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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就在這時,克萊因伯格注意到伊迪絲·穆爾掃視餐廳時看見了他,正向他招手示意。
  克萊因伯格勉強地露出了笑容。
  伊迪絲·穆爾正用無聲的身態手勢詢問他,她的手勢意思很清楚:有新消息了吧?
  克萊因伯格竭力假裝著,做了一個夸張的口形:快了。
  他赶緊移開自己,假裝和埃絲特一塊看菜譜。
  他咕噥著:“很快,一切都會在這里結束,”他指著菜譜。“點菜吧,我要和穆爾先生談談,了結此事。”
  “好吧,”埃絲特說,“可是這里的飯菜不怎么樣,博士。這里有兩套飯菜,便宜的,份量太多;可是另一种,可能是高級的,价格又實在太高——因為,吃甜食時就能和盧爾德最新的奇跡女人伊迪絲·穆爾見上一面,說上几句話,”埃絲特皺了皺鼻子。“太貴了,我想肯定是她丈夫的主意,”她不無同情地看著克萊因伯格的眼睛。“我擔心事情辦起來將不會那么順利。”
  “我知道這將是一頓很難受的晚飯。”克萊因伯格咕噥著,“不過,是誰逼我們來吃的呢?好吧,對付著吃得了。”
  一小時后,克萊因伯格和埃絲特差不多已經吃完了飯,正喝著咖啡。這時,克萊因伯格注意到伊迪絲·穆爾桌旁有人站起來,他看見,那人正是雷杰·穆爾,他顯然是想到別的餐桌上走走,和熟識的客人寒暄几句。
  克萊因伯格放下杯子。“趁她沒在跟前,我要立刻和穆爾先生談談。埃絲特,你去結帳,我回頭再補給你。別等我,臨睡前在旅館走廊里再見。”
  克萊因伯格站起身來,放下餐巾,徑直向和藹可親的雷杰·穆爾走去。他放慢了腳步,等著穆爾從一張餐桌走向另一張餐桌的空隙,半道上他攔住了這位英國人。
  “是穆爾先生嗎?”克萊因伯格說,“我是保羅·克萊因伯格,你妻子的會診醫生——”
  “我知道,她把你指給我了,很高興見到您。愿意到我們那桌去坐一會,問候一下嗎?”
  “不,現在不行。”
  “我知道伊迪絲很想從你這里听到好消息。”
  “我會告訴她的,”克萊因伯格說,“現在,我想先和你談談。”
  “哦,可以,無論你談什么——”
  “這里不行,”克萊因伯格說,“我想同你單獨談談,如果您不介意,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雷杰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無法想象,什么需要我們單獨談談,不過——”
  克萊因伯格抓著雷杰的胳膊,把他推到了門邊,“我來解釋一下,”克萊因伯格說完,倆人就來到了人行道上。
  他們邊走邊談。“我希望是与伊迪絲有關的,”穆爾說。
  “正是,”克萊因伯格看見前面有一家咖啡館——珍妮咖啡館,街邊的黃色柳條椅子大都空著,“在這儿坐上几分鐘好嗎?”
  “怎么都行。”穆爾說。
  他們剛坐下,侍者就走了過來。克萊因伯格要了一杯茶,可他并不想喝,雷杰要了一杯礦泉水。
  雷杰仍然困惑不解。“若是有關伊迪絲的消息,我希望那是我們一直都在盼望的消息。”
  克萊因伯格暗自嘲笑自己。干他這一行,也不知有多少次了——帶給人們坏消息。雖然情況和這次不盡一樣,但過后同樣令人傷心難受。“穆爾先生,恐怕我告訴你的不是一個好消息。”
  雷杰的表情一下子由困惑變成了恐懼,他那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冰凍了一般。“不是好消息,這是什么意思?”
  “她的腫瘤又出現了。要么是复發——要么就是根本沒有根除。”
  “真是荒唐,”雷杰的面頰開始抖動起來。“我根本不相信,你是怎樣确定的?”
