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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8時45分,也就是星期二,在布里阿斯第二天的會見開始的時候,保羅·拉德福特坐在聯合會大樓會議室的桌邊整理著調查表,透過敞著的窗口,他能瞥見郵局的房頂,以及在此房頂之上的那片鉛灰色的、陰云密布的天空。空气中有一絲輕薄得不能再輕的微風,纏繞著、戲弄著道路對過的那面無精打采的旗幟。
  門打開時,保羅期待地抬頭去看,滿以為來人會是查普曼博士,誰知卻是卡斯。
  “嘿——得——呵,”卡斯興高采烈地大聲喊著,徑直走向他的文件夾,“据加油站的職員說,像是地震天气。”
  “別理睬那些冒牌的預言家,”保羅說。他透過窗口向外瞅了瞅。“濕气還不夠重。”
  “你怎么知道?”
  “大戰期間我在這附近住了一年的光景。我們遇到過兩次地震,濕气總是很重的。”
  卡斯開始分開他的文件。“地震可怕嗎?”
  “猶如兩杯烈性伏特加的效力。第一次地震中,損坏了許多陶器。第二次,我們像跳狐步舞那樣搖搖晃晃,而墨西哥邊界那里,有的村庄倒塌了。
  “又是墨西哥,”卡斯說,“第三個火槍手在哪儿?”
  “霍勒斯嗎?在床上。他病了,不過他會挺過來的。”
  卡斯吃了一惊。“我還想病菌怕他呢。”
  “也許它們怕。這次是酒精作祟。”
  “我不相信。”
  “我知道就是這樣。我在一點睡覺,不久我所知道的是有人撞翻了家具。他嗅起來像是一個酒厂發出來的气味。我把他扶到床上,可是他一晚上嘔吐了兩次。我給他服了一片安眠藥,最后才算把他安頓下來,今天早上,他臉色仍很難看,樣子像畢加索,所以我沒再打扰他。”
  “我們的童子軍出了什么事?”
  “一點不知。不要向查普曼博士提這件事。”
  “你想蒙混過去?”
  保羅站起來,走到敞著的窗前,察看著那空蕩蕩的街道。
  “今天早上,我沒有見到查普曼博士。他必須代替霍勒斯。”
  保羅焦急地走到門口,把頭伸進過道。他看見查普曼博士在貝尼塔的書桌邊与她檢查著分類表。保羅頓感安慰。于是上前加入到他們中間去。
  “博士——”
  查普曼博士舉起一只手,擺動著兩個手指表示致意。保羅曾在几部新聞短片和電視上見過几位教皇,也是用這种手勢打招呼,“早上好,保羅。昨夜工作了吧?”
  保羅點點頭。“完成一半……我怕您今天必須接替霍勒斯。
  他病了。”
  查普曼博士立即表示關切。“怎么啦?”
  “病毒感染,我肯定。24小時的變化。”
  “請人看了嗎?”
  “我讓拐角那儿的藥店送來了藥丸。我見過這類藥店城里到處都有。明天他就會下床了。”
  查普曼博士搖搖頭。“我倒希望這樣……好吧。我得准備一下。”
  他匆忙离開,朝會議室走去。保羅在后面逗留了一會儿,然后朝著貝尼塔。“親愛的,喊一下霍勒斯。好容易找到机會。
  告訴他,今天的口令是病毒,他可以放心好了。告訴他,查普曼博士替了他的班。”
  “遵命。”貝尼塔顯出了她的蒼白的笑容。“你忘了我的房間緊挨著你的。”
  “那么你知道啦。”
  “這太不像他了。出了什么事?”
  “他說他要去看電影。我猜他們在爆玉米花中加了酒精……瞧,姑娘們來了。准備行動。”
         ※        ※         ※
  11點差10分,查普曼博士上午的會見第二個已經進行了20分鐘。他的胳膊肘支在低板桌上,他的下巴托在拳頭上。
  他繼續用一种枯燥的、一成不變的口气提著問題,并机械地一板一眼地記錄著答案。通常,他很喜歡這段時間,這种向知識的寶庫增添碩果的會見。但是今天早上,他的心思跑到維克托·喬納斯博士那里去了,只用一半的心思接收他必須記錄的東西,另一半的心思撰寫和重寫著那篇可使他的敵人喪失戰斗力的重要論文。
  他剛草草寫完用密碼記錄的回答,正准備提出第二個問題——他不應屈尊一項項地駁斥喬納斯的荒謬指責從而抬高他的身价,他最后決定,應該先發制人——正在這時,屏風那邊的那位婦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我可以提個問題嗎?”特麗薩·哈尼希問道。
  “怎么,當然可以。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問題——”“不,不是這個。我也許全搞錯了。不過我想,我听出了您的聲音,我可以問一聲——我是不是在接受喬治·G·查普曼博士的會見?”
