消息一傳抵嘉利,我深深渴望能在宮中,以便觀察伊麗沙白的反應。我想象得到她會故作惊怖,而其實暗暗地幸災樂禍。不過,她可能也有些不安,因為瑪麗女王目前的處境就象她以前一樣。一般人當然會聯想到當年羅勃的妻子死時,她那种四面楚歌的窘境。

  要是蘇格蘭女王嫁給包斯威,她的王權就岌岌可危了。大家會認定她謀殺了丈夫,何況她的地位遠不及伊麗沙白穩固。我一想到伊麗沙白就忍不住發笑。每次她一出現,四周就傳來一片阿諛的附和聲,連賽梭和倍肯那些人,仿佛也覺得她超凡入圣似地。有時我認為她是忘不了蘇格蘭女王,才存心如此。憑良心說,她也知道瑪麗遠比她美,盡管她濃妝艷抹,仍比不上瑪麗的麗質天生。

  事情的發展出奇地快。沒想到瑪麗立刻下嫁包斯威。剛一听到消息,我簡直不敢相信。傻女人!她怎不想想我們那位精明女王的前例?這下子,瑪麗等于不打自招了,即使她与唐利的死無關,經她這一決定,有關她和包斯威之間的謠傳也被她證實了。

  沒多久,又傳來卡伯里戰役失敗的消息。我那時坐立難安,只想到宮廷一趟,看看那雙既能夠流露,又善于隱藏的棕色大眼睛。戰場失利,對皇家簡直是一大侮辱,女王一定會盛怒不堪。伊麗沙白一直要別人尊重皇族血統,如今瑪麗傳出丑聞,又戰事失利,無怪乎她要為她悲歡了。然而她又記得瑪麗曾自稱為英國女王,一些舊教分子還巴不得她垮台讓位給瑪麗,這些她也同樣記恨在心。她的心情,實在微妙得很。

  伊麗沙白絕不忘記瑪麗是一大威脅。王冠是她的命根,她連自己所愛的男人都不肯分讓,何況是覬覦她寶座的蘇格蘭女王?

  至于羅勃,他作何感想?伊麗沙白是他想結婚的對象,然而她只輕描淡寫地稱他為“女王護駕”。羅勃是個自尊心极強的人,我相信他巴不得讓女王屈居下風。

  邊境一役,瑪麗女王大敗被俘,并被監禁。后來她逃出,然而在朗塞一仗中,她就一蹶不振,竟神志不清想求助于她那“親愛的英格蘭姐姐”,實在是傻到家了。

  瑪麗魁梧達英格蘭不久,父親就登門造訪我們。他是既憂慮,又驕傲,直到我听了他來訪的理由,才了解他的心情。

  原來,女王和賽梭曾接見他,告訴他說要派給他一項任務。

  “這表示我對你的信任。”他驕傲地复述女王的話。接著,他又說:“我即將成為蘇格蘭女王的監護人,因此我就要到卡里梭堡去,史格洛普先生將幫我負責這件差事。”

  華德答說他并不認為這是個好差事。

  “為什么?”我詰問他:“這种事,女王只會派她最信任的人來做。”

  “沒錯!”華德應了一句:“可是,這件差事相當危險,蘇格蘭瑪麗所到之處,就必定有麻煩。”

  “如今她既然在英國,麻煩就不會有了。”父親說著。我只覺得他很天真。

  “然而她卻是你的囚犯,你則是她的獄卒。”華德一語點出:“万一……”

  他沒有再說什么,可是我們都明白他的意思。要是瑪麗兵強力足,并發兵宣戰而取得了英國王冠,則那些奉她敵手之命押解過她的獄卒,會有什么下場?若不然,則万一她逃走了又怎么辦?華德的間斷是說,假如這個燙山芋要拋給他,他并不會開心。

  看來,父親的責任是不輕了。

  不過光提到伊麗沙白可能會垮台,便足以构成判逆罪,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忍不住這么想。

  “我會小心看管她,”父親說著:“而且不讓她知道她是個囚犯。”