  “穆爾先生,我一直和腫瘤打交道,這是我的專業。X光透視表明,腫瘤明顯存在,屬于早期。”
  雷杰開始以攻為守。“她已經痊愈了,這你已經知道了。她的痊愈是奇跡康复,這已經被全世界16位一流的大夫證實了。”
  這對克萊因伯格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他本不想与這個可怜的無賴爭辯,但是他現在已別無選擇。“穆爾先生,他們也會由于疏忽某些東西,出現差錯。”
  “你也是一位醫生,你也會和你說他們一樣,犯同樣的錯誤。”
  克萊因伯格竭力不理會他的攻擊。“或者可能是別的什么東西。假定她完全康复了,病歷似乎證明了這一點,但那已是過去的事。彼一時,此一時,我的診斷是今天做出的,我對她檢查過,再次看到了腫瘤,她确實是病了,而且——”
  “她非常的健康,完全徹底痊愈了,”雷杰提高了嗓門,打斷了他的話,“你也能看得出來,她已完全康复了。沒有什么病痛,沒有什么不适,她現在是百分之百地沒問題了。”
  “我很抱歉,她并非如此。她的病情不久就會惡化,我別無選擇,只能如實地告訴你。我告訴你后,希望你能委婉地告訴她,也許這樣能減輕對她的打擊。作為她的丈夫,你應當知道這事該如何處置。”
  雷杰瞪著眼睛,盯著克萊因伯格好几秒鐘。“博士,我不打算告訴她,不想攪亂她的安宁,因為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我一點也不相信你會比醫學界最杰出的專家還高明。”
  克萊因伯格耐著性子,竭力心平气和。“我不是到這里來和你討論我的診斷的。我到這里來只是通知你,你妻子病得很厲害——還有,順便告訴你,你對此完全能夠采取一些措施,當務之急就是把她送往巴黎——或者倫敦,只要是你愿意——去接受最新、最先進的手術治療。在巴黎我有一位同事,莫里斯·杜瓦爾博士,也是一位腫瘤專家,他在一种包括遺傳工程在內的外科手術方面已經取得巨大成功。我不清楚他是否打算用于人体。假如他愿意,那穆爾太太有緣份,很可能會因此恢复健康。晚飯前,我給杜瓦爾博士打電話,問他是否愿意插手此事。可是我被告知他現在不在巴黎,明天一大早他回來后就會給我回電話。手術后,穆爾太太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一線希望,”雷杰勃然大怒,但是竭力壓低聲音。“什么一線希望?難道你不知道我妻子在盧爾德已經奇跡般地痊愈了?無論走到哪里,她都會受到熱烈歡迎,稱她是奇跡女人。如果給她動手術,她就和其他人一樣了,變得微不足道了。一旦奇跡消失,她就完了,我也就完了,我們一切都完了,生意也完了,我們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克萊因伯格冷冷地盯著這位英國人。“穆爾先生,”他字斟句酌。“現在的問題不是你是否有一個奇跡妻子——而是你是否還會有妻子。”
  雷杰怒不可遏,跳了起來。“別瞎操心!我有妻子,今后一直也會有。因為每一個專家都說她已經痊愈了,只有你例外,上面會來人取代你的,為伊迪絲的康复作證。他們再也不會信任你了——他們不可能——因為他們知道了你的——你的背景——”
  “我的宗教信仰。”克萊因伯格替他把話說完。
  “他們不會相信你,因為你根本不是教徒。”
  “穆爾先生,我對你那固執己見無能為力,如果我能打通你的思想的話,你就會明白,這并不是一個宗教問題,這是一個科學問題。”
  “這就是一個宗教問題,”雷杰厲聲說,“我妻子的痊愈完全是奇跡,你這個草包醫生根本分不清。克萊因伯格,晚安,讓你費心了。”
  說完就轉過粗笨的身軀,气呼呼地沿街走了。
  克萊因伯格仍舊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陷入了沉思。他深為這位來自倫敦的可怜太太痛惜。若不是她丈夫置她的生死于不顧,作為一名醫生,作為給她會診的大夫,為她的病做點什么應該是責無旁貸的。明天,他要做的,就是把整個事情控制起來。
  他伸手去端那杯已變得溫熱的茶,此時此刻他很想喝點什么,但不是這個,他很想喝點烈性的飲料。他拿起帳單看了看,連同几個法郎一起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向旅館走去,徑直奔向旅館的酒吧。