  “不錯,的确是。”
  “我感到万分榮幸。我只是想搞清楚。我丈夫和我讀過你的頭兩本書,我們盼著這次會見。我們十分崇拜您的工作。我想弄弄确定那是您本人,倘若本世紀初我要到維也納的一個分析學家那里去的話,我當然想知道他是不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我希望您理解。”
  查普曼博士的注意力轉向了屏風,和那位出奇聰慧、具有良好教養的口音的婦女。“你太客气啦。”他說。
  “這對我是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時刻。”
  “過獎了。實際上,夫人——”他從約見卡上找到了她的名字——“哈尼希,哈尼希夫人,我處理我的會見的方式与我的助手沒有什么不同。”
  “請原諒我的偏見,不過,我感到我了解您,而我确實感到你具有更多的理解力。”
  “我盡力而為。”他心里很受用。不錯,出色的年輕夫人。
  他查看了一下表格。36歲,堪薩斯布瓦薩人,學基督教科學。
  “所有的現實在于上帝和他的創造、和諧、永存。”查普曼博士回憶起了這句話。“凡上帝所創造的,都是美好的,他創造了一切要創造的東西。因此,罪惡、疾病或死亡的唯一現實情況便是那可怕的事實,即對人們來說,空想的東西好像是真的,這是誤信,上帝遲早剝去他們的偽裝。他們是假的,因為他們不是上帝創造的。”現在看起來有點奇怪,他竟讀過愛迪夫人的書。他記得,那是在露西死后不久。哦……不定期去教堂。
  已婚,第一個丈夫。10年。美術商。部分時間協助丈夫。我們繼續進行好嗎?”他問。
  “請,查普曼博士。”
  “回到婚前做愛的系列問題上,你說過,在你結婚前26歲時,你有一個性伙伴。”
  “是,不過,如果您把我丈夫也算在內的話應該說是兩個。
  我們定婚后,婚姻推遲了一年,因家庭環境所致,他母親生病,花去了杰弗雷所有的錢和時間,不過,當然啦,我們都是成年人處理關系的,性結合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杰弗雷的母親過去不久,他就攢足錢開了這家商店,我們在堪薩斯市舉行的婚禮。那時這還是個很重大的社會事件。困難的一點是,在所有的那難堪的一周內,裝著扮演害羞的新娘角色。我的父親對這檔子事很刻板,很正統。至于杰弗雷和我——在我們結婚前就——您希望具体細節嗎?”
  查普曼博士濕了一下嘴唇。在他的腦子里出現了要小心的符號,哈尼希夫人一時顯得過分的不在乎,太解放了,太老練了。按照長久以來的經驗,查普曼博士知道,對女人的直率要自動地處以謹慎和一定程度的折扣。他總是發現,在這种場合下的直爽,定是快速的偽裝,用以欺騙和解除外行人的武裝。
  “你提到兩個伙伴,”他說,“讓我們談談第一個。”
  “對第一個我倒想避而不談。”她輕飄地說。
  “此話當真?”
  “當然不是,查普曼博士,我剛才是開玩笑。我那時剛從瓦薩出來,打算到戲院去——當然是做布景設計員。不過,在我的腦子里,百老匯被捧得過高。那些劇院很沉悶,還有那邋遢的超齡演員,統統是些互相吹噓,對平庸技藝的大惊小怪。
  我确實不打算到那种弄堂里去。不過,在那种不開化的年代,我遇到了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一位詩人。他的詩出版過。
  他确實認識不少人。我被打動了。格林威治村的事情我感到很新鮮,所以我決定嫁給他,也有自己的沙龍。所以,時間一到,我便允許他對我做愛。”
  “你允許他?”
  特麗薩馬上重新措辭。“我要他做。我們共同做愛。”
  “平均多少次——每周?”
  “一周一次,有兩個月。”
  “發生在什么地方?”
  “在他的公寓房里,我那時認為這樣很浪漫。”
  “你們獲得了滿足了嗎?”
  有一會儿沉默。最后,她的聲音透過屏風傳過來。“我想沒有。干前他總好喝酒,而且——哦,實際上它沒有多少樂趣。我最終离開了他。因為我得知他從來不洗澡,而且,他出版自己的詩是自己花錢。”
  查普曼博士加緊進行。他縮短了他的問題以便節約時間,誰知与之相反,她的回答越來越長。為了保持按規定的日程表進行,他把問題進行了合并。而她的回答比原先還長。這种情況他還很少遇到過。相當數量的婦女,在會見中,一般不大羅嗦,不會成這個樣子——大都會對他們的習慣進行防范,偽裝成難堪和害羞。
  問答從婚前的曖味關系轉到婚姻性生活。哈尼希太太的回答現在變得比前深思熟慮和簡明了。哈尼希太太仍然与之每周同房兩次。愛撫、調情按一分或兩分鐘處理。喜歡半身姿式。
  所有的場合都是這樣,并挨著進行。哈尼希先生的時間對于哈尼希太太來說非常寶貴,從來沒有超過三分鐘,不過,事畢后,他會對她調情一番以迎合她。哈尼希太太堅持認為她感到与哈尼希先生相處很愉快,查普曼博士卻領悟出,比較确切的詞應該用“尚可容忍得下去。”
  “哈尼希太太,當你与你丈夫做愛時,你是穿著部分衣服還是全裸?”
  “哦,并非全裸。”
  “你要不就全裸,要不就不是全裸。”查普曼博士竭力控制得別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粗暴。
  “我穿件睡衣。”
  “你不脫掉嗎?”
