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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那你是什么時候到這里的?”她又問道。“噢,對了,是在昨天你找房子的那個時候吧。”
  “是的,昨天晚些時候。”
  “是從巴黎來?”
  “是的,我只在巴黎逗留了一會儿。我有朋友在巴黎。”
  “昨天晚上你告訴我,你來這里是治病的。你的病沒患多久吧?”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才好。他只是說:“時好時坏地已經七年了。”
  “是什么使你最終下定了決心到這里來的?是關于圣母重新顯靈的新聞吧?”
  “我想是這新聞促使我來的。它使我很好奇,我想我可以來試一試。”
  “你不會失去什么,”她用輕快的口气說,“可能你將得到一切。”
  “但愿如此。”
  “這一周你都呆在這儿嗎?”
  “如果必要的話,我想最遲下星期一之前回家,我的假期快要結束了。”
  “家,”她說著,眼睛仍盯著路面。“你的家在美國什么地方,塔利先生?”
  他的大腦在飛快地轉著。在這以前他沒有估計到會有人問這种有關個人私事方面的問題,因此也就沒有仔細斟酌過,他只好全神貫注地在記憶中搜尋他在美國東部地區他曾訪問過的一些偏遠小鎮,因為只有這些地方才符合塞繆爾·塔利的身份。他終于想起了,有一次周末度假時,他曾到過佛蒙特州一個叫做伍茲塔克的小鎮。“我是從佛蒙特來,”他說,“我妻子同我在伍茲塔克有一個中等大小的農場。”
  “我以前听說過那地方,”她說,“听說那地方很美。”
  “是的,是的,”季霍諾夫心里很著急,不知道她從他說英文時的語調中覺察出什么沒有。他最好彌補一下,于是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實際上,我父母是從俄國移民去的美國,那時我母親才14歲,父親才18歲。他們是在紐約的一次社交活動見面的,一見鐘情,立刻墜入情网,最后結了婚。我父親在此之前曾務過農,他很快就在佛蒙特掙得一筆財產買下了這個農場。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接下來,更是信手拈來。“我慢慢地長大了,并且學會了說俄語,這是很自然的事。因為在家里,除了說英語,還經常說俄語。”
  “我很喜歡學語言,”吉塞爾說,“我會說四國語言,但不會說俄語。”
  “這沒什么,”季霍諾夫說。
  “那你在農場干活嗎?”吉塞爾又刨根問底。
  這姑娘也太愛饒舌了,而且也很精明。看來撒謊是沒有用的了。她已經看到了他那雙十分柔軟細膩的手,斷定他不是那种干農活的人。他勉強地笑了笑。“你問我在農場干活嗎?不,不干,實際上我是一個教授。”他感到現在一切都很得心應手。“噢,我是一個俄文教授。我是在哥倫比亞大學念的書,專修俄文和語言學,獲得博士學位,我就成了哥倫比亞大學語言系教授,在那儿教授俄文。”
  “你是怎么安排的呢?我的意思是,你住在伍茲塔克,但卻在紐約任教。”
  漏洞,到處都有漏洞。不過,作為外交家,季霍諾夫過去也常常做些亡羊補牢的事。“這很簡單,”他說,“我在曼哈頓有一個小公寓,上課期間使用,而我的家是佛蒙特的伍茲塔克,無論什么時候我都能來往于它們之問。這几天我妻子大概呆在佛蒙特家中。她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美國人,我們有一個儿子,是在——是在南加州大學念書。他學的是戲劇藝術專業。”為了讓這些他杜撰的故事盡快過去,他話鋒一轉,談起了目前的一些情況。“我的妻子是個天主教徒,因此我也就成了一個天主教徒。不過我不是那么狂熱和虔誠,就像我昨天談到的那樣。但是,我還是有一定的激情,要不我就不會來盧爾德了。”
  “不過,你是在紐約工作,是吧?”她緊追不舍。
  “是的,當然。”
  “我喜歡紐約,絕對地愛它。我迫不及待地想返回那儿。”
  季霍諾夫又一次擔心起來。“你曾經在紐約呆過?”