  這個晚上,對吉塞爾·杜普雷來說,真是漫長難熬而又出人意料。即使她生活中的轉折點姍姍未遲,等候得令人難忍難熬,但她并不介意。她把這种等待權當作是她在紐約時的一個晚上与她的情人同床共枕一同做愛的過程。她渴望立即得到滿足,但對在高潮到來前的等待更令她心搖神馳。高潮肯定會來的,等待就是一种樂趣。
  整個晚上她都沉浸在這种等待的情緒之中,只是不能肯定等待過后是否是她渴望的高潮。
  她鑽出出租汽車,回到特區附近她租借的公寓,立刻又被那种等待的情緒所吞沒。
  吉塞爾在盧爾德給一批愛爾蘭朝圣者做完導游后,依照慣例去旅行社結了帳,打听夜間是否有安排。當然,晚間做導游只是個別情況,不料這次夜里有安排,旅行社安排她為20多位日本天主教徒做夜間導游,時間是從八點開始,十點結束。
  起初,吉塞爾想方設法推托,因為這妨礙了她自己的計划,不過,她磨了半天也毫無結果,因為旅行社一時也無法找到別的導游代替,再說又不能使日本朝圣者失望,更重要的還有夜間需按特別導游收費,吉塞爾的老板無法拒絕這筆可觀的收入。
  在開始這次為日本人導游前,吉塞爾需要弄清楚的一個重要情況,就是新聞局在八點鐘以后是否還開著門。她答應在八點鐘去取《巴黎競賽畫報》給她的那些決定命運的照片,而現在只能推遲到十點鐘以后,她給米歇爾·德瑪里奧特打電話,心里指望那里晚一點關門。米歇爾還補充說,她已經和《巴黎競賽畫報》的朋友說好了,那位朋友滿口答應把季霍諾夫的照片捎來。下飛机后,他會直接把照片帶到新聞局來的。“因此照片將會在這里的,吉塞爾,你用不著擔心。那時我若不在這里——我要去‘穆爾太太的奇跡餐廳’去吃點東西——不過我已經告訴了我的助手,到時候會把照片給你的。”
  吉塞爾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無須再為加夜班煩惱了。她急匆匆地跑出去,赶在上班前胡亂吃點什么東西,因為此時想去美美地吃頓晚餐,已經是太遲了。不過去咖啡館吃個奶油雞蛋熱面包,喝上一杯滾燙的濃咖啡,還是來得及的。先墊墊肚子,等下班后到多米尼克的公寓里,再自己做點吃的。
  此刻,已差不多晚上10:30分了,她渴望的高潮已迫在眉睫。她放下從新聞局取回來的那只寶貴的馬尼拉紙袋——在這以前她還沒有看里面的照片——她伸手到那只海軍藍小挎包里找公寓的鑰匙,打算一個人在餐廳里坐下來后,再仔細察看袋里的照片。
  她找出鑰匙,打開房門,拎起那個紙袋,走進了与外界隔絕的公寓。
  她顧不上已經是饑腸轆轆,此刻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吃飯,必須辦更緊迫的事,查明塞繆爾·塔利和謝爾蓋·季霍諾夫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吉塞爾將馬尼拉紙袋和小挎包放在餐桌上,然后又連忙奔向臥室,那儿有她在山洞拍的照片。照片小心地藏在她朋友多明尼克那裝滿內衣的抽斗里。她把那些照片通通抖落出來,找到塔利沒戴假胡子的那一張,隨即拿著它返回餐廳。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怦怦地跳個不停。打開《巴黎競賽畫報》給她的大馬尼拉紙袋,她從里面抽出兩張照片,這是兩張放大了的黑白照片,是聞名世界的S國外交部長的頭像。兩張照片异常清楚,几乎分毫不差。謝爾蓋·季霍諾夫的照片看上去很少有變化,面部表情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冷峻。他的這兩張照片同樣冷峻威嚴,猶如大理石雕像:低低的布滿皺紋的前額,咄咄逼人的眼睛,鱗莖狀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唇邊有顆棕色的肉贅,光洁的方下巴頦,兩張照片毫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就是拍攝時間相差一年。一張是去年在巴黎的愛麗舍宮外面拍攝的,另一張是前年在布魯塞爾阿伯丁納的一座大廳里拍攝的。由于季霍諾夫的頭部几乎占据了整個照片,實際上,要不是照片背面的文字說明,拍攝背景是很難辨認的。
