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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上午八點五十分,盧爾德教會新聞發布局的米歇爾·德瑪里奧特步履輕捷地走過山洞前的玫瑰廣場,來到了盧爾德醫療中心。緊隨其后的是這座城市的最新客人,保羅·克萊因伯格博士和他可靠得力的助手,護士埃絲特·萊文森。
  這是克萊因伯格博士第一次親眼目睹盧爾德這座城市在白天的景象。盡管到處都是宗教題材的雕塑石刻,以及沿途眾多的坐在輪椅上和躺在擔架上的重病患者,又加上他對這個宗教圣地不無擔憂之心情,但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不管叫什么名字的游行場地,在夏日陽光下,依然呈現出一派安詳的气氛。
  在昨天晚些時候,克萊因伯格博士和他的助手乘坐國內航空公司的最后一班飛机,從巴黎飛抵盧爾德。當他們在盧爾德机場走下飛机時,夜幕已經降臨了。新聞發布局的這位女士,駕著她的轎車正在机場等候。在從机場到他們下榻旅館的短短路途上,克萊因伯格博士由于是從他在巴黎的辦公室直接去了奧里机場,又直接飛到了這個位于比利牛斯山脈腳下的鄉村城鎮,早已是精疲力竭,根本無心再透過車窗觀看盧爾德沿途的風光。位于格羅特大街的阿斯托里亞旅館,早已為他們預定了兩間普通單人問。他首先和在納維爾的妻子愛麗絲通了電話,告訴她和孩子們他已經平安抵達以及讓他妻子記下了他要去的地方的電話號碼,然后,他立刻上床倒頭便睡,一睡就是几個小時,中間沒有醒過一次。
  此刻,他們走在路上,克萊因伯格注意到他的助手是多么的冷峻孤傲。他非常地了解她。他知道由于她的德國父母都慘死在納粹毒气室和焚燒爐中,使她成為一個孤儿。所以,她對一切形式的盲動和狂熱都极度不安。克萊因伯格在這种環境下倒沒有感到有什么不适,因為他的父親遠在希特勒崛起之前就從維也納遷往了巴黎,成為了法國公民。他本人在法國出生,盡管在法國少數人心目中一直存在著某种程度的反猶主義思想,克萊因伯格仍感到他是屬于這個國家的一部分。他對盧爾德這個天主教圣地的了解非常有限,但是他對法國文化的知識卻非常淵博,頗有造詣。他曾從報紙和雜志上一次又一次地讀到了有關伯納德特和圣母顯靈以及有關山洞的介紹,而且對盧爾德奇跡般地治愈病重患者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克萊因伯格對盧爾德這個圣地的了解,除了零星地讀了一些報道外,還來自他曾潛心閱讀過的有關亞歷克西斯·卡雷爾博士的三本書——一本是有關亞歷克西斯·卡雷爾博士本人的,另兩本是他撰寫的——有關他在1903年作為醫學專家訪問盧爾德時的情況。克萊因伯格應邀加入了盧爾德國際醫學鑒定委員會,這是專門為身患骨癌的伊迪絲·穆爾太太奇跡般康复之事再次鑒定而在巴黎組建的醫學委員會。他是在應邀加入之后,才閱讀的有關卡雷爾的這三本書。
  克萊因伯格表示無法參加這個委員會,因為他早已決定去倫敦出席一個醫學會議。但當他一返回巴黎,盧爾德的有關人士便与他聯系。盧爾德國際醫學委員會的成員傾向于對穆爾太太獲得奇跡般康复一事予以肯定,然而,他們需要得到一位骨癌方面的專家認可后才能做出最后決定。克萊因伯格是法國兩名最負盛名的惡性腫瘤治療專家之一。另外一位是克萊因伯格博士所敬仰的莫里斯·杜瓦爾博士。因杜瓦爾博士一直忙于實驗研究,無法抽身前來協助。所以,盡管克萊因伯格博士從不愿卷入与宗教有牽連的任何事務,但是還是被卷了進來,成為最后的裁決者。不過,得知亞歷克西斯·卡雷爾也曾經到盧爾德調查過此事,他因此對這事便產生了另外的想法。當他還是巴黎大學柯琴醫學院的一名學生時,就對卡雷爾博士的論著和經歷推崇備至。克萊因伯格還記得這位醫學專家對盧爾德之事是多么豁達開明,而且在那里還耗費了他許多時問。當他又重新讀了卡雷爾博士的書后,更證實了自己在學生時代的看法。确實,偉大的卡雷爾一直嚴肅認真地對待盧爾德一事。