  “父親,你簡直是自找罪受。”我告訴他。

  “也許這是上帝的旨意。”他答道:“說不定我可以改掉她的舊教習气呢!依我看來,舊教思想正是她一切麻煩的根源。”

  父親實在很天真,可能是他的宗教觀太過單純的原故吧?年歲日增,他的信仰也日益虔篤,他甚至相信任何不信奉新教的人都會下地獄。

  在這方面,我并沒為難父親。他是個好人,我又喜歡他,就如我喜歡母親一樣。我不希望他們知道我的觀感多么离經叛道,他們要是知道我曾和羅勃. 杜雷私通,不知會作何感想。當然,他們一定是大為震惊。

  父親還帶來几件伊麗沙白送給瑪麗的衣服。我說我很想瞧瞧,意外的是,父親竟允許我看。我本以為會看到一些珠光寶气,款式高雅的衣物,結果,我只看到一些舊衣和一匹黑天鵝絨的布料,那几件小衣、襯裙,一看就知道不是新的。

  這竟是英女王送給艷聞四方的瑪麗女王的禮物,這些舊衣,不被瑪麗的侍女指責才怪。

  我不禁替瑪麗難過。又一次地,我渴望身在宮中,親眼觀察一切事的進展。光憑那些訪客傳來的几星期前發生的舊聞,實在不夠味儿,我喜歡身臨其中,因為我的個性,實在無法光從旁觀中獲得滿足。

  我儿華德出生后不久,就接連發生了兩件事。

  蘇格蘭女王不久已經從卡里梭堡被移到波頓堡。父親就如大多數和瑪麗接触過的男人一樣,已有點迷上她。不過這种著迷,只使得他想拯救她的靈魂,而非想占有她。我听說他一直想說服她改信新教。如今,瑪麗已明白她自己有多傻。投奔英國,無异自投羅网。如果她投奔法國,恐怕結果也差不多,可是誰又能夠确定呢?凱撒琳. 麥迪錫(法國皇太后)跟我們的伊麗沙白一樣的奸詐,何況又不鐘愛她,若她向法國告援,結果只有更糟。可怜的瑪麗,她有三個國家可以選擇:一是她已逃离的蘇格蘭,再是她可能受到親戚接待的法國,最后是她所選擇的英國。

  她曾企圖逃走,可是她采用的方法都不太有效。她將床單撕成布條,再接成繩索,想沿牆滑下,地被史格洛普先生逮住了。自那以后,獄卒當然就增加安全措施。史格洛普的妻子因為跟著丈夫,所以也在那里看守。她是諾福克公爵的姐姐,常常向瑪麗吹噓弟弟的魅力,引得瑪麗對諾福克興趣大增,結果,諾福克這笨瓜因此受到牽連,從此一蹶不振。

  不久,北部諸貴族反叛了,我丈夫遂應召出征。他加入渥威克伯爵的軍隊,而成了戰地大將軍。

  母親已臥病一段時間。她來信說女王對她多么和善,“沒有人能比女王仁慈。”母親寫著:“我們多幸運!能有這么一位親人登基。”

  的确,伊麗沙白對朋友一向忠實。她將罕普頓宮中的套房賜給瑪麗. 席尼,供其退隱之用,席尼因為滿臉麻子,已不愿公開社交,女王經常去拜訪她,同她聊天,而且聊得很久。這表示女王并沒忘記席尼夫人的麻臉是因為照顧她而被感染的。

  不久,我接到詔令。

  我又要回宮了。

  我雀躍不已。 為什么我曾以為平凡的鄉野情趣可取代宮廷的刺激呢? 一說到“宮廷”,我指的當然是那兩位讓我朝思暮想的人。想到就要回宮,我整個神經都繃緊了。

  我簡直等不及回宮。

  我直接去謁見女王,因為她早已下令要宮人帶我去晉見她。我正要下跪,她立即扶住我,且吻了我一下,我非常吃惊,但我很快就明白了。

  “蕾蒂絲,我非常難過,令堂病得很重。”她說著,眼神黯淡了一些,“我很怕……”她搖搖頭。“你得赶快去看她。”