  這時,吉塞爾心里感到有了把握,但是她必須進一步地确認,确保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她戀戀不舍地將季霍諾夫那兩張放大的照片,相距几英寸放在餐桌上,然后把她在山洞附近拍攝的塔利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兩張照片中問。她仔細審視著季霍諾夫在巴黎的照片和她自己在盧爾德給塔利拍攝的照片,隨后又對比在布魯塞爾的季霍諾夫和在盧爾德的塔利。
  她心跳如狂。
  三張照片,完全一樣。頭發、前額、眼睛、鼻子、嘴唇、肉贅、面頰,全部都一模一樣。
  紐約的教授塞繆爾·塔利和S國的外長謝爾蓋·季霍諾夫原本是一個人。
  如果事情确實這樣——吉塞爾再次對自己說,那么S國外長在盧爾德山洞附近的照片勢必在S國引起轟動。因此,季霍諾夫必定會不惜任何代价來銷毀證据。
  不過吉塞爾心里明白,證据還不是很充分。對于這樣聳人听聞的事件,你必須有确鑿無疑的證据。
  吉塞爾提醒自己,畢竟在這個大千世界里,有很多相貌完全一樣的人。兩個人,天各一方,看上去像是一個人,但很可能兩人毫不相干。有時候,大自然也會像复印机一樣做出一些复制品。塔利和季霍諾夫看上去像是一個人,酷似孿生兄弟,也許事實上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究竟是兩個長相一樣的人呢,還是同一個人扮演的兩個不同的角色呢?
  只有一個辦法去證明:查一查紐約市哥倫比亞大學語言系的俄語教授,看看是否真有塞繆爾·塔利其人。吉塞爾知道,謝爾蓋·季霍諾夫的存在不會有什么疑問,因為他是S國的外長、總理候選人。難道和他長相一樣的塞繆爾·塔利真是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難道這個教授真的和S國外長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
  如果哥倫比亞大學确實有個塔利,有個和S國外長長相一樣的塔利,那么吉塞爾就明白了,這一切只不過是偶然的巧合,她也就只好認栽了。對她來說,通向自由的門仍然是緊閉著。
  反過來說,如果……她不愿多往下想。她只想得到事實,而且過不了多久她就能夠拿到事實了。
  她瞥了一眼放在舖有亞麻桌布珵亮的寫字台上的電子鐘。
  盧爾德已是晚上10:46分。
  此時在紐約是午后4:46分。
  太早了。在聯合國工作的老朋友,羅伊·齊姆博格現在還忙著。6點鐘以前,他是不會回公寓的。她恨不得立刻給他辦公室打電話,但是她還是克制住了。你請人幫忙總不能讓人家扔下手頭的重要工作,你必須等人家閒下來,雖說羅伊·齊姆博格這人不錯,但她還是不得不考慮得周全些。
  吉塞爾決定控制住自己,耐心地等到午夜,那時已是紐約的下午六點鐘,給羅伊挂長途是比較合适的。
  她必須使自己忙碌起來,以便打發從現在到午夜的這段時間,必須找點事干,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不能一味地老想以后遙遠的事情,未來成為現實之前得沉住气。還是做頓晚飯吧,盡管她不再感到餓了,但是做飯會讓自己忙上一段時問。
  吉塞爾在廚房里轉來轉去,燒菜做飯。一個小時過去,她把飯菜端到了餐廳里,想慢慢地吃這頓飯,可是注意力怎么也擺脫不了擺在桌子上的那三張照片。
  她吃完飯,洗干淨碗碟,把一切都收拾停當了,此時還差15分鐘到12點。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要給紐約的羅伊·齊姆博格挂電話,心里暗暗祈禱,此時他已經下班回家了。
  5分鐘后,電話里傳來了他气喘吁吁的聲音,她料定是電話鈴響時,他剛剛進家門。
  “羅伊,”她說,“我是吉塞爾——吉塞爾·杜普雷——是從法國給你打電話。羅伊,找到你我真高興。”
  “吉塞爾,上帝,不是開玩笑吧?現在几點了?我瞧瞧,唉唷,才5:50分。剛進門就听見電話鈴響,不得不跑來接電話。”他仍在喘著粗气,“嗨,吉塞爾,真的是你嗎?好极了,你在哪里?”