  “不。”
  “那樣的話你屬部分著衣。”查普曼博士用密寫符號填入表中,接著又恢复詢問。“你們在一天的什么時間里做愛——早上,下午,傍晚,夜間?”
  “睡覺的時候。”
  “什么時間?”
  “有時在10點以后。”
  “那應該是夜間。”
  查普曼博士做了記錄,重新開始他的提問。隨著他們回答的繼續,他發覺哈尼希太太的聲音變得低下來,她的口气更加不肯定,她的回答相當地簡短。他們到達了婚外遇的領域,而這個領域哈尼希太太從來沒有訪問過。
  “哦,好吧,讓它帶我們到這個系列的最后一個問題。你從來沒有有過婚外遇。你感到自己在將來能不能做這樣的事?
  請回答——是或可能或不。”
  “不。”
  查普曼博士凝視著屏風。草原上獵手能夠喚出野獸的气味,從骨子里能感到這种危險。這是出于一千次遠征狩獵的直覺。
  他試著從另一個角度發問:“你說,你不能构想做這种不貞行為。你壓根儿從來沒有想到過嗎——僅僅是想它?”
  “我告訴你,博士,沒有。”
  “在你与你丈夫撫摸或行房事時,你曾不曾希望或者夢見他是另一個人?我的意思是說,或者是某個你認識或遇到過的特定的人,或者僅僅泛指其他另一個人?”
  “我沒有這种希求和夢想,博士。”
  在叢林中仍然存在著這种气味和瑟瑟聲,不過,他此時放下了他的來福槍。她回答中的過度的气勢可以表示出厭惡和震惊,以及她的防范。他惦量了一下可能性,掃視了一下她的問題單,最后得出結論,這位年輕的婦女,有知識的年輕婦女,能夠信守她的婚姻契約。
  “很好,哈尼希太太,讓我們繼續進行。”
  當特麗薩駕駛著篷車沿著太平洋岸邊的公路朝著康斯特布爾灣行進時,她知道,今天不是去海濱游玩或解悶消愁的好日子。近處,天空中懸籠著墨一般的烏云,似乎与那波濤洶涌的海水貼得很近。從大洋上刮來的陰冷的海風,凜烈刺骨。前方的公路和左邊的使人掃興的海灘,雜亂地布滿了岩石和海草,顯得很荒涼。這些是月黑天的荒野,狂風大作的所在。這是那從伍賽靈高地斯拉希克拉斯·格蘭奇去的旅途。我知道你,艾麗斯·貝爾,因為今天早晨,我就是你。
  這次會見定是人們議論的話題,特別一旦她知道,查普曼博士本人便是她的提問人。然而這時,她對什么會引起人們議論,什么不會引起人們議論的事情,已經不太感興趣了。即使是她那美妙的化裝舞會(在這個聚會上,要求每個婦女打扮成查普曼博士會見時自己希望成為的那种人),也沒有激起她的情緒。因為這次聚會一接到通知就要開,她只好決定打電話邀請她的客人。她已經打了一半電話,她打算剩下的電話待會見一結束后中午打,可眼下已是中午,而她被載向——不,是主動開車到——這個海灣來。為什么?為了思考。思考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意義?意義,我不知道,你平常總是想起什么?
  艾麗斯·貝爾?
  她在那儿呆了10分鐘,收拾她的物件。會見后,她在屋邊停下車,換了件百慕大短褲,后來,又重新換成她去年在巴爾博亞穿過的那條短网球褲,又找到她的米色燈芯絨上衣、毛毯,臨走前才想起抓上本書。
  她踏著小路向康斯特布爾灣走下去。將毛毯舖在硬沙上。
  坐了下來。天气很冷,她高興自己穿上了那件燈芯絨上衣。她還沒有來得及察看周圍的海灘,現在,她環視了一下,當她看見他們四人時,她并沒有感到吃惊。他們在二對二地用橄欖球玩一种粗野的体育捉人游戲。
  她拿著在大腿上翻看的那本書,不知過了多少分鐘,連書名也懶得瞥他一眼,只是毫無掩飾地觀看他們的游戲,或者直截了當地說,觀看他的游戲,浮現在她腦海里的,都是些關于愛的游戲和預戲的不相干的問題。什么像查普曼博士這樣一位非同凡響的大人物竟樂于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足輕重的事情上。也就是說,如果它們是無足輕重的話。她猜想他知道得最清楚。真是莫名其妙,這竟使她感到悲傷。
  她重新看過去。他比她曾經記得的還要高大。也許,那是因為他現在沒穿那种不体面的運動短褲而穿了件緊身運動褲的緣故,全長的,像她在波因特參加田徑動運會上所見到的軍校學生所穿的一樣。他從腰以上光著身子,大塊頭。
  她等呀,等呀,最后游戲向她靠近,就像第一次那樣,他在沙地上跋涉著向她走來,回頭向上看,那個橄欖球高高地在空中旋轉著朝他飛來。她看見那球馬上就要砸到他頭上,落在她身上。當球和人赫然逼近時,她尖叫一聲發出警告,迅速低下頭,捂上了眼睛。她听見球落沙中發出扑的一聲和皮革的打滑聲,方才意識到她沒有被球碰著。她睜開了眼。
  他高高地站立在她身前,對她咧嘴微笑著,呼哧呼哧地喘著气。“對不起,太太。”
  “太太”這稱呼使她羞慚地感到老了。她坐直起來,她的胸脯向外凸出,她的燈芯絨上衣敞開了。他有些稚气、年輕,但亦不是那么年輕了。他的方臉屬斯拉夫式的,沒有刮臉。她斷定,有六英尺四高。
  “杰克那家伙擲球很快,只是把握不住下次我們一定當心。”
  “沒什么。”她想不出一件聰明的事可說。接著她補充道:“我沒有受惊。”
  他大步朝橄欖球走過去,用一只大手撿起來。他半轉過身,“不會再發生。”
  “我不在乎,”她赶急說,“看看挺有趣。那是橄欖球吧?”