  我一直恨她入骨,因為她剝奪了我最渴望的東西,然而在那一刻,我几乎是愛著她。也許那是因為她對她所愛的人總能夠保持友善和忠誠的態度所致吧!她确實深愛著母親。

  “告訴她我一直想著她。”她接著又說:“蕾蒂絲,你一定要告訴她。”

  她挽著我的手臂,陪我一直走到門口,仿佛她因為分擔我的憂傷,便寬恕了我以前的過失一樣。

  母親去世時,我和從兄弟姐妹都隨侍在側。我跪在床邊,將女王的意思轉達給她。從她眉間飛掠過的神情看來,我知道她已經了解了。

  “信奉上帝……也服侍女王。”她喃喃地說著:“孩子們!要牢記啊!”

  一說完,她就瞑目逝去了。

  伊麗沙白非常悲傷。她野持要母親葬在寺愛德蒙堂的墓園,葬費就由她支付。她召見我,告訴我她一直深愛這位表姐,如今表姐已逝,她倍覺神作。我知道她是真心的。在那時候,她對我們十分和善,連我吸引羅勃的注意,她都寬恕了我。

  葬禮之后,她又召見我,向我談論我的父母親。她表示她深愛我母親,對父親則十分敬重。

  “令堂与我之間,有著親戚關系。”她說:“她生性善良,我希望你向她看齊。”

  我滿怀渴望地表示我愿意服侍她,她答道:“唔!可是你有家累。現在有几個孩子了……四個嗎?”

  “是的,陛下。有兩男兩女。”

  “你真有福气。”

  “我也是這么想,陛下。”

  “很好,有一段時間我還以為你不安于室呢!”

  “陛下!”

  她拍了拍我的臂膀,說:“是真的。我尊重華德. 狄福洛。他那种人,值得過一切幸福的生活。”

  “如果他听到陛下這一番話,一定會樂昏了頭。”

  “他很幸運,能有個長子來繼承他。長子叫什么名字?”

  “叫羅勃,陛下。”

  她猛地盯住我,稍后才說:“是個好名字,也是我最喜愛的名字。”

  “陛下,我也是。”

  “我該酬勞你的丈夫,他一直那么盡忠職守。渥威克先生就時常提到他。我已經想到一种表達我的感激的方法。”

  “陛下,我可不可以問問是什么方法?”

  “當然可以,我要把他的妻子送回嘉利,這樣的話,他一回家,就看得到她了。”

  “可是他正忙著北方的戰務。”

  “沒錯。可是我方已占了上風,叛軍漸漸不支了。万一他回到家里,我可不愿讓他失望,還想念著妻子。”

  這簡直是逐客令。母親的死所帶來的友善已消失。她并不原諒我曾吸引了羅勃。

  我的子女都在成長中。潘乃珞半近十歲,羅勃也近五歲了。然而家居生活從來滿足不了我,我當然也不愛丈夫,几次他回來,都激不起我的興致。生活是這么枯燥,簡直令我坐立不安。我喜歡孩子,尤其是小羅勃,可是一個五歲大的毛孩子,如何能滿足我這种個性的女人?如何能給我足夠的刺激?

  每有訪客來嘉利堡,就能听到一些片斷消息,多半是有關列斯特的事。到目前,他仍左右著宮廷生活。對這一切,我都仔細地收听,仿佛貪得無厭似的。几年了,羅勃仍深為得寵,然而伊麗沙白似乎已不可能有結婚。最近她突發异想,打算嫁給安休公爵,可是就如同以前的例子一樣,最后也了無結果。女王已年近四十,若要怀孕,不免嫌老了些。羅勃仍是她身邊最得寵的男士,然而同他結婚的希望,已大不如昔,尤其隨著歲月的流逝,婚期也愈來愈遙遙無期了。

  謠傳列斯特曾數度私通,象他這樣的人,當然不可能甘心一直被蕩在半空中。我就听說宮中有兩個貴婦(一個是陶樂絲,雪非爾伯爵的妻子;另一個則是她妹妹法蘭西絲.郝華德)迷戀著他,而且還互相爭風吃醋。