  “我曾在那里住過,”她興高采烈地說,“我曾在那里度過一段好時光。在紐約要做的事太多。我在那里呆了一年多。”
  季霍諾夫竭力表現對此毫無興趣。“你在那儿住過?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我在聯合國干秘書工作。”
  “在聯合國?”
  “是在為法國代表團做事。我曾在盧爾德遇到過法國駐聯合國大使。他雇佣我給他做一名秘書,當他去紐約時便帶著我一塊去了。那是一段難以忘怀的經歷。我真想立刻就返回去。在那里我結交了許多朋友。許多最要好的朋友是美國人。其中有一個是在美國駐聯合國代表團做事。事實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就是一個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研究生。也許他就是你的一名學生,他叫羅伊·齊姆博格,你有印象嗎?你有沒有一個名叫羅伊·齊姆博格的學生?”
  又是一個大漏洞,而且很可能是個陷阱。“我的學生大多了,要我記住每個學生的名字實在是太難了。或許他沒有學習俄文吧?”
  “也許沒有,”吉塞爾說。
  季霍諾夫看到他們就快要到達盧爾德了,這時他才松了一口气。他想立刻离開這個曾在紐約呆過、并在聯合國做過事的鄉村姑娘,因為他經常在那儿露面。她的這种刨根問底和沒完沒了的窺探使他感到很不自在,遲早她會發現他的一兩個漏洞或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因此他必須盡快把她甩掉。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伯納德特·蘇比勞斯大街,正駛進加利亞·倫德里斯旅館停車場的第26號車位。
  “這是什么地方?”季霍諾夫問道。
  “這是伊迪絲·穆爾太太和她的丈夫所住的那家旅館,”吉塞爾一邊鑽出汽車,一邊說,“昨天晚上我告訴過你有關伊迪絲的事。她是一個神奇的女人,是在盧爾德獲得了奇跡般的痊愈。你會發現同她談一談,會增加你的信心。你仍想同她談一談,是吧?”
  “當然想和她談一談。”
  “我去看看她是否在。”
  他目送這個法國女郎走進旅館。他的決心更加堅定了。他必須同她分手,擺脫她那尋根刨底的糾纏。如果他繼續同她的家人一起住在塔布,他就不得不同她一塊早晚往返于盧爾德和塔布之間,就得回答她那沒完沒了的問題,最后不可避免地被抓住漏洞。因此他必須盡可能地在城里找到一個自己的住處,這是當務之急。
  這時,吉塞爾已經返回了,正鑽進汽車駕駛位置。“伊迪絲現在正在醫療中心,正在那里檢查身体,不過她要回旅館吃午飯。我已經給她留了一個便條,并且告訴了服務台的那位小姐在穆爾太太餐桌上多准備兩人的位置,時間是中午十二點。怎么樣,塔利先生?”
  “很好。”
  “那在這以前你准備做些什么呢?”
  “在盧爾德你是專家,你有什么高見?”
  “噢,你到這里來是為了你的健康,對不對?你想得到奇跡般痊愈,是吧?而且對此事是非常地認真,對吧?”
  “是的,非常非常地認真。”
  吉塞爾發動起了汽車。“那么我建議你,像所有身体不适的朝圣者那樣,得走完每一道程序。首先,就是到山洞去祈禱。”
  “我很想去。我應該祈禱多久呢?”
  她瞥了他一眼。“啊唷,這全看你自己了——五分鐘,六分鐘,無論多長時間,全憑自己感覺。祈禱完后,就該進行第二道程序,你走過山洞,去打開水龍頭喝水,喝上一兩口治病的圣水。最后,在那旁邊,你會發現浴室,你可以走進去,脫掉衣服,洗一會儿身子,而且一邊洗一邊得想著圣母瑪利亞。現在已經證實,像這樣的洗澡療效是最為顯著的。”
  “圣水療法?”