  “雙手接發的一种球,使人保持体型。”他漫不經心地瞅了一下她的大腿。“那樣子你不感到冷嗎?”
  “有點。我想太陽可能會出來。”
  “不,今天不會。哦——”他鞠了躬——當心別找麻煩。
  他就要离開。她心里有种不顧一切的念頭竭力想挽留住他。“你從事——你是個真正的橄欖球運動員嗎?”
  他等了一下。“職業球員,二線后補。不過,請留心看我今年的手段。”
  “我很高興。我要留心看的名字是什么?”
  “埃德·克拉索斯基。”他說,“右端。”
  她笑了笑。“我一定記住它。”她等著告訴他她的名字,但是他沒有問。
  “再見,太太。”他踏著沙走過去,活動著雙肩,這樣他前部的柔軟的肌肉成了波紋狀。最后他把球扔給他的伙伴。一會儿工夫,他加入到他們中間去。很顯然,他說了什么可笑的事,因為他們此時都大笑起來。
  她聚精會神地觀看著,他重新開始預戲——見鬼,不——游戲;他重新開始游戲。她顫抖了一下,把上衣拉拉緊,繼續觀看。一會工夫,那四位玩累了,离去了。到了這個時候,特麗薩才站了起來,回家去。
         ※        ※         ※
  牆的鐘表,分針每60秒咋嗒一聲向前跳格,此時已是差12分6點,內奧米·謝爾茲終于恢复了早上的心情。她立即感到騷動和焦躁起來。她參加會見,上身穿著白色毛絨衫,很好地顯出了她的体型(盡管使她喪气的是,除了大廳的那位薄嘴唇的女子外,沒有任何人表示贊賞);下身穿著緊身烏黑發亮的裙子。四杯未沖淡的純蘇格蘭威士忌下肚,增強了精力,准備對她本人和其他人證明,她与布里阿斯的其他婦女并沒有什么不同。
  那堵無味的竹條和胡桃木屏風立即引起了她的煩惱。她那种具有裸露癖和引誘性的情緒,想讓人公開地對她表示愛慕,一直盼望著在她使男子會見者感到惊訝和刺激時觀察他的臉,從而最終把他降服為性欲者的懇求者。內奧米心里的這种想法,在她听到保羅·拉德福特的聲音,斷定那聲音十分性感和很有指望時,特別地加強了。
  然而,他開場的問題使她很費思索,從而抑制了她的性情。她不愿意告訴他她已經31歲,是在嚴格的天主教義下長大的。她對該教十分憎惡,甚至連中學都沒有讀完。而在這之后,情況更糟,全是有關青春期前和青春期年月的沉悶的瑣事,乏味的情節。為什么每個人都有那么年輕的一段?在她閱讀傳記文學或長篇小說,或至少如她過去所做的那樣,跳過前面成長過程中的部分。這時,謝謝上帝,她自己的先前的歲月已經過去了,這個男人已經宣布他們要討論婚前性交了。為什么性交,夸夸其談一大套開誠布公的道理后,這才亮出了真底。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干?事情就是好這樣,總是這樣。而她告訴他們。我的上帝,她掏醉了。
  她意識到那只未點燃的煙仍叼在她的嘴上。她摸索著找火柴。接著,又意識到那個性感的聲音又在對她說話。她點著香煙,咳嗽了一聲,甩滅了火,把它拋到地板上。她眯起眼睛,竭力去听。
  “……從青春期到結婚,你有沒有過婚前性行為?”
  “我自然有。”
  “你有多少性伙伴……一個?2至10個?11至25個?或更多?”
  “更多。”
  “你能估算有多少嗎?”
  “很難記起來。”
  “也許我可以幫你一下。青春期后,在什么年紀你參与過做愛?”
  “13歲——不,14歲——我剛剛14。”
  “到你最后一次,也就是到你結婚前?”
  “舉行婚禮的前一周。”她記起來。她想為婚禮買緞子的淺口無帶鞋。那個長著哈普斯伯格下巴的鞋店店員,就是不把手從她的大腿上松開。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我不干不行,”她說,“我丈夫不到正式結婚不會干。”
  “你那時25歲嘍?”
  “差不离。”
  “這樣婚前留出11年時間——”
  “大約50個。”她突然說。
  “什么?”