  “還是在盧爾德,還是干導游。你怎么樣?”
  在遙遠的另一端,齊姆博格還是直喘粗气,似乎是在調勻呼吸。“我?還是在聯合國做事,仍為美國代表團工作,老樣子。除了這里,誰還肯雇用法文翻譯呢?”
  “也許不久我就能和你在聯合國一塊干了,還是跟從前一樣。”
  “太棒了!”
  “是的,可眼下還不行。羅伊,有這樣的可能。首先,我得先去巴黎進翻譯學校,然后才有可能在聯合國法國代表團里找到事干。在這之前,我得掙一筆錢進翻譯學校。眼下我有一個机會,這一切唾手可得,不用等多久,有個寶貝可能要資助我。”
  “噢,是嗎?”
  “一個美國學者,看起來很有錢,現在他還在盧爾德。他對我挺好。我想請你幫個忙,羅伊,是有關這個人的。”
  “只要是能辦到的,你直說好了。”齊姆博格說。
  “這事還与哥倫比亞大學有關。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對吧?”
  “很榮幸,小寶貝。”
  “你在那里,是否知道或听說過一個叫塞繆爾·塔利的教授?”
  “叫什么?拼一下他的名字好嗎?”
  吉塞爾拼出了他的名字。
  “塔利,塞繆爾·塔利,”齊姆博格說,“不知道,他不是很有名。你為何要了解他呢?”
  “他是我遇到的那個人,塞繆爾·塔利教授,他說他是在哥倫比亞大學語言系任教。”
  “這也有可能,”齊姆博格說,“哥大有成千上万的教授,副教授,我唯獨沒有听說過這一位。也許是在我离開學校后他才去的。畢竟,我已經离開哥大好几年了。”
  “你還和哥大有聯系嗎,羅伊?”
  “你是指什么聯系?是指還有認識的人嗎?我和系里不少人都很熟,因為我在聯合國很出風頭。每年至少有一兩次和他們在一塊吃飯。”
  “羅伊,若是請你在哥大的朋友幫個忙,不會給你添麻煩吧?我直接給哥大挂電話不方便,不知你能不能……”
  “沒問題。你想打听點什么?你想打听那位塔利教授嗎?”
  “是的。我想打听一下,是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在哥大任教。”
  “稍等一會,吉塞爾,我去拿紙和筆記一下,別弄出什么差錯,別挂上電話。”她拿著听筒,不大一會儿就又听見了他的聲音。“嗨,吉塞爾。好了,你再慢慢說一遍。”
  “我想打听一下現在或最近,哥大語言系是否有一個塞繆爾·塔利教授。他在曼哈頓有一套公寓,長期住在弗蒙特。我只是想證實一下他的話是否屬實,是否真的是哥大教授。能幫這個忙嗎?”
  “這事不難辦到,小寶貝,明天中午就能弄個水落石出。到時我給你打電話。你看什么時候給你打電話合适呢?”
  “我想想,兩地相差六個小時,紐約午后一點,盧爾德正好是——几點?——正好是午后七點。你明天下午一點鐘給我打電話,行嗎?那時我借住在別人的公寓里,我給你電話號碼。還是在盧爾德。電話是62-345353,你記下來了嗎?”
  “記下來了,”齊姆博格說,“明天午飯后我給你回電話。”
  “你可幫了我一個大忙,羅伊,我會感謝你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羅伊,盡管開口。干什么都行。”
  “你還是老樣子嗎,小寶貝?”