  “他兩個都喜歡。”訪客說著,他從宮廷來的,只在嘉利堡宿一、兩夜,以后就要到北部去了。他淡淡地一笑,加了一句:“不過女王早就注意到她的傻事,因此對她們很沒有好感。”

  只要扯上了列斯特,她當然不會有好感。我料定她們會同我一樣被解送出宮。我竟還會嫉妒,真是奇怪。听說這兩個郝氏姐妹長得十分迷人。安. 葆琳的母親就是郝家的人。亨利八世第五任妻子凱撒琳. 郝華德就具有郝家迷人的特色,可怜的女孩,這种魅力倒要了她的命。當然,如果她收斂一些,恐怕就不會被砍頭了,不過這些郝家女向來就不懂得收斂。她們迷得住男人是由于本身的需求,然而她們不懂運用姿色,才會遭到那些下場。如今,我對任何消息都倍加渴望知道。我怀疑我對羅勃是否已可以無動于衷。其實,我知道我只要再瞧他一眼,就可以重燃舊日的情欲。

  我問訪客對那郝氏姐妹的事情知道多少。

  “哦!”他答:“据說雪非爾夫人成了列斯特的情婦,就在他倆同宿于貝爾芙堡的時候。”

  這我想象得到。這件桃色新聞會進展得相當快速,就如我自己的一般,因為羅勃非常沒有耐性,尤其若女王的態度噯味不明,逼得他生出异心,他是不會愿意別的女人再讓他吃苦頭的。

  “据說,”訪客接著又道:“列斯特寫了封情書給陶樂絲,焦躁地述說他怨恨她有個丈夫,這等于暗示她:若不是名花有主,他就會娶了她。不過,据說他還暗示,沒多久雪非爾就不會礙事了。”

  我心中一寒,恐懼地叫著:“他該不會要……”

  “自從他太太死后,有關他的謠言就從未斷過。那個陶樂絲真傻,不過也許是故意的,竟在回家的路上把那封信給掉了,結果被她的小姑撿到,這小姑對她可沒有好感,很快就把信遞給那個戴了綠帽的丈夫,當晚他們立刻分床,雪非爾還跑到倫敦辦理离婚手續。你看,他拿著那封威脅他老命的信……想想看,還是出自誰的手筆呢?”

  “樹大招風,有名气的人難免會遭毀謗。”我居然袒護起羅勃來了:“象列斯物伯爵那樣的地垃,當然更不可免了。”

  “也許是吧!可是你知道,他有一位意大利籍的藥劑師。”

  “你是指朱利歐大夫?”

  “大家都這么稱呼他,其實他原名是吉利歐.薄艾里尼,不過念起來太礙口了。他對藥非常專精,所以羅勃才雇用他。”

  “這你相信嗎?”

  他聳聳肩:“他太太都死了,這是誰也忘不了的。一旦有類似的情形發生,大家就自然會想起。”

  訪客一离開,我就思潮起伏地想著羅勃。他竟要娶陶樂絲. 雪非爾,教我不由得傷心。

  華德回來了,由于女王的贊許,他顯得神采飛揚,滿腦子的瘋狂計划,他想把北愛爾蘭改成殖民地。女王封他為嘉德勳爵和艾塞克斯伯爵,后一項原是他家族同曼行維家族通婚后所得的正式頭銜。如今他得新受封,正顯示女王對他寵錫隆厚。

  至于我搖身一變,就成了伯爵夫人。我很想陪華德入宮,然而女王顯然只邀他一個,只好乖乖地留在堡里。

  他一回來,滿心記著的都是最近的丑聞。不出我所料,正与羅勃.杜雷有關。

  “据說,”他告訴我:“那位雪非爾伯爵一發現他太太与列斯特有染,便決心离婚,你想想看,這种丑聞會有什么含意?我怀疑女王是不是很開心。”

  “她仍然愛列斯特嗎?”

  “顯然是,他一不在,她就焦躁不安。真不得了,她的眼睛竟跟著他到處轉。”

  “雪非爾事件怎么樣了?”

  “別提了,他已經死了。”

  “死了!”