  “不是,”吉塞爾說著,同時換了一檔。“其實水本身沒有什么療法,這取決于你的大腦。不要忘記午餐時在飯店門前碰頭,你就在這儿下車吧,塔利先生。”
  “多謝啦,”季霍諾夫說,“一切都按你吩咐的去做,杜普雷小姐。”
  阿曼達·斯潘塞并沒有急于离開尤金-貝因斯而返回到盧爾德。她首先是在套房陽台的餐桌上享用了一頓悠然自得的早餐,但是心里老是惦念著肯以及他的病痛,感到肯太令人不可思議了,這個大傻瓜,居然能离開這裝飾优雅如同天堂一般的地方,回到盧爾德那個齷齪不堪的陋室去。早晨后,她穿上褲子,披上罩衫,套上鞋,圍著飯店的草坪走了一大圈。
  從美麗可愛的尤金-貝因斯驅車到糟糕惱人的盧爾德需要一個半小時,不過在接近盧爾德時,那個老得快禿光了頭頂的司机告訴了她許多奇聞趣事,其中的一條消息使她單調沉悶和隨之而來的憂郁不安的心情有所緩解。這位司机知道很多有關盧爾德的趣聞,特別是有關伯納德特本人的更是了如指掌。他們驅車往前行駛著,他提到了伯納德特早年所患的疾病,阿曼達一直都在專心致志地听著。在此之前,阿曼達僅知道伯納德特只不過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孱弱女子,并不知道這個小女孩還患有嚴重的气喘病。
  “這可是一件稀奇的事,”這位司机繪聲繪色地講道,“當伯納德特知道自己患有嚴重气喘病時,到處尋找治療方法,但是她并沒有到山洞去。在她第17次看到圣母瑪利亞顯靈時,山洞這里已經出現了四例奇跡痊愈的事。不過事實上,伯納德特自己并不相信山洞會有如此神奇的功效。相反,在她生病時,卻跑到考特里去了。”
  “考特里?”阿曼達問道。“那是個什么地方?”
  “一個小村鎮。不過在那個時候是一個令人神往的溫泉療養地,离盧爾德并不遠。在那里有處治病的礦泉,可以洗溫泉浴,据說那泉水治療气喘病特別有效。因此,伯納德特到那里去,而不到山洞去治療她的病。當然,泉水并沒有治好她的病,不過她卻去嘗試過了。”
  “但她卻沒去山洞嘗試,”阿曼達若有所思地說,“她真的一點也不相信山洞的奇跡?”
  “不,她不相信山洞會治病。否則她就不會去考特里了。”
  “考特里,現在怎么樣了?”
  “還是老樣子,不過沒那么有名罷了。离這儿很近,順著山谷一直走進山里就是了。我記得那里還有一個神龕,以紀念伯納德特的光臨。”
  “真有趣,”阿曼達說,“我應該記下這件事。”如果連伯納德特都不相信山洞會治病,那么她就可以理直气壯地問肯,他為何相信呢?
  現在,她走進了旅館的接待大廳,希望能在此找到肯。可能他此刻正如醉如痴地跪在山洞前祈禱,或者是在他們那間令人作嘔的房間里小憩。也許服務台那個圓胖的、叫伊馮娜的女領班知道他的去向。
  阿曼達走到服務台前。“我是克萊頓太太,”她說,“我們昨天夜里有事不得不出城去了。我丈夫,肯·克萊頓先生,今天早晨回來了嗎?我想知道你是否在附近見到他了?”
  “是的,看見他了,”伊馮娜說。“他讓我給他安排在樓下同伊迪絲·穆爾太太共進午餐。現在他一定在餐廳。你知道餐廳在哪里嗎?”
  “你說是在樓下。我會找到的。請你讓人把我的行李送到我們的房間去。”
  阿曼達立即朝電梯間旁邊的樓道走去,匆匆忙忙地走下樓道,來到餐廳。她發現這個餐廳很寬敞,但陳設卻很簡單,每張餐桌旁都擠滿了各种各樣的朝圣者。在餐廳的另一頭,還有一間小餐廳,小餐廳的附近還有几個小涼亭、包廂之類的設施,可供需要單獨談話的進餐者使用。
  一個餐廳主管模樣的人走上前來,詢問她是否是旅館的房客,阿曼達立刻出示了房間牌號。“听說我丈夫正在這里吃午飯,而且他在等我。”
  “他的名字?”