  正因為如此,保羅·克萊因伯格才同意接受盧爾德國際醫學委員會的邀請,趨身前往盧爾德,對那位獲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康复、名叫伊迪絲·穆爾的婦人做出鑒定。
  “到了。”這時他听到米歇爾·德瑪里奧特小姐說。
  他們現在這是到了何地?克萊因伯格停下了腳步,四周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定了一下方位。他們正站在玫瑰廣場另一面的街沿上,一幢由大石條堆砌而成的宏偉庄嚴的建筑物的正門前面。正門上方,一個藍色牌子上寫著几個字樣:醫療中心/秘書處。
  “我領你們進去,”新聞局的這位女士說,“我先給你們介紹醫療中心主任,貝里耶博士,然后,你們再同他談一談,”
  克萊因伯格和埃絲特跟隨著德瑪里奧特小姐走了進去,來到了一個寬敞明亮的接待大廳,在大廳的右邊有兩個門。德瑪里奧特小姐朝第二個門努了努嘴,“我先去告訴貝里耶博士的秘書,說你們已經來了。”
  說完這位新聞局的小姐就走進了那間辦公室,克萊因伯格和埃絲特便耐心等待著。接待大廳的四壁上都裝飾著類似醫學博物館里的藝術作品,埃絲特快速掃了一眼這些作品后,便急忙坐在沙發的一個角上,緊閉著嘴唇,低垂著目光,离開這些畫像遠遠的。然而克萊因伯格卻對此有著濃厚的興趣,開始圍繞著大廳,仔細審視著每一幅畫像。
  在最近的牆上挂著一個加框的大玻璃柜,柜子頂部刻有德·魯德爾的名字。走近一點看,玻璃柜的兩根男人腿骨的銅塑件清晰可見。一根是脛骨嚴重斷裂的塑像,另一根是完全愈合后的塑像。克萊因伯格看著說明:皮爾·德·魯德爾,比利時人,1867年從樹上跌下,左下腿脛骨折裂,折裂點裂縫最寬達三毫米,診斷結論為無法愈合。德·魯德爾八年來一直瘸腿,直到后來到盧爾德山洞觀看圣母顯靈回到比利時后,便很快奇跡般地康复,脛骨折裂處完全愈合。23年后,當他去世后,三名醫師對他進行了尸檢,發現三毫米寬的裂縫完全閉合。“骨痂長勢良好,盡管骨上仍有一條斷裂線,但是未有任何縮短的跡象。”德·魯德爾在1908年被正式宣布為盧爾德的第八例奇跡康复者。
  克萊因伯格吸了一下鼻子,無意中瞥見鏡框中反射出來的自己對此事的反應,發現自己的反應是吃惊大于怀疑。
  由于他們的陪同還未重新出現,克萊因伯格繼續圍著大廳慢慢溜達,仔細觀察欣賞著三面牆上挂著的那些加框照片。照片大多數是那些身患絕症來盧爾德尋醫求救后獲得正式承認的奇跡康复病例的正式記錄。最早的一例可追溯到1858年,最后一例是一張墨爾格·波倫的加框照片。由于“大腦血液循環出現了問題,波倫半身偏癱,雙眼視力損傷。”1970年,波倫41歲時,奇跡般完全康复,并于1978年得到正式确認。克萊因伯格知道,從那以后,又出現了更多的康复病例,但是也許是盧爾德醫療中心沒有時間一一加以統計罷了。
  克萊因伯格這時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便轉過身去。
  新聞局的那位小姐正向他走來。“克萊因伯格博士,要稍晚一點貝里耶博士才能同您見面。我剛剛与他通了電話,他說他正在開會,但他保證10-15分鐘后一定會到這儿,請您多原諒。”
  “沒關系。”克萊因伯格說。
  “也許您可以先到他私人辦公室去等候?我想先帶埃絲特小姐到X光室,等你談完話后可到那儿去找她。那時咱們再分手。”
  “謝謝您,德瑪里奧特小姐。”
  他同意讓她領他到貝里耶博士的辦公室,看著她离開后,辦公室里就剩下了他一人,他放下治療包,又一次耐心地等待。令他吃惊的是貝里耶博士的辦公室又小又簡陋,不超過八英尺見方,中間放有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還有兩把供客人使用的椅子,除此之外便是塞得滿滿的書柜。所有的陳設干淨整齊,沒有一絲髒亂,克萊因伯格注意到這里還有一面鏡子,他便走上前站在鏡子前,想看看自己的衣著是否得体:棕色的頭發向后梳著,凹陷的雙頰使得微微帶鉤的小鼻子特別引人注目,雙眼瞼已經開始松弛發泡。他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還好的是他的下顎還未完全松弛,還是壯年人的單下巴。于是他又理了理領帶,挺了挺胸,發覺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精神了。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耐心等待著主人的姍姍來遲。他意識到,剛才在外面的那种悠閒自得的心情已經消失。接待大廳中的那些藝術作品使他心緒不安,這些所謂的奇跡是如此的荒謬愚昧,与他的個性是格格不入的。他不明白像亞歷克西斯這樣的學者到底是怎樣對待此事的。