  “約有50個男人。大多數是在我21歲后。”她微笑了一下,竭力想像屏風后的男子的臉上表情,并且吹出一個煙圈,感到很优越。
  有一個短暫的沉默,然后保羅又開始說話,“在這些事件中——我必須問一下——你接受禮品沒?”
  “那是什么意思?”她問。
  “哦,現錢贈送——”
  “啊喲!等一下,先生。你難道在暗指我是個妓女嗎?——”“我什么也沒有暗指,我只是在問問題作記錄。”
  “吶,你把這情況記在你們那本小黑書上,記正确。除非我樂意,沒有任何人動我一指頭,我樂意是為了愛——你明白嗎?——因為我想干,沒有其它理由。”
  “當然,請不要誤解——”
  “注意你不要誤解就好。”
  “我們可以繼續嗎?”
  她感到生气且有些頭暈目眩,兩眼一直瞪著屏風看。這個男人很難弄。
  “這些事件通常發生在什么地方?”保羅問。
  “什么地方都有,誰記得清?”
  “不過通常的情況?”
  “我所生活過的地方,從少年起我就一個人過。”
  “在任何一個場合下你能獲得滿足嗎?”
  “你是怎么猜的?”
  他的猜想是否定的,但是她的回答卻是清清楚楚的肯定。
  她的能力,內奧米義憤地辯解說,可以和活著的任何男人相匹敵。
  又進行了几個回答。然后,保羅說下面要涉及到婚姻關系,內奧米用哆哆嗦嗦的手,點上了支新煙,等待著。
  “你只結過一次婚?”
  “謝謝上帝”
  “多長時間”
  “6年。”
  “你們离婚了?”
  “几乎3年了。”
  “自那之后与你先前的丈夫有沒有什么關系?”
  “我甚至沒有見到他的面!”
  保羅開始刺探她与她丈夫一起的生活。她對他提問的回答一會儿輕率一會儿不友好。
  有一次,對她丈夫說過几乎不尊重的話之后,她似乎又后悔了,急忙彌補她的失誤。“別把我的話想錯了。”她說,記起了那段愉快的時期,痛恨自己因對人苛刻而把那段最美好的記憶糟踏掉。“他很甜蜜,他并不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坏,我們有過一段很好的時光。”
  在緊接著的10分鐘里,隨著保羅繼續檢查她的婚姻生活,內奧米漸漸恢复了幽默。當他到達婚外遇的題目時,她的精神達到最佳狀態。
  頭暈目眩的感覺消失了,她開始感到很輕松自如,缺少的只是一杯酒。
  “你結婚六年,”保羅說,“你曾經有過婚外調情——只是調情嗎?”
  “大多數婦女都有,我也沒有不同。”
  “你能描述一下嗎?”
  她頗具色情地敘述了一番。
  她說完后,保羅詢問起玩實的通奸事來。“除你丈夫外,你有無任何外遇?”
  這一直是麻煩的起源。“听著,”她突然說,“也許,我可以節省我們兩個的時間。我要直截了當把話說給你听,我們可以了結此事。他是個了不起的小伙子。我說的是真話。但是他不能滿足我,我還是不快活。也許我永遠不會。我原想對他忠誠,而且我盡了很大努力——我真的盡了力。但是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需要愛而得不到,至少得不到你需要的,是什么滋味。我因此行騙了。第一年決沒有。不過我像貓一樣坐臥不安,我害怕自己要發瘋。所以我知道我必須做我的事,不過我很小心,我不想把我們的關系弄糟。我真正需要他——但我也需要其他任何人。你理解嗎?”
  “我想是。”
  “我還謹慎,我到鬧市區,找電影界的或酒吧或到鄰近的城市里物色某個人。我知道你喜歡統計數字。我盡量給你一些。接連5年,也就是第一年之后,一次平均為每隔——不,讓我把它弄正确——最初的几年里,一個月不會超過一次。”
  “与相同的性伙伴還是不同的人?”