  “當然,還是老樣子,也許更好。”
  “那么你就應該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她對著話筒格格地笑了起來。“幫我到紐約去,”她說,“那時你也就如愿以償了。”
  米凱爾·赫爾塔多一直耐心地等到接近午夜才离開旅館向山洞走去。他滿以為,在這如此深夜,最后一個朝圣者也該回去睡覺了,值班警察也該下班了。他想會有足夠的時間爬上山洞旁邊的斜坡,安好裝置,把炸藥的引線接到山洞內圣母瑪利亞的雕像背后——然后,再調好定時器。引爆前他得走得遠遠的。
  走向斜坡的短時間里,他目標明确,絲毫不含糊,只是略微感到有點遺憾。
  不到一小時前,他還在和納塔爾睡覺,這已是今天和她第二次銷魂了。他出門時,她已甜甜地睡過去。看到她那充滿信任,准備奉獻一切的神態,他感到痛苦——這痛苦,不僅僅是因為他此刻要親手毀滅她崇拜的神圣,而且還因為今夜他出城后就再也見不到她了。這樣對待她真是太殘酷了,同樣對他也是很殘酷。不過在到斜坡時,他絲毫沒有膽怯退縮,事情非做不可。
  站在通向山洞的斜坡頂上,他看到除了警察再也沒有一個人影。今夜仍舊有警察值班,但人數不及往常多,僅有三個人站在那里聊天、抽煙。
  這一次他沒有膽怯。用不著再躲躲閃閃、畏首畏尾,因為在別人的眼里,他無非是個患有失眠症的朝圣者。他想下去后,先虔誠地禱告一番。
  赫爾塔多趔趔趄趄地向前走,穿過街道,悄無聲息地向警察走去。快要到警察旁邊時,個子最高的一個警察向旁邊一靠,上下打量著他。赫爾塔多向他微笑著招了招手,徑直走了下去。警察并沒有攔他,也沒有叫他。好兆頭!
  赫爾塔多一直走下去,繞過教堂,向山洞走去。
  他急匆匆地大步朝前走,突然,山洞和它前面的一排排坐凳便映入了眼帘。兩個身穿制服,荷槍實彈的警察坐在后排凳子上,在一個勁儿地窮聊。
  他們并沒有看見他,可他卻看見了他們,而且他們看起來好像是要呆到天亮。
  赫爾塔多低聲罵了一句。
  不行了。這些該死的警察何時才能放松警戒呢?何時才會從這里撤崗回去執行常規任務呢?何時才能讓他單獨在這里呢?他又開始罵他們——其中還包括罵奧古斯汀·洛佩斯。
  他轉過身,拖著疲憊不堪的步子返回斜坡,沿著街走回旅館。
  他走進接待大廳,心里在琢磨,不知何時才沒有人站崗放哨,何時才會沒有一個人,正一籌莫展,卻一眼瞥見坐在柜台后面的伊馮娜。她沒有打瞌睡,正在看書。他記得上一次正是伊馮娜向他透露了警察在搜捕一名恐怖分子。那是她的女友在和盧爾德的警察巡察官封丹睡覺時听說的。也許,現在,她了解了更多的東西,而且她根本不在乎告訴別人。
  赫爾塔多湊近服務台。
  “嗨,伊馮娜,”他說著,掏出香煙盒,抖出一支。“來一支吧?”
  “不,多謝,難為你還想得這么周到,”她在書中夾上一個書簽。“你干嗎還不去睡覺?”
  “今夜我想一個人去山洞禱告,可不成啊,那里有警察。我在禱告的時候,不喜歡有別人在跟前,因此,只得回來了。真是沒有辦法,每天夜里都有人站崗執勤。何時他們才有個完呢?”
  伊馮娜放下手里的書,走上來俯下身子低聲對他說:“快撤了。”
  “真的?”
  “過不了多久,整個山洞就開放了,你愛禱告多久都行。”
  “到什么時候?”
  “這些警察還要再值兩天兩夜的勤,然后便撤崗。他們撤掉最高警戒,星期六恢复正常。封丹警官告訴我的朋友,這也許是什么怪家伙在電話上泄的密。他也不想費力加班加點進行警戒了。你知道,這用不著我去多說,不過,城外的那些宿營地就夠警察忙的了,這你知道,那些在盧爾德找不到住處的人們都在城外宿營。你真的以為那些來朝拜圣母的人會守規矩,是嗎?不管怎么說,我的朋友說,警官封丹揚言,如果他的人不能撤下來,他就要找軍隊。如果明天或后天不出事,過了后天他將撤掉特別警戒崗。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情況。”
  赫爾塔多探過柜台,吻了一下伊馮娜的臉。“多謝你的好消息,”他說,“我再到那里去的時候,我一定為你特別禱告一番,晚安!”
  他拖著腳步走向電梯。他還要再等兩天,心里很不受用,但是想到那樁事業最終能夠完成,又感到很欣慰。推遲也給了他一個好處,那就是能夠和納塔爾一起再多待一段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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