  卡雷爾博士由于屈尊來到這個宣稱出現奇跡的宗教中心,并聲稱親眼目睹了奇跡發生,曾受到科學界同僚的猛烈抨擊。卡雷爾的同事——那些當他還是里昂大學醫學院院士時就對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全都起來反對他,反對他輕信盧爾德奇跡,反對他對正在盧爾德發生的無法做出解釋的所謂康复一事給予過于正式的關心。卡雷爾的這些同事還指責他是一個“容易上當的虔誠教徒”。
  卡雷爾博士曾在新聞發布會上為自己對所謂奇跡一事的興趣進行過辯解。“這些令人惊訝的現象雖然同宗教有關,但更具有生物學意義。因此,我認為,任何攻擊盧爾德奇跡一事的企圖都是不公平的,是妄圖阻擋醫學研究在其最重要的一個領域內取得的進展。”
  确實,許多年以后再重新讀這些辯解,克萊因伯格能看得出,卡雷爾本人對盧爾德的奇跡也沒有完全肯定,為此甚至招致了教會的憤怒。有一件事,可以證明卡雷爾對盧爾德醫療中心有些齟齬:“檢查台上放著念珠,卻沒有任何的醫療器械”。卡雷爾還對貝里耶博士的前任、曾著書立說大談其對盧爾德康复進行醫學研究的波沙爾甲博士表現出了同樣的不滿:“他寫那些書,好像他是一位牧師,而不是外科醫生”。卡雷爾又悲歎道:“他已經完全沉溺于虔誠的冥想中,而不是科學地去觀察。他完全回避了有力的分析和精确的推論。”
  不過,一位名叫瑪麗·巴伊利的法國女孩的突然——奇跡?——康复,使他迅速打消了全部疑慮。他曾當著科學界的同僚,竭力為他所目睹的事進行過辯解:“我們將不討論信仰問題,雖然這有可能冒犯教徒或非教徒,我們要說的是不管伯納德特是否患有□病狂想症,或者僅只是個完全杜撰的神奇姑娘,或還是個瘋女人——這些都無關緊要,唯一重要的是事實。事實可以用科學調查清楚,事實獨立地存在于晦澀難懂的玄學釋意之外……科學將繼續揭露腐醫騙術,科學与責任提醒人們不要輕信謊言;但科學家的責任也在于對奇特的或科學一時還無法解釋的現象不應該輕率地反對或拒絕。”
  以上這些話均出自這個洛克菲勒醫學研究中心的泰斗,這個曾因血管縫合術而榮獲1912年諾貝爾醫學獎的著名醫學專家之口,他曾在1935年第一次將查理士·林德伯格設計的人工心髒植入人体。
  克萊因伯格坐在醫療中心貝里耶博士那間靜悄悄的辦公室中,緊閉著雙眼。“不要因事實表現奇特便輕率地拒絕和反對。”這是卡雷爾博士自己的話。想到此,克萊因伯格心里頓感釋然,接待大廳里對奇跡康复的熱烈討論、他親臨圣母瑪利亞顯靈圣地所見到的場景,以及他即將對一個所謂獲得奇跡康复的病人伊迪絲·穆爾進行最后檢查确診所引起的刺激,都不那么強烈了。
  克萊因伯格听到門栓轉動聲,看見一位風度洒脫、輪廓方正的老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他也跟著站了起來。
  “您是克萊因伯格博士?”這位老人說著,伸出了手,“我是貝里耶醫生,見到您很高興。讓您久等了,實在抱歉,不過官僚机构相互扯皮比醫學研究更耗費人的時問。”
  “用不著客气,”克萊因伯格博士非常友好地說,“我來這儿很高興。”
  “快請坐。”貝里耶博士說著,便繞過書桌站在桌子的另一面,仔細看看放在桌子上的一些便條。
  克萊因伯格又重新坐下,耐心地等著醫療中心主任貝里耶博士把那些便條推到桌子的一角,同時身子一下子坐進了他的轉椅上。
  “非常高興,您終于來了,”貝里耶博士說,“我知道您一定很忙。”
  “我得重复一遍,來這儿我很高興。”
  “這是您第一次來盧爾德吧?”