  “是啊!死得恰是時候,賜好逃掉了蜚言流語。女王若知道了列斯特和雪非爾夫人有染,一定憤怒不堪。”

  “他怎么死的?”

  “据說是被藥毒死的。”

  “不過,他一死就表示列斯特可以睡得安穩些了。”

  “那個雪非爾夫人……他娶了她沒?”

  “還沒听說。”

  “她長得怎樣?”

  華德聳聳肩。他從不留意女人的長相。他對政治,遠比對私生活有興趣。這次他所以會關心羅勃的戀情,是因為他認為羅勃當今的地位是拜女王之賜,而如果羅勃另有异心,女王可能會疏遠他,那對羅勃而言,就影響甚大啦!

  華德比較關心的是另一項計謀。原來,有些人找算撮合諾福克和蘇格蘭女王,史格洛普夫人因為丈夫与家人同為瑪麗的監護人,所以她可能已經采取了行動。

  諾福克一向就是個傻瓜,他結了三次婚,三任妻子都已經死了。如今他才三十出頭,蘇格蘭女王的艷名無疑已迷住了他。畢竟,各方交稱她是當代最迷人的女人,何況她也已經梅開三度,剛巧和諾福克旗鼓相當。這個笨瓜一定覺得當個女王的護花使者十分有趣。結果計划就這樣進行啦!諾福克自稱是個新教徒,其實他骨子里全是舊教思想。說不定他以為自己除了姓氏以外,總有一天會當上英國國王。他就是忘不了自己的家族遠比鐸德家高尚。

  這個計划并不保密,因此一傳到女王耳里,諾福克便被召見了。當時在場的人都明白這一項嚴重的警告。

  女王表示她听說諾福克急著想把他的公爵頭銜改成國王名號。

  諾福克一看到那雙棕色大眼,魂恐怕早嚇得出了竅。當下他矢口否認,還結結巴巴地說蘇格蘭女王是個蕩婦,有謀殺之嫌,至于他,巴望著高枕無憂都來不及,那愿意冒這种風險?女王隨即答說有些人為了王冠,命都可以不要。諾福克則辯稱他在諾福克郡的球戲場中,早就象瑪麗在蘇格蘭一樣,同為一方的霸王,而伊麗沙白在格林威治宮,情形也差不多,這种論調,實在危險之极。稍后,他竟又傻乎乎地說蘇格蘭女王自以為是英國女王,因此他不能娶她。否則伊麗沙白會判他覬覦王位之罪。

  女王尖酸地說她可能就這么辦。

  可怜的大傻瓜!那時候,他恐怕早簽下自己的敕死令了。

  更教人吃惊的是(也是宮廷來的訪客告訴我的),列斯特伯爵竟釋前嫌而幫起諾福克來。天曉得羅勃葫蘆里賣什么膏藥?不過,后來我明白他跟女王差不多,都是富于心机的人。如今,我相相他是耽心女王會死(女王時常鬧病,登基以來,身体一直很虛弱),万一她死了,王權很可能就落入蘇格蘭瑪麗的手里。

  羅勃這种人,可以在計划謀殺的同時,裝得溫文儒雅、文質彬彬,其實他最關切的,還是他自己的利益。如今他既決定要支持諾福克,后者便告訴他說想去拜見女王,道明案情的原委。

  諾福克如果回想他前次与女王的對話,心里早該有數了。羅勃雖態度友善,卻事先通知女王諾福克即將求見。他這种人就是好管閒事,什么事都要插一腳。結果諾福克這一去,女王未等他開口,就先打斷了他,逼得他竟無解釋的机會。他本想表示自己同瑪麗結婚,將會有多大的好處,女王卻掐住他的耳朵,扭得他痛得畏縮了。

  “嗯!”她說:“你不是想高枕無憂嗎?那就小心你的枕頭吧!”