  “自然是不同的人——總是這樣——他們甚至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不能冒險陷進去。但是,這樣都越來越向坏處發展。不久,我腦子里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了。我想,我會精神錯亂了。每月變成兩次,然后是三次。最后每周一次。有一次某人——一個朋友的太太——在另一個城市里看見我和另一個男子在一起,這事把我嚇得六神無主。那時我离開的次數那么多——吶,我丈夫開始怀疑我。不,這樣說不正确。他相信我。他變得好奇起來,這樣,有一段時間,我決心停止外出。
  可是我在家呆不住,干巴巴地坐等他回家。我已控制不住自己一所以,當我真的變得不顧一切的時候。我說試著尋找鄰近的陌生人。這可不容易。常常弄得心惊膽顫。好歹,有個學校的孩子——确切點說不能算是孩子——他20歲了。每當我撞見他,我能夠看出來他對我躍躍欲試,總是直勾勾地瞅我的胸部。哦,我有點喜歡他了,而他看上去偉岸有力。所以,我開始考慮。我能否想法去信任他,在我需要他時擁有他。也許在周圍這就夠了,也比較安全。一天晚上,我知道我丈夫要去工作——他有件業余的秘密工作——所以,我便出去找到這個男孩,并邀請他晚上過去。哦,我丈夫約7點出去,那個孩子接著便露面了——他一直從街上對這里觀察著——我記得,這是我的一個難過的夜晚。我簡直一刻也不能等。他一進來,我就告訴他,我對交談,或者喝茶,或者接吻不感興趣。我希望你能夠看看他的臉,可怜的娃娃。他害怕用這所房子,所以我把他帶到后面的草坪。我們就躺在草地上。真是又濕,又瘋狂,快活极了。他是個好孩子。當他達到高潮時我也來了。我們像兩個筋疲力盡的野獸一樣停在那里。后來,突然有人打亮了后院的電燈。那是我丈夫,那孩子逃掉了,我自己在那里,我想要我丈夫打我,殺死我。我羞愧難容。而他只是站在那里哭。
  這是最坏的一著,我竭力想讓他殺死我,我告訴他還和其他人有關系,不是全部,只是一些。而他所做的一切便是大哭不已。后來,他走出去,從此以后我再沒有見到他。因此,我便來到加利福尼亞,辦了离婚——我的老爹住在這里,但他老婆是個坏女人。我不能与他們在一起生活。我從我母親那里繼承了一筆錢,我于是在布里阿斯買了幢房子。我原指望在這里遇上個体面的家伙。我肯定會,并且知道如何找。我遇到不少,都是結了婚的。你想知道最近3年我的記錄吧?也許,每周兩次。通過喝酒,我能控制到這個程度。你會惊訝酒怎么能起這樣的作用。我是指,如果你喝得足夠多,無論如何——”她打住,喘了一會儿气,眯著眼看著屏風,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如何想我并不在乎,”她說,“你想要真實。我不感到害羞。我們每個人的素質不一樣,我打賭你認為我是一個老的破爛貨。吶,我不是。撤掉這堵討厭的屏風,你就能看明白。
  男人認為從女人身上能夠看得出來,情況并非如此,無論怎么說,只要天生如此便是健康的,而這對我生來就很自然。當然——”她又停住了,并決定想听听他的有益見解——“我猜,你為了調查想知道我已經改過自新了。我有一次一連三周未干過。這也是真實的。這不難做到,像戒煙一樣。我曾經停了一個月。你會有突然失去的苦惱,不過,只要你下定決心,你可以做任何事。你相信這話,對不?”
  “是,相信。”保羅的話音很低。
  “我要找項工作干,我已經下定決心,我已約好了,一离開這里就去談。工作能讓我一直閒不著,直到我結婚,但愿我能找到這樣一個合适的男人——我是說与我匹配的男人——我會一切都好起來,你等著瞧吧。”
  “我衷心希望這樣。”
  她向后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最后她睜開了眼。她感到周圍一切比原先好。“哦,你得承認,我為布里阿斯的平均成功率增加了不少成分……還有別的問題嗎?”
         ※        ※         ※
  現在還剩下星期二的最后一線日光。自從离開聯合會大樓以來,內奧米的心境一直處在异常的興奮狀態。這番經歷一直在古怪地起著刺激作用,它以某种她不理解的方式認可了她過去的作為。禁欲和克制似乎是一种不那么重要的品格了。
  一旦來到博爾瓦德站燈并向西轉過去時,內奧米知道她不會遵守与凱思琳·鮑拉德的8點約會了。中午時分,她怀著很大的決心,給凱思琳打了電話,在扯了几句有關她們的朋友們的閒話并開了一句流行的有關查普曼博士的笑話后,她要求見凱思琳。內奧米直截了當告訴凱思琳,她想請凱思琳幫個忙——事情是,如果凱思琳仍然与拉德肯的釘羅納德·梅茨格保持很好的關系(對此凱思琳回答關系不錯的話),她就能幫上忙。她們同意晚飯后即刻在凱思琳家會面。