  “我想是的。”
  “那好吧,今天對穆爾太太的檢查,不會占用您多長時間,您還可以到各處去看看。您一定知道有關盧爾德的事吧?”
  “非常的有限,只是道听途說,”克萊因伯格說,“我讀了几本有關的書籍。當然,我也讀了國際醫學會對穆爾太太一事的報告,還讀了亞歷克西斯·卡雷爾博士訪問此地的回憶錄。”
  “噢,可怜的卡雷爾,”貝里耶博士說,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在他离開這儿以后,一生都在嘮叨:‘信還是不信’。”
  “這可以理解,科學家都有這种脾气。”
  “對我來講,從來不會強求宗教和科學的協調統一,”貝里耶博士說,“巴斯德不糾纏于此,愛因斯坦更不屑一顧,無論如何——”他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因為穆爾太太馬上就要來同您見面了,也許我可先向您簡要介紹一下怎樣開始我們的工作——從醫學的角度……也就是說以科學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這樣你會更感到像在家時一樣的自在。”
  “很高興能有所見教。”
  “首先,我給您談談您將參加的确認康复一事的有關程序。”貝里耶博士說,“您了解這种程序嗎?”
  “僅知道一點,”克萊因伯格說,“我很有興趣再多知道一些詳情,”
  “很好,不過我盡量簡短一點,讓您更好地明白為什么要您來此复查穆爾太太的原因,”
  “是她的奇跡康复,”克萊因伯格說著,嘴唇善意地朝上努著。
  貝里耶博士用几乎被腫胖的雙頰遮住的雙眼凝視著他的客人,語調已變得不那么舒緩委婉,而是帶有几分學究似的老生常談。“我再次重申,我并不認為在盧爾德的康复病例歸結于圣靈的奇跡。作為一名醫師,我只能說這种康复不同尋常。只有教會才去決定任何康复是否与圣靈降臨有關,或者說這就是上帝的顯靈。我們醫師只能确認,從科學的角度來看,對這种康复難以作出解釋;而我們的牧師則認定,這能夠進行解釋,這是上帝的恩賜,對醫療中心來說,這些都是基本的法則。”
  “我明白了。”
  “就确認并且宣布此事而言,教會往往不像我們醫師那樣慷慨大度,從伯納德特時代直到今天,教會所承認并宣布了的奇跡不到70例,而我們醫師,即使進行嚴肅認真的調查后,也寬宏大度地宣布了更多的不同尋常的病例。到目前為止,已宣布有五千例經過确認的康复,比那些奇跡康复要多出六倍。我不知道為何不是所有的康复都宣布為奇跡,牧師們都有他們自己的標准。自1858年以來,成千上万的人蜂擁來到盧爾德,其中大多數是為了尋找精神安慰的朝圣者,再就是那些為了滿足好奇心的游客。當年,那些真正病擴膏肓前來投醫的僅占整個游客人數的一小部分,具体的統計如下——來這儿求醫的病人中,大約有1/500的人得到康复,而大約1/3000的病人得到所謂的奇跡康复。”
  听著听著,克萊因伯格感到貝里耶博士的聲音變得平緩了,已經不再那么抑揚頓挫了。
  “現在,确認一例痊愈康复的准則是,”貝里耶博士繼續說,“首先,病情必須是十分嚴重,無法醫治;冉就是,這种病必須是器官,而不是机能性疾病;最后,這种器官病變必須是已經引起器官損傷,然而机能性病——”
  克萊因伯格博上面帶慍色,覺得仿佛不是在听一名醫學同僚的討論,而是在忍受一個俗人的嘮叨,便打斷了貝里耶博士的話,“我已經了解你的准則了,醫師,”他插了一句話。
  貝里耶博士頓時有些語無倫次,窘迫地說:“噢,是——是的,當然——對,現在——穆爾太太的臀部腫瘤——是一种器官性疾病,肯定獲得了永久性康复。在穆爾太太之前,最近的一個筋骨腫瘤病例自行痊愈發生在1963年,我絲毫不怀疑,作為這一領域的專家,您也許會同意——隨著醫學的發展,像這种腫瘤的痊愈在將來不會是這么罕見的。”
  克萊因伯格點點頭,“現在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在巴黎,杜瓦爾博士在實驗中已成功地在動物身上阻止并治愈了腫瘤疾病。”
  “非常正确,克萊因伯格博士。曾几何時,醫學對結核菌無能為力,但今天,已有各种各樣的方法治療結核病。因此,結核病人已很少把希望寄托在山洞。但是,在科學發展的現階段,仍有大量的病患者仰慕山洞,渴望前來祈禱和洗澡,作為康复的一种手段。身患髖骨腫瘤的伊迪絲·穆爾就是一例。”他停頓了片刻。“您知道當她第二次來盧爾德洗澡后是怎樣康复的嗎?您知道,她瞬間獲得的康复已經被倫敦和盧爾德的16位醫師所确認了嗎?”