  她是在提醒他若要高枕無憂,就得謹慎挑選床頭人,如果他妄想娶瑪麗,那么他那個枕頭就不怎么太平了。搞不好的話,他有朝一日,恐怕還要枕到一塊木頭上,等著斧頭來替他把頭顱和身子分家。

  諾福克一定嚇得魂不附体,因為他當場雙膝一軟,就跪了下來,直發誓說他并不想結婚,只想服侍女王陛下。

  不幸的是,他說得并非實話。沒多久,他接到蘇格蘭女王的密函,就又重新計划要娶她,還打算把她救出牢獄。

  華德一心只想把北愛爾蘭變為殖民地,不過他每到宮廷,倒也听到一些流言。他憂心忡忡,因為舊教的勢力日漸茁壯,女王又不肯結婚,因此局勢愈演愈糟。只要她活著,新教終究可平安無事,可是若她死了,必定引發內戰無疑。華德告訴我說,朝廷諸臣經常都在討論王位繼承的問題,后繼無人,英國會十分脆弱,尤其還把蘇格蘭女王關在本國,無异是增添麻煩。暗地里,華德卻贊同諾福克和蘇格蘭女王聯姻。他告訴我說連列斯特都在策動此事,想替瑪麗找個英格蘭丈夫,再把她感化為新教徒,這么一來,万一伊麗沙白死了而瑪麗登了基,英國的宗教信仰就不會改動了。

  威廉. 賽梭則大表反對,然而國中許多有權有勢的人都巴不得他赶快垮台。列斯特既參与此事,諸同謀便公推他去向女王進諫,說賽梭目前的政策是要疏遠那些信奉舊教的強國如西班牙和法國等,這种策略,已使得國勢垂危,如果要安撫敵國,恐怕得把賽梭打入監獄。

  那次會議中,据說女王將她的本性表現得淋漓盡致。我想象得到她的樣子。她的偉大,就在那群密謀不軌的人面前流露無遺。砍賽梭的頭,圍坐在會議桌前的那些人竟膽敢提出這种建議,她盛怒之余,連珠炮串地咒罵起來。

  她提醒他們說,如今已不是她父親的時代,不能專為某些人而把某位大臣貶入監牢。賽梭反對蘇格蘭女王同諾福克聯姻,是嗎?他們該知道賽梭的情婦也是同意他。至于他們,最好得謹慎點,否則被關的不是賽梭,反而是這些密謀的人。她又請他們轉告他們的好友蘇格蘭女王,教她小心照顧她的朋友,否則,恐怕有几個人會丟掉頭顱。

  華德跟我談這件事時,我說那些密謀的人一定會打消鏟除賽梭的念頭,然而華德搖搖頭,暗示地說他們可能會暗中行動。

  一知道羅勃也參与密謀,我不免有些挂心。女王若發現他正背叛她,不知道會怎樣。他的反叛,必然比任何人還嚴重千万倍——我實在不了解自己。我曾因為他那樣待我而渴望報复,好几次我因年少气盛,恨不得他盡快被逐出宮,而今,一知道他處境危險,卻又替他操起心來。

  不過,我總以為他即使涉嫌深重。也有辦法逃脫。果不出所料,沒多時就傳出他病重垂危的消息。女王一得知,竟拋下一切事直奔到他床前。她的确是愛他,這毫無疑問。她的激情遠比蘇格蘭瑪麗對包斯威的持久多了。瑪麗是禁不住情欲的誘惑,才廉讓了她的王冠,然而馳對包斯威從無伊麗沙白對羅勃那樣愛心不渝。伊麗沙白雖說王冠至上,然而她仍深愛著羅勃。

  我想象得出場令人鼻酸的床邊小景:羅勃躺在那病床上,夸張地演出病入膏肓的苦劇,女王是滿臉焦慮,整個的愛心都表露出遺。她對她所愛的人一向忠實,正如她從不寬恕她所恨的人一樣。

  我也想象得出羅勃訴說他對她深清不渝的樣子。他會說他多替她耽心,才認定她該准瑪麗嫁給諾福克,而這便是他參与密謀的理同,這一切,純是為了愛她。如今,他再也無法寬恕自己,因為他沒有通告她就暗中行動,盡管他純是為了關心她。這男人!他對女人可真有一手。他知道如何适量地奉承,再乏味的話一到他嘴邊就生動万分,難怪 那么多女人對他傾心,伊麗沙白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她居然笑了,還要她的甜心蘿卜不必操心。她命令他快快痊愈,因為她不能失去他。我想象得出他們互相凝視的樣子。他當然會活下去,他不是一向都服人她的嗎?