  “肯尼斯·克萊頓先生。”
  “唔,是的,他正在同穆爾太太共進午餐。請跟我來。”
  阿曼達被帶到了大廳最里面的一個特大餐桌旁,她立刻就瞧見了肯,這時他也搖晃著站起來同她打招呼。她立刻奔上去摟住他,親吻他。“我回來了,親愛的。”她喃喃地說。
  “我很高興,”他說,“我希望你同我們一道吃午飯。”
  “我真餓坏了。”
  克萊頓示意餐廳主管搬來了一把椅子,然后挽起阿曼達向餐桌旁的其他人一一介紹。“這是我的妻子,阿曼達,”他介紹說,“坐在首席的這位是伊迪絲·穆爾太太,是從倫敦來的。這位是塞繆爾·塔利先生,是從紐約來的。還有這位吉塞爾·杜普雷小姐,是盧爾德的導游。”
  放好椅子后,她坐在了肯和塔利先生之問。阿曼達想方設法使自己适應這個陌生的環境,加入到這個行列中去。伊迪絲·穆爾雖然是那种以自我為中心,喜歡發號施令的主導性格的人,盡管她身上的一切,從她那扁平的面部到那朴素廉价的服飾都是那樣的毫不起眼。這位塔利先生有十足的紳士派頭,再加上他那對小而明亮的眼睛,那個肥厚多肉的鼻子以及他那撮修飾整齊的小胡子,更顯得与眾不同。這位年輕的吉塞爾小姐無論是身材還是模樣都像是一位法國電影小明星。
  肯繼續跟阿曼達說:“你一定還記得,在從巴黎到盧爾德的火車上,我遇到了穆爾太太,這是個神奇的婦人——”
  “哦,別那么說,”伊迪絲客气地分辯道。
  “我想听听她全部的故事,”肯繼續說道,“我就自告奮勇要求与她共進午餐。她大方地滿足了我的愿望。”
  “我很高興盡我的能力幫助任何人,”伊迪絲說。
  “我希望我不會打攪你們,”阿曼達很歉意他說。
  “我們還沒有開始呢,”肯說,“我們剛訂好菜,你想看看菜單嗎?”
  因為餐廳的普通陳設,以及同桌的客人使阿曼達感到很壓抑。“我——你們吃什么我要什么好了。”
  “我們要的都是一樣的,”吉塞爾脫口而出,“今天的主菜是烤牛排和土豆,是這樣吧?”
  “那太合我的胃口了,”阿曼達說,毫無一點熱情。
  吉塞爾把訂菜單交給餐廳主管,然后轉過頭去對著伊迪絲·穆爾。“哦,穆爾太太,剛才您正講到五年前,您被發現患有髖骨惡性腫瘤。”
  伊迪絲不情愿地揚了一下手,“唔,如果你真想知道這一切的話——”
  “穆爾太太,我非常想知道您是如何痊愈的,”季霍諾夫打斷了她的話。
  “是的,一定要告知我們,”肯又補充說道。
  阿曼達緊閉著雙唇,保持緘默。她想告訴他們除了伊迪絲·穆爾講的關于在山洞治愈的事,還想告訴他們,甚至連伯納德特本人,這個所謂的胡說八道的奇跡的杜撰者,根本也不相信山洞會有什么奇跡,与此相反,在她生病時,她所去的是一個叫考特里的溫泉療養地。盡管如此,她還是保持著緘默,因為她不想去貶低這位平凡的英國婦女的榮耀,當然更不想讓肯傷心,特別是在這儿,當著這伙奇怪的人的面。
  “簡單地說,”伊迪絲·穆爾說道,“我被迫辭去了与一個很有才能的制片人合作的工作。只能依靠拐杖四處走動,這時伍德考特神父——就是昨天在火車上的那位神父建議我參加由他率領的朝圣團到盧爾德來。盡管我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但我并沒有抱多大希望,而且伍德考特神父對我也未抱多大希望。不過,我還是來了,在這里我已作好了嘗試一切的准備,這你們都很明白。”
  除阿曼達外,他們都不住地點頭,好像完全大徹大悟。阿曼達注意到,肯是其中最有精神的一位。伊迪線·穆爾停止了她的獨白,以便等候上午餐的第一道菜。盤子剛放到桌子上,這位英國女士便又開始了她那故事,阿曼達發現她的語言毫無特色,單調乏味的聲音使人心煩。盡管如此,阿曼達還是裝出一副在專心致志聆听的樣子。