  “是的,我知道。”
  “現在再接著說發展過程。首先,談一談醫療中心。起初這儿沒有醫療中心,只有多米博士在維爾格茲教授的協助下,負責論證每一個宣布康复的人的材料。當時他考慮了12個病例,但只有7例在1862年被勞倫斯主教的宗教法規委員會确認是由于上帝的恩賜獲得的奇跡康复。但當時還沒有用‘奇跡’二字來肯定确認這些康复者。后來,由于來盧爾德旅游的人与日俱增,宣布康复的人也不斷增加,促使有關部門采取了一些對策。當時一位居住在這儿的一名叫圣·馬伊洛的醫師建立了一個用于接待前來查找康复證据的醫師接待中心。1874年,中心叫做‘醫學鑒定辦公室’,后來慢慢地發展,鑒定辦公室就擴大為現在的這個醫療中心。1947年后不久,成立了國家醫學委員會,1954年國家醫學委員會又變成今年早些時候曾邀請您前來訪問調查的那個國際醫學委員會。”
  “國際醫學委員會作出最后決定了嗎?”
  “從醫學的角度看,已經肯定了。事情的發展是這樣的——我們盧爾德醫學中心每确認一個康复病例,就把有關材料轉交給國際醫學委員會。委員會大約有30名委員,都是來自十多個國家的醫學專家,全都是由塔布和盧爾德的主教任命,他們每年碰頭一天,今年他們剛剛碰過面。就在他們最近的這次會議上,我們提交了伊迪絲·穆爾的有關材料。委員們認真討論了很長時間,然后進行投票。在通常情況下,獲得2。”3的票數就算是通過。投完票后,再把材料返還給塔布和盧爾德主教。由于穆爾太太的材料來自倫敦,因此她的材料也送到倫敦主教的手中。隨后,倫敦主教再任命一個准則委員會來鑒定穆爾太太的康复是否屬于奇跡康复。您一定知道,穆爾太太的康复得到了一致通過——”
  “是的,我知道。”
  “——不過,還沒有正式宣布,因為上次開會時,國際醫學委員會沒有腫瘤專家出席。雖然邀請了您,但您卻走了,也邀請了杜瓦爾博士,但他在實驗室脫不了身。因此,國際醫學委員會將他們投票同意的這一病例轉交給您,讓您來最后确認此事,并決定不再召開全体委員會會議了。大家同意,如果您來盧爾德親自复查穆爾太太后,便正式宣布此事。”
  “好,我已來了,已准備好了,而且十分樂意,也能夠開始工作了。”克萊因伯格博士說。
  貝里耶博士看了看書桌上的白色數碼鐘。“我已經安排好伊迪絲·穆爾同您見面的時間。她將在大約半個小時后來檢查室。”他站了起來。“我知道您已經研究過有關報告,但那只是一個大概,也許您愿意看一看每個醫師各自作出的診斷。”
  “這將很有用,”克萊因伯格說著,站了起來,這時貝里耶博士去書柜取出了一迭馬尼拉紙的卷宗。
  “我這就帶您去檢查室,這些材料就留給您,在病人來之前,您有足夠的時間瀏覽一遍。”
  克萊因伯格跟隨著貝里耶博十走出辦公室,來到檢查室這是一間沒有裝修的房子,在檢查台和靠牆的木制器械柜之間,埃絲特·萊文森坐在一把椅子上,正悠閒地翻閱著一本法文雜志。他倆進去時,她站了起來。克萊因伯格將他的助手介紹給了這位醫療中心主任。
  進門后,貝里耶博士將手中的那迭卷宗交給了克萊因伯格。
  “請讀一讀吧,”他說,“一旦确認了這些報告,就請立即通知我。”
  “當然。”
  貝里耶博士伸手抓住門把手,將門打開,這時他又有一些躊躇,便轉過身來。
  他盯了一會克萊因伯格手中的卷宗,后來又凝視著克萊因伯格本人,然后短促地輕咳了几聲。“您是明白這個病例的重要性的,博士,梵蒂岡在盧爾德的代表,主教魯蘭神父認為,如果能在圣母重新顯靈的這個令人激動的偉大時刻,正式宣布穆爾太太奇跡康复一事,這將會對教會產生极其深遠的意義——一個經過确認的奇跡——就是奉獻給仁慈博愛的圣母瑪利亞顯靈的一件最好禮物,因此——”他又一次猶豫起來。“啊,我相信您會對您手中的報告作出正确的判斷——,我是說坦率而且嚴謹,——這完全取決于它的科學根据。”