  內奧米做了短暫的停留,把車停在舒爾茨博士24小時開張的寵物醫院旁的停車處。告訴夜間值班員放開她那只5歲的西班牙長耳狗科洛內爾。內奧米要了這只小狗是因為它是她見過的唯一的眼睛不晦气的西班牙長耳狗。几個月前,她把它放進這家寵物醫院,因為喂養它,給它清洁,伴它走路太麻煩,太瑣碎了。但是今天,她想要它回去。在值班員去牽它時,內奧米填了一下付款單。科洛內爾被牽向前來時,一看見她,便不由自主地搖擺起尾巴來。內奧米為冷落了它這么久而感到慚愧。
  內奧米把科洛內爾放在她旁邊的座上,讓它舐著她那只空著的手。她把車急匆匆地開回家,把車留在車庫,牽著科洛內爾走進房里。給了它一些牛奶。在它忙著吃東西的時間里,由奧米快速地走進浴室,重化了一下妝,接著返回廚房,倒了一杯雙料威士忌,顧不上加冰,扮著不以為然的臉相,把它喝了下去。這時,又感到發燒和騷動起來。
  她找到紅皮條,把它扣在科洛內爾的脖圈上,牽著它向前門走去。
  “我要帶你去散散步,小乖乖。”她說。
  外面,這時已經黑了,街燈已經放亮。她把皮條纏在手上,穿過草坪到街道上走時,緊緊牽著科洛內爾不讓它亂跑。
  盡管父母儿童請愿,布里阿斯仍沒有設人行道。內奧米緊貼著路邊,越過她最近的一家鄰居的村篱,繼續順著這條街區走下去。
  走近從她的房子數第5家住宅,即那家阿加簡尼的房子時,她放慢了腳步。在會見的后半部分,腦子里盤算好了一個行動。那計划是,她將留達著越過阿加簡尼的房子,沃什·狄龍可能在外面,這樣就能看見她,也或許,他能看見她并走了出來。如果這兩种情況在她走過時都沒有出現,她要在往回返的時候停下來,按他的門鈴。如果沃什應聲出來,她就說她想晚飯后見他。他就會明白并且想出個辦法。如果狄龍太太出來;或者非常可能是阿加簡尼家中的一個應聲,她就說她是鄰居,她希望狄龍先生鑒定一下她搞來試用的一盤少見的錄音集的价值。
  她來到了那幢白色的美國初期的房子前。在那行白樺樹后邊,她看得見燈光在亮著。房子里有人。她看了一下前草坪周圍,見不到任何人影。她怕有人從窗子里窺見她的舉止,只好牽著科洛內爾繼續向前留達。接近車道時,她听見一陣皮球在水泥地上啪、啪、啪的拍打聲,憑著車庫燈的照明,只見一個瘦骨磷磷的儿童正在打籃球,試著向安在車庫頂的籃圈里投球。
  她記起來,這是沃什·狄龍的儿子,他的名字叫約翰尼。
  她不知道她應該怎么辦,然而眼下,看來沒有別的選擇,今夜她必須見沃什。“約翰尼。”她喊道。
  他轉回身,吃了一惊。
  “我是謝爾茲太太。”
  他好奇地朝她走過來。接著他認出了她。
  “哦,您好!”
  “你爸爸在家嗎?”
  “不,他昨夜离開我們了。”
  “你是什么意思?”
  “他拿走他所有的東西。他与媽吵了一仗并且打了她。我想他不會回來了。”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當然他仍在喬拉科的喬利蒂斯。那是阿加簡尼的夜總會。”
  “我知道……哦,對不起,約翰尼。”
  “沒有什么不同,他反正從不在家。呀,好可愛的狗。”
  “不錯。晚安,約翰尼。”
  “晚安,小姐。”
  繼續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內奧米扯了一下皮條,開始向回走。
  重新回到廚房后,她脫下了上衣,把它拋在餐室的椅子上,打開了食品柜。里面還有三听狗食罐頭。她打開一听,倒在一個深盤子里,喚科洛內爾到喂食的走廊里,然后閉上廚房的門隔開它。它可以在那里吃、睡,問題是——她怎么辦?
  烘箱上的電子表指著7點10分。她一點也不想東西吃,只想沃什。她知道,仍然有時間做點事情,并且可以驅車到凱思琳家。但是,她沒有心緒去見凱思琳或者交談找工作的事。
  去它的,她不想什么死气沉沉的熟悉的工作。她想要一個人和她在一間屋——一個人。
  那瓶威士忌,剩有半瓶,放在洗滌槽旁邊,還有玻璃杯。
  她必須把事情徹底想一想。她倒了三次,直到那琥珀色的液体几乎触到杯子的頂端。她喝起來,她依著洗滌槽一口接一口地喝起來。那液体侵入了她的四肢和胸膛并且穿流到腹股溝。那滋味已經不是溫暖了,而是發熱。她想起沃什·狄龍的形象,她前天看見他手拿明信片站在前門時的那個樣子。她所看見的不是他那亂蓬蓬的頭發,不是那個帶有布滿麻點臉面的毫無生气的頭,也不是那侮慢的笑意或者高個子身材,而是那通過紗門的网眼朝她移動著的高聳的生殖器。
  她想知道,其他婦女有沒有這种誨淫的視覺?她們一定有。貞洁文明的謊言,它的背后藏著欲望和色情。查普曼博士在他的演講中說過,任何婦女所告訴他的都沒有什么東西是獨一無二的。絕大多數婦女什么也做,什么也想,只不過除了對他以外從來不向別人承認而已,你所感到的任何事情都不是獨一無二的。他不就是這樣說的嗎?她現在記不起來了。
  她喝光了杯中的酒,又拿瓶子向里倒。她的手不穩,將一些酒濺到洗滌槽上。她握著倒滿酒的杯子,感到焦灼的火焰傳遍了全身。火燒般的痛苦必須解除。有那么一秒鐘。她想到盡力走到那家夜總會去,找到沃什。但是后來,那陣焦灼的火焰消失了,接著留下的是一片燒焦的极度痛苦的廢墟。