  “第一次來盧爾德后,我身上沒有任何變化,”伊迪絲·穆爾像是在背誦。“也許是因為那次逗留的時間太短,還有我祈禱的還不夠,祈禱時甚至還抱怀疑態度,”她的目光圍著餐桌掃了一圈,“大家必須堅信,”她說。她非常做作地咀嚼著小蝦,塞得滿滿地一嘴還背誦著。“四年前,我第二次來到了盧爾德,我下決心要更加努力,呆得時間更長一些,祈禱更虔誠一些。我時時在山洞祈禱,從不間斷地喝圣水,把自己整個身子全部浸泡在泉水浴池里。在我盧爾德之行的最后一天,在別人的幫助下從浴池里出來,卻突然發現自己能夠站立了,能夠行走了。我到了醫療中心去檢查。接下來的三年里,我每年都返回盧爾德,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康复了。”
  “這被确認了嗎?”季霍諾夫問道。
  “已被16名不同的醫生确認了,”伊迪絲說,“甚至我那已經萎縮的髖骨又開始增長,已經恢复了正常。這有X光透視片為證。”
  “真是一個奇跡,”肯敬畏地說。
  “這已經宣布是個奇跡,”吉塞爾熱情地叫起來。
  伊迪絲·穆爾有所收斂地保持著一种謙遜的神態,阿曼達可以肯定這不是她的秉性。“不過這奇跡還沒有正式宣布,”伊迪絲說,“巴黎最著名的專家保羅·克萊因伯格博士還要給我檢查一次。他將在這一周抵達盧爾德進一步證實我的——我的完全康复。”
  “不過,這已是未公開的秘密,”吉塞爾引用了她最喜歡的一句美國習語說,“在盧爾德的每一個人都已經知道您已經奇跡般地痊愈了,您是最后一位得到圣徒伯納德特恩寵的人。”
  “噢,這我可并不知道,”伊迪絲說著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但是她并沒有否認此說。
  “這么說,奇跡确實發生了,”肯仍舊敬畏地說,“而且奇跡能在任何人身上發生。”
  “如果他們的信仰是真誠的話,”伊迪絲庄嚴地宣布,儼然是一個神圣的女祭司。
  這時阿曼達低頭對著菜盤,感到一陣惡心,食欲頓時蕩然無存,唯一的希望是盡快帶著肯离開這個陰險、愚蠢的英國女人。
  季霍諾夫,聲音很嚴肅,一本正經地說:“您把一切都歸功于洗澡嗎?”
  “歸功于這里的一切,歸功于圣靈怀胎的一切學說,”伊迪絲說,“不過我的痊愈是在我第二次盧爾德之行的最后一天洗澡后發生的。”
  伊迪絲剛說完,一位身材高大.面色紅潤的紳士——他一下讓阿曼達想到了她曾見過的P·F·巴納姆的照片——出現在伊迪絲的身后,接著又彎腰親吻伊迪絲的臉頰。
  “雷杰——”伊迪絲非常高興地叫了起來,“諸位,這是雷杰·穆爾先生,我的丈夫。”接著,她又一個一個地向雷杰介紹。
  “伊迪絲,”雷杰說,“我很抱歉打斷了你同朋友們的談話,不過我必須和你單獨談談,我有重要的事。”
  “不過,雷杰,”伊迪絲抱怨說,“我還沒有吃點心呢。”
  他半拽著這位奇跡女士离開了椅子。“我呆會儿請你吃冰淇淋,請跟我來,”他向大家致意。“很高興能同大家認識,諸位。希望再次見到你們。”
  他連推帶拉地帶著猶猶豫豫的伊迪絲走出了餐廳。
  “這么說主要是洗澡了,”季霍諾夫自言自語地咕噥著,猛地轉過身子,面對著吉塞爾。“你都已听到了,她說奇跡發生在洗澡之后。”
  “是啊,你現在正是用的這种方法時,”吉塞爾說,“你可是從今天上午開始洗澡的啊。”
  “恐怕不是這樣吧,”季霍諾夫承認說,“我只是在山洞祈禱,并沒有去浴室洗澡。”
  “那么,塔利先生,就從今天下午開始吧。”
  “我會的。不過首先我得在城里找一所住處,”他又迅速地加了一句。“吉塞爾,同你父母住在一塊太令人愉快了。只是那地方离這太遠了,不太方便。我想离浴室近一點。我必須在城里的旅館找個住處。我已經找過了,我還要去找。”
  吉塞爾精明干練地盯著他。“一直使您憂心忡忡的,就是在盧爾德找個旅館住下?”