  克萊因伯格的眉頭皺了起來。“可我怎樣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斷呢?”
  貝里耶博士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噢,無論怎樣,我們要解決的是我們教會所認可了的奇跡康复病例。而且——我心里很明白,像您這樣有自己信仰的人是不大相信奇跡這類事的。不管怎樣,我相信您只會認定事實;”
  說完后,他离開了房間,門在他們之間輕輕關上了。
  克萊因伯格怒視著這道門,臉色變得陰沉可怕。“像您這樣有信仰的人,”他模仿著貝里耶博士的語气,“你听見了嗎,埃絲特?”
  他轉過身去,看見埃絲特正滿臉緋紅。“我听到了,”她說,“也許您應該告訴他,持有你們這种觀點的一個名叫摩西的男人,曾好几次同奇跡之事有關。”
  “沒有關系,干嘛要同像貝里耶這樣心胸狹隘的鄉巴佬去計較呢?先看看這些報告,然后再見一見我們這位穆爾太太,完事之后我們將盡快离開此地。”
  然向,几分鐘后,克萊因伯格聯想到了亞歷克西斯·卡雷爾博士,盡管他本人并不是個什么偏執狂,但卻是個雅利安人种的崇拜者,典型的种族至上論者。想到這些,克萊因伯格又盡量讓自己對貝里耶不那么苛刻了。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保羅·克萊因伯格博士仍舊一個人坐在檢查室里,又一次研究有關伊迪絲·穆爾惡性腫瘤前前后后的報告。与此同時,穆爾太太剛剛結束在隔壁的心髒和X光的檢查。
  克萊因伯格仔細研究完穆爾太太左髓骨骨瘤的診斷報告后,感到十分惊詫。在那些多得數不清的X光片上及血栓和活組織檢查的報告中,都有骨瘤存在。然而就是這個骨瘤。卻一下子無影無蹤——骨髖浸潤完全消失,骨小梁開始重建。
  克萊因伯格完全惊呆了。在他多年的行醫生涯中,他從未見過像這樣自行愈合得如此之好的病例。
  完全絕對是奇跡——甚至對具有他這种信仰的人來說。
  他將這些證明材料放在一邊,為這位可愛、但有點傻乎乎的英國女士高興。哦,除了最近的檢查報告單和最新的一組X光片外,什么都用不著說了,下邊就看他的了。現在,他可以肯定地向貝里耶博士和魯蘭神父講,上帝与他們同在。不管怎么樣,現在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向全世界宣布他們的奇跡了。一旦宣布了此條消息,再加上預計的圣母瑪利亞在盧爾德的重新顯靈,明年,將不僅是500万朝圣者涌人盧爾德,而至少是600万700万了。
  這時門打開,穆爾太太走了進來,克萊因伯格隨即站了起來。穆爾太太正將皮帶穿過最后一個裙帶扣,系好紐扣。
  “全部檢查完了,我敢說你很高興,”克萊因伯格不知道在一個奇跡接受者面前該說什么才合适。
  “我很高興檢查結束了,”她高興得大口喘著气,低聲呻吟著,溫和的臉上泛出了紅暈。看得出她在竭力地壓抑內心的激動。“萊文森小姐讓我轉告您,5-10分鐘后,她會把所有的X光片帶來。”
  “很好。我只是看一眼,然后就把情況告訴貝里耶博士,准備我的最后報告。你不用等在這里,我相信醫療中心會立即同你取得聯系的。謝謝您,穆爾太太。”
  她從牆上取下她的夏天穿的外衣。“我很幸運,相信我,我很感激您所做的每一件事。再見,克萊因伯格博士。”
  埃絲特·萊文森帶著新沖洗出來的X光片走了進來,接著打開挂在牆上的讀片机的開關,將四張X光片放在讀片机上,讓他觀察。克萊因伯格站起身子,用老練的目光仔細審視著這几張片子。埃絲特就站在一旁等待著他的認可。