  她凝視著手中的弄髒了的杯子,心里明白,任何人,不論是沃什或是任何人,都不能制止這种极端的痛苦和拯救業已被蹂躪過的一切。剩下的只有一個療程,一种措施可以結束已經侵入肉体和精神疾玻她把杯子放在洗滌槽上,搖搖晃晃地走出廚房。在去臥室的通道上,她想去打開通道上的燈,但未找到開關,最后只得返回把燈打亮。她茫然地在黑暗的臥室里摸著路走。
  她用急速的動作將窗帘拉攏,最后只剩下自己單獨一人一了。她這樣想。她挪動到床旁,一件件地脫掉衣服。她斷定,這些衣服就是使她感到痛苦的組成部分,現在她要皮膚上沒有任何東西。她踢掉鞋,向上從頭上把毛線衫脫下來并扔到一邊。她在背后摸著。想法把尼龍帶子的乳罩挂鉤解開,把罩片拉滑到胳膊上,讓它脫落掉。她拉開裙子上的拉鏈,任它落到地上,然后,解開吊襪帶,摸索著床沿,触到了它,坐在上面,快速地褪掉長簡襪子。
  她終于全部脫光了,而這時她才知道,不是她穿的衣服使她感到痛苦,而是她的皮膚本身,她那遭受极度燒灼的皮膚。
  她站起來,并不因未穿衣服而感到羞慚。畢竟、畢竟就是這個樣子降生到世上來的,而這樣正合适。
  她找到洗澡間和電燈開關,以及藥箱。瓶子、小盒子散亂地擺在她的手前,她終于找到了她极端需要的白色瓶子。她擰開蓋,搖到手掌上一堆安眠藥片。她要進入無憂無慮的天堂。
  她對那個把傷害、悲哀、犯罪、悔恨全都排除在外的四大皆空境地的渴望,超過了她對一個男人曾經有過的任何欲念。一回兩片、一回三片地向嘴里扔藥片,然后記起來她需要水,杯子,水。她咽呀、咽呀。沖下去,沖涮它,沖涮。
  哦,沃什(注:英語中wash為用水沖洗意,和沃什名字發音相同,故內奧米有些聯想。)他的是更好的地獄,更好的死亡。
  立即,她想讓生命与死亡討价還价,進行交易。
  還不到僵死狀態。
  她的手臂搖晃著伸到藥箱開門,很久以前,她在里面貼上了卡片,上面標著“對應劑量”作為支持一個婦女特權的實用伴隨物。過量安眠藥的解藥……將兩湯匙瀉鹽放入兩杯的水中……催吐肥皂加入溫水……瀉鹽……肥皂……沖洗,等一等,請等一等……后來,她曾醒過來一次,床頭鐘的夜光指針告訴她,已經是半夜之后了,劇烈的疼痛已經消散,她的皮膚也已發涼。她伸手去夠枕頭,找到床罩和毯子底下,有一會儿,她感到柔軟和舒适。接著,她又睡過去了。
         ※        ※         ※
  保羅·拉德福特對查普曼博士道聲晚安,向著他与霍勒斯·范·杜森住在一起的維拉·尼普利斯旅館的房間走去時,時間已經半夜以后了。
  他有些吃惊那盞大燈仍舊亮著,霍勒斯穿著睡衣,依坐在床上,正在讀一本紙皮小說。
  “我想你早睡死在夢鄉去了。”保羅說。
  “我睡了一整天,我在竭力把自己搞疲倦。”
  保羅拉下他的領帶,解開他的上衣。“伙計,真是疲乏不堪。”
  “到哪里去來?”
  “在一處名叫收威爾希爾·埃貝爾的地方舉行一個專家討論會。就在到城里去的外面。一些大學的人和一對研究現代婚姻中丈夫的作用的分析專家。查普曼博士很久前曾答應到那里去,他想讓我開車与他作伴。會見持續得很晚,我們只好在討論中吃飯。這一天真忙坏了。”
  保羅抖開他的睡衣,開始脫衣服。
  霍勒斯放下書。“保羅,我很贊賞你今天為我打掩護的方式”“純屬一种投資。指望你也這樣對我,如果這一天來到的話,而且看樣子,我感到定會來到。”
  “我真不該醉成那個樣。”
  “我們像吉普賽人似地到處游動得太久了。”
  “今天情況怎么樣?”
  “哦,照舊。”他系上睡褲的帶子,在上面拉了拉。“我想象不出,再有什么會使我感到惊訝,盡管我承認,這差使從來不乏味,今天我會見的最后一個倒真是同類中的突出人物——一個地地道道的慕男狂。”
  “你說的真有其人?”
  “用不著怀疑。我從來沒有見她的面,但貝尼塔說她是個漂亮的像玩具娃娃似的人儿。直是難耐的一段會見。我為她遺憾极啦。結婚前有50個性伙伴,婚后除她丈夫外每周一次,直到他抓住她。”
  他用挂衣夾子夾緊褲子,把它挂起來。
  “你是說她丈夫抓住她和另一男人胡搞?”霍勒斯問。
  “在后院,住所的后院,和一個男孩,那丈夫出去了,撇下她冷清清地——我并不是責怪他,因為他妻子很明顯是有病,需要幫助。她來到加利福尼亞,繼續干下去,甚至更糟。
  盡管她想方設法使自己受到控制,可是她不能夠。”
  霍勒斯一直在听著,聚精會神地听。突然,他問道:“他的名字叫什么?”
  保羅開始向洗澡間走,聞聲停住了。“名字?我想我很難——等一下,不錯——謝爾茲——內奧米·謝爾茲。”他不明白霍勒斯的臉上何以出現了一种奇异的發著痙攣的表情。“你認識這位夫人嗎?”
  “她不是什么夫人,”霍勒斯輕聲地說,“她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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