  “我知道這不太好辦,但是卻很重要。”
  “也許我可以幫助您找到一家旅館住下,不過得另加費用。您愿意多付錢嗎?”
  “只要是合理的費用,我都愿意付。”
  “那么就給我400法郎,作為定房費。”
  “可以。”
  “讓我想想我該怎么做,”吉塞爾說著,站了起來,“事實上,今天晚上我自己也得搬到城里。我的一位女朋友要到戛納去度一周的假,因此她把她的公寓交給了我,為了這些麻煩事,我不得不到這里來。現在,我陪您走著去浴池,你就可以馬上洗澡了。五點時,咱們在旅游局門前見面,然后駕車回到我父母家去取行李,今晚咱們倆再一道返回盧爾德。當然,這一切得取決于我能否在這里給您找個旅館住下。”
  “你能找到嗎?”
  “我想差不多,”吉塞爾說完,朝肯和阿曼達揮了揮手。“很抱歉,讓您听我們這些繁瑣無聊的商業談判。認識你們倆人很高興,祝你們好運。”
  阿曼達目送這個行為不太檢點的姑娘与這個老頭子一同离去后,轉過身子面對著肯,想直截了當地把出租車司机所講的一切告訴肯,告訴他伯納德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山洞或這里的泉水能治病,她為了治愈她的病,曾經到過另一個小山村去洗溫泉。但是面對著肯,她不禁暗自惊歎,啊,我的天,他的精神和信仰正在未來空間里飄游,
  “穆爾太太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他還在嘀嘀咕咕,“她為我做了很多事,給了我很多啟迪,使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天哪,阿曼達心里暗暗地尋思,現在沒有時間讓他清醒地面對事實真相。
  除此之外,她還自己尋思,自己最好去證實一下司机所講的有關考特里的故事,最好親自去一趟考特里,親自去查查司机講的是否是事實。可以再等一天告訴肯這件事的真相。
  “肯,也許你應該上樓去房間休息一會儿。”
  “我要回山洞去,”肯固執己見,邊說邊站了起來。
  阿曼達兩眼瞪著他。這就是她的丈夫,那個言談犀利、思想敏銳的律師,那個体格健壯的棒球員,那個熱情奔放的情人,可如今已被折磨得這般呆頭呆腦,簡直令人無法相信。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她無論如何得設法讓他度過難關,恢复正常,盡管這是她作為心理醫生以來,遇到的最為棘手的病例。
  她歎了一口气,站了起來。“很好。”
  “晚餐前再見。”
  她真不知該怎樣度過這空虛的下午。也許應該去給她那未來的婆婆買上一個紀念品,買個塑料的圣母瑪利亞雕像。
  雷杰·穆爾在乘電梯到旅館五樓的路上,一反常態,默不作聲。不過伊迪絲知道他心中有事,也知道他在等待著回到他們房間后才向她吐露心中的秘密。
  他們一回到房間,房門立即被關上了,雷杰一把就把他妻子推到桌子旁的一把高靠背椅子上坐好,他自己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旁。伊迪絲恭恭敬敬地等待著他開口說話,准備洗耳恭听他的心里話。
  他終于開口說話了,“伊迪絲,我不得不讓你同我單獨在一起,我覺得有些事必須同你商量。”
  “難道就不能再等几分鐘嗎?正与那些可愛的人吃午飯,他們很想多听一些有關我痊愈的事。”
  “正是此事,”雷杰大聲強調說,“我要同你談的正是此事。”
  “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談什么,什么正是此事?”