  我們這位女王真是別具一格。她一方面寬赦了羅勃,一方面地又遣人去找諾福克。

  公爵就這樣被捕了,几日之后,還被押到牢塔去監禁。

  我們都以為諾福克必遭砍頭無疑,然而女王似乎不愿簽下敕死令。沒多久,她依循以往的慣例,把諾福克釋放了,只是要他退隱老家。然而諾福克似乎想自尋死路,据說他一听到蘇格蘭女王的芳名,就象中了魔一般。也許是罷!因為他尚未同她謀過面。說不定他是被那位有過奸情,又涉嫌謀殺的女王給迷住了也未可知。總之難說得很。不過他很快又卷時了利道非的案子里了。

  利道非是佛羅倫斯的一位銀行家,他計划要逮捕伊麗沙白,并且要瑪麗在嫁給諾福克之后登基,從此就复辟舊教和王權。這項密謀是注定要失敗的。几個嫌犯都被逮捕迫供。沒多久,諾福克就東窗事發了。這回他竟無平反的希望。威廉. 賽梭正告訴女王不能再寬釋諾福克,他這個主張,上下兩院的議員都一致贊同。

  這一次,女王又不敢簽敕死令了。她痛苦万分,以致于重又告病,全身劇痛不已。由于利首非事件剛被揭發,所以很可能是中毒的症狀。宮中深怕她生命垂危,稍后才知道是痼疾复發。每次一遇到令她頭痛的事,她就會這樣。我常覺得她一見到敕死令,就聯想她母親。也許是這种回憶困扰著她,才使得她不愿行刑罷?盡管犯者的罪行會危及她。

  諸臣皆認為這是除出蘇格蘭瑪麗的絕好時机,因為她涉嫌重大,可是女王對此卻不予以考慮。

  然而,諾福克公爵的敕死令終歸還是簽下來了。官方特別在塔山上建了一座處刑台,因為自伊麗沙白登基以來,還沒有處決的刑件,所以得另建一座新的。

  這一切,便是我离宮數載之是所發生的一切。

  化德曾到愛爾蘭去,想將北愛爾蘭殖民化,然而不到一年,他就宣告失敗了。不過他并不灰心,還回國向女王和朝臣請益。沒多時,他又回愛爾蘭去了,想重頭再嘗試一遍。

  他希望我陪他前往,我答說孩子需要照顧,而其實我是不想到那蠻荒國去受活罪。我似乎也有些預感,早料定他這項計划必失敗無疑,就象華德接辦的許多事一樣。

  幸虧我執意不去,因為華德一抵愛爾蘭不久,女王就表示我可以回宮了。

  我一听,欣喜若狂。我儿羅勃已八歲,小華德也六歲了,兩個女孩儿都已經長大,不過還不到出閣的時候。

  宮廷的魔咒正是我夢寐以求的。

  此后,我將置身坎尼華茲的歡宴中,步入一嶄新而刺激的生命旅途。我已不再年輕,正當三十四歲,呆住在嘉利堡中,我只覺得生命一天天流逝。

  也許是這個緣故,我才會在以后的歲月中,急切切地縱情聲色而不計后果。我离宮太久了。這些年來,我發覺我忘不了羅勃. 杜雷。我与女王的親戚關系确為我增添了不少生活韻趣,少了她,說不定我會沉寂一生呢!

  我渴望兩樣東西:与羅勃繾綣,并和傲視一切的女王斗智。我的生命少不了他倆。我已經食髓知味,再不能滿足于沒有他們的生活。為重獲一切,我愿意承擔任何后果。我得向自己并向羅勃證明(有机會的話也要向女王明示)他抗拒不了我的魅力,即使女王有無上的王權,也無法從我身邊把他迷走。

  我正邁入一條險徑,但我不在乎。我坐立不安,滿心怀著期待,我也相信我有辦法獲取我渴望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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