  “哼,這一張,”克萊因伯格指著第三張X光片說,“這一張照坏了,不太清楚,有點儿模糊,她一定是動了一下身子。”
  “她一點也沒有動。”埃絲特反駁道。“她就像是一個職業模特儿了。她起碼已經拍了上百万張X光片了,穆爾太太一來就是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
  “哦,那我不明白——”克萊因伯格咕噥著,“我告訴你,除了這張模糊的X光片,其他都拿下來,再找兩張以前她康复后照的,髓骨部位的X光片放在一起。在標出日期的卷宗里你會找到的。”
  當他的助手在卷宗里東翻西找時,克萊因伯格繼續觀察著這張新的X光片,很快,埃絲特又來到了他的身旁,取下那三張X光片,又把另外兩張以前的X光片放上去比較。
  做完這一切后,她又退到一旁。克萊因伯格彎下腰,靠近一點看著讀片机燈光下的X光片,他仔細研究著,一言不發,口中有好几次發出了格格聲。
  最后,他終于站直了身子,說:“現在可以确信一切都沒有問題了,不過,我仍想要一張這個角度清晰一些的片子,也許我是過于追求完美了,不過當你涉及到是所謂的奇跡的病例時,你還是想最后再多檢查一次其結果為好。”
  “如果您愿意,我們可以再給她拍一張。”
  克萊因伯格點了點頭。“我正這樣想,埃絲特,快去拍片,這次一定要拍好,然后我們可以公正地正式為她加冕,稱她為奇跡般的女人,听我說,你先去見見貝里耶博士的秘書。她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我們的病人。請她打電話告訴穆爾太太,在下午兩點鐘帶她來再拍一張X光片。能做到吧?”
  “我將盡力去做。”埃絲特說。
  “過几分鐘后,我在接待大廳里等你,我們一同去看看這個城鎮,然后我請你吃午飯,吃完飯后,我們再回來把穆爾太太的事辦完,然后就返回巴黎,你看怎么樣?”
  “太好啦,”埃絲特說著,露出了很少這樣開心的笑容。
  米凱爾·赫爾塔多猛地一下子惊醒了,他感到有什么東西在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輕吻著他的雙唇,使他從沉睡中一下醒來。他睜開雙眼,看見納塔爾正跪著伏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地輕吻著他。
  他想伸出手把她摟得更緊一些,可他發現她早已本能地預感到他會這樣做,一下躲開了。她回到了床的那一頭,摸索著爬到了床沿,在床頭柜上搜尋著她那副墨鏡。當她找到墨鏡并迅速戴上后,一蹦從床上躍了起來,站在了地板上。
  “你醒了嗎,米凱爾?”她喊道。
  “你知道我已經醒了。”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愛你。”
  他這時坐了起來,兩眼注視著她,她顯得有點害羞地站在那里,身子從頭到膝——下半部被床沿擋住了——都裸露著結實而洁白無瑕的胴体,顯得晶瑩剔透,除了那一副墨鏡。
  “我也愛你。”他溫柔地說。
  她摸索著從椅子上拿起一個新換的乳罩和一條三角內褲。
  “你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情人。”她說。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有點不快地問道。
  “我剛剛知道,”她回答說,“我知道我是多么地喜歡你,我又知道什么時候我幸福高興。”
  他看著她那丰滿動人的胴体,不禁有些沖動起來。“納塔爾,到床上來。”
  “噢,親愛的,我也想,但我不能,現在不行,呆會儿,不是現在,事情得有輕重緩急——”
  “那還有什么更急的事呢?”