  “有關你痊愈的事,”雷杰說,“就在我与同你在一塊的那一伙人接触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些想占便宜的家伙為了從你那里得到忠告和靈感,正把你逼得走投無路。”
  “不過他們并不是那种想占便宜的人。那個好心的塔利先生還說他愿意為我付午餐費。”
  雷杰終于發怒了。“伊迪絲,我不是說錢。我是說他們正在占便宜,占你的——你心中的便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已經習慣了雷杰像跟小孩子似的對她講話,現在她又做出准備忍受一切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想利用你,”雷杰回答說,“每個人都想從你身上獲得勇气,這是因為人都是自私的。我的主要意思是你不應該四處無償兜售你的故事,你不應該那樣做。”
  “干嗎不應該呢?”她疑惑不解地問道,“這樣做有什么錯?假如我痊愈的故事能夠給予他們靈感,給予他們希望,我又何樂而不為呢?再說我是他們的楷模,一個幸運地得到奇跡恩寵的楷模。他們想知道痊愈是可能的,我為什么不應該告訴他們呢?”
  雷杰一時語無倫次。“噢,因為——”他猶豫不決地說,“因為——噢,我覺得最好是等官方确認了在你身上出現的奇跡后,你再講給他們听。”
  “噢,是這樣,”她說,如釋重負。“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就大可不必了,我的痊愈已被證實了。官方正准備正式宣布此事——從技術上講,我們都知道——到后天就宣布。今天,我与醫療中心的布耶爾博士討論此事,討論了整整一上午。他是這個領域里最有權威的兩名專家之——另一位是對肉瘤病例造詣頗深的專家——巴黎的保羅·克萊因伯格博士,明天他要到這里來复查我的病例,還要對我進行最后一次复查。”
  “明天?”
  “肯定。布耶爾博士在克萊因伯格博士到來后,會打電話通知我,告訴我星期三同克萊因伯格博士見面的時間。等克萊因伯格博士證實了我身上出現的奇跡后,便要正式宣布此事了。”
  “噢,如果真是這樣,”雷杰說著松了一口气。“那就另當別論了,那么我就不應該擔心了,因為這事就要宣布了。我想你談談此事也是很好的。”
  “當然很好,雷杰,很高興你同意了。”
  “是的,我肯定會不成問題的,”雷杰平靜地說,“而且,正如你所講,這可給予眾多身患病痛的人以信心,使他們也可以得到康复。哦,對了,伊迪絲,今后我要同你一道宣傳。你正肩負著偉大的傳播福音的使命,就像上帝派來的第一個使徒,傳播奇跡的福音。”他停頓了下來,臉上泛起了紅光。“事實上,我們應該為此再次慶賀。詹姆特剛結束他的新飯館的裝修——現在,那地方可大了——今晚他請我去一道慶賀重新開張,——我們可在城市張貼傳單,向人們宣告這一偉大的事件——”
  “太棒了!”
  “——而且我希望你能在那儿站在我身旁接待客人。來的人肯定很多,我們有一張特別的餐桌,我們可邀請八到十位重要的客人同我們一道進餐。客人不僅僅只是盧爾德的,而且應該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朝圣團。我知道,他們遇到你會非常地惊訝,你可回答他們的問題。听到你故事中的每一個細節,他們都會受到极大鼓舞。你覺得怎么樣,寶貝?”
  “當然我想去那里,而且告訴他們想了解的一切。如果你一點也不介意,我是不會介意的。”
  “我一定要這樣做,”雷杰說著露出了一絲微笑。他又彎下身子去吻伊迪絲的臉頰。“你是我的小乖乖,我的有著奇跡的寶貝。我要和你一起走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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