  “米凱爾,我得馬上洗澡穿衣,然后到山洞去祈禱。現在几點了?”
  他拿起手表,“剛好是上午十點三十分。”
  “我得赶快點。羅莎每天十一點一刻領我去山洞。”
  “羅莎?”
  “她是我家在羅馬的一位朋友。每年夏天她來盧爾德照看病人,我來這里后一直由她照看著。”
  驀地,赫爾塔多一下想起了在睡覺前考慮的一件事。
  事情都得有輕重緩急一他,也有一件要事要做,這時腦海中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我帶你去山洞,”他說,“我們一起去山洞吧。”
  “我很樂意,可是——米凱爾,碰到警察怎么辦?也許你應該离他們遠一點,或者离開這座城鎮好一點。”
  “警察,”他說,“他們弄錯了,看來我應給你講一講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不能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因為他到這里來的目的就是要摧毀她心目中的圣殿。然而,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必去山洞來實現她的愿望。她有著堅定的信念,這就足夠了。她也用不著很清楚地知道他在即將發生的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他要為她編造出富有想象力的故事,諸如弄錯了人的身份,從坏人那里獲得了假情報,等等。“我向你解釋——”
  “你不必向我解釋什么,”她堅決地說,“我以前向你說過,我不需要什么解釋,我相信你。你還帶我去山洞嗎?你覺得這樣安全嗎?”
  “當然很安全。昨天,我是不想在我房里被盤問,不過現在安全多了,”他确實感到現在安全多了。他想不管洛佩斯做了什么,他到目前為止,一定還沒有告訴盧爾德警方那個恐怖分子的模樣特征。很明顯,洛佩斯只是想把他嚇走,而不是希望他被抓住。
  “那么我們去吧,我們可以在門上給羅莎留個便條——”
  “我幫你寫。”
  “好吧,就寫‘親愛的羅莎,一位朋友領我去山洞了,你可以到那儿去找我。納塔爾。’現在我得去洗澡穿衣了。”
  他目送她摸索著走向盥洗間,
  事情得有輕重緩急,他又一次提醒著自己。
  “納塔爾,還有什么事情要我幫你做?我看到你的旅行包和手提包了,它們都放在桌子上。它們前面還有一些塑料瓶和一只蜡燭,把這些都帶到山洞去嗎?”
  她站在盥洗間門口說:“是的,要把它們都裝進旅行包。我想在那里點燃蜡燭,還要用塑料瓶裝滿泉水,帶回去給我的親戚們。”
  他的心怦怦直跳,“我很樂意幫你收拾這些東西。”
  “真是嗎?”
  “我馬上就收拾。我先給羅莎寫張便條,然后再把這些東西裝進旅行包。還有別的嗎?”
  “還有要愛我。”她輕松地說完后,便把自己關進了盥洗問。
  他感到自己有點魂不守舍,想跟著她走進盥洗間,然后再把她帶到床上,更加狂熱地同她做愛,但他竭力地控制著自己。
  他听到水管放水后,便爬下床來,潦草地替她寫了一張便條留給羅莎,接著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從床下拉出他的行李箱,慢慢打開它,取出一個包著炸藥棒、雷管、計時器及引線的小包,把它們全放在桌子上,按照他的預計——宁愿是他所預計的那樣——納塔爾的旅行包有足夠的空間放進這包爆炸裝置,這時,他把它們放進一個折疊的購物袋,再放進旅行包,然后再在上面放上那只長蜡燭和那几個塑料瓶,最后將旅行包的拉鏈拉上鎖好,
  他抽著香煙,焦急地等待著。這時她終于洗完澡出來了,身上只穿著內褲和戴著乳罩。他擋在了她去大衣柜的路上,把把她摟在怀里,熱情地吻著。
  “啊,米凱爾,我也希望你這樣,”她呼吸急促,但是把身子躲開了,“等會儿,等回來后。我得去穿衣服了。”
  “等會儿,”他默許道,“我也得去准備了。”
  他從行李箱中取出盥洗用具,走進了盥洗間刷完牙后,他理了理胡子,然后迅速地洗完澡,擦干身子,梳好頭發,穿好衣服。
  “准備好了嗎,米凱爾?”他听到她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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